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黃格第一次注意到李楠是他啃著生煎包經過星巴克門口的時候。
星巴克的門口,文青氣場強大的李楠和他偽娘氣質強大的小男友正在吵架,兩人演話劇似的進行一場浮誇的爭鬥。介於對話劇和電視劇都沒有什麼研究,黃格當時只想到了情深深雨濛濛你是風兒我是沙。他很納悶為何有這樣一場精彩的話劇在咖啡館門口彩排,但他很快意識到就算他不知道原因,他也能夠愉悅地觀賞它。
於是,這個正享受著生煎包帶來的美味的年輕小夥子停下腳步,他站在星巴克門口啃著脆脆香香的、油乎乎的、熱氣騰騰的生煎包,看著李楠和他的男友上演這出「哪裡不太對但看起來真的很精彩」的話劇。
當時,圍觀群眾除了黃格以外,還有星巴克筆電文青幫以及廣場潮男時尚幫。
在這一時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楠和他的男友身上,但下一秒,群眾的目光就都放到黃格的身上了。
這其中包括李楠。
事情其實很簡單。
「我不想和你這種沒有品味的男人交往!你懂我的心嗎?你懂我真的需要什麼嗎?」偽娘小男友吵著吵著就因腎上腺素激增而暴躁了,他抬起手,PIA地輪了李楠一個響徹廣場的耳光。
李楠愣在那裡沒有反應過來,反射弧很短的黃格倒是先激動了。
「好!再來一個!」
這個認定自己在看免費話劇的人大吼一聲,咬起包子,騰出兩隻手使勁鼓掌。
李楠扭頭瞪著黃格,黃格咬著包子看向李楠。
圍觀群眾們並沒有真切地搞懂發生了什麼,但就圍觀這件事來說,根本不需要懂。於是群眾們眼巴巴地望著火花四濺的李楠和黃格,他們的耳邊,彷彿傳來了命運齒輪「吧唧吧唧」轉動的聲音。
這就是緣分,大家都懂的。
李楠可以用一個詞形容他對黃格的第一印象,當然,黃格也一樣。
前者是兩個字──「庸俗」。
後者也是兩個字──「爾康」。
就這樣,李楠和黃格槓上了。
這其實只是他們這輩子孽緣的開始。
黃格和李楠是同一所大學的學生,以前在校園裡相遇過很多次,彼此不認識罷了。通過這次事件,總算相知相許──雖然離一般意義上的相知相許還有不少距離。
黃格覺得李楠這人說話挺可愛,沒有邏輯也能一套接一套,在此之前他根本沒有接觸過如此感性的人類個體,他異常好奇,便自覺主動地跟在李楠身後了。
在群眾們看來,李楠吵個架搞個分手還能在5秒之內又找了個倒貼的回來,魅力實在太大。
黃格則是個實在人,淳樸又單線條,他對這些說法並不在意,只要有機會和李楠單獨相處,他就會跟在李楠身後叫他「哥們」。
文學專業的李楠,男,21歲,這輩子沒見過如此不要臉、庸俗、傻帽的男人──吃飯基本只吃食堂,喝飲料基本只喝雪碧,如果問他「你怎麼不喝咖啡」,他則回答「因為苦,我也不太愛吃苦瓜 」。
如果夏天到來,黃格則一定要喝冰啤酒,作為一個青島人,他發表了冰啤酒配路邊攤的烤魷魚、辣炒蛤蜊、大蝦炒白菜很好吃的論點,並且邀請李楠去吃吃看。(實際上,在此之前李楠和他聊的話題是世界著名的幾種黑啤酒,很顯然這個關於啤酒的話題因為烤魷魚而走到了盡頭。)
這種沒有一點藝術細胞,讀書就讀推理和奇幻小說,開電腦就看戰爭紀錄片的傢伙是怎樣走進自己的生活的呢?李楠感到壓力非常大。
於是,身為文藝青年的李楠寫了篇名為「折翅的無腳鳥」的日誌,傳到了文青聚集地豆瓣。大體就是說飛啊飛啊飛啊怎麼都停不下來啊翅膀已經受傷了鮮血淋淋的啊但為毛怎麼都停不下來啊,他用長句複句表達著自己那無從消解的憂鬱與無法釋懷的哀傷,實際上這些明媚的哀傷用形象生動的句子表達出來就是「我基友看我喝咖啡就和我聊『苦瓜你別愛吃嗎』這種話題,我看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在這篇明媚哀傷的日誌下面,豆友們紛紛回覆,「楠,也許我不懂你,但我懂你的哀傷」或者「我們都會好的,真的,會好的,像窗外的那顆梧桐一樣痛著好起來」這種根本不知所云總感覺什麼藥沒吃夠的句子。
商品簡介
在李楠寫下這篇日誌的那一天,黃格也在網路上發布了一篇文章,名字叫「我的哥們李楠」,內容只有十個字──「李楠這人有趣得很啊」。
這篇日誌被放在他的QQ空間。
所以等到他們彼此相愛的時候,李楠覺得「我的人生要掀開新篇章了要準備揚帆起航了要駛向看不見的彼方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於黃格,他在愛上李楠之後,從QQ空間轉向微博,已經是人生質的飛躍了。
第二章
在如今這個時代,大學男生的感情是在串門和打DOTA之中產生的。黃格和李楠認識之後,也避免不了串門這件事。
第一次去李楠寢室,黃格注意到李楠的架子上放著一個黑不溜秋的玩意兒,他只知道那是單反相機,但他不知道那是文青心中的女神D90。黑不溜秋的D90旁邊放著《文景》、《O2》之類的雜誌。架子上面,像模像樣地掛著一些LOMO照片。
黃格對那些小夾子夾起的照片很感興趣,他發現這些照片的構圖非常獨特。黃格用手戳了戳構圖奇異顏色詭異對焦還不準的照片,回頭問李楠:「哥們,你怎麼不正著拍?」
李楠回答:「我樂意。」
黃格推了李楠一把,力氣還不小,李楠往後退了好幾步,黃格笑著說:「我就喜歡你有性格。」
李楠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了兩下,把Mac旁邊的小番茄盆栽往旁邊移了移,以免黃格這個粗人把它碰壞了。
黃格還完全沒有看夠這個布置精細的文青款寢室,李楠就急著催他走,說:「去你寢室看看。」
他其實想看看黃格的寢室能亂成什麼樣。
黃格說:「那好,跟我上來。」
李楠跟在黃格的身後,上了兩層樓。
黃格的寢室比李楠想像中要整齊多了,他的床頭貼著韋德、霍華德、詹姆斯一干人等,這些打籃球的男人在李楠看來都長得和那個叫喬丹的一模一樣。
黃格的書架上沒有太多專業之外的書,除了那些斜靠在書架上的推理小說。此外,桌上放著幾罐雪碧、幾罐青島啤酒。
黃格靠著櫃子,拿了罐雪碧,遞給李楠。
「不用。」李楠這麼答了一句。
黃格把雪碧餵到自己嘴裡去了,說:「天氣太熱,得降降溫。」
晚上,兩人出去吃飯,就吃什麼產生了嚴重的分歧。黃格要吃大排檔,李楠要去一些黃格聽都沒聽過的咖啡館。李楠堅決不吃路邊攤髒兮兮的烤串,而黃格堅決不吃義大利麵。兩人誰也不讓步,像植物大戰僵屍中的堅果和僵屍一般僵持在路中央。
李楠想,算了,去吃大排檔,可以當體驗生活,就這樣吧。他簡單斟酌了一下,決定去吃大排檔。
他們在大排檔的路邊座位上坐下,黃格點了瓶青島啤酒,李楠想了半天,要了瓶橙汁。
黃格笑了一下,說:「你這麼大還喝甜的,真可愛。」
「雪碧就不是甜的了?」李楠罵道,他瞪了黃格一眼。
雞同鴨講無法交流,友誼算是又一次走到了新的盡頭。
老實人黃格的語言表達能力一直如此有限,他那篇只有十個字的QQ空間日誌其實表達出了一個很「明顯」的意思,那就是「我真喜歡李楠」。但可惜的是,除了他自己,誰都不知道他竟然想表達這個意思。
黃格覺得李楠拍的花花綠綠的照片很有趣,看的雜誌名字很有趣,喝咖啡的習慣很有趣,養的小番茄也很有趣。正常人誰在寢室裡養小番茄啊,黃格想。就這樣,他覺得他的心臟在想到李楠時,就像那株還沒有長出小番茄的番茄苗一樣,有著嫩芽和捲曲的葉片,輕柔又美味。
黃格大概知道這就是喜歡,但他也沒太搞清楚。至少現在他只想把韋德、霍華德、詹姆斯的海報貼在床頭,還沒有產生把李楠的照片也貼在床頭的衝動。
敏感的文青李楠尚未敏感到從黃格的那句「很可愛」裡感受到黃格的心意,他覺得可愛對自己來說是一種羞辱,奇怪的是這種羞辱讓他心情良好。
李楠吃完了衛生條件很差但味道意外很好的飯菜和燒烤,準備和黃格說拜拜。
他還沒開口,黃格先發問了:「晚上我們去學校禮堂看電影怎麼樣?」
雖然李楠打心眼裡不喜歡那些特別愛放3D打鬥大片的影城,但和校禮堂比起來,他還是比較喜歡前者。
李楠說:「去禮堂看不如去寢室看電腦。」
黃格說:「我剛下了電影,馴龍記。」
李楠很直接地打斷黃格,說:「夢工廠的東西我沒興趣。」
李楠的意思是,這種大眾的東西我沒興趣,我喜歡後現代。
黃格將這句理解成,夢工廠的東西我沒興趣,我喜歡迪士尼。
黃格笑了,說:「你真可愛。」
李楠乾笑了兩下,說:「謝謝哦。」
黃格也笑,說:「不用謝,你是真的可愛。」
李楠白了黃格一眼,把這個小夥子帶回了寢室。他為了衝擊黃格的世界觀和人生觀,挑了一部他覺得大尺度的後現代電影,比如《廚師、強盜、他的妻子和她的情人》。
用庸俗到極點的話來解釋這部片子就是:吃飯吃書吃人。
看完了之後,黃格嚇得不輕,他用疑惑的眼神看了李楠兩眼,說:「你男朋友以前虐待你?」
李楠心裡罵,虐待個屁。嘴上回答,「怎麼可能。」
黃格說:「那就好,不過,你老看這種片子要出事情的。」
李楠白了他一眼。
黃格不放心,又說:「你想做別忍著啊,對身體不好。」
李楠對黃格說:「行,我不忍,你現在就脫了吧。」
黃格說了聲「好」,開始解自己的釦子。
李楠慌了,說:「你來真的?」
黃格看著李楠,說:「你叫我脫的。」
黃格的臉倒是很平靜,但李楠卻覺得有人把一堆煮熟的番茄蓋在了他的臉上,他的臉燙得要命。
文學青年一般比較容易害羞,應當給與一定程度的理解。
黃格見李楠不阻止他,繼續脫衣服,邊脫邊看李楠。
李楠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誰怕誰啊。
黃格停下脫褲子的手指,問:「你怕什麼呀。」
李楠覺得很無奈,他擺擺手,說:「沒事,你脫吧。」
李楠在心裡想,事情已經到了這分上,沒有逃避的辦法了。既然要做,就得給黃格留下難忘的回憶,讓他以後想到和自己的結合就覺得指間的溫暖嘴唇的冰涼那麼近那麼遠那麼恍如隔世那麼啼笑皆非。
文學青年在一定程度上是部反義詞大全加成語大全,這點在李楠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黃格脫了衣服,李楠從上到下打量了他幾眼,說:「去床上。」
黃格爬到床上,接著是李楠。
兩個人在床上對視了一分鐘並且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之後,黃格對李楠說:「別怕,你儘管動手。」
聽完這句話,李楠把黃格壓身子底下了。
至於為什麼李楠在上黃格在下,這個問題值得研究。很多年後的一個下午,他們在家裡討論這個問題,得出的結論是,李楠那時候比較瘦,瘦子要在上面,這樣穩,金字塔就是根據這個原理造的。
李楠脫掉自己的衣服,兩個人在小小的床上貼在一起,有點熱。
黃格說:「我們待會做完之後去喝杯青島啤酒。」
李楠說:「我才不喝啤酒,我要喝就喝橙汁或者咖啡。」他說完便低下頭啃黃格的脖子,他自認為自己用了一種極端的近乎狂熱的相當肆意的手段在啃咬這個男人的精神和靈魂,他在想像自己可能在這個年輕人心中占有的位置,他用了一些暗淡的淒清的恍惚的黏稠的孤寂的昏然的甚至泛人性的句子來形容他與黃格的第一次做愛。
他還沒有在大腦中形容完,黃格很禮貌地問:「哥們,你能快點嗎?」
李楠抬起腦袋看黃格,皺著眉頭,罵道:「你急什麼!」
黃格躺那兒看李楠,實際上,李楠再這麼舔他的脖子他就要睡著了,但他很禮貌地回答:「哥們,你慢慢來,我不急。」
他們的第一次做愛就在這種一點情調也沒有的情況下開始了,雙方都不是特想做,也沒什麼非做不可的理由,但既然已經脫光了,就不存在再穿起來繼續看電影的道理。
說到底,李楠對黃格沒有特別大的性趣。黃格沒啥吸引人的地方,長得不特別,只要留個心眼,學校裡搞不好能找出十幾個和他長得差不多的人出來。
黃格的忍耐能力很好,對李楠來說,比較省事,他不必像哄以前的男友那樣,說一堆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句子,他就偶爾問黃格一句「你痛不」。
黃格回答他:「還成。」
過了一會兒,黃格全身是汗。
李楠又問:「你痛不。」
黃格還是回答:「還成。」
李楠問:「你以前做過沒。」
黃格說:「沒有。」
李楠停下動作,問:「夥計,真不痛?」
黃格看了他一眼,說:「總比骨折好。」
李楠問:「你什麼時候骨折的?」
黃格回答:「我從沒骨折過。」
李楠突然覺得黃格適合成為一個唯心主義哲學家。
他放慢了速度,對黃格說:「你把眼睛閉起來。」
黃格問:「閉眼睛幹嘛。」
李楠懶得解釋,說:「閉上。」
黃格把眼睛閉起來,李楠親了一下他的眼角。李楠覺得黃格有點兒可愛,他的汗水嚐起來有點鹹。
黃格又把眼睛睜開了,說:「我得睜著,閉了看不見,不能分散注意力,有點疼。」
李楠又抹了點潤滑液,盡量放輕點。
黃格還是滿身是汗,到後來痛得表情都扭曲了。李楠草草地射了,黃格這才鬆了一口氣。
做完之後,李楠懶得去洗澡,黃格也懶得洗,兩人隨便把精液擦一擦,赤身裸體躺在床上。
黃格拿起李楠床頭的雜誌,開始看。他的樣子很專心,一個字一個字在讀。
李楠躺在枕頭上看黃格。過了一會兒,黃格把雜誌放下了,蜷著腰躺著。
李楠捏了一下黃格的下巴,說:「下次一起去書店逛逛。」
黃格閉著眼睛,說:「我會定期去新華書店。」
一般來說,對話進行到如此地步,李楠就得換話題了。
但今天他躺在黃格的身邊,特別想說話,就好像大腦中控制語言的裝置出了問題,他從北京的單向街說到上海季風,從廈門光合作用說到廣州學而優,從南京先鋒說到杭州楓林晚……他開始說他對於書的感情,他讀過的書,以及他最喜歡的書。他以前總是覺得必須把這些真正待見的東西擺在心中,偶爾拿出來回憶一下,不足為外人道。
所以說,文學青年個個都是一座小孤島,而李楠恰好是完全無法接近的百慕達。
但現在他想找個人傾訴,或者說他只是想和黃格說。李楠在心中分析了一下,覺得這其實是因為黃格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不會說那些看起來高深其實愚蠢的屁話。
李楠就這樣躺在床上枕著手,說起了他去過的書店、淘到的書、一個人窩在書店的下午。李楠說到最後覺得自己要感動地哭了,回頭一看,黃格已經睡著了。
李楠心裡難過得要命,這一瞬間,他完全理解了為什麼那些文青們做完了之後得穿著飄逸的裙子或者破洞的牛仔褲在窗臺光腳抽菸。
通俗來說,就是神經遞質水準不太正常。
於是他也從床上爬下來,也赤著腳,也走到了窗臺,但他根本不會抽菸。他又光腳走回寢室,他拿起了相機,爬上床,對了半天焦拍了一張黃格的肩膀。然後有點小得意地睡著了。
最近課少,寢室裡的其他人不是回家住了,就是和女朋友出去租房子了。李楠和黃格每天窩在一起,想幹嘛就幹嘛。
黃格這種知識水準,說不出什麼太高級東西,就聽李楠說,而李楠把他埋在心底裡最深的感情和最實在的感受都拿出和黃格分享。
李楠以前的男友同樣是文藝男青,彼此心裡都有小九九,都有自己的愛與夢想,都有屬於自己的明媚憂傷,彼此都改變不了對方對待人生以及生活的態度。話不投機,說了也白說,乾脆作罷。李楠現在和黃格聊天就很輕鬆,黃格會問點傻問題,李楠回答他,黃格認真地聽,最後來上一句「有點道理」。
總而言之,李楠覺得和黃格在一起很開心。
雖然黃格這個人喜歡雪碧和青島啤酒,喜歡吃大排檔,喜歡一些在李楠看來毫無意義的書。但李楠覺得無所謂,反正黃格沒有試圖把這些事情強加給他。
不過李楠卻想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強加給黃格。他和黃格說,別寫空間了,開個輕博客去。原因是他希望知
道黃格怎麼看他,他可以隨時關注他。黃格並沒有採納他的意見,他繼續寫空間,還把空間當微博寫,狀態寫得全是和李楠有關的內容。
李楠和黃格說,你養點小花小草,挺有趣的。黃格聽罷,把桌面改成了一張栽培屬番茄分類的圖譜。
李楠和黃格說,你多逛逛書店。黃格說好,每天吃完飯去報刊亭轉悠,定期購買《遊戲機實用技術》。
李楠和黃格說,喝點咖啡,接著買了杯拿鐵給黃格。黃格拿回去喝了一口,「嗯」了一聲,就沒再出過聲。
李楠後來去黃格的寢室時,發現那個褐色咖啡紙杯下被黃格戳一個洞,裡面插了一個蒜頭。
黃格也算是養花養草了。
在那根蔥冒出芽之後,季後賽打得火熱,黃格每天早上都要看球,李楠便耐著性子陪黃格在電視前坐下,他不明白籃球賽有什麼好看。球動得如此之快,和老是在慢鏡頭重播的《灌籃高手》完全不一樣。人也都長得差不多,根本難以駕馭。
後來有一天,李楠路過球場,看到了黃格正在打球,他徹底愣在那裡。黃格怎麼能這麼帥?他的內心在咆哮。這個時候,李楠肚子裡的詩就和地溝油一樣冒個不停。當晚,他寫了一堆詩一堆散文,主題就是散落在他的回憶裡的他的血液中的他的大腦皮層上的身影彷彿絕望的黑螞蟻那般啃噬他細碎的勇氣葬送他所有的安逸。
至於為什麼黑螞蟻什麼事情也沒有幹就要「啃噬」什麼莫名其妙的勇氣,只能回答文藝青年真是一個植被令人稱奇的孤島。
那根蔥堅強地長到10釐米之後,李楠和黃格牽手了,在校園茂盛的梧桐下面。
梧桐的葉子沙沙地響,聽起來是初夏的氣息。
李楠不知為何特別想牽黃格的手,他大幅度甩胳膊,黃格沒有發現。
李楠想,是個男人,就要主動一點。
他在心中鼓勵了自己很多次,最終鼓起了勇氣,握住了黃格的手。
黑螞蟻們,感謝你們把啃噬下去的勇氣吐出來給李楠。
李楠是第一次握住黃格的手,對黃格來說也是一樣。
兩個人走過學校的圖書館,走過文學院的教學樓,走過布滿杉樹的小道。
李楠的心裡癢癢的,像是小貓用軟綿綿的尾巴拼命抽打他的心臟。啪啪啪。
其實大家都明白,那是黑螞蟻在啃噬他。
李楠扭頭看黃格,黃格也看李楠,笑了。
那個瞬間,李楠全身抖了一下。
這會兒,他腦子裡一個形容詞也不見了。
他怎麼都想不出來這種感覺是什麼,他的大腦現在是塊什麼也沒有寫的小黑板。
其實,黑板的上面,機智的黑螞蟻們用身體拼出了一行字。
──李大楠,你懂的,這是,觸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