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資七億台幣打造的台灣史詩英雄鉅片!
「海角七號」導演魏德聖最新執導作品!
「賽德克‧巴萊(上):太陽旗」9/9、「賽德克‧巴萊(下):彩虹橋」9/30熱血上映
真正的人,可以輸掉身體,但一定要贏得靈魂!
2004年,魏德聖導演不惜借貸兩百萬,斥資拍攝「賽德克.巴萊」五分鐘試片,經由網友們轉寄,在網路上造成了熱烈的迴響;2008年,他所執導的「海角七號」,成為史上最賣座的台灣電影;2011年,他籌備多年,耗資七億台幣,終於拍出了備受國際矚目、令台灣人感到驕傲的電影——「賽德克.巴萊」!
「賽德克.巴萊」是一個民族以反抗的行動捍衛靈魂上的自由,並成為「真正的人」的壯烈史詩。劇中的英雄人物,賽德克族馬赫坡社頭目之子莫那魯道勇猛善戰、深具謀略,他率領族人以寡敵眾,循著祖靈的訓示奪回屬於他們的獵場,在歷史上寫下了可歌可泣的傳奇故事。
賽德克族人寧可失去生命,也要為信仰而戰,而魏導為了追求自己的電影夢想,多年來一直努力奮戰,他拿著厚達三百頁的企劃書四處奔走募款,即使開拍之日遙遙無期,也不曾動搖過決心,仍然義無反顧、不畏艱難地前進,「雖然放棄比較容易,但是我選擇堅持下去。」他說。
歷經十二年的醞釀,魏導的堅持終於開花結果,從1999年完成「賽德克‧巴萊」劇本,再以改編小說的形式出版,直到電影拍攝完成、在國際舞台上大放異彩,我們很榮幸參與了這個尋夢的過程,也一同見證了這個偉大夢想的實現!
作者簡介:
魏德聖
1969年生,台南人。因為受到軍中同袍的影響,工專畢業的他一腳踏進了電影圈。1993年至2002年間參與多部電影和電視製作,同時開始提筆寫劇本,1994年完成的「賣冰的兒子」獲得新聞局優良電影劇本獎,也因此開始執導多部影片,其中1999年的「七月天」參加了加拿大溫哥華影展並獲得龍虎獎特別獎。那段期間參與的電影作品包括了日本導演林海象的「海鬼燈」、楊德昌導演執導的「麻將」,以及擔任陳國富執導的「雙瞳」策劃兼副導演。
2000年,魏德聖完成講述霧社事件始末的劇本「賽德克.巴萊」,再度獲得新聞局優良電影劇本獎的肯定。由於太太一句話的鼓勵,2004年他不惜斥資兩百萬拍攝「賽德克.巴萊」五分鐘試片,這部氣勢磅礡的影片在網路上廣為流傳,同年並出版《賽德克.巴萊》小說。
2008年執導的「海角七號」在觀眾口碑的帶動下,以五.三億的票房成績,成為台灣電影史上最賣座的台灣電影,除了獲得當年金馬獎年度台灣傑出電影、觀眾票選最佳影片、最佳男配角等多項大獎,更在夏威夷、日本海洋等國際影展勇奪首獎。
「海角七號」的肯定也促使他籌畫多年的「賽德克.巴萊」得以繼續進行拍攝,這部魏導花了十二年時間、終於集資七億台幣完成的台灣史詩英雄鉅片,完成了原本許多人認為不可能的任務!
「賽德克‧巴萊」官方部落格:http://www.wretch.cc/blog/seediq1930/
小說 嚴云農
國立政治大學地政系畢業。 2000年以新人之姿為孫燕姿填詞<我要的幸福>而加入填詞界。
發表過<花蝴蝶>、<戀愛達人>、<我不想忘記你>、<愛不單行>、<好眼淚壞眼淚>等近兩百首流行音樂歌詞創作。
為電影「海角七號」創作的<無樂不作>、<國境之南>、<愛你愛到死>幾首歌詞,是他第一次參與的電影配樂創作,也是繼《賽德克.巴萊》小說之後再次與魏德聖的合作!
嚴云農微博:http://t.sina.com.cn/anoyen
章節試閱
1 手上的血痕
由秋天管轄的微風,是一雙時而溫柔、時而粗暴的手。它輕輕拂過那片原本沈默的松林,讓它們的身子微微顫抖,抖落了零星的松針,抖落了空氣的微塵,連那些透過松葉而篩落至地上的陽光,都忍不住隨之跳躍起來。
深秋,中台灣南投的山區,已經是一片由多種顏色所拼湊而成的畫布,楓樹、槭樹、杉樹……各自為這幅畫作貢獻了一份色彩上的層次。
苔蘚爬滿了參天樹木照射不到陽光的樹幹。高聳的山頭,是許多河川的發源地,光是整個霧社地區,就有至少六條溪流經過。
只要走進這一片綿延不絕的森林,夏天聽聞到的一定是整片嘎嘎作響的蟬鳴聲。冬天則是有滿山遍野的山櫻花盛開。喜歡啃食樹皮的松鼠,多在高高的枝頭上跳躍。藤蔓叢生的情景因為地勢已高的關係,並不至於像低海拔區域那樣的雜亂無章。但是山蕨、姑婆芋和咬人貓等植被,卻仍佔領了大部分的地面。
在濃霧逐漸聚集的馬赫坡社,從空氣底部蔓延起來的微涼,實際化成一絲貼附在皮膚上的緊繃感覺,讓身體運轉有一種輕微到幾乎察覺不到的僵硬感。
十幾戶用木頭搭建起來的小木屋以ㄇ字形的方式圍出了馬赫坡人集會的廣場。而廣場的邊緣,就是濃密的樹海。
為了應付午後多雨的山區氣候,賽德克人的屋頂大部分是用乾燥的茅草層層鋪設而成。幾隻族人一起豢養的豬,關在下風處的柵欄裡,懶洋洋的在柔和陽光中打盹。躲在群山的懷抱中,馬赫坡社就像一個低調而隨和的少女,靜靜隨著四季的步調安排生活的節奏,從不與大自然爭辯。
在父親魯道鹿黑與族人的注視之下,年輕的莫那魯道,靜靜躺在自己家中的地面上。他不說一語,態度宛如岩石一般沈靜,更像是和整個大地融為一體。他身上蓋著苧麻編織成的白色毯子,一直覆蓋到脖子的下方。那毯子上面如同晚霞一般美麗的紅色圖騰,正是莫那母親親手編織而成的傑作。
在流動緩慢的時間裡,莫那試著讓自己的呼吸不要因紋面儀式到來而變得急促。但當他從仰視的視野看著滿臉皺紋的老嬤嬤將紋面工具一一放在自己左耳附近時。他的心,仍像是大雨過後的溪流,有種難以抑止的澎湃。
對賽德克族而言,紋面,是一個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儀式。
每個賽德克族新出生的生命,不管男女,在年幼時都會在額頭上刺上額紋。那是一種「生命」的表徵,也代表著祖靈的眷顧,用以保護他們長大。但是只刺上額紋的人,並還不能獲得成為一個賽德克‧巴萊──「真正的人」的資格。
要成為賽德克‧巴萊,賽德克族的男子必須要有精湛的狩獵技巧,並且成功出草獵回人頭之後,才能在頭目的見證之下,於下巴紋上代表成年的頤紋。至於女子得以紋面的資格,則是必須努力學習有關編織的知識與技術,從採麻、搓麻、織布到縫衣都必須精通,等到有一天她織布的技巧獲得部落長老的認同之後,才能於臉頰兩側刺上頰紋。
對賽德克人而言,只有臉上有刺紋的人,才能結婚擁有後代;臉上沒有刺紋的人,將永遠被視為小孩,永遠被譏笑,將來死後也不能通過彩虹橋去見祖靈。
可以說,沒有紋面對於一個賽德克人而言,是一種最羞恥的墮落。
原本昏暗的天花板,現已被屋裡燒著的火花染紅。莫那靜靜地,聽見了Sisin鳥在附近林間裡吟唱的歌謠。當老嬤嬤把那根前端附著三根刺針的木棒拿起,並將金屬針輕輕接觸到莫那黝黑的皮膚時,那細微的痛覺,讓莫那忍不住咬緊了自己的牙齦。那種準備迎接痛楚的等待,是苦惱的,但同時卻又讓人燃燒著一份炙熱的興奮,那就好像獵人在接近獵物時的心情一樣,一種必須以寧靜做為偽裝的沈潛,不動聲色地,步步逼近鎖定的目標,而殘酷的是,那極度繃緊的身體,卻不能發出任何劇烈的鼻息。
就在這樣糅和著焦躁與期待的情緒中,老嬤嬤將握著獸骨狀小木槌的右手舉起,莫那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狂亂,而下一秒鐘,老嬤嬤手中的木槌,就不偏不倚敲擊在帶針的木棒上。「喀」一聲,如同櫻花一般鮮紅的血液,在劇痛中,從莫那靠近下嘴唇一根手指寬的臉龐上,緩緩盛開。
在那一瞬間,莫那閉上了眼,把自己交給了黑暗。隱身進意識的黑色屏幕裡,莫那回想起他第一次從敵人的頸項上割下首級時所聞到的血腥味。
「莫那,槍拿穩,別發抖,你可是頭目的兒子吶!」地點是在北港溪溪谷旁的樹叢。父親魯道鹿黑的叮嚀,清楚得就像在耳邊訴說一樣。「我沒有發抖啊!我怎麼可能發抖?」莫那驕傲地回答。他發現發抖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他的心臟。
那種抖動並不是源自於恐懼,而是一種初次出征勇士所懷抱的興奮感。
隱身在羊蹄甲蒼綠而濃密的樹葉之中,莫那深褐色的瞳仁,銳利地如同老鷹一般,緊盯著溪谷對岸籠罩在薄霧裡的樹林。
他手裡握著火繩槍,瞄準空氣裡虛無的點。槍身沈甸甸的重量有種踏實的存在感,也有種懾人的殺氣。
剛滿十五歲的他,雖然臉龐上還約略留有少年人的稚氣,但莫那高大的身軀和全身結實的肌肉,卻早已具備成為一個賽德克勇士的所有條件。
他所欠缺的,只有敵讎的鮮血!
跟隨著父親魯道鹿黑的腳步,莫那守候在賽德克族與布農族獵場的交界。
從十三歲開始,莫那就已經參加過多次獵人頭的行動。雖然年紀尚輕,但莫那的膽力早就在充斥著鮮血與死亡的戰場上,被鍛鍊得果敢而堅韌。今天,他和部落裡其他被選出的壯丁一起,為了執行GAYA(祖靈)而出征。為了維持種族強大的戰鬥力,賽德克人對於每個男孩都賦予極大的責任。他們必須學習勇敢的面對戰鬥,也必須鍛鍊自己的刀法與腳力。他們必須時常帶自己走進戰場與危險接近,這樣才可以擊退恐懼,進而擔負起保護家園的責任。只有直接而赤裸的戰爭,才能磨練出無畏的戰士。賽德克人的戰鬥並不一定需要有特定理由才會發生,只因為戰鬥是戰士的天職,他們腰間的蕃刀,為的就是砍下敵人的頭顱……
一陣陰涼的風,從溪流的上游吹了下來。那一層籠罩在柳杉樹樹林上的薄霧白紗,也被順勢掀開。
遠遠的,空氣中有野獸奔跑的聲音,從對岸樹林間傳來。那聲音凌亂而模糊,卻持續由遠方向彼方靠近,越來越清晰。
隨著目標迫近,莫那和身邊三、四個族人交換了眼神,同時把手上的槍握得更緊了一些。他要自己絕對專心,像雲豹準備從樹枝上躍下撲向獵物時一樣的專心。他專心到連耳邊山蚊嗡嗡的振翅聲都充耳未聞,彷彿一具不會動的石像。
終於,一陣山豬的咆哮聲,伴隨著兩、三個布農族干卓萬獵人的吶喊,衝進這被死神預留了座位的溪谷。
莫那看著那頭山豬後腳上插著一支竹箭。暗紅色的血漫流在牠鐵灰色的鬃毛上,看起來污穢而可憎。山豬吐著粗重的氣息,嗝嗝的呻吟聲宛如憤怒。牠跛著後腳被獵人逼迫著奔跑到溪流旁,暴躁地用流著唾液的大嘴嘶吼著。
面對湍急的溪水,山豬似乎知道自己已無退路,牠惡狠狠地拱起長滿硬毛的背,低吟了兩聲,然後轉過身去,將長長的獠牙對準身後的追殺者。
三個干卓萬獵人一人拿著尖刀、一人拿著竹弓,對著山豬擺出架式。第三個手持火繩槍的男人上好了火藥,舉起槍身,站在距離山豬不遠的地方,瞄準嘗試做困獸之鬥的野獸。
山豬和獵人之間的衝突一觸即發,而莫那則趁此機會把槍口對準持槍獵人的胸口,在心臟的位置。憤怒已極的山豬,不斷抬起短短的前腿在原地踏步。當牠把身子壓低,強而有力的後腿就帶著牠往獵人站立的方向衝去。
戰鬥開始,獵人發出吶喊。面對開槍的好時機,莫那竟覺得自己的身體僵硬得不聽控制!一陣緊張隨著脊椎扶搖直上,讓莫那趕緊做了一次深呼吸。就在那瞬間,他聽見自己的腦海裡,有個聲音冷靜地對自己說:「別怕,就是現在!」
他依照那聲音的指示穩住身體,讓準星停留在獵人身體中央,接著在手上感覺到的後座力裡,他聽見了兩聲槍響!
「砰砰!」
一口帶著刺鼻火藥味的空氣,飄進莫那肺裡。在這同時,他看見了山豬和持槍的獵人在同時間踉蹌倒下。顯然那干卓萬人開槍打中了山豬,而他本身則成了莫那的獵物。
在莫那開了第一槍之後,他身旁馬上陸續傳來槍響和弓箭劃過空氣時的咻咻聲。其他的賽德克族人,也開始毫不留情地對站著的兩個干卓萬人攻擊。
拿弓箭的獵人,還來不及轉身,就被魯道鹿黑射出的子彈貫穿了胸部。
剩餘僅存的那一人,因為站在持弓獵人身後,得到了存活的契機。他趁著族人倒下的時候,沒命似的往樹林深處跑去。
魯道鹿黑看到這樣的情形,當機率領族人離開埋伏的樹叢,起身追擊那個逃走的獵人。然而就在眾人剛跨出第一步時,一聲槍響卻從遠方森林裡傳來!
「有救兵!」聽見槍響的魯道鹿黑心一驚,馬上阻止族人繼續向前衝。「大家快躲到岩石後面,準備戰鬥!」他大喊。
溪谷裡巨石林立,到處都有良好的掩體,賽德克族人聽見了頭目的指令,紛紛就近找了可以躲藏的地方蹲了下來。
從岩石縫隙中,魯道鹿黑遠遠看見一群布農族獵人,迅速朝著自己的方向奔來。他約略計算了一下對方的人數,情況應該還是我方較具優勢。
「利用地形來和敵人搏鬥吧。」魯道鹿黑暗自在心中盤算著。
但就當魯道鹿黑這樣想的時候,一個矯健身影卻從他眼角餘光中竄出。魯道鹿黑驚訝轉頭,看見一個年輕人腳踩著河床上的鵝卵石,快速地往溪流衝去,魯道覺得那身形分外眼熟!
「莫那!」魯道鹿黑心緒抽動了一下。眼看自己心愛的兒子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暴露行蹤,他忍不住喚起莫那的名字。
「莫那小心啊!」其他族人也跟著齊聲大喊。
原來莫那眼見敵人援軍到來,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射倒的獵物被搶走,於是他在岩石後脫下自己身上的衣物,只留遮陰布和背上的挑干(背袋),抽出蕃刀,拔腿就往北港溪奔去。
這時的北港溪正值雨季後的豐水期,水流湍急,連最有經驗的獵人也不敢輕易地一躍而下。但是莫那一點都不害怕,他深信自己的命運從這一刻起才正要展開,他絕對不會被這一點小小的阻礙所擊潰。
在轉念間,冰冷溪水已將莫那的身體吞噬。一股巨大的衝擊力量,讓莫那再怎麼拚命划動四肢,也無法維持直線前進,強勁水流不斷將他往下游沖去。
「快啊快啊!」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快要失去控制,莫那心中焦急的大喊:「我的身體啊,幫助我!」
長久以來為了戰鬥而不斷鍛鍊的體能,等的不就是這個時刻嗎?
就在這時,莫那的吶喊似乎有了回應,他感覺到自己強而有力的左手觸碰到水底岩石,於是死命攀住石頭。莫那穩住身體,並將右手的刀刺進河床底下的泥沙。在蕃刀協助下,莫那終於讓自己的腳在河床底部踩穩。
面對大自然絕對的力量,莫那心中不敢有一絲褻瀆的念頭。他讓對抗水流的身體隨時保持三個穩固的支點,然後靠著一隻手或一隻腳的移動,帶著他渡過水流最湍急的水域。
在莫那渡河這段期間,魯道鹿黑在岩石後面緊張地握緊了拳頭。
他一方面觀望莫那的行動,一方面看著布農族人迅速的朝著莫那逼近,眼看只剩數十公尺的距離。
「莫那快回來!」魯道鹿黑再次大喊。但這時剛爬上對岸的莫那卻似乎聽不見任何聲音。
莫那跑近那個最早被擊倒的獵人身旁,看見獵人的身體正劇烈地抽蓄著。他衣服敞開的胸膛上正汩汩淌出大量鮮血,染紅了一大片外衣。
莫那雙眼直直盯著獵人逐漸失去光彩的眼睛,看著他臉上既恐懼又絕望的神情,心中閃過一絲憐憫……但那種憐憫,卻隨即被一種神聖的榮譽感所取代!
莫那用雙手握住蕃刀魚尾型的刀尾,高高將刀子舉起。他用冷酷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刀朝那獵人的頸項砍去,彷彿像在觀賞別人的行動一樣。刀鋒擊碎骨肉的觸感,清楚地佈滿握刀的雙手。幾滴腥熱液體濺到莫那濕淋淋的臉上。莫那彎下腰,一把用手抓住獵人的長髮,將他已和身體分離的首級一把扯下。那獵人的心臟仍盡責地將血液從他血肉模糊的脖子濺灑出來,宛如一道殷紅的湧泉。
莫那用手背擦拭了一下沾染到鮮血的眼睛,毫不遲疑地朝另一個倒地的持弓獵人跑去。他似乎扮演著死神的使者,俐落地執行著生與死的判決。他聽見了那瀕死獵人驚恐的呼號,卻只當那是一陣風吹,是自然中恆常存在的一部分。手起刀落,須臾之間,莫那左手上又多了一顆滴血的頭顱。
「快來不及了,莫那快回來!」
族人的催促再次傳來!完成出草的莫那,迅速把兩顆首級塞進了背後的挑干裡。他轉頭朝溪的上游看去,發現一群約莫七、八人的布農族人已經接近到弓箭可以射達的範圍之內。他們躲藏在樹幹與草叢之間持續向莫那逼近。莫那甚至感覺自己身體已被敵人手上的弓箭瞄準了!
嗅到了死亡的氣息,莫那趕緊伏低了身子往溪流奔去。當他經過那隻被獵人擊倒的山豬時,竟似早有計畫一般,他把地上已然氣絕的山豬用力抓起,一把扛上了自己的肩膀。
「山豬不要了,莫那,山豬不要了!」魯道鹿黑看見莫那瘋狂的舉動,整顆心差點從胸膛裡迸出。只是身涉險境的莫那完全不見慌亂,他膝蓋半彎地扛著獵物往溪流走去。他用山豬的身體擋住大半個背部,這樣就算遭受干卓萬人的攻擊也不會直接受到傷害,而且如果莫那可以帶回一隻大山豬,那肥美的豬肉可會是族人好幾天的食物。
年輕的莫那魯道,在緊張情勢中立即作出他的決斷。雖然魯道鹿黑可能無法接受他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徑,但這種天生的戰鬥直覺卻顯示出莫那極高的作戰天賦。
湍急的溪水,就在眼前兩步的地方。
眼看自己的首次出草即將成功,莫那興奮的準備往溪水裡跳!魯道鹿黑為了掩護莫那渡河,下令族人開始向對岸的干卓萬人射擊。雙方的火網立即交錯在湍急的河面上。
「砰!」在此起彼落的槍聲之中,莫那聽見一聲特別響亮的槍擊,從自己身後傳來。
那時莫那的身體已經騰空,他感覺自己正像一隻抓著獵物的老鷹準備飛翔,卻不明不白被一個巨大撞擊力震到,讓他重心不穩失去平衡,背著的戰利品也脫手而飛。
「嘩啦!」山豬的身體掉進水裡,濺起巨大的水花。但是莫那的身子卻改變方向往一顆大石頭落去……
「可惡!」一陣熱辣的劇痛從莫那腿上傳來,他的大腿在落水前被一顆銳利的溪石重重割傷。
莫那「啐」了一聲,眼睛耳鼻又被水流吞沒!他看不見周遭溪水已被首級和自己腿傷所流出的鮮血所染紅。他視野裡只看得見慘綠水流和在水底看起來像鬼魅般的岩石。
剛受傷的身體,還無法自痛楚所帶來的遲緩中脫身。少了一隻可以靈活運動的腿,莫那立即覺得自己像一抹浮萍,無力地在強勁溪水中漂流。有一秒鐘的時間,莫那心中浮現了恐懼,但他馬上找到將恐懼抑制下來的途徑。
他想起之前渡河時穩住身子的方法,也要自己冷靜下來,情況不像他想的那麼糟!於是,和先前一樣,莫那用盡吃奶力氣將尖刀往河床底部刺落。雖然奔騰的溪水帶著他往水中溪石猛撞,但莫那還是用強健的身體把那衝撞力道完全承受下來!
一次失敗、兩次失敗……終於在第三次,莫那順利將刀尖卡進了河床底部岩石的縫隙,也讓自己的身體不再失控,靠著刀子的幫忙,莫那運用腰力讓下盤站立到河床上,掙扎地浮出水面,讓肺部再次接觸到新鮮的空氣。他動動受傷的右腿,麻痺的情況已見好轉,只是無法像原來一樣提供強大的力量。
「下去,莫那下去!」
在劇烈槍戰中突然冒出身體是一件危險至極的事。魯道鹿黑開了一槍擊中躲在對岸岩石後面的敵人,分神提醒莫那趕緊再將身體沒入水中。
善戰如莫那,當然瞭解自己危險的處境,他毫不浪費時間深吸一口氣,在敵人還來不及開槍之前,就又潛入水中,像螃蟹一樣在水底橫移。
「莫那要上岸了,我們得集中火力掩護他!」魯道鹿黑在樹叢裡大喊,同時動作迅速地重新裝填長槍的火藥。他身旁族人也不斷對對岸敵人攻擊,盼能爭取到莫那安全歸來的契機。
終於,隨著一陣水花濺起的聲音,莫那濕淋淋的身軀,像是一頭矯健的黑豹般,從下游不遠處的岸邊躍起,回到彼方河岸上。
一看見莫那現身,賽德克人的射擊一下子變得更猛烈,絲毫不讓干卓萬人有射擊莫那的機會。得到族人的火力支援,莫那咬緊牙關,跛著腳迅速越過了溪邊的大石頭,從兩棵大樹之間躍入了一片長滿姑婆芋的樹叢裡。
看見兒子脫離險境,魯道鹿黑露出欣慰的笑容,神情有些得意,他對著其餘的族人招招手,要大家射完槍膛理的彈藥,然後馬上撤退。
一個又一個矯健的身影,逐次從藏身的樹叢裡消失。干卓萬人發現他們的敵人,竟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逐漸消失蹤跡。他們不知道手上的槍還要不要繼續射擊,也不瞭解為何賽德克人有能力像幽靈一樣撤退得如此迅速確實。
「你們記得了,我叫莫那魯道,你們干卓萬的人頭要小心了,哈哈哈!」在敵人猛攻下成功獵回人頭的莫那魯道,躲在一棵大樹後狂妄地大笑起來。
他充滿嘲諷的笑聲飄過對岸,在干卓萬頭目的耳朵裡形成一種屈辱!
原本還忙著清槍的頭目雖不能完全聽懂莫那用賽德克語講的內容。但是有些話語你不必聽懂,也可以知道自己被徹底的瞧不起了!
滿臉皺紋的頭目皺起眉,顯得皺紋又加深了一點!他氣憤地將手中的火繩槍往地上一丟,怒視周圍族人,眼神似乎是在責怪大家那麼多人竟拿一個十幾歲的小鬼頭沒轍。
他恨恨看著莫那身影消失的草叢,那裡卻只剩賽德克一族的譏笑聲從薄霧裡遠遠傳來,而對岸在微風中搖曳的樹葉,看起來竟像是因為嘲笑而顫抖著身子。
「莫那魯道……我記住你名字了!」干卓萬頭目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滿肚子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如果這時的他能夠預知莫那將會成為霧社地區最英勇的戰士,那麼他的挫敗,或許也能成為一種誇耀吧。
至少他目睹了一個英雄的誕生!
1 手上的血痕
由秋天管轄的微風,是一雙時而溫柔、時而粗暴的手。它輕輕拂過那片原本沈默的松林,讓它們的身子微微顫抖,抖落了零星的松針,抖落了空氣的微塵,連那些透過松葉而篩落至地上的陽光,都忍不住隨之跳躍起來。
深秋,中台灣南投的山區,已經是一片由多種顏色所拼湊而成的畫布,楓樹、槭樹、杉樹……各自為這幅畫作貢獻了一份色彩上的層次。
苔蘚爬滿了參天樹木照射不到陽光的樹幹。高聳的山頭,是許多河川的發源地,光是整個霧社地區,就有至少六條溪流經過。
只要走進這一片綿延不絕的森林,夏天聽聞到的一定是整片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