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上班,每天在同樣的時間醒來、搭同一班電車、做同樣的工作,然後回家。家庭主婦則洗衣服、養育小孩、購物、做飯。這之中,如果突然感到疲憊與空虛,就彷彿被當時的時間之『魔』所捕獲。我所想的,便是這樣的東西。
「……她能逃出時間之「魔」的手掌心,正是因為她找到了時間的意義。」
──北村薰
她為什麼停留在七月的那一天,不斷重來?
時間在她身上施了魔法,把她推入無人的時空孤島,
她要如何面對這個有如煉獄的無限回歸?
版畫家森真希,29歲,父親早逝,與母親相依為命,靠著在兒童美術教室授課維生,也以此維護著對版畫創作的堅持。
在某一天的下午三點十五分,一次意外事故中,她的時間停頓了……每到那一刻,她的時空就會跳回原狀,她會重新過這一天;不一樣的只是,她的世界裡,一個人也沒有。
每天都從頭來過,時空隔絕的生活,彷彿荒島上的魯賓遜。甚至,每一天所做的事,都會在下午三點十四分五十九秒之後化為烏有,過了那一秒,一切又回到原點,一切都沒發生過──只有她的記憶留下來。儘管如此,她還是每天都努力想要留下一點記錄,想要打破那完全光滑的時空表面。
終於,在重複了一百五十一次的那一天,她聽到了。家中的電話響起了。電話那端,從真實的世界傳來的聲音,是誰?是她脫離這時空孤島的機會,還是她精神失常而產生幻覺?
作者簡介:
北村薰,1949年出生,日本埼玉縣人,早稻田大學第一文學部畢業,之後任教於埼玉縣立春日部高等學校。1989年以覆面作家身分推出首部作品《空中飛馬》,1991年以《夜蟬》(夜の蝉)獲得第44回日本推理作家協會賞-連作短篇集賞,2006年以《日本硬幣之謎》(ニッポン硬貨の謎)獲得第六屆本格推理小說大獎(評論及其他部門)及バカミス大賞(以極端意外性為主的推理作品,山田風太郎、村上春樹、鳥飼否宇都曾是獲獎人),2009年以《鷺與雪》獲得直木賞。為本格推理作家協會發起人之一,2005年擔任該協會會長。1995年起寫出「迴旋」(時と人)三部曲:《SKIP-快轉》(スキップ,1995)、《TURN-迴轉》(ターン,1997)、《RESET-重生》(リセット,2001),脫離推理小說類型,踏入一般大眾文學領域,對女性刻畫入微,更展現了成熟的小說功力。
譯者簡介:
蔡佩青,淡江大學日本語言學系畢業,日本名古屋大學文學研究所碩士,名古屋大學文學研究所博士,從事日本古典文學的說話文學研究。曾任日語雜誌《EZ Japan》主編、輔仁大學及文化大學推廣部日語講師。著有《日本語文法知惠袋》、《商務日本語會話》等多本日文文法書,及旅遊書《千年京都-陰陽師與平安朝之旅》。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川上弘美(日本芥川賞得獎作家)推薦:
‧所謂超越特定「個人」的存在,又是什麼?……我們閱讀此故事正是為了感受那種存在。也因為最棒的故事裡,是沒有線索的。對我們而言,一定可以感受那最真切的,超越「個人」的存在。所謂「TURN」,正是擁有如此人格,令人吃驚的一個故事。
‧明明作者是位男性,怎能如此技巧地刻畫「毫無社會性先入為主觀念的女性」!
日本讀者一片好評:
‧寫給大人的一流童話!充滿透明感的世界,故事本身非常有趣,看了彷彿會被吸入,與故事裡的世界融為一體。彷彿進入真希的世界,彷彿聽見了故事裡的聲音!
‧你以為日復一日的生活無趣?拜託你一定要耐心閱讀,最終將有所領悟而感到淋漓舒暢。
‧北村薰的絕讚作品!這就是北村薰!
‧好舒暢!我很感激,閱讀了本書。
‧如果你覺得現實苦悶,生活一成不變,還想什麼?就看這本!
‧感謝北村薰,我找到了奇蹟性的幸福!
‧我就是被拉進了故事!不知不覺變成了「你/妳」和「我」的對話。
‧北村薰大叔的絕讚作品,你以為看到什麼是什麼?最終你將豁然開朗~
‧這是日本最棒的純愛小說!你想不到吧?這是北村薰~
‧就像吃了一顆薄荷糖的舒暢感!
‧眼睛奇蹟式的被療癒!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編輯小語)
.與其說這是科幻或奇幻小說,不如說是心理小說。相對於首部曲時間的快轉跳躍,本書卻凸顯心理時間的停滯不前。主角森真希不斷重複過著同一天,不斷面對自己一天以來的努力被抹煞,一切都要從頭再來一次的挫折;但在她每日的努力之下,終於在光滑無痕的這一天刻下了一些變化,進而掌握到某種突破,那也成為她重新領悟自己生命意義的轉折點。
.北村薰擅長以生活中的點滴事件與細膩的對話口吻來表達人物心境的轉折變化,是相當注重文字氛圍的作家。小說中的女主角是版畫家,作者的細膩描述,彷彿是在以版畫的創作過程映襯他本人創作小說的手法呢。
名人推薦:川上弘美(日本芥川賞得獎作家)推薦:
‧所謂超越特定「個人」的存在,又是什麼?……我們閱讀此故事正是為了感受那種存在。也因為最棒的故事裡,是沒有線索的。對我們而言,一定可以感受那最真切的,超越「個人」的存在。所謂「TURN」,正是擁有如此人格,令人吃驚的一個故事。
‧明明作者是位男性,怎能如此技巧地刻畫「毫無社會性先入為主觀念的女性」!
日本讀者一片好評:
‧寫給大人的一流童話!充滿透明感的世界,故事本身非常有趣,看了彷彿會被吸入,與故事裡的世界融為一體。彷彿進入真希的世界,彷彿聽見了故事裡的聲音...
章節試閱
妳,挪正幾乎要從椅子上掉下來的頭。然後睜開眼。
吹來舒服的風。走廊的紗窗很容易脫落,蚊子肆無忌憚地從縫隙鑽進來。討厭被蚊子叮,不能換鋁門窗嗎?──雖然這麼想,但每年也就這麼度過了夏天。紗窗的另一頭,滿溢著明亮的午後陽光。對妳而言,那看起來並非普通的風景。神經一下子轉不過來。
「……!」
妳一口氣起身。
彷彿魚兒躍出水面,從黑暗海洋裡往明亮天空去。
「我……死了嗎?」
試著說出口。接著,一開始很輕微,後來,身體激烈地顫抖。好恐怖。顫抖,好一會兒都停不下來。
「……第一次做這樣的夢。」
椅子是去家具行時買的,只剩現貨的大特價商品。靠背部分呈T字形。T的底部和上面連接橫桿的部分,這兩處可以調整角度。色調也不顯突兀,裡面塞了滿滿的填充物,覺得好像很好玩,於是就買了。
坐著讀書,身體便將怠惰之心拿出來,說:「讓她再多睡一會兒,讓她再多睡一會兒。」妳立刻認輸,喀啦喀啦地發出聲音,弄倒椅背。幾乎接近水平,只有些微向上的角度。妳採取那般姿勢躺下,沒多久,眼皮漸漸沈重。拿著書的手垂下來。
對了。紫色滾邊的書,掉在右手前方的榻榻米上。一本叫《神奇的礦物》的書。上午去了圖書館。瀏覽兒童書籍區時,與這本書相遇。很漂亮的書。妳從書上得知,有種東西,擁有銀河之名,稱為「銀河石」。
神田的三省堂書店特展區,大約每年都會舉辦一次化石或岩石礦物的特賣。上次去的時候也看到了。因此,才注意到這樣的書。
此外還挑了《小學生的即興研究•礦石》和《礦物圖鑑》,拿到借閱櫃檯時,負責的阿姨笑笑。
「這麼快啊。要做自由研究嗎?」
「啥?」
妳一瞬間不禁心想,什麼東西啊?在一副看來人很好的溫和眉毛下,阿姨將眼睛瞇得細細的,繼續微笑。啊,原來如此,妳想通了。就快放暑假了,被認為是「媽媽」了,趁小孩去上學時,來借暑假作業的資料。
被那笑容牽引,妳忍不住說:
「──欸。」
「這樣的話啊──」
阿姨一臉幸福地從櫃檯後走出來。
「還有其他好書哦。」
「啊,謝謝。」這麼一來也無法拒絕了,這就是妳的個性。順從熱情的好意,於是腋下又夾抱了好幾本書。妳擔心起來:「如果是暑假作業,也還有其他要做作業的人……不,還有很多小孩吧。我一個人借這麼多,行嗎?」然而,一旦發覺「可以給些好建議」時,身體便自然動起來,這才是圖書館員吧。
妳,抱著書回家,煎了旗魚,吃了午餐。下午想了幾個新版畫的構圖,有點累了,於是躺下來,打開書。
再次見到了銀河石。
2
「呃──本名是『微斜長石』啊。」
本名,真好玩。
「本來就是啊。」
是啦。
「像在蠟石上混入水藍色。」
妳知道蠟石啊?
「奇怪嗎?」
那是從前的小孩用的不是嗎?
「真是沒禮貌耶。說什麼『從前的』。我也不過才二十幾呀。在小學的勞作課用過。」
哦──
「老師啊,發給大家蠟石後,我們走到校園,畫了很大的畫。我和朋友一起畫了房子哦,連冰箱裡的布丁也畫。很好玩。我還記得蠟石那種滑滑的、光溜溜的觸感。不知怎地,想起了那蠟石。銀河石──啊,說到銀河,今年七月七日那天下雨了。」
記得真清楚啊。
「因為,在美術教室做了七夕的裝飾品嘛。大家連同竹枝一起帶回家。但結果當天下雨。覺得好可惜,所以忘不了。」
那些竹枝,是妳從長在附近住家門邊的竹子上折下的。還準備了自己和正宗小姐的份。忙著指導,連自己的裝飾品也沒做。但是,如果沒下雨,說不定妳也會在短籤上寫些什麼掛上去吧。如果是那樣,妳會寫什麼呢?
如果事先將竹子插進土裡,說不定可以維持久一點。但因為下雨,就一直放在屋裡。長長的葉子,漸漸往內側捲起,變成像雪茄一樣。
「──一看到這水藍色,就可理解為什麼命名為『銀河』的心情。或許天空正浮著由這種石頭構成的星星──我一邊看書,一邊這麼想哦。然後啊,還想著:『如果送給某人銀河石,那不是很棒嗎?』」
想到這裡,妳眨眨眼。胸口的悸動開始緩和下來。
「奇怪……」
什麼?
「那個啊,去圖書館,煎了旗魚,然後躺下,是……」
妳,將記憶從黑暗中拉出,試著正確排好。沒錯。
「……那是,昨天的事啊。」
3
妳,試著回溯記憶的線。
從昏沈的睡夢中醒來,《神奇的礦物》掉在右手前方──這是,昨天發生的事。
「然後,我起來。打開冰箱,喝了紅蘿蔔汁。腦袋浮現聳立銀河岸邊的石造建物。畫了幾張那樣的素描。天氣轉涼的傍晚,出門去買東西。回來後,緊閉的屋裡好悶。打開門窗。風進來了,但擔心蚊子。洗澡,準備稍晚的晚餐。母親回來。用餐。之後,直到半夜,完成了底圖。但是,想到不要立刻上印,稍微間隔些時間比較好,就睡了。隔天,也就是今天。今天是倒垃圾的日子,快要來不及了,所以慌慌張張地拿出去。上午,嘎嘎地刻著銅版。想著希望能順利做出如滑溜石頭表面般的質感。中午,開始準備美術教室的課程,三點過後出門。看到馬路上彷彿有水流動。繞道去家具行,拿了三個大紙箱。放下兩瓶寶特瓶麥茶,駛出小路。然後……」
院子裡的茶樹搖曳著葉子。右邊那株氣勢較佳,春天時開了好多花。並排在左邊的那株,露出泛白如骨的枝頭,葉子也只長了一些些,一副彆扭的形狀。其中,也有葉子變成銅版般的色調,凋萎了。明明相鄰著長在同樣的土地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妳,再次試著重複剛剛的話語。
……我,死了嗎?
這是極為率直的感想。
「昨天」所發生的事,愈回想愈覺得是絲毫不差的「現實」。那並非打瞌睡時做的白日夢。
「我連車帶人整個翻了過去。被塞在鐵罐頭裡。無法動彈。倒頭栽……這是確實的。」
這麼說來,這是死前的迴光返照啊?是心回家了嗎?是想回到事故發生前,而做了願望成真的夢嗎?但是,自己的實體、肉體,是在這裡沒錯……妳想。
妳站起來。然後,發覺這不是「今天」的另一個理由。身上的穿著。
白色T恤。前面完全沒有圖樣。轉到後面,領口下方,畫了一個直徑五公分左右的圓,深藍色從中心往圓周漸漸變成淺藍色。也就是只有背部中央有花紋。因為便宜,並且喜歡這有透明感的藍色,於是買了下來。可是一旦穿起來,自己就看不到了。但好似背負著不知從何處的山中深淵悄悄浮出的波紋。這麼一想,就覺得好涼爽。
──這是「昨天」穿的衣服。今天早上,清洗後晾在二樓陽臺的T恤。
妳看著正前方的院子。昨天和今天都是晴天。天氣無法成為證據。
此時,妳,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套著拖鞋,從玄關走出去。突然發現,啊。妳的白色汽車還在。應該變成被踩扁的空罐的車子,像平常一樣,在平常的位置。
──令人奇怪的事情,不只這一件。但還無法確定它的真面目。
妳靠近車子。
雖說想租停車場,但也不能小看那筆花費。於是,稍微破壞掉一點院子的地,把車停在玄關前。
站在鋪了水泥的白色停車空間上,陽光從下反射照上來,好熱。汗水慢慢滲出額頭和前胸。車子也變成一塊固態的熱。因為站在陰影下,妳的眼睛還不習慣亮光,瞇得細細地,看著腳邊。
接著,立刻清晰地看見了水泥地上的斑塊。混了點灰色的部分。輪胎在那上面。搬運自己的灰色輪子。
「……那場事故,我的腦袋和身體都記得。明明如此,車子卻在這裡。」
嗯。
「記憶裡沒有形狀,但這輛車可以用手觸摸。」
手指試著觸摸窗戶玻璃。並沒有穿透過去。發燙的透明牆壁,完完整整地在那裡。
腳邊的水泥地,照著太陽而閃閃發亮。
「不是虛幻。這樣看來,果然那邊才是夢──閒躺著時做的夢。」
既然有物證,也只能這麼想了。
總覺得好像被狐狸騙了似地不真實。妳,飛也似地回到家中。然後,拿起電話聽筒,按下號碼。
要打到哪裡?
「母親的公司。」
所謂保全人員這種職業,上班地點時常變動。也有在同一個地點待很久的時候,但是不定期。想請對方告訴妳,母親現在到哪一家商店工作。不過,即使知道了,也不能立刻跟那邊連絡上。不能打擾到工作。這樣的話,這通電話就沒意義了。可是,妳,不做點什麼便無法靜下心。
響起撥號音。妳,將聽筒用力貼在耳朵上。響了十聲。正準備切掉,但為了保險起見,又聽了兩聲,放下聽筒。
「──沒人接。」
4
好了,怎麼辦?
來到廚房,打開冰箱。可能是放的方式不好,不穩,起司片的袋子滑下來,掉在地上。
「啊。」
什麼?
「昨天,想喝紅蘿蔔汁,打開冰箱時──這個好像也掉下來了。」
妳,撿起起司袋子放到裡面一點。停下伸向果汁的手,拿出牛奶,倒在杯子裡。冰涼地令人愉快。妳,邊喝邊想。
「也可以只是等母親回來。但是那也令人不安。教人焦急。」
妳,把手交叉在背後,像個思考作戰策略的將軍,來回踱步。
「對了。」
然後,妳開始行動。再度走出院子,拉出屋簷下的腳踏車。用手指壓壓輪胎。凹陷了下去。
「因為很久沒騎了嘛。」
像安撫小孩一般,乖!乖!用手撫摸腳踏車坐墊。從倉庫拿出打氣筒。在炎熱的陽光下,慢慢地、扎實地打氣。
「輪胎也只要吃八分飽就行了吧。天氣熱,空氣也跟著膨脹,何況我很輕。」
要去哪兒?
「圖書館。」
咦?
「想再去一次『上午』去過的地方。」
找到了可以做的事,妳俐落地行動。將黑色貼身褲換成一般長褲。因為是市內的圖書館,上身這樣穿可以吧。
車呢?
「放著。總覺得有點怪怪的。出去稍微活動一下身體。」
出門,騎出前面大馬路。妳突然──變得很害怕。
不知為何。陽光普照,樹木如油畫般,明亮的葉片前端,散落著點點光芒。看慣了的景致。然而,妳同時覺得,一點也不熟悉這景色。
有個詞叫似曾相識,但相反地,平常每天所見的風景,彷彿被朋友冷落般,看起來很陌生,這該稱為什麼呢?
好熱。腳踏板好重。
在紅燈處停下。號誌燈的影子清清楚楚地落在柏油路上。左邊一條大河川黏膩地流過。這是橋墩處的紅綠燈口。妳要走的路,直直穿越那裡,遙遠地往前方延續。盛夏時分,放眼望去不見人煙。
很安靜。
信號切換。妳,一邊使力踩出去,一邊左右張望。這樣啊,很安靜呢。
「我知道了!」
什麼?
「看著院子時,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原來是這樣。因為聽不見任何聲音──這陣子,到處都在蓋房子。白天一直響著鐵鎚的鏗鏘聲,或是類似使用大型訂書機時的聲音。明明如此,這一帶,卻如此安靜。就像城裡的工匠們講好了一起休假出遊去了。」
這安靜的感覺,不斷持續。妳的腳踏車穿過風,進入田中小路。圖書館在稍微離開鬧區的地方。
綠色的稻穗波浪,從那頭不斷迫近。一株株隨風彎曲,受到光線照射的角度不同,形成一條夾雜著黃色的綠色腰帶,像直直打過來的浪頭。
妳突然皺眉。毫無障礙物的舒適單車行,實在持續太久。對面也沒有來車。只經過幾輛停在路邊的車子。若不是稻穗時時刻刻變化,魔法般地搖動著,恐怕要以為自己迷走於繪畫之中。
湧起的雲下,可見圖書館那棟建築物。妳往路的右邊轉彎。角度改變,與方才相同的道理,這次整個田地的色調全變了。彷彿地毯翻了個面。
妳,從停車場旁騎過去。那裡停了好幾輛車。天氣一熱客人就增多。前方的車籃變形了,因為在某個下雪的日子摔車了。所幸沒什麼大礙,取而代之的是腳踏車變成現在這樣子。上了鎖,走向入口處。前年完工的圖書館。寬敞明亮。
自動門開了。
像往常一樣,妳踏入其中。兩側是公布欄。前方還有道門。隨著妳的腳步趨近,也自動開了。
冷氣,涼爽地包圍妳。
5
「為什麼?」
妳,呆住了。外面,停放著成排的汽車和腳踏車。可是大廳、書架間的走道,卻不見人影。不可能有這種事──大家,都到哪兒去了呢?
「工作人員也不在……」
妳走向櫃檯。拉開椅子,電腦電源是開著的。看來館員直到剛剛都還在這裡。
「有人在嗎?」
妳,對著裡面的房間喊叫。同樣的話語,更大聲,拉長語尾,重複。沒有回應。
聽説將海螺放在耳邊,可以聽見從中傳來海鳴聲。妳也做過。嗡……聽起來如這個字的發音。在此卻相反。妳的「有人在嗎」,似乎團團轉地被吸入房子裡。
「幽靈船……」
什麼?
「小時候在怪談的書上讀過。一艘船漂流在海上,上船一看,整艘船就像前一秒鐘都還有人在的樣子。船員和船客,彷彿瞬間同時被帶到某處了……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妳,又一邊喊「有人在嗎」,一邊走進櫃檯裡。因為是緊急狀況,所以這點事應該不打緊吧。裡面,並排著桌子。文件打開著,放著一只紅茶杯。
好像妳剛剛說的故事呢。
妳,輕輕地用指頭碰碰杯子裡。
「溫溫的……」
那裡進去就是書庫。安靜得令人發毛。
「沒人,沒半個人啊。」
於是妳轉身出來。回到閱覽室,繞了一圈。有桌上放著打開的書。沒錯,直到剛剛為止,這裡是有人的。
妳,坐在那椅子上,發呆了好一會兒。
「……什麼啊,這到底?」
心情還很輕鬆嘛。
「沒有啊。也只能這麼說了,不是嗎?」
看著眼前的鉛筆。史努比穿著紫色太空服,雙手舉成高呼萬歲的樣子。有人曾經坐在這裡。這鉛筆,突然被放下了──
「討厭!」
妳,彈跳似地站起來。
怎麼了?
「不是有人──『曾經在此』,而是『目前在此』的感覺。」
同一個地方?
「對,變成雙層世界。」
妳要去哪裡?
「外面啊!」
妳正要小跑步,又將腳步緩下。
「要用走的──」
因為在圖書館,所以禁止奔跑?
妳搖頭。
「不是。人家不是說怕狗的時候,不可以逃跑嗎?因為會追過來。」
也對。
「一樣的道理。我覺得,慌張地逃,會有東西從背後追上來。」
妳,慢慢地走出外面。彷彿一到陽光下妖怪就會散去。騎上腳踏車。向左轉,往平交道去。中途開始經過商店街。再過一陣子就是八月。每年,一換月份,這裡就會排著竹子,上面垂著一重又一重的七夕裝飾。這裡依舊曆日期舉行七夕祭典。
但現在還是普通的商店街。到處都沒人。一間看似鄉下房子的雜貨店前,吊著一個竹籃。
從遠處就看到平交道的柵欄是升起來的。還有很長的距離。
妳,慢慢地踩著腳踏板。花點時間,等待。
──等什麼?
6
警報,等它像平常一樣吵死人地響。
最後,停下腳踩的動作,讓腳踏車自動滑走。直到車子快要倒了,才動腳踩一下。
但即使這麼做,結果還是什麼事也沒發生,就到平交道了。
「沒有放下……」
柵欄嗎?
「對,依然停在上面──這裡啊,被稱為永不通行平交道。總是不斷響著警報。而今天卻好安靜。」
也就是說,沒有電車通過。妳,放下腳踏車的停車架,向前走到平交道正中央。好幾條刀光劍影般閃耀的銀線,在鋪滿了鐵銹色石頭的地面上平行前進。右邊直直延伸到熱空氣另一端的轉彎處,左手邊有車站。月臺看起來像筷子盒。
平常有人在那裡並不稀奇,現在卻沒人。
「等等哦。」
妳在平交道中間手插腰。感覺好像有一架照相機正拍著自己,鏡頭從臉部特寫,漸漸往天空拉遠。映著城市的大畫面中心,獨自一人,看來像一個點的我。
「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我瘋了嗎?……對,發瘋了。世界,不然就是,我。」
抬眼看著天空。好藍,好耀眼……大家,都到哪兒去了?
膝蓋顫抖起來。妳,忽然自言自語。
「受不了了。」
然後,回到停腳踏車的地方。附近有個賣酒的商店。妳弄倒腳踏車,站在自動販賣機前。彷彿,想拿回平常的日子,從口袋裡掏出錢包,投進一百一十圓。在按鈕前,手指有些猶豫。按下檸檬汽水。咕咚,罐子掉落的聲音。
「我啊,在自動販賣機這種地方,感受命運。」
啥?什麼意思?
「不是會猶豫不決嗎?在這段時間內,自己還可以再選擇。還有辦法可想,不是嗎?但是,一旦按下某個按鈕,機器開始運作,罐子掉下來的這個結果,雖然還沒出現,但命運已經決定。按下檸檬汁,就不會跑出咖啡──以打棒球來說啊,球離開投手手指的瞬間,不也是如此嗎?」
每次按按鈕,妳都在想這種事啊?
「也不是每次啦。」
妳彎下腰打開塑膠蓋,取出檸檬汽水。很好拿的那種重量。分開前額的瀏海,將冰涼鋁罐靠在額頭上。冰冷的感覺從指尖滲入。妳也讓左手加入。兩手拿著罐子。像吃玉蜀黍時那樣。
滾來滾去。
「──印刷版畫時啊,用小型滾筒將油墨印壓到銅版上哦。滾來滾去。」
啊,原來如此,就像在額頭上滾滾筒般。
「……很舒服。」
妳,用力閉上眼睛。彷彿快要哭出來的小女孩似地。
「這種時候,還有覺得舒服的事情,很奇怪吧。」
所謂這種時候?
「對,這正是問題所在。『這種』是『哪種』?我渾然不知──是不是發生了戰爭?這一帶被攻擊,大家都逃難去了?但是,所有一切都還留著。很整齊地──簡直就像將這個世界用網子篩過,人類全被篩掉了。」
妳,喝掉檸檬汽水。覺得味道似乎比平常更酸。比平常花了更長的時間喝。將空罐丟進空罐回收筒。響起鏘的一聲,四周又沒入寂靜深淵。
全身發毛地害怕起來。
妳,走往家的方向。這世界沒什麼特別變化。隨時都有人會從轉角圍牆旁的小巷子走出來似的。但是,妳已經不想走進巷弄。因為妳擔心萬一跑出什麼可怕的東西該怎麼辦。
選了一條視野良好的寬廣道路。
走進家裡客廳,先打開電視。發出沙沙的聲音,畫面吹著沙塵暴。這裡也沒人。轉來轉去看不同電視臺,但還是一樣。
房間角落放著一部收錄音機。切換成廣播,按下電源。慢慢地、慢慢地撥弄著轉鈕,即使不是關東地區,應該連莫名其妙遙遠地方的廣播都會跑進來──才對。也沒有。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
拿起電話聽筒,打到正宗小姐家。響是響了,但沒有人接。家裡有一本用打字機打的電話號碼簿。送報中心、壽司店、醫院,一間一間地打看看。結果都一樣。
翻出報紙。以防萬一,也去看了一下信箱,晚報並沒有來。桌子上只有「昨天」的早報。記得已經讀過這份報紙了。報上布滿極為普通的日常生活。但是,「這裡」沒有那些東西。
妳跌坐在榻榻米上。長長的夏日,終於開始漸漸天黑。
7
「有個詞叫『孤獨』。」
妳,試著說出口。
「說不定,我,現在,是『孤獨的化身』。」
恐懼如浪潮般湧上。
「只是我的理性壞掉了。這麼想比較有說服力……但是,不願意這麼想。不論是否有說服力,這樣的想法,與『那麼,該怎麼辦』無關。總之──」
總之,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妳──開始做晚餐。炸了蝦。將完成的料理放在桌上。又試著開了電視,局面依然不變。放CD看看。確實有聲音。剛開始,直接播放原本就放在裡面的舒曼的曲子,但總覺得靜不下心。改放魯特琴。
「魯特琴是吉他的兄弟。你看,這解說裡寫著『狀似眼淚的樂器』。」
東西是需要形容的呀。比起說「對半切的茄子」,更有情調。
「但是,這種說法也太隨便吧。」
這種時候該放的,應該是非常安靜的曲子,或幾乎接近吵雜的曲子吧。
「以躁進攻,或以鬱靜心嗎?」
妳,停下正準備拿筷子的手。
變得不安。繞了家裡一圈,鎖上門。只有二樓房間拉上紗窗,讓風進來。透過窗戶,可以看見沈重的黑夜。夜比平常更深。光線極稀。果然,這城裡似乎一個人也沒有的樣子。光亮處,好像是從白天便開著燈的窗戶。
雖說離真正的夏天還差那麼一步,但也受不了將門窗緊閉。很悶。妳,這個夏天第一次打開冷氣。因為對身體不好,在炎熱暑日到來前,應該都不開冷氣的。
妳,再次拿起筷子,盯看盛著醬油的小碟子。小小的泡沫上映著日光燈。還不開動。妳,還無法開動。
終於站起來,又到二樓。也關上樓上的窗戶。黑暗更濃了。一邊鼕鼕地走下微暗的樓梯,一邊辯解著。
「我不想這麼膽小的。去鬼屋裡時,我都是笑著看朋友哇哇大叫的。但是……」
這種恐懼感,非比尋常。夜之深,彷彿從屋頂上覆蓋下來。那種沈重感,當然,也害怕是不是自己腦袋有問題。但是,這樣的想法也生不出任何東西。不健康。
因此,妳稍微提高CD的音量,設法不要去想愚蠢的事,開始吃炸蝦。沒食欲。勉強吃了一碗飯後,把剩下的炸蝦用保鮮膜包起來。
泡澡洗掉一身汗、洗頭、換上睡衣。之後,在客廳發呆了一會兒。
不睡嗎?
「等母親。」
母親?
「對。即使一個人也沒。我覺得母親會回來。因為我還留在這個家裡啊。住在這個家裡的母親,會回來的,不是嗎?」
妳,將頭傾倒,留意母親的腳步聲。
「這樣的話,就可以商量該怎麼辦。」
然而,過了十二點,玄關的門鈴仍然不響。妳,從二樓自己的房裡把棉被拿下來,決定睡在客廳,如果有什麼事就可以立刻知道。關掉冷氣,蓋上一條毛巾被。
就讓燈開著。
「在朋友的結婚典禮上,遇到一位好久不見的人。談到有關夜晚的話題。不是那檔事哦。她說啊,在有人在家的房裡睡覺,心情非常好。我本來不懂她的意思。那個,也就是說啊,她一直都一個人住。如果朋友偶而來過夜,就能夠懷著那種『有人在家』的心情入睡。與其並排著枕頭一起睡,倒不如自己先躺下,聽著家裡的某處傳來說話聲或餐盤的碰撞聲。邊聽邊漸漸入睡,她說那是一種無比的快樂。而我呢,這把年紀了還和母親一起住。幾乎沒有在一間屋子裡一個人睡的機會。長大了還這麼說雖然很奇怪,但是母親去員工旅遊時,我的確覺得很不安心。睡覺時的心情會不同哦。」
那,現在呢?
「──糟到最高點。」
8
妳,張開眼睛。
「……」
發現自己還在客廳,似乎很失望。雖然無法熟睡,但好像也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將臉埋進枕頭。相當小聲地,重複著什麼。彷彿說了「媽媽」,但聽不清楚。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如此。
早上了。
「想要有人摸摸我的頭。」
很軟弱哦。
「那是當然的吧。」
打開窗戶。很普通的早晨。妳,探看四周狀況。沒什麼危險的感覺。還穿著睡衣,套上拖鞋,走出前面大馬路。左右轉頭。是看慣了的街道、看慣了的圍牆、夏天該有的氣勢凌人的綠色。遠方,是如紅色顏料染的夾竹桃花點綴著色彩。然後,這裡差不多該是陸續看到通勤行人的時間。
妳,走到前面一點的停車場去。那後面是小學生們上學的集合地點。應該可以聽見笑鬧聲。
但是,「應該」,變成「本來應該」。
邊走回家邊發現一件事。
「明明是丟廚餘的日子,卻沒有人拿出來。」
沒有丟垃圾的人,也沒有收垃圾的人。
走進玄關,確認沒有母親的鞋子。妳,就此蹲在玄關。膝蓋放在自己的鞋上,肩膀靠在牆上,摀著臉。
心快要崩潰了。
──真希。
「咦?」
妳──從指縫間露出雙眸。
「……明明遮著臉,卻好像看到了什麼。剛剛,耳邊似乎流過朝霧般的空氣。」
──振作點。
「媽媽……」
妳,站起來。將彎曲變形的鞋子弄正放好。打開所有窗戶,讓光線和風進來,換上清涼的冰綠色T恤。走進廚房,拿出平底鍋,開始煎荷包蛋。
「不振作不行。」
吃完早餐後,妳整理桌子,洗衣服。看來是個衣服很容易晾乾的好天氣。一過九點就會變熱吧。
「來吧,戰略會議。大家集合!」
妳,一個人吧。
「──話是沒錯啦。」
泡紅茶,坐在桌前。
「首先,水和電,目前都能正常使用。」
「這很重要。」
「所以,眼前最大的問題,我想是廚餘。」
「唔。」
「再怎麼說也是夏天──」
「如果垃圾車不來,我想幾天後就會變得很恐怖。」
「家裡的部分,大概只能在庭院挖洞埋起來。但是,日子久了,就沒地方了。」
「那就只能用空地了吧。」
「我家還好,隔壁鄰居怎麼辦?」
「那裡!」
單人會議,氣氛也很熱絡嘛。
妳,喝口茶。
「這可不能開玩笑。一想到這條街,還有隔壁城市和鄉鎮的廚餘,就不知道會變成怎麼樣了。想更遠的話──更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的確,是不大愉快的想像。
「雖然長遠來看,會回歸自然吧,但是──」
那個過程,似乎很有問題。
「這些東西會腐敗。」
衛生問題啊?
「對。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總之,變成這種狀況了。最悲慘的是生病或受傷吧。因為,眼前,別說醫生了,連照顧我的人也沒有。」
確是如此。
「話雖如此,我一個人,也無法掩埋這城市所有的廚餘。垃圾腐敗的速度比掩埋的速度更快吧。」
也是。
「總之,暫時先處理隔壁附近的。只能這樣了。如果沒人,也不會產生新的廚餘。一戶人家只要走一趟就行。」
所以第一條,是鄰居廚餘處理戰。
「對。」
妳,從倉庫裡拿出鏟子。
先從隔壁開始。
「有人在嗎?」
還是打聲招呼。
「如果有回應我會很高興。」
沒有回應。將手放在門上,緩緩打開大門。接著打開玄關門。妳放下鏟子,一邊提高聲量,一邊走進屋子裡。
在午餐前,處理了兩邊鄰居的垃圾。
9
妳,用昨天剩下的泡澡水淋浴,洗掉汗水。辛苦了。
「但是,進入人家房子裡感覺很討厭。好像小偷。」
如果有人說:「喂!妳幹麼?」那也不錯。
「是啊。」
再做一些嗎?
「不是偷懶,但下午要休息。挖洞很累人的。說不定有減到肥。街上的垃圾袋很大。在隔壁廚房,看到那個膨脹的垃圾袋時,真的覺得很厭煩。挖洞、分裝、掩埋。比想像中辛苦多了。」
還是得衡量自己的體力。
「嗯。雖然很丟臉,但是只剩下處理家裡垃圾的體力了。之後,只能等大家回來──自己的垃圾必須自己處理啊。」
對啊。
於是妳,想起了自己的事情──版畫。做到一半的美柔汀版畫,想法像是從頭上滾下來似的。
「底圖和刻了一半的銅版,清楚地浮現眼前。但是,到事故發生為止的那一天,應該是『夢』吧。」
二樓是妳的房間,但大白天很熱,不想進去。「昨天」昏沈睡著前,把素描簿拿到樓下來了。立在書架旁。封面的顏色,如水煮蠶豆般的綠。
打開它。翻了幾頁,在頁面變成白色的地方停下手。果然,沒有原本畫好了的建築物圖。那是非現實的東西。似乎只存在妳的腦中。
「──從夢中產生名畫,有這種事吧。」
這麼一想,彷彿積雨雲捲捲攀上天空般,湧出了力量。妳,握住柔軟的鉛筆。
銀河的限定條件消失,只生出石造建築。畫上悲劇的線。令人滿意的成果。似曾相識的樹木,將其包圍。吃了沒烤的麵包,邊喝牛奶邊工作。
雖然有肚子餓的感覺,但都做到這裡了,想直接繼續刻版。用藍色油墨吧。已經可以想見,這條線和面,穿過版畫印壓機後,會怎麼浮上來。
妳跑上樓梯,進入房間。在濃密的熱氣中,拿了一個比平常用的更大塊的版。白天在下面作業比較好。左手一拿起雕刻刀,就逃也似地下樓。
在第五、六階的地方亂了腳步。
拖鞋的後跟部分卡到階梯前端。腳浮了起來,腰往下沈。牆壁變成灰色的水流,視野斜斜地跑。腰部猛力撞擊,轉了個圈。樓梯很窄,所以中途卡住,掉下幾個階梯後,身體不可置信地彈了起來。不自覺地用手護住頭。
瞬間後,妳處於痛苦中。只能低聲呻吟。感受到體內冒出汗水,不只是因為天氣熱。妳,一副被大手掌壓扁的青蛙模樣,在樓梯底端。只是,右腳呈不自然的形狀,壓在身體下。
妳暫時停止呼吸。
沒事吧?
妳,吐氣,又立刻吸氣。彷彿在海中,又長時間停止呼吸。咬著嘴唇忍住。直到無法忍耐時,才慢慢地一點一滴地吐氣。
「一呼吸……就好痛。」
妳起身,坐在地板上,像搬運非常重的東西,用手撐住,挪動身體。手肘擦破皮出血了。牆壁是十幾年前爺爺奶奶還在的時候,請了位頂著馬鈴薯頭的水泥匠來塗漆的。不久前,細碎粉末開始啪啦啪啦地脫落。那粉末像沙子一樣,貼在手臂上。
妳,靠著牆。一隻拖鞋飛到想像不到的遠處。雕刻刀就在一旁。銅版似乎在樓梯中間,但完全不想轉頭。試著動動左腳。安全地將膝蓋立直。但是,右邊。
「呀……」
超級痛。擦擦從額頭滑下的汗水,用那手指拿掉黏在臉頰上的棉屑。
「……只是撞到身體,會這麼痛嗎?」
嗯。
「但是,像這樣安靜不動,還可以忍耐。如果是骨折,應該更嚴重吧?」
想再輕輕使力,妳的臉糾成一團,呻吟。
「這根本是刑求。」
真傷腦筋,果然還是發生了最壞的狀況。
「──骨折,會自然好嗎?」
不,不接起來或做些處置是不行的吧。
「完蛋了。」
走廊另一端是玄關。夏天的陽光好亮。
「那裡,感覺好遠。就剛剛,明明還能輕鬆地走過去的。」
妳盯著痛楚的腳。
「也沒辦法用爬的。」
妳,用肩膀呼吸,說:
「我真是個笨蛋。」
是運氣不好啦。
「話雖如此,也要看時候和場合,不是嗎?自己才剛說過,不能生病或受傷的。」
但是,比整輛車翻過來好一點吧。
「那不成安慰啦。」
不動的話,多少舒服些吧。
「應該說……我不會去動它。」
10
經過了多久時間?妳保持那樣的姿勢,坐著。
沒有人能過來嗎?把我抱起來放上擔架。帶我去看醫生。
那就像在沙漠中想著水,是一種甜美的夢想。
太陽動了,陽光射進樓梯。好像三溫暖。
「想換衣服。」
身上穿的,壞心眼地緊貼在皮膚上。也無法喝水。無法動彈。
妳心想,真丟臉。
「這樣的話,不如因交通事故喪失意識,被送到醫院比較好。比這好一百倍──」
(待續)
妳,挪正幾乎要從椅子上掉下來的頭。然後睜開眼。
吹來舒服的風。走廊的紗窗很容易脫落,蚊子肆無忌憚地從縫隙鑽進來。討厭被蚊子叮,不能換鋁門窗嗎?──雖然這麼想,但每年也就這麼度過了夏天。紗窗的另一頭,滿溢著明亮的午後陽光。對妳而言,那看起來並非普通的風景。神經一下子轉不過來。
「……!」
妳一口氣起身。
彷彿魚兒躍出水面,從黑暗海洋裡往明亮天空去。
「我……死了嗎?」
試著說出口。接著,一開始很輕微,後來,身體激烈地顫抖。好恐怖。顫抖,好一會兒都停不下來。
「……第一次做這樣的夢。」
椅子是去家具行時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