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花要像櫻花,男人要當強尼!」
“愛,是右手播放義大利民謠,左手拿著槍。
愛,也是讓我成為強尼兔的汽油,LOVE,我今生無悔的中間名。”
Go!強尼,Go!Go!
什麼是愛?什麼是自豪?什麼又是活著?
★ 寵物版《教父》、哲學版《找死的兔子》!
★ 日本第二屆「蠢推理獎」傑作!
「這本推理小說真厲害大賞」作家為您獻上
一本連男人看了也淚流不止的「寵物」×「冷硬派浪人」小說
在愛與死的邊緣徘徊、在義氣與胡蘿蔔之間掙扎!
一隻兔間失格的瘋兔子,
立志要當男人中的男人、俗辣中的俗辣!
生性流氓又孬種的「強尼.愛.兔」(Johnny Love Rabbit),在黑手黨老大柯維羅閣下的悉心呵護下,來到這個浮華世界已經三年(以人類來說約是三十歲);一身漂亮雅致的灰色皮毛,從鼻孔到屁眼無庸置疑就是一隻兔子。牠冷眼旁觀黑幫恩怨,嗜聽義大利民謠、精通馭女術及香醇烈酒,對黑格爾與康德也小有研究。
因著對閣下的崇敬,強尼懷抱成為人類的宏願,卻眼睜睜看著主人死於幸運小子槍下,自此流落街頭。期間,牠遭其他動物凌虐而「兔間失格」;好在獨眼鼠波波相救,教授牠野外求生的技能,開設了強尼兔偵探社。強尼自此破案連連,兔絲無數,一面尋覓殺「父」仇人下落,卻苦無線索。
某天,一隻美麗的母兔前來委託尋找失蹤的泰倫斯兔,卻讓強尼意外尋獲閣下之死的內幕,也捲入一宗神祕事件:泰倫斯兔一出生就失去嗅覺,天生的缺陷讓牠思索死亡的意義,相信毀滅後會帶來復活,竟與一群兔子相約核能電廠前集體自殺!
一心復仇的強尼受到泰倫斯兔死亡的震撼,陷入憂鬱、被兔靈附身,精神分裂成強尼兔與強尼兔寶,直至經歷奇蹟之夜的洗禮,才明白兔子妄想為人,有多麼可笑……但這領悟仍無法澆滅牠真男人的豪情壯志,依舊執迷不悟地進行未竟的復仇大業,竟糊里糊塗成了殺父仇人的寵兔!更超過的是,牠竟一心依戀著(同時仇恨著?)這位永遠不會中槍的智障殺手,愛上他吸吮大拇指的睡顏,隨他出生入死,譜出一段既哀愁又徒勞的人兔奇緣……
「清空自己」與「回歸於無」完全是兩碼子事喔。曾失去什麼的人,會想要找到什麼來填補空缺。你的失敗呢,就是找錯東西來填補了。鼻子如果聞不到,就更該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樣一來你應該能夠看見愛與死的不同了。──節錄自內文
◆ 強尼真男人語錄 ◆
‧ 花中最美就屬櫻花,而男人中最強的就是強尼。
‧ 兔子延續生命最重要的是什麼?第一是運氣,第二是運氣,沒有第三、第四,第五則是希望不用剃毛。
‧ 人類的俗話說「百聞不如一見」,換成兔子的說法,就是「百見不如一聞」。我們兔子不相信眼睛看到的東西,只有氣味才是絕對真實的,那是存在的證明,也是不存在的證明。
‧ 人類不會要求兔子忠誠,也不會要求兔子服從,更別提戰鬥力等只有開玩笑時才可能出現的選項。如果需要上述這些的話,人們應該養大型犬。兔子哲學一言以蔽之就是「胡蘿蔔不多嘴」,如此而已。
‧ 人類就是這樣!每個傢伙都自認自己心底深處有塊透明結晶之類的東西。……總之他們深信自己受動物喜愛就能擁有那塊結晶、能找到純淨無瑕的自己。
‧ 人類的本能已經失常了,所以必須發明死亡、來生、上帝等東西。但你仔細觀察人類的行為會發現,雖然他們嘴上說得天花亂墜,其實最終不過是為了想上女人。
‧ 有人養兔子當寵物,卻沒人養陰溝鼠。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米老鼠那個娘兒們了,這世上所有老鼠的命加起來也沒有米老鼠的屁值錢。
‧ 想要占兔子便宜,就要換上兔子喜歡的打扮才行。
‧ 真理這種東西,到頭來就像自己覺得已經不臭的臭屁一樣。
‧ 獅子之所以奔馳、老鷹之所以翱翔,都只是因為肚子餓,否則就是屁股著火了,總之和自由一點關係也沒有。動物絕對無法自由,因為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束縛動物的精神,甚至可以說動物根本不具備「精神」。
‧ 愛,是讓我成為強尼兔的汽油,LOVE,就是我的中間名。懂嗎?如果沒有汽油,就算是搭載V8引擎的自殺機械,也只是廢鐵。
‧ 我可以和幸運小子共生,就像我和柯維羅閣下一樣。如果胡蘿蔔長腳的話,它們一看到兔子,應該會一溜煙地奔向獅子那邊。胡蘿蔔無法和兔子共生,但和獅子可以。懂嗎?也就是幸運小子包比是獅子,而我是強尼兔。
作者簡介:
東山彰良
本名王震緒,1968年出生於臺北,9歲起移民日本,定居於福岡。
2003年以《逃亡方法》(TURD ON THE RUN)一作出道,便榮獲第一屆「這本推理小說真厲害」大賞的銀牌獎與最受讀者青睞獎,著有《走上野蠻》(ワイルド・サイトを歩け)、《羔羊&廚子》(ラム&コーク)、《再見,黑社會》(さようなら、ギャングランド)、《魔人偵探腦嚙涅羅之蝴蝶在世界盡頭飛舞》(愛が噛み付く悪い星,東立出版)、《It’s Only Rock’n Roll》(イッツ・オンリー・ロックンロール)、《路旁》(路傍,獲第11屆「大藪春彥獎」)。翻譯作品有《Whoreson》(ブラック・デトロイト,Donald Goines著)。無比熱愛電影和搖滾樂。
曾任福岡縣警局與入境管理局的中文口譯。目前在福岡多所大學兼任講師教授中文,並於《西日本新聞》上撰寫連載的電影專欄「熱風映劇」(シネマ・サンタナ)。
譯者簡介:
黃薇嬪
東吳大學日文系畢業。
為完稿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工作狂譯者。
部落格:http://weipyn.pixnet.net/blog
章節試閱
第一幕
強尼兔之不配為兔
NO LONGER RABBIT
牠來到仙客來小徑十三號,正是向日葵盛開著遲來花朵的時節。
我小口小口啜著玻璃杯中的牽牛花酒,忘情哼唱以前聽過的義大利民謠──吉安尼納札羅(Gianni Nazzaro)的《愛和鴿子》(L’amore E Una Colomba)。
可惡!眼淚流個不停!柯維羅閣下的死有什麼好難過的?再也聽不到義大利民謠才是最難過的事。
聽著夏蟬抵擋太陽西沉的鳴叫聲,彷彿明日再也不會到來。牽牛花酒灼燒著我的喉嚨,就像女人的絲襪般將男人俘虜;一不小心陷入太深的話,一眨眼就會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門上響起咚咚兩聲敲門聲之際,我已經直覺感到麻煩事即將降臨。
這一行經年累月這麼幹下來,連一聲敲門聲都能讓我見微知著。這條街的傢伙敲門時大致上會敲五下,也有人敲七下,敲兩下或六下就是缺乏常識。上次那個敲六下的傢伙是被狗啃裂了身體而筋疲力竭的緣故。
於是我停止歌唱,靜靜屏住呼吸不回應。君子不近危險。
敲門聲仍在迴盪,門把已隱約發出轉動聲。完蛋,我沒鎖門!
門一開,女人把臉探進來動動鼻子嗅了嗅。
「這裡是強尼兔偵探事務所嗎?」
「既然門上這麼寫,大概就是了吧。」
「你就是強尼兔?」
我高舉酒杯。「現場還有其他人嗎?」
「請問,出了什麼事嗎?」
「什麼意思?」
「我在門外聽見奇怪的聲音,好像被土撥鼠踩到壓扁似的聲音。」
「啊啊。」我從椅子裡站起身,繞過辦公桌,把女子叫進來。「我只是在唱歌,如此而已。」
見到走進事務所裡來的牠,我大驚失色。
不曾見過像牠這樣的女子:一身黑色裝束,大概是從法國一帶過來的吧;裝模作樣的長耳朵,嬌小卻結實的身材,再說到那雙腿!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就已先一步行動。我從身後抱住牠,將牠按倒在地,順勢進入牠。
順利完事後,我們稍微理了理毛,舔舔前腳。
「好了,」我請牠坐在沙發上,「回歸正題。」
「你,」牠交疊起那雙美腿,「看起來好年輕喔。」
女人馬上就來這套。有了關係後就開始端架子,彷彿在我脖子上加了道鎖。
「誰介紹妳來的?」
「別開玩笑了。」一笑,牠那形狀美好的耳朵跟著晃了晃。「全鎮上都知道你解決了那樁水果乾事件啊。」
我聳了聳肩。
「我是蘇菲亞兔。」說完,牠將一綹毛擺在茶几上。是和我類似的灰毛。「我希望你幫我找人。名字是泰倫斯兔,是我弟弟。」
我嗅了嗅那綹毛的氣味,瞪著對方。
蘇菲亞沒有閃避我的視線,腳卻無意識地咚咚踏地。
「酬勞是小松菜二十公斤,白菜二十公斤,如何?我個人認為相當優渥。」
「妳這小賤婦!」我跳過茶几,掐住女人的脖子。「想騙強尼老子我,妳還早十個月!」
「我沒有說謊!」
「妳的腳一直在咚咚踏地!」
「啊啊!」蘇菲亞扭動身子。「別那麼粗魯!」
「少囉唆!快招!」
「啊啊,泰倫斯不是我弟弟!」
「還有!」
「牠是兔子復活教會的信徒!」
這小賤婦再度拜倒在我西裝褲底下。
我又一次叫牠在沙發上坐下。「回歸正題,告訴我詳情吧。」
「我已經全部告訴你了,是復活教會在找牠。」
「為什麼?」
「這件事跟你無關。」
「那位泰倫斯兔,什麼時候失蹤的?」
「大約十天前。」
「原因是?」
「不清楚。」蘇菲亞聳聳肩。「等找到泰倫斯,再問問牠。」
我試著踩踩裝置在沙發下的小樹枝,弄出啪嘰的聲響;這聲音小到人類耳朵聽不見,但我們兔子的耳朵絕不可能聽漏。然而觀察牠,別說是耳朵,牠連一根鬍鬚都沒動一下。
果然沒錯。
這隻小賤婦在撒謊,牠打算隱瞞些什麼。幸福的兔子不會沉思,因為沉思會降低警戒心,使我們變成肉食性動物的晚餐。
「然後呢?你決定接受委託了嗎?」
「妳是修女嗎?」
「你要這樣認為也可以。」
「為什麼一開始不說實話?」
「因為教會方面希望整件事情祕密進行,畢竟信徒失蹤有損教會形象。」
「形象?嘿,兔子失蹤又不是什麼稀奇事。」
「我希望你能幫忙找到泰倫斯目前身在何處,如此而已。」
「搞不好現在已經在某個人的肚子裡了。」
「我比較希望你朝其他可能性調查。」
蘇菲亞站起身,大聲走向門,彷彿在說真是浪費時間。
搜索行蹤不明的兔子?
啐!恬不知恥。這隻小賤婦在撒謊,證據就是,看,牠的鼻子現在還動個不停,而且牠知道我對謊言很敏銳。在清楚一切的狀況下,牠仍打算逞強到底,彷彿在說:我不認為你這男人會為了小事輕易退縮,不過,如何?你忘得了我的身體嗎?
有趣。
有些人腳程快,有些人耳朵靈敏,有些人視力佳。每一項都是老天爺授與的才能,而萬物皆憑恃自己的才能活在這世上。勝負已定。蘇菲亞很美,美麗就是這位女性的才能,牠全力使出自己的才能想讓老子我強尼兔上鉤,這種人,我怎麼恨牠?
「先付一半當訂金,事成之後再付剩下那一半,」我說:「尋人過程的開銷另計。」
牠轉過頭。
「我的工作只是找出那位離家出走的兔子,然後向妳報告,對吧?」
「沒錯,絕對不會給你找麻煩。」
「我要怎麼和妳聯絡?」
「我會主動和你聯絡。我把訂金送到後,你就能開始工作了嗎?」
「不好意思問了妳許多問題,」我起身幫牠開門,「我認為謹慎是兔子的美德。」
蘇菲亞以鼻子哼笑一聲後離開。
我靜靜關上門,將牽牛花酒注入玻璃杯中。
會吸血的是母蚊子,會吃公蜘蛛的是母蜘蛛,而會用針扎人的通常也是雌胡蜂。啊啊,蘇菲亞兔,法國的黑珍珠,說謊的墮天使,既然妳有妳的做法,我一步也不退讓。一、兩個女人的謊言就帶來影響,男人真是廢物啊。
我繼續喝酒度過這一夜。男人的酒。
花中最美就屬櫻花,而男人中最強的就是強尼。
我來到這個浮華世界已經三年(以人類來說約是三十歲左右);一身漂亮雅致的灰色皮毛,從鼻孔到屁眼無庸置疑就是一隻兔子。
飼養我的人是誰?柯維羅閣下──讓兔子發抖的人類,他以背影教導了我男人該有的樣子。當管帳的吉米偷偷把錢挪進自己的荷包,閣下教導了我失去夥伴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柯維羅閣下與吉米.薩佐從閣下還是「洋裁店」時代即相識。卡丹奴.柯維羅與自小一塊兒長大的吉米一起闖蕩,在洋裁店裡頭開了間地下賭場,舉凡賭馬、賽狗、鬥雞、棒球、籃球、拳擊,所有與勝負有關的賽事,他們都是組頭。「那真是段美好時代呢,」閣下這麼對我說:「一切都像嶄新的早晨閃閃發亮。『老么』吉米雖然有四個哥哥、三個姊姊,和我之間卻有超越兄弟姊妹的羈絆。」
而那位與閣下形同家人的吉米卻背叛了閣下。事情發生在「颶風俠」洛尼擊敗魯伊.羅佩茲取得重量級冠軍那一夜。負責主辦慶祝酒會的是柯維羅家族,因此我也能夠列席。酒會結束後的回程路上,只剩下閣下和吉米兩人獨處。「喂,吉米,你知道非西西里亞人出身的我,為什麼能夠成為黑手黨正式成員嗎?」閣下靜靜地開口。「還記得父親與猴的班迪尼兄弟吧?某天,前任閣下這麼對我說:『卡丹奴,我無法當那兩人真正的父親吶。』只這麼一句話,我就在當天把那兩人一起收拾掉了。而前任閣下則代替入獄服刑的我照顧我老媽和弟弟們。」吉米只是一個勁兒地落淚。閣下繼續說:「就是這樣,吉米,這就是黑手黨家族的生存之道,對於信賴的男人,就算是地獄也堅持跟隨他去。」閣下說到這裡停住,摸摸我的頭。「這隻強尼兔,同樣有資格成為家族成員。」
吉米放聲大哭。閣下緊抱住吉米,吻了吻他的雙頰,然後在他腦袋瓜送上一槍,不假他人之手,全部親力親為。最後只剩下閣下一個人時,他把我放在大腿上,撫摸著我,淚水一顆顆落下。這種時候,無論對於夥伴或是我,閣下什麼也不會說,陪著他的只有烈酒、捲菸和悲傷的義大利民謠。男人只要有這些就夠了。
他也教導了我對待女性的方式。
閣下從不吝惜讚美女人或者在女人身上花錢,但他也相當了解什麼時候該展現強硬的一面。卡蜜拉.梅那傢伙就是搞不清楚狀況;明明只是個伴舞的,還一直以為閣下真喜歡她的舞蹈,老以藝術家自居,把閣下當作肥羊猛敲詐。
閣下在後臺休息室把卡蜜拉毒打一頓、撕爛她洋裝的當時我也在場。都怪那婊子在舞臺上對年輕客人頻送秋波。閣下將卡蜜拉按倒在梳妝臺上,把他粗大的東西插進她裡面,化妝品、假髮等東西四下飛散。閣下每推進一次,就以拳頭毆打卡蜜拉的臉一次。他手上那枚象徵野蠻傢伙的金戒指把卡蜜拉打到滿臉是血;那枚戒指是閣下當上組織幹部時,前任閣下送給他的禮物。
真是痛快。閣下見我激動地咚咚踏腳,對我眨了眨眼,似乎在說──強尼,不可以寵壞女人喔!這世上唯一有資格讓人珍惜的淑女只有一位,而男人必須全心守護那位女性。事實上當天晚上,直到閣下的妻子伊莎貝拉高潮昏厥之前,閣下一直疼愛著她。
啊啊,柯維羅閣下!卡丹奴.柯維羅!少了你,我真的好寂寞喔。然後是喬治.曼西尼。如果我不是兔子的話,你這王八蛋早就進棺材了!
閣下被幸運小子包比殺掉那天,我像屁股著火似的不斷在房間裡咚咚狂跳,差點把腿搞到複雜性骨折;牙齒一直喀喀作響,停不下來;驚慌失措造成更嚴重的驚慌失措,害我差點窒息。我被閣下的左右手「型男」東尼.維洛佐的屍體絆倒好幾次,結果頭撞到牆壁。型男東尼的紳士帽子上處處是彈孔,他的腦袋瓜上也有同樣數目的洞孔。法律顧問蘭德.丁昆奇、陶笛.索尼、奇諾.費里歐尼……大家都、全部都被殺掉了。
人類不會要求兔子忠誠,也不會要求兔子服從,更別提戰鬥力那些只有開玩笑時才可能出現的選項。如果需要上述這些能力,人們應該養大型犬。兔子哲學一言以蔽之就是「胡蘿蔔不多嘴」,如此而已。也就是說兔子一聽到奇怪的聲音只想一溜煙地逃走,所以我強尼兔,當然也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我的世界登時風雲變色。
軟綿綿的睡床、按時送上的食物、閣下撫摸著我的大手、全體幹部圍著的大餐桌、男人們的笑聲、清理耳朵、刷毛,這一切的一切彷彿成了昨日夢境。
在沒有屋頂的地方等待天亮的第一個夜晚,我害怕得不得了。我被貓兒們整得很慘,還差點被野狗吃掉,好在陰溝鼠幫忙解圍,不然強尼兔的故事一卷就完畢了。一般說來,寵物要適應野生生活非同小可,只能說我運氣真的很好。
逃進下水道的我,好一陣子和老鼠們生活在一起。牠們親切又爽快,不缺腐爛蔬菜。兔子不吃肉這點也讓我避開了不必要的爭端。
我一點一點學著回到野生生活必須學會的事,譬如以嗅覺分辨毒餌,以聽覺分辨危險的聲音,掌握自己與比自己高大的個體間的空隙等等。要延續生命最重要的是什麼?第一是運氣,第二是運氣,沒有第三、第四,第五則是希望不用剃毛。尤其是寵物兔特別在意毛上的髒汙,問題是剃毛的舉動或多或少必須吞下自己的毛,這樣一來那些毛會堵塞胃袋出口,讓兔子愈來愈沒有食欲,等注意到之時,自己已經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和天使們一起在空中飛翔。我曾經差點因此而死掉,要不是獨眼波波鼠讓我吃下像泥巴的蔬菜、逼我吐出毛球,我早就成佛了。
我也受不了愈來愈長的爪子愈來愈長。稍微怠惰沒磨爪子,馬上會折斷。我甚至被自己的爪子抓傷過。在閣下家裡時,我最討厭修剪爪子了;這種時候才會由衷感受到主人的好。
另一方面,姑且先把「能用牙齒咬的東西都可以擺進嘴巴裡」的老鼠哲學擺一邊的話,獨眼波波鼠真的很照顧我。直到某天,我才驚覺,這些傢伙體內滲出的死亡氣息彷彿醃漬醬菜般濁臭。我覺悟了:如果我有天氣息奄奄,這幫老鼠必然也會將我強尼兔收進牠們的胃袋裡。
黑壓壓的老鼠圍住遭到殺害的嘉斯頓貓等。我背對牠們邁步走開。這次我要靠自己的腳穩穩踏上這片大地。
於是我來到仙客來小徑。
這名字在人類聽來或許很美,加上天氣一冷,道路兩側的紅色、粉紅色仙客來花繽紛綻放,或許真可謂美。
但對我們兔子來說,仙客來是劇毒,這點絕不能忘。根本沒有美不美這回事,也不會有人想要住在這種地方;邁入小徑一步,沒人保證可以再度活著回來。環顧四周,處處是墮落、貧困與絕望。中了仙客來毒的男人們日復一日四處繞行找碴,女人們也殺紅眼找尋屬於牠們的麻煩事,小孩們自然也少不了牠們自己的紛爭。小巷底是花旗骰、幹架滋事、偷兒橫行,正適合我這種見不得人的傢伙。步行至地獄只要兩分鐘。除了這裡,只剩下波波鼠牠們所待的下水道了。
還有喬治.曼西尼。
我祈禱下輩子能夠轉世為人,不是兔子也不是老鼠。你最好能給我活到那時候,曼西尼。
太陽一下山,我就會出門去。
首先去羅伊的店晃晃。那是位在仙客來小徑外側、距離地獄最近的酒吧。
走進昏暗的店裡,鼻子自動嗅了起來。隱約飄來小便的臭味。很好,沒有異常。和幾個熟面孔醉漢打過招呼後,我找到吧臺正中央的空位。
「喲,強尼。」羅伊兔走過來。「老樣子,牽牛花酒?」
「啊啊,男人的酒。」我把香菸(用琵琶葉捲成的兔子捲菸)點上火。「最近怎樣,羅伊?」
「連絕望的資格都沒有。好歸好,又好像快死了。總之,勉強活著。」羅伊搖搖頭,把玻璃酒杯擺在我面前,注入滿滿的牽牛花酒。「聽說了嗎?」
「什麼事?」
「又死了五隻。」
「真的嗎?」
「今天一整天都在談論這話題,還有人看見『再會之樹』發出藍白色光芒呢。」
「這是第三次了吧?」
「第一次是七隻,第二次是十二隻。」
「媽的,人類八成又捅出什麼簍子了。」
「然後負責擦屁股的總是我們。」羅伊嘆息。「喂,強尼,你其實知情吧?」
我喝口酒,等著羅伊繼續說。
「所有和人類有關的事情,你都知道不是嗎?聽說你還聽得懂人話。那個『再會之樹』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羅伊,你知道什麼是電力嗎?」
「不就是人類用來照亮街道的火球?」
「人類是懼怕黑暗的生物,可是對於小小的光亮更是不安。你懂吧?」
「啊啊,比如說被老鷹或狐狸的眼睛盯上。」
「說對了,羅伊。因此人類要以百萬個火球讓街道明亮到連老鷹、狐狸都退縮。而那個我們稱作『再會之樹』的高煙囪,正是製造那些火球所需能量的裝置。」
「但那為什麼和兔子的死有關?」
「柯維羅閣下曾說過,某個遙遠國家的那座煙囪倒下,造成了所有生物的死亡。好像叫車諾比吧。總之就是河川也毀了,草地也毀了,土壤也毀了,連風都有問題。」
「喂喂,你說的如果是真的,那我們還在這裡做什麼?」羅德咚咚踏起腳。「我們必須快點離開這城鎮!」
「冷靜點,羅伊。」我喝著酒吸著菸。「這個地球上,無論到哪裡都是密密麻麻的人類;如果地球有屁眼的話,想必連那裡都住著人類。」
這時候,旁邊有人插嘴。
「你似乎對人類的事情很清楚嘛?是吧?」
我看向窩在旁邊凳子上動也不動的醉漢。
「別這樣,阿爾。」羅伊訓誡對方一番。「牠是強尼,是我朋友。」
「羅伊,我啊,」醉漢開口,「是在和這傢伙說話,好嗎?」
「阿爾,我叫你住口了,你……」
我舉手制止羅伊兔,對醉漢說:「你似乎很討厭人類。」
「我好像很討厭人類?你問我?」說著,醉漢把前腳咚的一聲擺到吧臺上。「看了這個,你還打算問我『好像』很討厭人類嗎?」
醉漢的右前腳自腳踝略微上方處被截斷。
「是人類幹的?」
「聽說是因為兔腳能帶來好運。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傳言?人類想變有錢或者想路死臭陰溝,和我的腳到底有啥關係?!」
「真慘。」我指指醉漢的酒杯。「羅伊,給牠一杯酒。」
「只要能夠殺掉一個人類,我連孫子的靈魂都可以賣給魔鬼。」醉漢簡直像要把我搾乾似的,將我請牠的牽牛花酒一口飲盡。「你這傢伙喜歡人類?蛤?一定沒錯!你喜歡人類!」
「壞蛋處處存在。」我啜飲著酒。「你只是運氣不好。」
「你到底把兔子想成什麼了?」
「和人類一樣,有好兔,也有壞兔。」
「你這種人一心只想下輩子當人類吧?蛤?」
「因為兔子太渺小了。」
「你這卑鄙的兔子!」
「人類也好,兔子也罷,」我說:「真男人其實只有一小撮,剩下的全是窩囊廢。」
醉漢瞪著自己喝空的杯子,瞪著前腳的殘肢,接著大聲喊道:
「喂,各位!這傢伙下輩子想當人類呢!這個死人妖想讓人類的男人捅!」
店裡所有人齊聲發出怒吼,咚咚踏響地板。
「你沒資格當兔子!」有人這麼說,馬上就有人接著講:「我父親可是被人類的狗咬死的!」
「啊啊,如果我是男人!」坐在吧臺末端的女人尖聲高叫。「絕對不會放過你這傢伙!有沒有哪個真男人來把這傢伙踹到對街去啊?!有沒有啊!」
我離開凳子,在咆哮聲中走向那個女人。女人肥胖,毛色難看,眼角積著眼屎,正齜牙咧嘴,大聲斥責我。
「要打女人嗎?!敢打你就打打看吶!你這種傢伙能做的頂多就是打女人罷了!」
女人的鼻子挨我一拳後從凳子上跌下。店內一片靜悄悄。
我繞到女人身後抱起牠的臀部,將正激昂的屌插進牠糜爛的陰部。
「有意見的人站出來較量!」我晃著腰、拍打女人的臀部,瞪著店內每個男人。「我強尼兔隨時奉陪!」
沒有任何人站出來。每個人或喝自己的酒,或思考著什麼,或用後腿搔著自己的背。醉漢阿爾也把目光隨意投向某處。
我對兔子們已經厭煩至極了。
這些傢伙根本不明白什麼叫死。「再會之樹」那些兄弟們恐怕連自己死了也不知道,因此才會把死當成神祇一樣畏懼。問題是,我強尼兔可不同,我看不起人類和兔子,死我也不放在眼裡。死亡來臨前,我會搶先一步主動迎向死亡。
「啊啊,因為我是男人!」
我把精液射滿生過五百六十隻兔子的陰部,穿過桌子之間走出店外。正在點菸時,羅伊追了出來。
「喂,強尼,你剛剛做得太過火了!」
「我知道,羅伊。」
「另外,你說的或許沒錯,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我不在意你喜歡人類,可是事情還是有該說、不該說的區別吧。」
「我誰也不喜歡喔。」
羅伊說不出半句話。
「你知道兔子們缺乏的是什麼嗎,羅伊?」
「告訴我。」
「我也不曉得。」
「……」
「我在想,或許就是人類所謂的『愛』吧。」
「愛?」
「在我看來,人類的喜怒哀樂都是源自於這個『愛』。」
「喜怒哀樂?我們兔子也有啊。」
「那不一樣,羅伊,我們的情緒來源是漠不關心和吃飽與否,只有這些。」我吸了口菸。「剛剛的情況你不也看到了?沒有半個人敢上前來痛毆我一頓,因為大家都不曉得必須那樣做的意義,全都是膽小鬼。」
「膽小有什麼不妥?這也是為了能夠多活些時候啊。」
「有些事情比長命更重要。」
「對牠們來說可不是啊,強尼。多活幾年很重要,因此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延續生命。就算永遠無法了解人類間夥伴互砍的意義,也無所謂。」
「你說的或許沒錯,」我聳聳肩,「我只是想知道『愛』所代表的真正意義罷了,只是這樣。」
「可是我們是兔子啊!」
「是啊,所以發瘋的鐵定是我。」
「我並不討厭你這點,」羅伊說:「不過你這陣子最好別到店裡來。」
「我在找一個傢伙,羅伊。」我遞出泰倫斯的毛。「名字是泰倫斯兔。似乎和兔子復活教會有關。」
羅伊的鼻子嗅了嗅那綹毛,搖搖頭。「如果有線索,我會主動找你。」
「拜託了。」
「你剛剛真的太過火了,強尼,太過火了。」
說完,羅伊回到店裡。
我吸著菸,仰望無月的夜空。
今天是初一。
月光照耀黑暗時,弟兄們將暴露在危險之中。人類看到耀眼的月,心情會變得平靜,兔子則會落入貓頭鷹爪子底下隕落性命。愛,是右手播放義大利民謠,左手拿著槍。
我在垃圾桶底部、花瓣陰暗處尋找愛的碎片,一面漫步回到仙客來小徑十三號。
「吾主為愛。忘了愛,人類就完蛋了。」
柯維羅閣下每個禮拜都會上教堂,但他從不曾帶我進去。閣下和型男東尼一進教堂,凱迪拉克上就只剩下我和司機亞倫.傑克遜。
亞倫是像黑兔般的黑人,他打心底討厭我。說起討厭,事實上亞倫這傢伙也同樣討厭閣下、東尼,還有義大利民謠。每當我們獨處時,他總會對我做些閣下看不出來的惡作劇,譬如餵我吃夾滿黃芥末的三明治,抓住我的耳朵把我甩來甩去,大聲播放饒舌音樂,或戳著我對我說:總有一天吃了你。
我也不是只會默不作聲任他折磨,我強尼兔可不是軟腳兔,他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回敬他,再怎麼說我也是墮落的黑手黨家族成員。我咬他,用後腳踹他,甚至曾經趁著亞倫離開車子,大便在他的咖啡杯裡:一粒粒圓滾滾的糞便。亞倫那傢伙喝下那杯咖啡,一臉詭異的表情在嘴裡充分品味後,跑到車外去大吐特吐。
另外,關於不能帶我進教堂的理由,閣下這麼告訴我:「吶,強尼,全是因為基督教的迷信。我才不接受身為我卡丹奴.柯維羅左右手的你是淫亂象徵的說法!」
因此我決定去一趟兔子復活教會。這是絕佳機會,正好可以趁這時候一鼓作氣和上帝面對面。從閣下的感覺看來,上帝應該清楚與「愛」有關的一切;因為閣下每次從教堂出來的表情,就像每回讓老婆高潮之後那樣開朗愉快。
但這豈不可笑嘛,排斥兔子的人類宗教,居然就是兔子的救贖。
走在新月的夜路上,突然有人由身後抱住我,一個溫熱的物體貼上我臀部。
「幹!我操!操死你!」
金槍不倒.艾迪用牠那根屌一個勁兒磨蹭我的後庭。
「操你媽的給我滾開!」我用後腳踹上那傢伙的下腹,甩開牠的身體。「你他媽的,艾迪!下次再對著我屁眼來,我就扯爆你的爛屌!」
「對、對不起啦,強尼,」艾迪按著兩腿間縮成一團,「誰叫你的屁股那麼可口,俺、俺……」
「你再說一次試試看!」
「對不起嘛!」
「噓!」
我伸出雙手遮住艾迪的嘴。
遠處聽見貓頭鷹的聲音。我們躲進樟樹洞裡,豎起耳朵聽了好一陣子,卻沒有發生事情的跡象。
「對不起,強尼,」艾迪呢喃說道:「俺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算了,艾迪,我才應該為自己罵得太凶道歉。」
「俺前陣子問你的問題,有答案了嗎?」
「啊啊,欸,那個……牠們還是不讓你上嗎,艾迪?」
「俺想知道為什麼。」艾迪焦慮地咚咚踏地。「那幫婊子一年到頭都在發情,為什麼就只不肯讓俺搞?」
「因為牠們沒有眼光。」
「不對!就連步履蹣跚的老太婆一見到俺靠近,也會立刻像個小姑娘一樣飛也似的逃開!」
「我說,艾迪,你長得一表人才又很溫柔。老實說那些婊子為什麼不讓你上,我一點頭緒也沒有。」
忍不住說出真心話後,艾迪開始哭了起來。
「可是啊,這世界就是這樣,不知道的事情滿街都是。」我把手擺在牠肩上。「別哭,艾迪,你知道我在人類那裡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吧?」
艾迪吸吸鼻子點頭。
「人類裡頭也有很多像你這樣,明明沒有哪裡不對勁,卻總是不受女孩子青睞。我的夥伴柯維羅閣下很幫那些傢伙,他開了幾間店,讓那些人只要付錢,想抱多少女人都可以。」
「真的嗎?人類要做愛還必須付錢嗎?」
「是的。做愛對人類來說是件苦差事,不像我們這樣想做就能……啊,不是,是不像那些婊子兔那樣,隨便誰都可以上……啊,不是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為什麼……」艾迪再度啜泣,「為什麼只有俺不行呢!」
「我想說的是,艾迪,正因為如此,做愛對人類而言是有意義的行為。當我們充分擁有某個東西時,會忘了去看那東西的意義。做愛也是如此,明明是具有重大意義的行為,對我們來說卻連個屁都不是。仔細想想,你很幸運呢,『愛』就是由匱乏不足中誕生的。」
「愛?那是啥?」
「就是幸福的感覺。」
「俺才不需要幸福的感覺!俺只要小巧可愛的私處!」
我讓艾迪嗅嗅泰倫斯兔的毛,果然一無所獲。小巧可愛的私處味道早已占滿了艾迪的鼻子。
我匆匆忙忙往教會走去。
「神沒有固定的形體!我敢斷言!神!沒有!形體!」
牧師兔一揮拳,場內的群眾便一條心回答:完全正確。
「我見過人類的神!人類的神是人類的樣子!」
黑色兔子小聲彈奏著管風琴。
「人類自認為神長得像自己!既然如此,證明給我們看!」
「完全正確!」
「猶太教時代的神站在絕對高度上支配萬物。神不像任何東西,是因為基督的出現,神才開始有了形體,而且,是人類的形體!然後,名叫黑格爾的男人出現!黑格爾認為神想要透過人類實現自我。這個瘋子主張在歷史的終點上,人類將成為神!」汗水噴飛的牧師兔說到這裡停住,環視會場一周。「還有一位是費爾巴哈!」
信眾們咚咚踏著地板。
「居然有這種事,這個名叫費爾巴哈的瘋子聲稱人類就是全知全能的神,說人類的偉大投射到外部就是神!」牧師兔用力擠出聲音。「就因為這樣,人類可以擅自破壞地球!就因為這樣,人類可以隨意殺害我們的兄弟姊妹!」
我坐在最後面一排座位上。即使我已經坐在最後一排,仍差點被牧師兔的氣勢給彈開。
「問題是,神不像任何人!」牠一一指著信眾。「這世上!根本!不存在!長得像人類!說可以殺了你!你!你!你!你們的爸爸媽媽!兄弟姊妹!的神!」
「完全正確!」
「一、二、三!」在牧師兔的暗號下,黑色兔子奏起管風琴。「我所說的、兔子的!復活!沒錯!即將來臨!」
「哈利路亞!」
在祭壇後側待命的唱詩班開始唱歌,信眾們一齊起立。
牧師兔負責指揮,宛如惡魔般亂嚷著讚頌神的話語;管風琴憤怒喧囂;唱詩班的合唱近乎翻掀屋頂;圓滾滾的牧師和修女們又唱又跳。每個傢伙都像被什麼給附身似的呆滯,卻又一臉滿足。
照這樣下去,兔子們明白「愛」的日子或許不遠了。
我出去抽菸,打算等騷亂平息後,去見牧師兔。
吹過原野的風帶來鼠尾草的香氣。
從教堂絡繹不絕走出來的兄弟們沉沒般消失在藍白色的夜裡。算好牧師兔與信眾們打招呼告一段落後,我主動向牠開口。
「真是十分有助益的內容呢。」
「神會保祐你。」牧師兔和氣頷首。看來搞笑的宣教團已經收隊。「今晚是第一次來參加嗎?」
「是的。」我們握手。「你談到的黑格爾,很有趣呢。真想不到除了博士兔之外,還有兔子這麼了解人類。你應該認識吧?闊葉林的博士兔。」
「我是人類養大的,雖然不像博士兔那樣連人類的文學都讀過了,但多少了解人類的話語。」牧師兔微笑。「飼養我的人類在大學教神學,是個非常好的人。可惜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說起來,」我說:「我也是人類養大的。」
「喔喔,是嗎?」
「我的飼主也已經不在這個人世間,他被黑手黨殺了。」
牧師兔眼睛圓睜。「你的也是?」
「咦?意思是……」
「對,我的主人也是被黑手黨所殺。真是悲哀,我的主人在世時致力於撲滅黑手黨組織。」
「因為那樣被殺?」
「他們在布萊恩──我主人的車上裝設炸彈。當時主人的妻子寶拉懷有身孕,卻被從窗子丟下樓。」
「真是過分。」
「黑手黨全是些卑鄙的傢伙。」牧師兔的腳咚咚踏著。「當時下議院正好通過電力民營化法案,核能發電廠的新建案黑手黨的人也想分一杯羹,甚至成立了空殼公司。我的主人想阻止他們,但法案已經通過,能做的僅剩下反對核能發電。布萊恩拿到了建設中的核電廠設計圖。我是不懂,不過他對寶拉說這樣一來就能夠阻止那群黑手黨插手電力事業、辛苦總算得到回報云云。我猜想,可能是設計圖上有什麼致命的缺陷吧。」
等我注意到時,我發現自己的腳也在咚咚踏地。咚咚咚咚。牧師兔的記憶和我的記憶交疊,當時的光景在腦海中清晰甦醒。
「布萊恩很清楚自己恐怕會遭遇不測,」牧師兔繼續說:「為了以防萬一,他將設計圖附上報告,遞交上議院的吉伯.羅斯議員;因為羅斯議員一心想把承包核電廠建設工程的黑手黨大老送上死刑臺。」
我嚥了下口水,勉強張開頑強的嘴。「那位大老是……」
「柯維羅家族的卡丹奴.柯維羅。」
「……」
怎麼可能忘記。
都怪布萊恩.格林和吉伯.羅斯那兩個王八蛋,害柯維羅閣下蒙受重大損失,那可是關係到柯維羅家族存續的大生意。吉伯.羅斯想把閣下送上死刑臺?哈!廢話!
「不過,看來你的主人是白死了。」
牧師兔愕然張著嘴。
「最後上議院還是通過電力民營化法案了。」我指著山麓。「看到了嗎?」
「看什麼……?」
「應該能夠看見兔子們稱作『再會之樹』的東西吧?那就是曼西尼那龜孫子的電力公司該死的核能一號機!」
「可、可是!」牧師兔驚訝地直眨眼。「至少布萊恩把黑手黨趕出電力業界了!」
「哈哈哈哈!」
到頭來,柯維羅閣下原來早已過氣,他只是「想要得到什麼、都必須憑著一股豪俠氣概血流成河才行」的時代殘影罷了;他不像曼西尼那麼卑鄙,不賣弄小聰明。閣下經常對我說:「吶,強尼,我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會幹些讓手下餓肚子的事。我卡丹奴.柯維羅怎麼可以讓把命交給我的人落得那種下場?欸,下輩子我八成會變成驢子吧。」
「告訴你一件事吧。」笑容從我臉上消失。「羅斯那混蛋是喬治.曼西尼的表兄弟,如果曼西尼那龜蛋不是黑手黨,那麼艾爾.卡彭就是普通酒店的老爹了。」
牧師兔往後退。
「還有件事情你不知道,所謂兔子們的復活,直到世界末日都不可能發生。」
「你、你憑什麼這麼說……」
「閉嘴!安靜聽我說完!」我一拳揮向對方。「所謂復活,是隨著毀滅之後到來的。人類發明基督教,就是因為他們明白這點。想創立新世界,就必須將一切歸零才能重新來過。基督教就是最好的證明。」
牧師兔什麼也沒說,只是以看到神祕物體的眼神看著我。
「所以兔子們不會復活,絕對不會,因為兔子們對於毀滅完全沒有覺悟。牧師先生,你知道自己的傳教裡少了什麼嗎?」
「什麼?」
「愛啊。」
「……」
「毀滅是因為愛,復活也是因為愛。蠢兔子們大批前來聽你說人類的壞話,但是一出教堂,牠們就把一切給忘了。所以你只要一直重複同樣的內容唱唱歌、跳跳舞,諸如此類即可。哈,怎麼會有這麼好賺的事。我敢打賭,你的傳教內容從來沒變過吧?我猜對了?對兔子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直接告訴牠們神擁有兔子的外表。愛,大概就是這麼折磨人。」
說完想說的話之後,我留下牧師兔走開。
「你到底是……」背後傳來牠打顫的聲音。「你為什麼對喬治.曼西尼的事情那麼清楚?」
我停下腳步,叼著香菸點燃。
看來這一趟是白跑了。這種膽小的傢伙不可能是壞人。牠和其他兔子一樣只會出一張嘴,一旦可能受傷時,牠們便會夾著尾巴快速溜走。我不認為這種傢伙會和泰倫斯的失蹤扯上關係,更別指望牠會明白什麼黑幕了。
「你的主人該不會是……」
「什麼也不是,」我對著星空吐煙,「他只是單純的男人。」
第一幕強尼兔之不配為兔NO LONGER RABBIT牠來到仙客來小徑十三號,正是向日葵盛開著遲來花朵的時節。我小口小口啜著玻璃杯中的牽牛花酒,忘情哼唱以前聽過的義大利民謠──吉安尼納札羅(Gianni Nazzaro)的《愛和鴿子》(L’amore E Una Colomba)。可惡!眼淚流個不停!柯維羅閣下的死有什麼好難過的?再也聽不到義大利民謠才是最難過的事。聽著夏蟬抵擋太陽西沉的鳴叫聲,彷彿明日再也不會到來。牽牛花酒灼燒著我的喉嚨,就像女人的絲襪般將男人俘虜;一不小心陷入太深的話,一眨眼就會到另一個世界去了。門上響起咚咚兩聲敲門聲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