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浪江。
風林渡。
風林渡形成於幾時,大約無人說得清了,便是在風林縣的縣志上也無有記載,只知自三百年前設縣以來,這渡口就已經存在。初設縣的時候,風林渡還是白浪江邊第一大渡口,往來船隻如梭不絕,貨流不斷,人來如織;後來白浪江上出了一股強彪的江盜,三不五時的來風林渡劫貨劫財,朝廷幾番派兵來剿都無功而歸,這股江盜在白浪江上囂張了足足二十年,才突然銷聲匿跡。而風林渡自此沒落,再沒能恢復當年的繁華,到如今,已是破落不堪,渡邊人家大都改為漁民,以捕魚維生,只剩得一戶丁姓人家,還有一艘破扁舟,在偶爾有外來人要渡江的時候,充當一回渡舟。
前些日一場大雪,下了足足一天一夜,將渡邊人家的茅屋壓垮了幾戶,其中一戶正是那丁姓人家。丁家只有兩口人,丁家老母和兒子丁壯。這丁壯其實長得不算壯,只是個兒長得高了點,身子倒顯得頗為單薄。只是別看他這副瘦高的模樣,力氣卻不小,性情也憨厚,對丁家老母極為孝順,只可惜丁家老父死得早,丁家老母又不願改嫁,扯著兒子好不容易長大成人,可家中卻窮困已極,附近沒有一個姑娘願意嫁他。丁壯長到二十七歲,仍是孤身,有時看著別人家娃子一個接一個的生,眼饞不已,硬是巴著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家兄弟王三虎,將他的一個兒子兩個女兒認做了乾兒子乾女兒,聽著別人家的小孩奶聲奶氣地叫乾爹,過過乾癮。
丁壯本來也靠著捕魚為生,但是他家的那條破船下了江就滲水,光是大修就修了足足六回,小修更是不計其數,丁壯掙的那點錢除了吃飯,幾乎都用在修船上了。一年前這條船終於修不勝修,徹底壞了,丁壯在丁家老母的歎氣聲中,將這條漁船改成了一條小舟,比原來的船小了足足三分之二,風浪大的時候幾乎出不了江,即便出了江,捕了魚,也裝不了多少,這樣一來丁家的生活更困難了。所幸這風林渡十天半月的還有人來渡江,以往都是漁民們捕魚時順帶捎著,現在附近的幾戶人家都知道丁家困難,便有意讓丁壯用那艘幾乎不能捕魚的小舟渡人,收些渡資,再加上王三虎一家偶爾還給些接濟,這一年也就撐過來了,否則這娘兒倆怕是要餓死了。
丁家的茅屋被大雪壓塌,那丁壯被埋在了屋簷底下,也是他命大,居然沒受大傷,只是腰背和大腿上青紫了一片,走路時瘸了點;丁家老母卻運氣不好,胸口被砸了下,雖然沒要了老命,可幾口血一吐,也知道人是不好了。丁壯急了,走東家求西家,總算借了點錢,請了個大夫給看了下,大夫一邊看一邊搖頭,開了張方子給丁壯,說若是有錢還好辦,沒錢的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丁壯借來的錢付了大夫的診金,又買了三帖藥就剛好用盡,大夫看他實在可憐,只收了一半的診金,丁壯又買了三帖藥,一共是六帖藥,丁壯把藥和老母都托給王三虎,就要架著他那隻小舟出江。
王三虎一把揪住丁壯,道:「你小子不要命了,就你那只破舟還能出江捕魚,別把自己餵了魚。」
丁壯早就紅了眼,吼道:「不出江哪來的錢給娘買藥。」偌大的漢子聲音裡竟帶著哽咽。
「咱們是兄弟不是?是兄弟你就用我王三虎的船。」王三虎回吼了過去。
事實上丁壯當然不可能馬上就用王三虎的船出江,王家一家五口全靠著這艘船吃飯,所以丁壯只能在天黑以後用王三虎的船捕魚,夜裡捕魚雖然困難,但總比用丁壯自己的小舟來得安全,白天的時候丁壯就守在江邊等人來渡江,一連三天,連個屁也沒等到。這也難怪,新年頭上,人人都在家團圓,哪有人外出做事,更何況風林渡本來就少人來。
丁壯早早地就縮在了小舟裡,冬天並不是捕魚的旺季,雖然用了王三虎的船,可能捕到的魚還是不多,他心裡再急,也只能抱著胳膊在根本就不能擋風的艙裡等著。王三虎說了句話: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娘怎辦?這句話像個緊箍咒套住了丁壯,讓他不敢用這只破舟去冒半點險。
這天早上天氣還不錯,丁壯先是坐在舟頭釣魚,不多久就打起盹來,這幾天他幾乎沒怎麼休息過,就是個鐵人也撐不住。可不到中午的時候,天氣突然變了,寒風一陣刮過一陣,把只穿件薄棉襖的丁壯生生凍醒,連忙上了岸,沿著江邊跑動起來,順手撿了些柴火,堆在小舟尾,艙裡有個小鐵爐,丁壯生了火,然後將爐口罩好,免得火星子濺出來,然後藉著鐵爐的溫度取暖。釣竿一直固定在舟頭,丁壯的注意力始終在釣竿上,一直到近傍晚的時候,雖然沒等到有人來渡江,但卻讓丁壯好運的釣到兩條青魚,這魚味道不好不值錢,但可以熬魚湯給娘補一補。
丁壯低頭用草繩將兩條魚串起來,突然覺得脖子上一涼,不由抬起頭來,發現天上竟又飄起雪來。丁壯連忙站起來,正要下船,驀地眼前一花,看到岸邊憑空出現一個人,寒風凜凜中,這人只著一襲單層白衣,衣襟飄飄,鞋子上一塵不染,竟懸空地面有一寸多距離,再看這人的臉,卻比衣服還要白幾分,看得丁壯的臉也有些發白。大白天的……不,已經傍晚了,莫非是見鬼了。
蘇寒江擰著眉瞅瞅那只破舟和眼前這個一臉驚恐的船夫,開口道:「爺要租船。」
說、說話了!丁壯耳聽得這聲音在風裡飄飄忽忽,竟不像是從口中發出的,不由得大駭,僵著身子拔腿就跑。
一顆石子破空而來,打在丁壯的腿上,瘦高的身子一下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好不容易爬起來,一抬頭卻看到白衣人又站在了面前。
「你跑什麼?」
「鬼爺爺,您行行好,饒了小的,小的家中還有老母,您饒了小的,饒了小的……」丁壯跪下來連連磕頭,生長在江邊的人都聽過江鬼的傳說,江鬼是溺斃在江裡的人,每到月圓的時候就會在江邊徘徊,尋找替死鬼。這時雖不是月圓夜,但這白衣人足不著地,聲音飄忽,跟傳說中的江鬼一模一樣。
啪!
丁壯話音未落,臉上就挨了一巴掌,卻偏偏沒看到白衣人手動,這下更堅信自己遇到了江鬼,頭磕得更猛了。
「爺要租船遊江。」
隨著音落,一錠明晃晃的銀元寶落在丁壯面前,丁壯愣住,捧起銀元寶連咬了幾口,終於確認這不是紙做的。
「鬼、鬼爺爺,這、這是給小的?」
啪!又是一巴掌。
「爺不是鬼。」聲音依舊飄忽,卻比飛雪更冷。
「是是是是,爺稍等,小的把銀子送回家就來。」丁壯捧著銀子欣喜若狂,也顧不得那人究竟是不是鬼,只想著終於有錢可以給娘買好藥了。
「不行。」
蘇寒江身影一晃,人已立於舟頭。
丁壯站在原地呆了呆才從見到銀子的狂喜中清醒過來,結結巴巴道:「爺,你看天色已晚,江上又風大,小的這只破舟既不暖和,又經不起風浪,您要遊江,不妨等天氣晴好……」
又是一塊石子破空而來,打在丁壯的嘴上,嘴角立時滲出了血絲,他這輩子都沒被人打過幾下,今天一下子就挨了幾回。石子落在地上滾了幾滾,這才看清哪是石子,分明是又一塊銀元寶。丁壯撿起了銀元寶,手裡兩塊銀元寶晃眼得緊。他知道今兒個這江鬼是找定自己替死了,跑也跑不掉,這兩塊銀子足夠娘過完下半輩子,他就是死也值了。
認命地一瘸一瘸走到舟上,將銀子在艙內收好,反正他替了死,這小舟不會死,附近的漁民都知道這小舟是丁家的,看到小舟在江上漂著,自會幫他把小舟牽回來交給丁家老母。
解開了韁繩,小舟就順著江風飄飄蕩蕩地駛去。雖然有了必死的心,可丁壯還是害怕地縮在舟尾,眼睛時不時地瞄一眼江鬼,猜測著江鬼什麼時候會要自己的命。又想娘要是不見自己回去,怕不知有多麼傷心,這白髮人送黑髮人,娘還不苦死,這麼一想丁壯便不由悲從中來,心中難過已極。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全暗,雪越落越大,江風也越刮越猛,小舟在江浪裡顛簸,有好幾次都差點翻過去,卻又險險得了平衡,從浪裡穿了過去。丁壯提心吊膽了幾回也沒死成,不由奇怪,瞄了江鬼幾眼,夜色中模糊地看到江鬼負手立在舟頭,小舟雖顛簸不已,可江鬼的身影卻穩如盤石。
過了半夜,天氣冷到了極點,丁壯終於撐不住,進了艙重新點起了爐火,舟尾還有大半的柴沒用,丁壯靠著爐取暖,不知不覺竟漸漸睡去。
幾日沒休息好,丁壯這一睡竟沉得很,直到被一聲大喝震醒,醒來時還茫茫然一時分不清東西南北,從艙裡探出頭來,就被眼前一片血腥給驚得以為自己到了修羅地獄,眼角一抹白色掠過,才驀地想起自己是被江鬼帶來的。江面上泛著血腥的紅,斷臂殘屍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數都數不清有多少。天上仍然飄著鵝毛大雪,風卻小了許多,小舟不知什麼時候被十餘艘大船圍在了江心,那些大船上都是手持刀劍的彪形大漢,呼喝著不斷往江心上空的一抹白影撲去。白影在江心上空如鬼魅般地東一飄西一蕩,時不時就有一道寒芒從白影身上閃現,每次寒芒閃現,就有一片血雨從空而降,順帶還落下半截半截的身軀。
「惡、惡、惡、惡魔……」
丁壯被嚇傻了,哆哆嗦嗦地越縮越緊,如果他稍微有點常識的話,自然知道這種場面應該叫作江湖仇殺,可丁壯不過是普通人一個,最多不過是殺殺魚,連殺豬他都沒見過,何況是殺人,還不是一個一個的殺,而是一片一片的殺。
蘇寒江一眼就瞥到了丁壯,看到那個愚蠢的腦袋從艙裡一探就縮回去,他才記起小舟裡還有這個人,丁壯的聲音雖低,可瞞不過他的耳朵,聽那蠢貨把他從鬼升級為惡魔,不由嘴角冷冷一笑,轉身間有意無意帶起了更大的一片血雨。
「寒江公子,劍鎖寒江,果然名不虛傳。」
一葉扁舟突然破浪而來,在十餘艘大船的夾縫中穿過,停在了丁壯的破舟前。都是小舟,不過光是看外形就已經是一天一地了,沒得比。後來的扁舟前頭也站著一個白衣的公子,丰神俊朗,飄若謫仙。這般人物出現在血腥修羅場上,格格不入,丁壯在艙裡正對他,差點看呆了眼。
隨著白衣公子的出現,撲向蘇寒江的大漢都退回了船上,蘇寒江從半空緩緩飄落在小舟上,一下子就擋住了丁壯的目光,丁壯一個寒顫,不由自主地又縮了縮。
「馮道玉,你追了我八個月,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都使了出來,到底想做什麼?」蘇寒江冷冷道。
馮道玉哂然一笑,道:「蘇兄此言差矣,小弟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自那日聚英樓一會,小弟對蘇兄一見如故,只是蘇兄生性冷淡,總是遮著一張臉見不得人,小弟心憐蘇兄,才想讓蘇兄多多見人而已。」言下之意,見不得人的反倒是蘇寒江。
「原來你還是想摘我的面具,哼,馮道玉,你有這本事嗎?」蘇寒江冷笑,手在腰間一按,隨即寒芒閃過,一柄軟劍出現在手中。
面具?丁壯在艙裡聽得清楚,肚子犯起嘀咕,難道那張白得過分的臉不是鬼臉?
「唉,小弟本想與蘇兄以情相交,奈何蘇兄偏不領情,既如此,小弟也只好陪蘇兄過幾招,看看究竟是蘇兄的春冰軟劍厲害,還是小弟的柔絲鞭更勝一籌。」
話音落下,兩道白影就同時躍上了半空,寒芒,青影,繞得人眼花繚亂。
薄如春冰,韌若柔絲,欲知天道,且先問心。這四句話,指的是江湖上最頂尖的四件神兵,春冰軟劍,柔絲鞭,天道刀,問心鎖,同時也指四個人,寒江公子蘇寒江,道玉公子馮道玉,天水公子李天水,雙絕公子晉雙絕,這四件神兵就掌握在這四個人手中。
本來這四個人互不相識,素無交往,也無仇怨,可是八個多月前,江湖上突起謠言,說是寒江公子的春冰軟劍不僅比道玉公子的柔絲鞭厲害,就連容貌也更勝道玉公子一籌,偏偏這道玉公子一向自詡為神仙中人,認為天下男兒再無有自己一半靈秀,更不服柔絲鞭被春冰軟劍比下去,於是在聚英樓將蘇寒江截住,想先一睹寒江公子的尊容,再跟寒江公子一較高下。哪知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一張比鬼還白三分的臉,再看第二眼,就知道那是面具,馮道玉當下還真對蘇寒江的真面目起了好奇心,就甩出柔絲鞭想打下蘇寒江的面具,哪知蘇寒江的魅影身法實在了得,不但閃了過去,還反用春冰軟劍削去了馮道玉的一截袖子。本來江湖謠言只是謠言,人人說著好玩,卻沒幾個人將它當真,可聚英樓這一幕,反倒坐實了謠言的一半。
馮道玉這下可真氣壞了,當時他不過是急著想看蘇寒江的真面目,加之又低估了蘇寒江的魅影身法,才一時大意。於是他利用手中的人脈,一路對蘇寒江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倒不是真的想害蘇寒江,而是想激怒蘇寒江,逼使蘇寒江跟他公開一戰,卻想不到蘇寒江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居然如此不留情面,將江鯨幫的幫眾殺傷無數,馮道玉趕到的時候已經遲了,這件事根本就無法善了。馮道玉心中暗恨,可有苦說不出,只好在嘴巴上削削蘇寒江。
丁壯在艙中初時還不敢看,可是周圍十餘艘大船上的大漢們一個個扯著嗓子吼出號子,竟還有人擊鼓應和,為馮道玉助威,那鼓聲號子雄壯激昂,丁壯雖連隻豬也沒殺過,可到底也是個漢子,被鼓聲一激,終於忍不住探出了頭。
就見小舟上方兩道白影晃來晃去,不時還有寒芒青影蹦出來,丁壯一普通漁民,哪看得出門道來,連哪道白影是惡魔,哪道白影是那神仙般的公子也分不出來,只覺得這情景襯著漫天的雪花倒是分外好看。
眼看著這兩位公子的激戰越來越猛烈,卻在即將分出勝負的一刻,江面忽然嘩啦一聲,一道黑影破江而出,對著兩道白影各拍出了一掌。蘇寒江和馮道玉同時發覺了危險,可是收招已經來不及,各自硬捱了一掌,然後同時向黑影反擊過去。黑影一擊得手,立刻又隱入了江底下,水花一翻就無影無蹤了。
蘇寒江和馮道玉同時飄落各自的小舟上,馮道玉身體一晃,吐出一口血來,而蘇寒江卻腳下一點,小舟如箭般從馮道玉的小舟旁穿了過去。丁壯在艙裡猝不及防,向後一倒,腦袋重重的磕在船板上,頓時眼冒金星,待反應過來,小舟已經竄出了數十丈,眼看著後面的大船紛紛掉轉船頭追來,卻還是被小舟越甩越遠,丁壯終於意識到大事不妙,爬起來就準備跳江。蘇寒江察覺到身後異動,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伸指一點,丁壯「咚」地一聲倒在小舟上再也動彈不得。
小舟在江面上疾行了整整一天,直到雪停天黑,蘇寒江才將小舟停在了一片蘆葦叢中,把還是不能動彈的丁壯一腳踢到舟尾,自己在艙中盤膝坐下,運功調息起來。內力在體內運轉三周,還算順暢,看來黑影的那一掌並沒有造成多少影響,而跟馮道玉的最後一拼,雖然沒來得及收招,但雙方內力都收回了大半,也沒給對方造成影響,馮道玉吐出一口血,看來是被黑影傷到了。只是在江上疾行了一天,蘇寒江感到有些氣竭,這蘆葦叢中還算安全,索性就繼續運功恢復下去。
內力運轉九九八十一個大周天,功成圓滿,蘇寒江氣沉丹田,正準備站起,猛地身體一震,感覺到一股邪淫的內力從丹田內竄出,並且直衝心脈。
亂情訣。
這個詞從蘇寒江的腦中一晃而過,頓時臉色大變,伸手迅速封住自己的心脈,並坐下來再次運功,卻還是晚了一步,僅僅截住了十之八九的亂情訣,另有十之一二的亂情訣內力竄入了心脈,蘇寒江的臉上立時升起一抹異樣的紅,只是戴著面具看不出來,但他的呼吸卻明顯地急促起來。
那道黑影居然用的是亂情訣,旁人中了亂情訣,頂多就是受點內傷,可蘇寒江修習的是冰心訣,最要不得的就是亂情,那亂情訣對於修習冰心訣的人來說無疑是世上最猛烈的春藥,而且亂情訣的內力一日不散,就會一直不斷的發情,直到精盡人亡。所幸蘇寒江截住了十之八九的亂情訣,又運功將這十之八九的亂情訣壓回了丹田內,可是已經竄入心脈的十之一二的亂情訣,他卻再沒有力氣壓制,體內翻騰的情慾讓他的氣息越來越紊亂,站起身就欲躍出小舟,可體內的氣力被亂情訣擾得一洩,竟差點摔進江水裡。
該死!四下無人,只有一個蠢貨躺在小舟上。其實初時蘇寒江只是想用銀子租下小舟,卻被丁壯當成了江鬼,蘇寒江於是將丁壯帶上了小舟,嚇嚇他而已,等上了岸,就讓這蠢貨自己把小舟駛回去,誰知會出這檔子事。寧可慾火焚身,他也絕不用這等蠢貨來抒解,尤其這蠢貨還是個男人。
咬著牙,蘇寒江掬起一汪江水就住頭上澆,剛剛覺得慾火有所下降,忽聽得身後傳來一聲低低的呻吟,彷彿一把火,一下子就將蘇寒江僅剩的理智燒得一乾二淨。轉身抓住丁壯的腳,用力將他從舟尾拖進了艙中,雙手一分,刷地一聲將這男人的衣服一分兩半,露出一大片古銅色的肌膚來。
丁壯若是知道自己這一聲呻吟會為自己帶來這一場難以啟齒的大難,打死他也不會吭一聲。他不過是個普通漁民,被人點了穴道整整一天不能動彈,血氣不通,四肢僵冷,加之一天沒有進食,飢餓難忍,又冷又餓,卻又不敢叫喚那個惡魔,只能壓抑地呻吟了一聲。隨後他就感到腳踝處一緊,整個人被拉進了艙中。
一看到那張比鬼還要白三分的臉,丁壯當即嚇得閉上了眼睛,即使聽到衣服被撕開的聲音也沒敢張開眼,只想著惡魔要吃人了。說什麼他也不敢看到自己被吃掉的樣子,眼睛閉得更緊了,就連褲子被撕開,雙腳被猛頂到胸前也沒有察覺到。然後股間的一股幾乎將身體撕裂的劇痛侵襲了他的神經,張開嘴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呼,眼睛也同時睜了開來,視線裡模模糊糊的還是那張比鬼白三分的臉。
什麼前戲,什麼愛撫,蘇寒江現在根本就沒時間想這個,亂情訣不僅燒昏了他的理智,還讓他那裡脹得不能再大,急需抒解的他一扒下丁壯的褲子,就迫不及待地插了進去。那地方哪是用來插男人那話兒的,緊得幾乎連一根手指也插不進去,蘇寒江這一硬來,不僅丁壯被他弄得幾乎痛厥,他自己也被夾得生疼,停了一下,感覺有股溫溫的液體衝下,也不知道那是溢出來的血,只覺得能動了,就瘋狂的抽插起來。
可憐丁壯除了第一聲慘叫外,就再沒能發出一聲完整的聲音,昏過去之前腦海裡還是這個惡魔喘著粗氣的樣子。後來昏過去又被疼醒,醒來後又生生痛到昏厥,也不知昏昏醒醒了幾回,終於感到雙股間的抽動漸漸緩了下來。要結束了嗎?腦子裡模糊地轉著這個念頭,卻猛地又被大力一抽,這一回,丁壯哼都沒哼一聲就昏過去後,很長一段時間再沒醒過來。
到最後,丁壯還是被凍醒過來的,睜眼先看到的居然是遙遙西墜的太陽,雪什麼時候停的?太陽什麼時候出來的?
好冷。丁壯哆嗦了下,這一動才察覺全身都僵痛不已,尤其是下半身的痛,好像鑽了心窩子,痛得丁壯瞇起了眼。眼前突然閃過那張比鬼還白三分的臉,昏迷前發生的事湧上了腦子裡,丁壯當即恐懼得全身一縮,這下子更是牽到了痛處,不由「啊」了一聲,才發現連自己的聲音都啞了。兩隻眼睛在周圍一轉,沒看到惡魔的身影,這才稍減恐懼,躺在小舟上喘氣。
丁壯在地上躺了會兒,試著活動手腳,四肢都僵麻了,身上也沒有力氣,好不容易才抬起了手,身上痛得更厲害,可是他實在凍得不行,只好強忍著鑽心的痛,一邊倒吸氣一邊用手扶著艙壁慢慢坐起來,一眼看到灰濛濛的木板上一大攤子紅紅白白的穢物,喉嚨裡咕嚕一聲,丁壯這麼大個男人幾乎就要嚎啕大哭。丁壯長到二十七歲,雖然因為家裡窮連個媳婦兒也沒娶上,可總還在荒地裡偷偷看過公野狗和母野狗「打架」,卻不知道公狗和公狗也能幹那事兒。
丁壯吸了幾口氣,終於把哭意壓了下去,已經被人當成娘兒們折磨了一番,他自己不能再像個娘兒們一樣哭哭啼啼,看被撕破的衣服就在手邊,僵著手拿過來穿上,這一動又是一陣痛,偏偏衣服破得不是地方,繫也繫不上,擋不住多少寒意。
舟尾上還有些柴火,本來已經被雪打潮了,丁壯昏迷了將近一天,太陽一照又都照乾了。可是從艙裡到舟尾那一步的距離,丁壯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爬了過去,把柴火拿到手,好不容易在鐵爐裡點上了火,他馬上就癱在了鐵爐邊上,感受著鐵爐外壁上的溫度將凍僵的手腳一點點溫暖起來。
人暖和了,雖然全身的疼痛一點未減,反而有越來越痛的兆頭,可行動間卻靈活了些,看來先前的行動不便,多是因為身體給凍僵了。全身無力,眼前又一陣發黑,餓到極點,丁壯從角落裡找出先前打到的兩條青魚,剝鱗去除內臟,這些平日裡三下二下就能弄好的事情這回耗了不知道多少時間才弄成,中間丁壯還吐了兩回,只吐出些酸水,看到魚被開膛破肚的樣子,他想到了那滿江的屍體,可是再噁心他也要把這魚吃了,否則他鐵定要死在這江上了。
弄好了魚,他又打開夾板,從裡面取出一只鐵鍋和一床爛棉被。好在他早有準備,小舟雖小,可船上人家該有的都有,鐵鍋裡裝了點水,把魚放進去,就在鐵爐上燒起來,他自己則裹著爛棉被守在了鐵爐旁。
魚煮好了,丁壯剛喝了一口湯,眼角忽地瞥見一抹白色出現在舟頭,臉上頓時一片慘白,一腳踢倒了鐵爐。火星濺上了艙簾,燃了起來,而丁壯卻驚恐萬分地向著舟尾的方向連滾帶爬,剛爬出了艙,就見眼前一花,白影竟又出現在舟尾,攔在了面前。
「啊……惡魔,不要……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丁壯被嚇昏了頭了,轉身竟向著著火的艙裡又爬了過去。
蘇寒江冷冷地看著鬼吼鬼叫的丁壯,一伸手掐著丁壯的後脖子將他提了起來。丁壯雖說長得瘦高身子骨單薄,可是份量也不輕,此時卻像只小雞似的被拎得雙腳都懸了空,他揮舞著手腳奮力掙扎,沒能掙脫蘇寒江的手,倒把勉強披在身上的衣服掙落了,露出了一身常年在江上風吹日曬的古銅色肌膚,雖然粗糙,卻也彈性十足。而且胸前那兩點紅正對著蘇寒江的雙眼,上面還有明顯的齒痕,看得蘇寒江的眼神一緊,手上不由又加了三分力。
「放……放開……惡魔……放……放……」丁壯的聲音越來越低,脖子被抓得已經快要讓他透不過氣來了。
「鬼叫什麼,爺這是饒你一命,但今天這事不能讓別人知道,看你也不會寫字,爺不廢你手腳,且封了你的聲音,以後就做個啞巴。」
蘇寒江伸手在丁壯喉嚨上一點,一股內力透了進去,封住了聲帶,丁壯頓時沒了半點聲音。小舟上的火越發的大了起來,蘇寒江腳下一點,就這麼提著丁壯在蘆葦叢上一路飛踩著上了岸。
蘇寒江這人雖然一向冷情冷性,但卻也不喜殺人,若換了其他人,做了這等不能為人知的事來怕都是要殺人滅口的。但是蘇寒江不喜殺人的原因卻和一般人不一樣,不管善惡,他要殺人只看這人夠不夠資格讓他殺,所以他一般不殺人,除非這人著實惹怒了他;同樣的,他若要交友,也看這人夠不夠資格讓他交,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能入他的眼與他交友。
也不知他是本性如此,還是修習了冰心訣的緣故,那馮道玉對他挑釁在先,他也只削了馮道玉一截袖子,馮道玉用盡手段要逼他公開一戰,他睬也不睬人家,而他遊江賞雪的興致被江鯨幫的人破壞,便大開殺戒,可見他也是喜怒無常。蘇寒江不殺丁壯,顯然不是因為丁壯取悅了他,而是這人根本就不夠資格讓他殺。
馮道玉這幾個月連連不絕的騷擾多少也給他帶來些麻煩,結果竟被逼到了白浪江邊上的風林渡口。這地方雖不繁華,但有種蒼涼的美,再加上天公作美,居然下起了大雪,更加深了蒼涼的意境。
蘇寒江興致一起,就要遊江賞雪,可當時江邊只有丁壯的一隻破舟,他心中雖不悅,但抵不過自己的興致,便要租這破舟。哪曉得丁壯這蠢人沒見識,不懂得輕功,倒把他當成了江鬼,以蘇寒江的性情來說,當時把心中對這破舟的不悅轉成了一絲作弄心,算是極難得的事。
那時亂情訣發作,蘇寒江硬上了丁壯,在丁壯的體內洩了一次後,他的神智就清醒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控制住在體內亂竄的亂情訣,一點一點全都逼到陰部,又洩了一次,終於把沒能壓回丹田的亂情訣都排解掉。
照說沒有亂情訣作亂,那事也該完結才是,可蘇寒江哪想得到男子那緊窒的洞口居然如此叫人銷魂,根本就欲罷不能,情慾之火一旦上來,哪那麼容易消下去。保持著靈台的一點清明,蘇寒江一邊運起冰心訣與慾火對抗,一邊在丁壯的體內狠命抽插,偏偏他的丹田內還有亂情訣,一運功就往外竄,蘇寒江還得分心去壓制。也不知道後來又洩了兩次還是三次,終於冰心訣大獲全勝,不但將蘇寒江的情慾之火都消滅,而且成功地壓制了蠢蠢欲動的亂情訣。
蘇寒江過於桀驁的性格使他對身邊的一切要求甚高,他所用的物品要名貴,他身邊侍奉的人要賞心悅目,他住的鳳棲園是以秀美著名的江南園林,他的侍寢更是人間少見的美色,現在竟跟一個蠢人有了關係,讓他著實嘔得很。
事情一完,他就上岸找地方洗了身換了衣,接著就發現自己多年沒有精進的冰心訣居然又進了一層,這讓蘇寒江大喜過望。冰心訣與一般內功心法不同,極是難練,可每精進一層,內力就翻一倍,蘇寒江練了二十年,也不過才練到第三層而已,單是如此也已讓他成為江湖四公子之一,如今內力再翻一倍,放眼江湖怕沒幾人是他的對手了。
蘇寒江再回來找丁壯,一是因為冰心訣的突然精進跟他有些關係,二是因為蘇寒江可不想讓滿江湖的人都知道他上過這蠢人,名聲什麼的他自然不去理會,這世上齷齪的事多了,不差這一樁,只是不能讓別人說他的眼光太低,連這種貨色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