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湧河下,看不見的城市/五條港的風華
主題詩
遲暮的菜市場用安靜叫賣孤獨,它將真面目收在鐵捲門後,靜靜等待再次拜訪的人,就著微弱天光,在黑暗中打撈故事。
主文
彎彎曲曲通往安平的民權路,殘存著古代曾為河流的記憶,這條由荷蘭人開墾出來的大路,舊稱「普羅民遮街」(Provintia),是府城最早開發的大街。明鄭時期,普羅民遮街與禾寮港街匯成「府城十字大街」,水溝蓋底下的大井頭封印著碼頭記憶,這只是城市底下無數暗流的古河道之一。
攤開古地圖,俗稱「五條港」的古河道像是掌管府城命運的掌紋。清領時期,郊商自中國買進的貨品都在此上岸,而沿河道興建的屋店座南朝北,後門進貨,前門買賣,促成一街一產業的城市風貌。
四條街仔富百年
民權路原是寬15公尺的西式大街,不過這樣的尺度對漢人來說卻是太大;不久,先民即在路中央增建一排街屋,將大路一分為二,兩邊做起生意,有竹仔街、帽街、鞋街、草花街等段,台南耆老將民權路暱稱「四條街仔」,典故由此而來。
自荷蘭時期開始,民權路便一直引領風騷,到實行市區改正拆除屋店,以及銀座通(中正路)興起,老大街的光環才漸漸消褪。民權路德泰藥行老闆的友人表示, 1945年遣返日人時,規定每人只准攜帶一件行李與1000元,當時很多日本人都來民權路變賣家當,以為這只是短暫別離,大路上經商的日本頭家也有將家店交付給台灣夥計的,卻沒想到這一去就是永別。「當時,能住這條街仔的,毋一個是散甲(窮人)。」他說。
一街一產業
府城舊地名反應當時代的產業聚落,例如民權與忠義路口有打銀街(銀樓金鋪)、北極殿左後方有麻糬巷、小南天福德祠前是蕃薯崎、民生路上有打石街與作篦街(梳子),而大天后宮旁的算命巷今日還可見「魏締弻」、「中正堂」、「啓明堂」三家擇日館,昔日討海人問吉凶,今日多媒妁合八字。走經算命巷,瞥見窄門內老師傅戴著老花眼鏡坐鎮書桌前,這舊景不知能持續多久?點解求問人者,亦無法為自己指迷津,想必心中醞釀豁達。
稍可走逛還有大天后宮斜對面的新美街。新美街舊稱新米街、米街,這一帶曾有米糧商聚集,週邊稻米加工業與舂米工具業應運而生。由於密集勞力需要大量補給,推車攤販演變成今日知名的「石精臼點心城」。點心城內尚有不少老攤,八寶冰、米糕、海產粥都是台南人極力推薦。
此外,在水仙宮對面的神農街,是台南最完整的古街之一,舊稱「北勢街」,古早是有名的中藥街。如今配合海安路藝術造街,則成為府城最新舊並蓄的創意街區,裡頭有老店「永川大轎」,也有工業風咖啡館「TAIKOO太古」、藝文小店「慢慢鳩」……從街頭藥王廟走到街尾水仙宮,短短數百公尺包容了多元可能。
DATA
大井頭/台南市民權路與永福路交叉口
大天后宮/台南市中西區永福路二段227巷18號 06-221-1178 5:30~21:00
石精臼點心城/台南市中西區台南市民族路二段230號
在時間裡漫遊
有神護守的菜市場/水仙宮市場
想要觀察一地的庶民生活,最快方式就是走進菜市仔。府城有名的幾個老菜市場:鴨母寮、水仙宮、西門市場,性格皆不同。鴨母寮市場是鄭成功登岸的第一個營地,菜市尾直通三老爺宮,史地淵源頗具古趣。西門市場則是日本人所興建,規劃井然有序,一度曾是南台灣規模最大、最現代化的菜市場。
水仙宮坐鎮五條港最熱鬧的南勢港碼頭,供奉主神為大禹,原本此屬帝級神祇,古來多是官方主祭的官廟。但清朝末年官威疲弱,民間郊商勢力凌駕官府,無論平定海盜或修茸廟宇都積極出錢出力,因此水仙宮成了三郊據地。在宮後的「三益堂」即是昔日郊商聚首談事的辦公室。
兩百年多前的水仙宮,港埠熱絡非凡,船家、商家與搬運貨物的苦力絡繹不絕,將絲綢、中藥、煙絲、洋貨一箱箱搬上岸,盤點後批發給週邊商家,久之,攤商在宮廟結市,形成菜市場中有廟宇的奇特景象。而水仙宮菜市場不只是賣生鮮食材,還聚集了熟食攤、糕餅店、青草店、五金行、雜貨行等,幾乎是微型百貨公司等級的熱鬧。市場老婆婆回憶孩提時代,從前農曆12月26日,台南人都來水仙宮辦年貨,市場連續三天三夜通宵營業,是不打烊的。
DATA
水仙宮市場/台南市中西區海安路二段42號,8:00~13:00
前進寶島香蕉總部/西市場
進入洋行時代,五條港亦逐漸淤積,榮勝時代隨之告終。不過,到了日治時代,日本總督府開鑿的新運河可直航到中國城,使得週邊效應再演,促成區域企業興起,例如大涼汽水、華香汽水、愛克士牙膏以及黑橋牌香腸等,都是老一輩人懷念的商品;而淺草新天地後方的西市場,舊稱「青果市場」,在日治時期為「台南州青果同業組合」的香蕉倉庫。
日治時期,總督府在台灣成立各種農業產品運銷組織,將台灣名物產銷往本國,而這些會社便取代洋行,延續著重要的通商任務。說來巧合,現今「莉莉水果店」的創辦人李澤先生,即是「台灣青果株式會社台南支店」的創會董事之一,當時主要任務就是將寶島的水果外貿至日本。
早已荒廢不用的青果市場,除了入口處幾家老字號點心店「江水號」零星營業,內部駐留的攤販已經不多。歇業的市場裡一片冷清漆黑,豬肉攤上微弱的燈火,照著屋頂上木頭構造,而不少攤位仍保留舊時手繪看版廣告,飼料店、什貨店、布店,走到市場中央,鐵皮封鎖著昔日的香蕉倉庫,而魚販使用的日本老冰箱,原是冰藏水果用的,歷歷佐證著昔日台南水果外銷的榮景。
DATA
西市場/台南市國華街三段16巷25號,8:00~21:00(攤商多歇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