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川拓司繼《現在,很想見你》後,最感人的青春純愛力作!
我降臨這個世界,就是為了記得你……
人是不能不回頭的動物,當我們感到想念,我們的心所形成的磁場就愈來愈強烈。
是不是這麼一回事?快樂是人生的一部分,悲傷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每種感情的存在都一定有它的意義。
是不是這麼一回事?這個世界充滿各式各樣的化學反應,每個人都是別人的催化劑,而我降臨這個世界,就是為了記得你……
智史,希望每天過著被水草包圍的生活,迷戀觀察水草已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佑司,目標是以畫筆為所有被丟棄的垃圾按下記憶的快門,他的技法高超,甚至可與林布蘭、畢卡索媲美。
花梨,最大的『專長』是毫無阻礙地瞬間昏睡;最大的夢想是成為水草店老闆和名畫家永遠的『麻吉』。
他們三個是彼此人生中第一次交到的好朋友,十三歲的青春剪影歷歷在目,在回憶的國度裡交織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磁場,也網住了未來的命運。
十五年後,當一個全身帶滿神秘故事的妙齡女子翩然到來,要求應徵兼職,智史明白他的小小水草店從此將不再平靜,緣分的牽引讓他打開了記憶,也打開十五年前未竟的愛情和友誼……
作者簡介:
市川拓司Ichikawa Takuji
一九六二年生於東京,獨協大學經濟系畢業。天秤座,A型。
離開出版社的工作後,隨即騎著機車環遊日本一周,從此時開始寫小說。一九九七年開始在網路上發表小說作品,二○○二年以《Separation》正式出道。另著有《現在,很想見你》、《戀愛寫真》、《請你記得喔──阿格衣布星的故事》、《直到約定的那一天》、《如果全世界都在下雨》等。其中,《Separation》在網路上發表時,曾擁有高達十二萬的讀者,後來被改編拍成連續劇『14個月』;《現在,很想見你》更躋身二○○四年日本十大暢銷書,銷售超過一百三十萬冊,改拍成電影和電視劇亦大獲好評,市川的作品也從日本文壇到影壇掀起一股強大的純愛風潮,延燒至今。
文體深受約翰.厄文、符傲思、伊恩.麥克尤恩的影響。從小愛讀科幻小說,成為往後小說靈感的泉源,對於英美愛情電影,也十分喜愛。
一個月至少看五本書(不包含漫畫),但最愛的還是漫畫,欣賞的漫畫家有松本零士、內田善美和岩館真理子等,目前漫畫藏書已超過一千本。
譯者簡介:
王蘊潔
日本求學期間,對日本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進入寄宿家庭後,藉由廣泛閱讀和旅行,對日本的人文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得以在目前近十年的翻譯生涯中,盡可能呈現「原味」的日本。曾經翻譯的小說數量已經超過年齡,直逼體重,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超越身高。
曾經譯有《現在,很想見你》、《龍眠》、《白色巨塔(中)》和《博士熱愛的算式》、《14個月》、《分手後的寧靜午後》等。
個人部落格:綿羊的譯心譯意 http://blog.pixnet.net/translation
章節試閱
他是個很不同尋常的少年。
彷彿走向滅種之路的最後一隻渡渡鳥,獨自繼承著人類已經遺失的某種美德。他純潔無邪,很容易受傷,就像搭著人造衛星繞著地球打轉的萊卡狗一樣,用清澈的雙眼觀察這個世界。
十三歲的春天,我遇見了他。(其實,我也同時遇見了她,但我打算之後再細說分明。至少我還有點常識,況且,已經二十九歲的我,比十幾歲時更了解女人心。)
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我經常轉學。我們一家人就像遊牧民族,這裡住一陣子,又搬到那裡混一段時間,每天的生活都以下一個地點為目標。父親上司投的骰子數目,決定了我們搬到多遠的城市。有時,一段時間後,我們又回到原來的出發地。
基於這樣的原因,我根本交不到朋友,也不了解什麼是真正的友情,就這樣匆匆走完了少年時代。
新遷居的城市有一望無際的田園,和圍繞四周的短柄枹櫟樹、紅松樹林。住宅建築就青春期少年的鬍子一樣,稀稀落落地點綴著這個城市。
城市中,有好幾條沿著高地蜿蜒而流的小河。源自泉水的清流中,綠葉眼子菜(Potamogeton oxyphyllus)、馬來眼子菜(Potamogeton malaianus)和水馬齒(Callitriche verna)等水草特別茂密,這裡的小魚和水生昆蟲都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開始迷上了水中的世界。無論在哪一個城市生活,放學後,我必定會去河邊報到。有些城市裡的河流已經乾涸,有些地方更可怕,污泥取代水草,積滿了河床,空罐子和超市的塑膠袋取代了魚兒,在水中飄來浮去。然而,這裡的水充滿了豐富的生命。所以,我很喜歡這個城市。
最重要的是,我在這裡結交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個朋友。雖然我在這個城市只住了短短一年,卻是令我永生難忘的地方。
我轉學的時候剛好遇到分班,使我能夠以新二年級生,而不是轉學生的身份迎接新學期。
每個新二年級生都會感到些許的惶恐,一看到認識的同學,趕緊牽手相認,在教室的每個角落,都可以聽到為彼此編入同一班而發出喜悅的歡笑。然而,只要過了一星期,每個人都會安頓下來,那些原本死巴著舊識不放的同學,也分別找到適合自己的新朋友,在教室這個縮小版的社會中,形成了階級制。
首先,是那些很會讀書,而且並沒有因此目空一切的男生,就連那些不良少良也敬他們三分,認為『那小子人很不錯』。
他們除了功課好,還很會打籃球,或是彈得一手動聽的吉他,無時不刻不散發著男性魅力。他們大大方方地和女生交往。而他們所交往的對象,個個都是肌膚粉嫩,成績又很優秀的漂亮女生。
雖然他們平等對待每一個人,但我們心裡很清楚,自己絕對不可能和他們平起平坐。因為,他們是『上流階級』。
在上流階級之下,有好幾個組別。
比方說,那些除了讀書以外一無是處的人。即使他們知道明天是世界末日,也不會放棄背英語單詞和方程式。他們分不清目的和手段的差異,但在他們發現這一點之前,已經失去了太多東西。比方說,十四歲時笨拙的初吻;一輩子只有唯一一次的反手投籃之類的。
還有那些不喜歡讀書,卻很喜歡活動身體的運動隊員(會讀書的運動隊員歸類在『上流階級』)。對他們來說,無論是反手投籃,還是灌籃,都可以漂亮出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和笑容可掬的球隊經理有了初吻的經驗。這些人,也失去了某些東西,但通常他們一輩子也不會發現(雖然會有些念頭閃過腦海,但他們卻抓不住)。
這兩組人的地位比『其他組』高。
所謂『其他』,顧名思義,就是除此以外的人。他們的存在,就像是舞台的佈景。這些人書讀得差強人意,運動能力也馬馬虎虎,卻沒有值得一提的才藝。
他們是在頻率分布圖中出現頻率最高的階級。運動會的鼓號樂隊、記分員通常都會輪到他們。
他們底下,或者說,剩下的,都是一些怪胎。
這些少數派言談行事都按照自己的價值觀,對自己以外的人,幾乎沒有興趣。雖然偶爾也會和兩、三個人組成小團體,但通常都是獨行俠。而且,毫不在意自己的獨來獨往。
我遇見的那兩個人,正是屬於這種類型。
至於我──我也屬於這個『怪胎組』嗎?
事實上,因為父親強迫我陪他跑步的關係,我跑四百公尺的速度很快。但我沒有參加田徑隊,很少有機會發揮。
我的功課奇差無比。第一學期期末考試的成績,在全學年三百六十五名學生中,我是第三百六十名。我的英語只考了兩分,即使有心,也很難考到這樣的分數。當時,我爸對我媽說:他所有的空格都填滿了,還能錯得這麼離譜,恐怕也算是一種才華吧。
『這孩子,說不定是個大人物。』
父親晚年才得子,我當然被他捧在手心。這也是人之常情。當時,我爸已經六十多歲了。他看自己兒子的目光之偏頗,恐怕用老花眼鏡也很難矯正。
我熱愛孤獨,更喜歡河邊的生物。這麼一一分析下來,我發現自己也是如假包換的『怪胎組』的成員之一。歸納推理往往引導出令人意外的結論(即使旁人早已一目了然)。
在教室時,我總是縮頭縮腦,極力避免天塌下來掉到我頭上。我希望周圍的同學把我當成教室內的設備,比方說,從來沒有人多看一眼的舊花瓶之類的。沒有人會對滿是灰塵的花瓶說話。只是──如果有一個心地善良的文靜女孩在放學後,趁人不注意時插上一支花,應該會讓我欣喜若狂吧。
放學後的生活是天堂。
學校後方有一條送水路和與之平行的小河,分出幾條支流和溝渠。沿著這個方向一直走下去,濕地、沼澤,以及清澈如鏡的泉水池就在前方等待著我。綠葉眼子菜、馬來眼子菜和黑三稜在溝渠中搖曳,寶塔草和黑藻在沼澤和水池中生意盎然,水面上漂浮著巨大的歸化植物布袋蓮。
放學後,我從不直接回家。拎起書包,跑過操場,穿越樹林,直奔河邊。
很久之前,我就注意到那個少年。
好幾次,我都看到他在校舍後方被田徑隊的人追得東逃西竄。他和我同班,但我連他坐哪個座位都不知道。
因此,那天,才是我們真正的相遇。
棒球隊的人在送水路旁。
時序進入五月,水開始變溫暖,校隊那些人經常在這裡流連。這個季節的水量較少,走進送水路,可以抓到溪哥仔和丹氏鑞,從水底淤積的泥砂中,還可以找到蜊仔。校隊的人稱之為『路跑』,經常從操場上偷溜出來,在這裡摸魚。
棒球隊的傢伙既粗野又蠻橫,需要特別留神。我就像弱小的草食動物,神經隨時緊繃,注意他們的動向。和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避免踩入他們的勢力範圍。我在送水路對岸彎下身體,悄悄跑了過去。
送水路的右岸,數百公尺寬的森林延綿了好幾公里。這片綠色地帶住了各式各樣的居民。以現在的話來說,就是遊民。
其中一個人在堤岸的斜坡上挖了一個洞,住在那裡。在約三公尺深的洞裡,放著床墊、紙板箱和鋁製臉盆,還有焦黑的鍋子。那天,洞穴的主人可能出門了,洞裡不見人影。
往前走,是一片廣大的竹林。竹林的最深處有一間破房子,也就是俗稱的茅草屋,很像民間故事中經常出現的『雀巢』。大家都叫住在這個房子裡的人『瘦皮猴』。人如其名,他真的很瘦,一年四季穿著薄質碎白點花紋布的和服,光著腳踩著一雙木屐。感覺他就像八百比丘尼,幾百年以前,就已經在這片竹林中出沒了。但聽說他是擁有這一帶很多土地的大地主的兒子。
他也是必須格外小心的人物。他很討厭小孩子,只要有人靠近竹林,他就會丟石頭。我躡手躡腳地快步穿越這裡。
前方是短柄枹櫟樹、櫟樹和杉木林立的小徑。我的目的地就是位在小徑中途,名為「葫蘆池」的沼澤。蘆葦和茭白圍繞的沼澤中,漂浮著金魚藻和布袋蓮,鯰魚、泥鰍、日本沼蝦和金烏龜等生物生活在水下的世界。這裡也是水生昆蟲的寶庫。
這幾天,我每天都來這裡報到。
距離葫蘆池還有一小段距離時,我看到了他。他正凝望著違法傾倒的垃圾山。我知道他是我的同班同學,但想不起他的名字。
我停下腳步,觀察著這個凝視垃圾山的少年。
他的個子不高,說他是國小三年級,應該也不會有人異議。但他站立的姿勢,有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他穿著牛仔褲和縐巴巴的套頭衫(我讀的國中穿便服,不用穿制服),一頭蓬鬆的亂髮。然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戴的那副眼鏡。那副粗糙的黑色塑膠框,已經是八百年前的樣式了。無論怎麼看,戴在他臉上都嫌太大了,已經超出了他的臉部輪廓。鏡腳的部分裝了手工做的橡皮套,以免眼鏡掉落。他看起來像是縮小版的艾維斯.卡斯提洛(就是他在『THIS YEAR’S MODEL』裡舉著照相機的模樣),以我的價值觀來說,他真是『帥呆了』。
他為什麼這麼聚精會神地看著垃圾山?他視線的前方,不外乎是顯示器破裂的電視機(那是我上星期丟石塊打破的)、無力垂著大嘴的冰箱,以及沒有輪胎的腳踏車,諸如此類的大型垃圾。難道他在物色可以再生利用的東西?他那副眼鏡,可能就是從哪裡撿來的。
這時,他突然回頭看著我。正肆無忌憚地盯著他看的我頓時慌了神,一時說不出話來,莫名其妙地把兩隻手在胸前甩來甩去。
『棒球隊的人要來了。』
他說。
我下意識地回頭張望,但並沒有看到他們的身影。
『他們在路跑時,都會經過這裡。』
這次,他很明顯地在對我說話。
『如果你不想吃他們的虧,最好躲起來。』
說完,他點了點頭,便閃到垃圾山的後方。我趕緊跟了上去。垃圾山的後方是斜坡,只要蹲下來,就可以把身體隱藏起來。我屏氣凝神地等待棒球隊的出現。
不一會兒,先聽到了說話的聲音。他們用因為練習而變得沙啞的聲音大聲吵鬧著。聽起來,好像是有好幾輛疏於保養的車子一起駛來。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他們自己也沒有在聽對方說話。隨著一陣踩著落葉的腳步聲,他們從垃圾山前跑了過去。
『他們走了。』
他用食指推了推滑落的眼鏡說。
『嗯。』
我們並沒有立刻站起來。因為,等一下還會有重量級的隊員。
大型垃圾山的後方,也是垃圾天地。所有文明的排泄物都堆積在這裡,淹沒了向河面延伸的斜坡。我的右側有幾十個小娃娃的頭。雪白的石膏頭上沒有頭髮,看起來很像丟棄在野外的小孩子頭蓋骨。
在我們之間,丟著一個差不多有十五磅重的黑色保齡球。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找不到可以用手抓的那三個洞。兩者都在變成真正的姿態前,就被人丟棄了,真是悲哀啊。
『這個,兩個月前就丟在這裡了。』
可能是發現了我的視線,他突然說道。
『很快就會變成了不起的垃圾了。』
『了不起的垃圾?』
嗯。他點點頭,然後,又用手指推了推滑落的眼鏡。這個動作很像縮小版的克拉克.肯特。
『垃圾有很多種。剛被丟棄的時候,還只是東西而已。後來,才慢慢變成垃圾。有些變成讓人不屑一顧的無聊垃圾,有些會變成了不起的垃圾,令人刮目相看。』
他的語氣,好像天文學家在談論星星。
『這個,』他指了指沒有洞的保齡球。『很不錯,會變成難得一見的超讚垃圾。』
直到最後,我都無法得知他的基準從何而來。如果有人對我說『酒紅色很漂亮,但淡粉紅就有點遜色』,我恐怕會有相同的感覺。
終於,落後隊伍的重量級隊員過來了。我們不是從腳步聲,而是從地面的震動察覺到他們的出現。
八十公斤的肉球。
綽號叫絞肉的二年級生後面,跟著兩個比他小一圈的新隊員。三個人的臉都漲得通紅,流了滿身的汗。
我們躲在垃圾山後觀察著他們。三個人並沒有和前頭部隊走相同的路,而是消失在河流另一側的小徑上。
『那裡是近路。』
他說。
『絞肉每次都走那裡,然後,再悄悄跟在大隊人馬後面。真不敢相信,他還是正式隊員咧。』
的確難以置信。
『他打哪個位置?』
『右側八號。』
『我還以為他是捕手。』
『捕手比絞肉還要重五公斤,體重壓壞了膝蓋,不能參加路跑訓練。』
難道,我問:
『我們學校的棒球隊很爛嗎?』
『每次在第一輪就敗下陣了。就連本地的少年棒球隊也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聽他這麼說,我終於鬆了一口氣。這個世界還是有天理的。
『好了,我要走了。』
說著,他站了起來。
『走?你要去哪裡?』
我對他人不感興趣,很難得問別人這個問題。
至今,我仍然感到很不可思議。那時候,我為什麼會好奇他要去哪裡?完全不知道將有另一個邂逅等待著我。總之,我就在不知不覺中,抓到了肉眼看不到的那條線。
『有一個更大的垃圾場,我要去那裡。』
他停頓了一下,兩隻眼睛在眼鏡後方拚命眨動,彷彿在拚命思考。終於,他點點頭,推了推滑落的眼睛,對我說道。
『嗯,好吧。我們一起去吧。我給你看我的寶貝。』
那一定是比沒有洞的保齡球更棒的東西。一定是像會播放火星節目的電視,或是不裝電池也會自己動起來的自動娃娃之類的東西。
『真的假的?』
聽我這麼問,他笑了起來。他的一口牙齒就像是打亂的樁子。大大的虎牙頂出了嘴角兩側。
『真的啦。我們走吧。』
說著,他轉身邁開腳步。然後,轉頭對跟在後面的我說:
『我叫佑司,五十嵐佑司。』
『我叫智史,遠山智史。』
嘻嘻。他笑了。
嘿嘿。我也跟著笑了。
我們都很害羞。因為,我們都不習慣交朋友。
那裡是我從來不曾去過的地方,位在距離葫蘆池十五分鐘路程的森林外。前面是一片比較新的住宅區。明明有這麼大一片土地,但他們的房子就像一板一眼的生物部落,整齊而密集地排在一起。當然,不久之後,這個部落就會展現出旺盛的繁殖力,驅逐綠色森林。但在那時候,還只有零星幾個孤伶伶的部落而已。
這個住宅區和綠色地帶之間,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場。
這裡也是非法傾倒的垃圾山。可能有兩個回力球場那麼大。垃圾山平均有一.五公尺高,四周是一大片高高的芒草。
『太離譜了。』我說。
『還好啦,』佑司回答:『還有更離譜的地方咧。』
他又接著說:『有些地方還很危險喔。』
但這裡很安全。他說。
我們走進垃圾山,我發現那裡似乎有那麼點秩序。雖然很雜亂,但所有東西都各就各位。
『這個地方真的不錯。』
聽到我的稱讚,佑司露出愉快的表情。
『這是我的風水寶地,所以,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感覺舒服點。』
有些地方闢開了一條路,還隔出了一間小房間。當然,無論地板和牆壁都是用垃圾做的。在垃圾山的中心,有一間小客廳。在外面絕對看不到的位置,放了沙發、桌子和櫃子。
『歡迎來我家。』
這是我第一次受邀到同齡朋友的家中做客,所以,內心感到很興奮。即使朋友的家是垃圾屋也無所謂。
『坐吧,這裡不會髒。』
那是一張看起來頗高級的沙發,包著深綠色皮革。我一坐下,沙發就深深陷了下去。佑司從櫃子裡拿出兩個盤子,放在桌子上。
難道,他準備在這裡吃晚餐?我愣了一下。再怎麼心情愉快,但要我在這裡吃飯,總覺得在衛生方面應該會有很大的問題。然而,我多慮了。
佑司又從櫃子裡拿出礦泉水的保特瓶和畫著狗頭的盒子。
『狗食。』
說著,佑司搖了搖盒子,裡面發出卡沙卡沙乾乾的聲音。
『是老狗吃的低熱量狗食。』
佑司在一個盤子裡倒了水,另一個盤子裡倒了狗食後,很靈巧地用一隻手打了個響指。聲音大得驚人。很難想像,那麼小的手竟然可以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佑司在我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牠馬上就會過來。』
『狗嗎?』
『對,狗。牠是我的寶貝。』
我原以為他要向我展示什麼珍奇垃圾,聽到這麼天經地義的回答,不禁有點失望。
『喔,原來你的寶貝是狗。』
我假裝很有興趣的樣子,但其實只是為了安慰佑司的演技。
『到處都有狗,通常都是棕色的毛,黑色的鼻子濕濕的。』
『牠來了。』
佑司說。
狗出其不意地現身了。我回頭一看,牠正在我的旁邊快樂地搖尾巴。
牠看起來就像是一團垃圾。全身的長毛上沾滿了垃圾,右耳後方黏了一根紅色的尼龍繩,隨風飄動著。肚子上黏著濕了又乾的面紙。眼睛被埋沒在糾結成一團的長毛中。
『牠──』
『不管我再怎麼幫牠清理,兩、三天後,就又是這副樣子了。可能是因為生活在這裡的關係吧。』
『喔。』
我戰戰兢兢地把手伸向看起來像是一團垃圾的狗。
『唏-克?』
我嚇了一跳,趕緊把手收了回來,抬頭看著佑司。他露出哀傷的笑容。
『唏-克?』
這個聲音的確是這隻狗發出來的。
『牠的名字叫特拉雪。』
佑司說。
『特拉雪?不是帕特拉雪?』
『拜託,這裡又不是法蘭德斯,只是垃圾場而已。』
所以才叫特拉雪(trash直譯就是『垃圾』)。住在垃圾場,看起來就像垃圾的狗,的確和這個名字很速配。
『你幫牠取的嗎?』
我問。佑司輕輕搖了搖頭,抬起頭看著我,彷彿在問:特拉雪怎麼了?
『不是我。是花梨先叫牠特拉雪的。』
『花梨?』
他是個很不同尋常的少年。彷彿走向滅種之路的最後一隻渡渡鳥,獨自繼承著人類已經遺失的某種美德。他純潔無邪,很容易受傷,就像搭著人造衛星繞著地球打轉的萊卡狗一樣,用清澈的雙眼觀察這個世界。十三歲的春天,我遇見了他。(其實,我也同時遇見了她,但我打算之後再細說分明。至少我還有點常識,況且,已經二十九歲的我,比十幾歲時更了解女人心。)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我經常轉學。我們一家人就像遊牧民族,這裡住一陣子,又搬到那裡混一段時間,每天的生活都以下一個地點為目標。父親上司投的骰子數目,決定了我們搬到多遠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