第四屆「BenQ 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得獎作品集。
結合小說與電影,促進文字創作與影像創作的交流,徵選、鼓舞優秀小說,並為其爭取機會改編成影視作品。
作品有寫實的愛情、動作、推理,乃至奇幻的驚悚、科幻、寓言……新穎的題材與創作的視角,經營作品中的影像畫面感,說一個好的故事 ,並塑造迷人的角色。
內容收錄有:
首獎《當年事》
秦學忠在劇團裡是一個驚為天人的琴師,他始終認為,琴,拉的不是聲響,而是心氣,正所謂「筆墨淡遠,擺脫畦逕」。而師兄弟岳少坤則是左右逢源的萬金油,擅長見縫插針,一路得以扶搖直上。雲盛蘭是劇團裡挑大梁的武旦,對與自己合作的琴師,殺伐決斷,從不含糊。她看中了秦學忠的人品和技藝,可惜卻錯失機緣,最終選擇跟岳少坤合夥搭幫,並結為夫妻。而秦學忠則和新入團的倪燕走到一起。岳少坤的精明,令劇團的生意量與日俱增,雲盛蘭也達到了舞台生涯的頂峰,而倪燕則在兩人無形的打擊中,黯然出走。這些秦學忠看在眼裡,無能為力。
岳少坤再次找到秦學忠,直言他已經和雲盛蘭離婚了,原因是兩人相互利用的關係已經結束,這時在舞台上拼了小半輩子命的那個武旦,已經渾身是傷,她開始想念平靜安穩的生活。秦學忠接納了回過身重新再度找自己的雲盛蘭,兩人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秦繪。萬沒想到的是,岳少坤在這之後不久,也有了一個兒子,取名岳非。兩個晚輩在成長中彼此結下深厚的友情,儘管有著不同的舞台信仰,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發揮各自的天賦。但隨著時光不斷前行,一樁樁突然發生的意外,將兩家人的兩個兒子,逼到了命運無情的岔口……
貳獎《命運之河》
一座橋,一條湍急的河流,引來自殺的人們。故事由此開始,橋上有一個終年守候在此的人:李孝成。他自幼居住在山腳下,某個因緣際會,他在橋上救下了第一個自殺的人,從此他的人生就在這座橋旁展開。
自李孝成從湍急河水邊緣救下第一個人開始,他改變的就不僅僅是被救下的人的命運。
他與妻子拉娃,生下兩個孩子,一女一男。為了救人方便,他關掉家裡的雜貨店到山上開民宿。女兒娜朵自小叛逆,國中時就離家出走,自己在城裡生活。娜朵切斷所有關係,在城裡自食其力。她替人頂過罪也做過酒店少爺,甚至賣自己的故事維生。但她始終無法確認自己的存在。自幼父親就只顧著救人,而母親總是忙於民宿的經營,她從零開始學習愛,以女同志的身分在城裡的邊緣討生活。
四年前的一場風災帶走了李孝成,妻子拉娃一直不肯相信他已經離開身邊,遲遲沒有舉行葬禮。兒子阿里和妻小回到山上繼承民宿,用新的方式經營,做得有聲有色。但他也對父親的失蹤感到迷惘。同時這些年來他也以通信的方式和姊姊保持聯絡,雖然不知道姊姊近況,但是他一直努力希望姊姊可以回到山上,與家人團聚。
終於一次收到回信,姊姊答應上山回家一趟。看似全家人終於齊聚,結果揭開的卻是一個個彼此背後守著的秘密……
叁獎《時心鐘》
關於一個個性有點白目的自由記者,某天醒來時發現桌上放著一張描述「時心鐘」的紙。
他不以為意,隨手將紙丟棄。繼續過他放蕩的生活。
某天,他經由某些原因發現包括自己在內,所有人都失去了關於一個女孩的記憶。而這女孩可能是他的女友。
他從一個一心追求活得快樂的國中生「曾正仁」身上查覺到不對勁,陰陽差錯下和曾正仁一樣成了「時心鐘」的宿主。
時心鐘不會害死人,它只是顯示出了宿主的壽命。不過他有一些規則,規則要自己去發掘。
主角懷疑時心鐘與那個被遺忘的女孩有關,想朝這個方向調查。與此同時,外面出現一個使用硫酸無差別殺人的犯罪者。曾正仁成為了第一個受害人,死期剛好就在時心鐘歸零的瞬間。
犯罪者被主角取名叫「針筒男」。
主角藉著記者的身分走訪每個線索,一方面尋找失去的記憶和針筒男的蹤跡。一方面和曾正仁的姊姊發展出略曖昧的感情。
尋找記憶的過程中他不斷自問自己在感情上的定位,性格如此不穩定的自己是否真的能夠和一個女性發展穩定的感情?
且他還沒找到針筒男,反而被針筒男找上。被用電擊棒電昏後帶回一間準備放火燃燒的房屋。
主角在和針筒男對話的過程中,發現一個這段期間許多事的關聯,還有一場生命的悲劇。
主角多嘴白目的個性逐漸穩重下來。他開始思考時間、生命、永恆、還有那個一心追求快樂這件事的曾正仁。
他與曾正仁的姊姊道別,回到自己家。忽然在一個原本就已經注意到,但沒多想的地方找到關於那個被遺忘的女孩的線索。
他到線索指示的地方找到一個隨身碟。這也許是所有的答案,但也可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之後。他會怎麼去迎接時心鐘在一年就要歸零的自己?……
佳作《期限》
我叫聶浩,生活在地球,自從人類實施了《期限法》,無論是物質或記憶都有保存期限,政府指出是為了推動人類發展與確保有效珍惜生命。我與機器人小寶就是一同在記憶局工作,我們的工作任務是確保記憶轉移能順利進行,直至某天友人何滔找到了我,並與陌生人連星雲一起談論《期限法》的不是,誰知會面後連星雲卻因害怕而把何滔出賣予政府,後因內疚留下遺書失踪,生死未明,而我亦需要作出心理調適,原本事件已告一段落,誰知屬於反《期限法》的異者張可頤出現卻改變了我的想法,她把我帶到異鄉,令我明白到他們生活群與我們現代社會的分別,在那裏還有何滔居所,並告訴我原來她希望尋找到失踪的何滔,我看到房間充滿未知的資料,加上與何滔的關係,於是便答應探查其下落,誰知他卻人間蒸發。在茫無頭緒下,一次偶然的文件錯送,我看到何滔被安排進行記憶轉移的文件。我與張可頤商量,在她的幫助下發現原來《期限法》背後隱藏的是驚天大陰謀,相信有人在背後攪鬼。於是我不惜啟動紅色事故程序,希望能與最高層會面以尋求真相,但預期的並没有到來,一幕幕真相卻遠超所有人想像,無論結果如何,最後我還是感到慶幸,因為始終没忘記那些有着期限的記憶,儘管我已付了沉重代價……
佳作《烏瑪》
某夜在公園內醒來,身為主人翁的男主角發現自己失去了記憶。蓬頭垢面的他,驚覺身上毫無分毛和證件,儼如是居無定所的街友;即使不願去接受這個事實,他仍須得面對在這城市裡尋求溫飽的挑戰。流離街巷的過程中,他遇見了以資源回收維生的喜憨兒、負起家計重擔的休學女孩,和總是以不同身份出現在咖啡館前的神秘男子。透過與這些人物的互動與薄弱的線索,他拼湊出自己原來是一位正在執行埋伏任務的刑警,而且必須在與同僚和家人失聯的情況下,獨自阻止一宗經過慎密計畫的銀行搶案……。
作者簡介:
常凱
筆名常小琥,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專業,現為中國外交部下屬《世界博覽》雜誌執行主編。個人原創作品:2012年創作類型小說《奪命債局》(磨鐵公司出版)、短篇小說《簡單任務》(2013年發表於純文學刊物《山花》雜誌)、《收穫》雜誌〈一個人的電影〉專欄作者。平常所撰寫的評論也曾刊登於《新京報》、《新世紀週刊》、《三聯生活週刊》、《新週刊》、《昕薇》、《大眾DV》、《競報》、《北京紀事》、《信報》、《重慶商報》等知名報刊雜誌,同時也為《電視劇》等相關媒體撰寫過文化與影評專欄。
洪茲盈
暱稱阿尼,1979年出生於台南市。正職爲廣告文案,小說作品曾獲林榮三文學獎、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府城文學獎、吳濁流文藝獎等。出版短篇小說集《無愛練習》(寶瓶文化,2008)、《太陽照不到的地方》(寶瓶文化,2012)。
常凱
筆名常小琥,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專業,現為中國外交部下屬《世界博覽》雜誌執行主編。個人原創作品:2012年創作類型小說《奪命債局》(磨鐵公司出版)、短篇小說《簡單任務》(2013年發表於純文學刊物《山花》雜誌)、《收穫》雜誌〈一個人的電影〉專欄作者。平常所撰寫的評論也曾刊登於《新京報》、《新世紀週刊》、《三聯生活週刊》、《新週刊》、《昕薇》、《大眾DV》、《競報》、《北京紀事》、《信報》、《重慶商報》等知名報刊雜誌,同時也為《電視劇》等相關媒體撰寫過文化與影評專欄。
洪茲盈
暱稱阿尼,1979年出生於台南市。正職爲廣告文案,小說作品曾獲林榮三文學獎、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府城文學獎、吳濁流文藝獎等。出版短篇小說集《無愛練習》(寶瓶文化,2008)、《太陽照不到的地方》(寶瓶文化,2012)。
張邇瀚
一九九五年生,現居新北市。讀了五專三年後休學,現在剛考完統測還在申請新學校。沒事就寫寫東西,類型很隨意。不介意去嘗試各種題材的作品。喜歡的作家是村上春樹、九把刀、布蘭登.山德森。有時候會產生因為這本書太好看,而捨不得看完的奇怪心態。因此看過的一些書知道劇情,卻不知道結局。喜歡的音樂類型是重金屬,之前特地去學過金屬樂的黑死腔唱法,現在剛學吉他,以後可能會想找團員組一個重金屬樂團。喜歡毛茸茸的娃娃和動物。很喜歡諾蘭導演的電影,還有他弟弟導演的影集《疑犯追蹤》。
小學時因為一個叫天下無聊的作者而開始嘗試寫作,國中時期看到九把刀的《殺手》系列後,決定開始投稿出版社。有一段時間投稿數次均未收到回應。直到在網路上看到一句「出版社的工作這麼多,哪有心力把投稿的稿件一一看完?你如果不先有幾個頭銜或話題性,憑什麼要出版社在眾多稿件中重視你那一份?」才決定把手上剛完成的稿件投給看起來類型比較合適的小說獎。那份作品就是《時心鐘》。筆名叫奇蹟,純粹是因為能在自我介紹時說「我就是奇蹟。」這句台詞感覺很帥而已。
呂志鵬
1978年生於澳門。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博士,業餘文學創作者。個人曾獲澳門五月詩社新詩賽、澳門文學獎小說組、散文組、新詩組及戲劇組、澳門中篇小說、澳門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優秀成果評獎等獎項。合著及個人出版有《異寶》(小說)、《黑白之間》(詩集)、《詩人筆記》(詩集)、《澳門中文新詩發展史研究1938~2008》(專題研究作品)、《甲子之路──<澳門學生>文學作品選輯》(作品選集)、《被遺棄的願望》(繪本) 、《澳門步行徑》(知識小書)等,現職澳門民政總署,從事文化範疇工作。
高國書
桃園中壢人,常被朋友說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因為喜歡埋在自己的世界裡讀小說和看電影。美國中密西根州立大學畢業後,從事過電子業、貿易、軟體設計和幼教,和主業從未有關係的寫作則是一直以來的興趣。以創作本格推理作品為目標,但現階段只出版過愛情小說。最喜歡的名言,是作家愛倫波書中的「晚上作夢,不如白天逐夢」。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小野(作家/編劇)
宇文正(作家)
吳鈞堯(作家/幼獅文藝主編)
李維菁(作家)
耿一偉(臺北藝術節藝術總監)
陳玉慧(作家/編劇/導演)
陳雪(小說家)
陳潔瑤(導演)
須文蔚(作家/國立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主任)
黃崇凱(作家)
楊澤(詩人)
劉梓潔(作家/編劇)
蔡國榮(編劇/中華民國編劇學會理事長)
鄭秉泓(影評人)
鄭芬芬(導演)
駱以軍(作家)
魏德聖(導演)
<評審評語>
《當年事》
文字感極好,意境佳。作者對京劇的內涵深厚,以內行的語言將琴師的弓法及如何和旦角的合拍配合寫個得絲絲入扣。以琴傳情,一句你跟的太緊了,令人揪心。寫出琴師奉淡遠為圭臬,但捉摸人心有那麼細緻。京劇拉琴不像西洋歌劇,沒有樂譜只有心譜。是一個有意蘊有情節的故事,本作品可向京劇琴師致敬。
──陳玉慧(作家/編劇/導演)
《命運之河》
不想活的人都知道,山上有條橋適合自殺。偏偏有個熱心的人為了救人,上山經營民宿,順便把不想活的人又拉回人世間。小說繞著這個中心向四周擴散,包括那些被救的人後來如何面對原來已經要放棄的人生?包括這個熱心的人自己的兩個孩子和妻子的人生,形形色色的角色和生存的角落,人活著到底是無奈或是快樂,誰又知道活著真正的意義?非常繁複的結構,作者卻能寫得來去自如,自成一格,非常難得。──小野(作家/編劇)
《時心鐘》
乍看是個時下流行年輕用語、年輕思維的動漫風格之作,然而在極為淺白的文字推進之下,一個自成一格的哲思漸漸形成,隱含著對生命追索的熱情;劇情鋪排環環相扣,是個絕對通俗、卻有絕對的閱讀樂趣與影響力量。雖是小品,卻令人期待作者未來作品更具宏觀視野的爆發潛質。──鄭芬芬(導演/編劇)
《期限》
當然讓人想到晚近譬如〈攔截記憶碼〉、〈鐘點棧〉這類,將記憶,時間,或靈魂感受,被絕對掌控壟斷於國家機器或超級資本托辣斯手中,因為記憶集體被洗去,所以也形成追尋存在之謎的推理。大量長篇幅的哲學論辯,在主角和不同人物間發生,這些論戰即使對立,或不同立足點,皆相當有深度,也反思了階級暴力,異端,何為「有主體記憶的我」,永恆或短暫,存在與時間…….這些形上探問。──駱以軍(作家)
《烏瑪》
流浪漢被稱為「烏瑪」,原來他身上的套衫有UMA字樣,那是少了P的PUMA,其旨趣不言可喻。失憶題材固然通俗,確勝在能另闢蹊徑,描寫主人翁除了艱困的尋求溫飽之外,還急於探索自己是誰?主線充滿懸疑,戲劇張力十足。結局的翻轉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堪稱設計精巧,而且甚具諷世意義。──蔡國榮(編劇/中國民國編劇協會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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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國榮(編劇/中華民國編劇學會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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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事》
文字感極好,意境佳。作者對京劇的內涵深厚,以內行的語言將琴師的弓法及如何和旦角的合拍配合寫個得絲絲入...
章節試閱
首獎 當年事/常凱
秦學忠很獨,他的京胡就和別人不一樣,份大的琴師講究用上等黑紫竹或是染竹打成擔子,不僅花紋養眼,材質堅實,音色還清脆、透亮,跟在角兒身後,提上場,有裡有面兒。這種檔次的琴,須在琴行訂做很久才能拿到。秦學忠不是,他的琴居然是自己來做,選材還是次一等的鳳眼竹,這種竹子雖也耐用,但往往第一節竹身尺寸偏短,烤成擔子總不大得使。年底劇團放幕,盲考席位,角兒都不在,幾位老琴師聚在後台扯閒篇。煙氣如薄霧般氤氳在化妝間裡,正掛著笑靨緩步爬升,資歷淺的都拎著琴,擠在門外候著,每人手裡跟攥著雞脖子似的。頭把琴徐鶴文左肘支著一張橡木方桌,被圍在人堆裡,一眼就瞅見秦學忠的這把擔子,把頭一扭,笑著要借過來試,秦學忠坐朝過道,做閉氣凝神狀,沒搭理他。在身邊同行異樣的眼色中,老徐咧著嘴搖了搖頭,說「這孩子挺各色,傢伙有點兒年頭,就是琴軸偏了,還是棗木的料,意思不大。」幾乎在他語畢的同時,這老先生的臉也耷了下來,沒人再言語。很多年來,後台能如此安靜,這還是頭一回。
大多數琴師都愛拉《柳搖金》和《夜深沉》,熟,可剛到一半,團長劉榮就坐不住了。「沒一個是活著的!」「」他搭著腿,細密的眼睛透出刀片般縫隙,眉心朝小何使勁一擰。還是板,暮氣重,跟放糟了的麵條似的,再來一個還這樣就算了。」
直到小何捻手捻腳地從後台傳話回來,幕後還是沒有聲音傳出,急的她直磕鞋後跟。也就那兩三秒的當兒,台上台下,靜如空寂,那一刻,甚至連幕布都比以往更加沉重,像是被一股氣壘成的牆垛,聞絲不動。她留心瞄到團長卻比之前要平靜,似乎在等什麼,她不懂。當一陣急切的快板過門驟然從幕後躥出來時,小何著實被驚了一下,她即刻又掃了一眼團長。
「這個行。」見團長張嘴就給出這話,她剛想跟著誇兩句,又聽到「再等等。」
很快小何就知道,不用等了,團長已經跟起板式敲著膝蓋,兩隻眼睛很努力的朝外瞪,但看上去依舊像一對刀片。一曲《斬馬謖》雖不複雜,快板也少,但簡裡有繁,就算看不到琴師的弓法,光是音準的嚴絲合縫,包括追求氣氛時用勁夠足,這就不像其他人那麼發幹,發澀。拉到「快將馬謖正軍法」結尾,三弓三字,不揉弦,一股肅殺之氣,滲過幕前,瀰漫到觀眾席,他禁不住哼唱起來。
「這人琴中有話,不光包的緊,還能透出諸葛亮悲鳴的心境,該陰之處,如蟲潛行,該陽之時,也有拆琴之勢。跟前面那票老油子明顯不是一茬人,這次我撿到寶了?「劉榮跟自己說到這,眼睛瞇了下來,「可惜老雲不在,否則這事兒就大了。」
「劉團您看……」小何不明就裡的候在一旁,不知哪句話該接。
「就他吧,直接辦正式的編制,至於跟誰,等等再定。先讓他住進來,你安排一下。其他人,讓老徐再過一道吧,我還有個會。」
「秦學忠!拿好東西跟我走!「小何這聲尖嗓,直接砸向後台,把他和其他琴師生生劃開,所有人的目光齊唰唰全打在他身上。秦學忠面無表情,夾著琴箱忙找退路,也沒跟在座幾位老師傅打個招呼就撤了,令在場諸位臉上都有點兒掛不住,臊得慌。很快,左躲右讓間,一雙懶漢鞋在澄亮的地面上,蹭出冷颼颼的「刺啦刺啦」聲,且漸行漸遠。
「沒大出息。」老徐撣撣褲腿上的線頭,嘟囔一句。
大院裡還是有些鬧心,尤其整個劇團,上上下下,都在傳一個沒評級的琴師,直接被劉團看中,但不知會給哪條出路,擾得秦學忠無所適從。傍晚,灰冷的天色把黃昏裹壓得極低,一枚一枚隱弱的微亮,被逼向道路兩旁的樹杆處,閃爍出芒刺般的光束。他穿著一件藏藍色的粗布棉褂,獨自走在黑窯廠街過道上,陣陣陰風順著兩個袖口往胳肢窩裡灌。躲在戲曲學院傳達室的大爺,死活不讓他進去,氣泡管燈在屋裡忽亮忽滅,伴著院牆裡依稀傳來單薄的胡琴聲,射放出一股綠釉色的照影。秦學忠想過街去買一塊烤紅薯,結果快走到南橫街,才記起那股從膠漆桶裡,被碳烤熏燒出的甘香滋味,以及那陣「噗滋噗滋」的跳躍聲,是從西面自新路飄過來的。時間有點緊,他還要穿過車流蕪雜的虎坊路,順著騾馬市走回劇團。顧不上食堂人多嘴雜,咬牙吃完就走便是了。
鋁製的飯盒拿在手裡,就跟捏著一塊冰坨沒有兩樣。秦學忠悶頭從食堂折回宿舍,溜著牆根,快步踏在泛著青光的灰磚路面上。一排挺拔平展的油松,裸露著肥厚的鱗盾,晦明交替間,樹影隨著晚風汩汩搖曳,伸拉出蒼勁的黑褐色葉鞘,如帶刀侍衛般交錯在他的臉頰。走到松樹林盡頭,一個扁菱形的碩大軀影,忽然擋住去路。秦學忠被迫站住,見身前有個穿軍呢大衣的高個兒,直矗矗跨到他身前,揚起眉毛,梗著個脖子,蹭過來問他,雲盛蘭先生晚上的演出,要不要去看。秦學忠點下頭,說當然要看,高個兒很滿意的一樂,又問,一起唄,托人已在前排占好座兒了,但你要先把琴借我瞅瞅。他笑了一笑,沒說話。高個兒立馬再說,那你拉個曲牌看看總行吧。他應了一聲,說成,吃完飯,去練功房切磋還是可以的。
等秦學忠真把琴拿出來,高個兒反倒不稀罕碰了,他繼續梗著個脖子,兩手插兜,靠住濕漬斑駁的牆皮,用下巴打著板,看對方拉《拾全福祿》,覺得也沒什麼勁。一副竹筒子般溜光精瘦的樣子,提起琴,就是兩根棍兒。
「我看過徐師傅的二鼓子,那都用黑老虎做琴擔,琴軸是特選紫檀的料,琴皮專挑驚蟄後的野生烏鞘蛇,那皮子蒙的,花紋真漂亮,白如線,黑入緞,板兒脆。月初剛從店裡提出來,不騙你,向毛主席保證。「高個兒冷不丁冒出來一句話,他的聲音很寬,在空蕩的練功房裡,更顯得沉厚。
「你知道,胡琴還是老的好用,這琴是我在家做的,棗木又硬又有韌勁兒,能咬住竹子,不至於滑軸。其實用的順不順手,自己知道,不用給誰看。」秦學忠坐在一把鐵架椅上,停下手想把琴收好,盯著高個兒。「你信不信?」
潮暗的練功房內顯得渾熱,憋氣。高個兒緊閉著嘴,沒就這個問題跟他再掰扯下去,只是瀟灑的邁步走向他身前,手還埋在兜裡,又用下巴朝他一昂。
「我叫岳少坤,那天就排你後一個,誰想到你拉完琴團長抬屁股一走,把兄弟們都晾那兒了。」
秦學忠聽了一怔,繼續抬眼望著他,見這人把手從兜裡伸出,不太自然的半握著。
「你也留下來了?那不錯。我聽開頭幾位回滑的基本功都不行,上滑歪味兒,下滑像貓鬧春。」把心思從琴上移開,秦學忠這才打量清眼前的高個兒,有貌若潘安之相,不僅身形帥氣,面如白玉,五官也很有大將之風,頗顯俊偉。尤其脖子一梗,男子氣概十足,這麼好材料為何不唱武生?秦學忠心說可惜了。
「徐師傅第一個就確定給我轉正,可惜讓他聽和請團長聽,終歸不一樣。」岳少坤這次下巴沒有再動,言語中流露出略帶羡慕的口吻。
「誰來聽還不是一回事。」
「你不能真跟他們說的那麼呆吧,那天拔腿就走也不跟別人打個招呼。晚上還是徐師傅給雲盛蘭拉琴,大角兒,演完我帶你進後台,好歹誇誇他新買的那把琴,算是拜會過前輩了。」
「等你真能看見他在台上拉那把琴再說吧。」秦學忠小心收拾胡琴的動作就像個老頭一樣細碎,岳少坤在他身後一邊等著,一邊看著。
雲盛蘭真人有多美,不敢想,但只要她勒戴好七星額子,插翎掛尾,紮好女靠往台上一亮相,不論說白和工架,僅是剪水雙瞳,就足能震住戲院裡每一處角落。特別是那套蝴蝶穿花般的舞步,迷亂人眼,連岳少坤都忍不住跟著叫好。但秦學忠真是來看徐鶴文的,老師傅今天特意穿上一身直翻立領,繡有暗紋的中山裝,頭髮梳的聞絲不亂,透著乾淨,體面,宛如一座古式樓台,烘雲托月間隨著唱腔的開合起伏而俯仰晃動,他僅用目光與樂隊交流,協調節奏、音量,在台上導板過門一拉,觀眾就開鍋了,滿堂叫好。把一折《穆柯寨》拉得時而如穿雲破霧,時而又似浣紗小溪,而且穿插著加花雙過門也很討巧,猶如金石之聲般,動人心弦。但令秦學忠意外的是,徐鶴文今天果真用了那把新胡琴。新竹還沒長結實就被砍掉做擔子,過嫩,發音太細,師傅必須讓出水份,顯出竹筋,才能彌補嫩擔子出音不足,通常琴師都避免急用新琴。他距離老頭並不近,按說台上也瞧不準下面,但他就是能感覺到,徐師傅是在拉給他看,頭把琴似乎就在等著這個晚輩。
「老實了吧,一會兒跟我乖乖去後台。」岳少坤又得意了,他終於能全情投入的為雲先生喝彩了。秦學忠這才注意到,他的脖子一直是梗著,而且發偏,每到激動處,偏的就越發離譜,那不是故意為之的瀟灑勁兒,而是先天怪疾,這下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唱不了武生了。
當演到穆桂英跨雕鞍忙傳一令,秦學忠準備聽最見火候的西皮導板轉原板時,他卻看到了令人揪心的一幕。過場前,徐鶴文忘記換琴了,他仍拉著那把做工奪目的紫檀胡琴不放。舞檯燈暈將他臉照得裡外通紅,更要命的是,下麵彈月琴、拉二胡的都在等著跟他來換調門,這一下全亂套了。就連岳少坤都能看出來,雲先生快兜不住了,唱「慢說是天門陣一百單八,縱有那千萬陣我也能殺」一句時明顯不對味,臉都綠了,差點翻場,勉強撐台到最後還是冒調了。
「那把琴……」觀眾本來就是挑著看戲,愛找毛病,但這麼扎眼的刺,很多人還是頭回碰見。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定在徐鶴文那把琴上,但見老先生面不改色心不動,對眼皮底下一切狀況熟視無睹,照舊拉著自己的調門,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只是那僵硬的肢體和荒誕的曲音,讓秦學忠看著心碎。
首獎 當年事/常凱
秦學忠很獨,他的京胡就和別人不一樣,份大的琴師講究用上等黑紫竹或是染竹打成擔子,不僅花紋養眼,材質堅實,音色還清脆、透亮,跟在角兒身後,提上場,有裡有面兒。這種檔次的琴,須在琴行訂做很久才能拿到。秦學忠不是,他的琴居然是自己來做,選材還是次一等的鳳眼竹,這種竹子雖也耐用,但往往第一節竹身尺寸偏短,烤成擔子總不大得使。年底劇團放幕,盲考席位,角兒都不在,幾位老琴師聚在後台扯閒篇。煙氣如薄霧般氤氳在化妝間裡,正掛著笑靨緩步爬升,資歷淺的都拎著琴,擠在門外候著,每人手裡跟攥著雞脖子...
目錄
首獎 當年事/常凱
評審的話
貳獎 命運之河/洪茲盈
評審的話
叁獎 時心鐘/張邇瀚(奇蹟)
評審的話
佳作 期限/呂志鵬
評審的話
佳作 烏瑪/高國書
評審的話
首獎 當年事/常凱
評審的話
貳獎 命運之河/洪茲盈
評審的話
叁獎 時心鐘/張邇瀚(奇蹟)
評審的話
佳作 期限/呂志鵬
評審的話
佳作 烏瑪/高國書
評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