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時……
[一起回到那時……]
房慧真 (作家、記者)
3月19日
八點多終於撐不住,缺氧,頭暈,又髒又臭又累,先一步離開。
熬了一夜滿面油光,腋下出汗,腳底發臭。走進捷運站,我像是一個格格不入的逆行者,迎面而來的,男的西裝領帶,女的套裝絲襪,擦了古龍水夾了假睫毛描了漂亮眼線。我真是,又髒又臭的一隻魯蛇(loser)。
然而,在那些光鮮的外表下,眼神是空洞的,像輸送帶上冰冷的機器人。平時我大概不會覺得,但我剛剛才從立法院的戰場撤退,那裏近五百個人,每個人都跟我一樣搞得又髒又臭。後來警察把空調關掉、廁所封住,場內五百人沒廁所可上,男生拿個寶特瓶就可以解決,女生呢,大多數不敢多喝水。在這些狼狽的身體裡面,眼神卻異常明亮熱烈,借用余華的書名,那才是真正的「活著」。
回家後我痛快地喝水上廁所洗澡,又恢復成一個乾淨的人。回想起,每次警察要攻堅時,識與不識的人們汗流浹背,仍緊緊地貼身、勾手,將自己身體的界線徹底交出去,築成肉牆,好擋住國家機器。只要一旦銘刻了這種抗爭的身體感,真的,就再也不能忘。
邱顯智 (律師)
3月21日
昨晚在青島東路忽然有人喚我,轉頭一看原來是秀春姊 彭 秀春,我說這麼晚了,怎麼還在這? 她說每天都來看這群學生,好擔心警察抓他們。我說趕緊回去休息吧!台北到苗栗蠻遠的呢。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實在有百感交集之感。
將挖土機開進老阿嬤耕了一輩子的田,導致阿嬤喝農藥自殺。兩個老夫妻,守了一輩子的藥房,在眾目睽睽之下派了一萬多個警察,把它拆掉叫做天賜良機。讓兩夫妻在瓦礫堆中撿拾他們的老照片、衣服、首飾、藥品。將愛家愛妻愛子的張大哥逼上絕路。這些,都發生在苗栗。
秀春姊說,"這不是拆房子,這是踐踏人的尊嚴"
而林一方、陳為廷、傅偉哲、林飛帆這些人挺身而出,為這些被國家權力踐踏的人發聲,向縣府丟個雞蛋被起訴罪傷害罪、妨害公務、侮辱公署、公然侮辱等一拖拉庫的"罪"。逼死兩條人命、無法無天的人沒事,丟鞋丟雞蛋的被起訴,簡直天理何在?
今日站在立院的議場,想到張慶忠之流鎮日想著自己的利益,看著這些捨己為人、為艱苦人挺身而出的人,套句曾威凱的話,立院還沒有這麼光明過!
柯一正 (導演)
3月22日
在一個最冷靜的角落看台灣近年來最熱血的運動發生,我參與其中,又不在其中。是這群青年做了我們想做又猶豫的事。
他們勇敢、果決、智慧且在最短的時間(一夜吧)策劃了這場歷史行動,讓已倒退的民主能往前推進一步,讓在漸漸陷入獨裁政權而不自知的人驚醒!
在裡面我看到他們有紀律,有組織的分工,從記者會的對外聲明清楚有力。抵擋員警進入時冷靜調配,通力合作。到內部議題討論,食物分發,輪班休息,甚至清理場地、垃圾分類非常細致有序。
我愛這群青年,我想擁抱這些人。
不管結果如何,現在只剩一條路:堅持到底!
楊雅喆 (導演)
3月24日
其實昨天晚上回來在機場馬上被call去現場當消波塊 一直是很無感的 我知道也許會被甚麼東西打 我知道也許會被抓 所以連心跳加快都沒有 也沒有害怕的感覺 只有到快要被抬的時候 膀胱一直脹尿 又怕被拍到封為漏尿哥 所以跑去後面草叢尿一泡又回到靜坐現場 我前後左右的阿弟仔阿妹仔都沒有動 仔細回想昨天唯一讓我電了一下的是 一個個年輕人像是小小的沙子一樣一直補進被拉走的空隙中 一點一點地 我們真的變成了消波塊
極權的海浪一波波打來
這些孩子們還不懂「木棉無力鬥身輕」的道理
也就和我這中年人在風中飄動了
直到剛剛有人轉貼了電影裡面的最後一段歌 才忽然的接近崩潰的邊緣 不知道為何莫名其妙差點哭了出來
剛剛乙峰老師打來要我去現場幫學生打氣 我在想
啊……鬥身輕!你看,大我一輪的兩輪的前輩們難道不知我們如木棉般輕呢,可是不鬥啊,我們就都往天涯飛去了
原來戲劇和人生某一刻極度交錯時 那是一種極為可怕的魔幻時光
張鐵志 (時評人)
3月24日
看著一個個對這個國家充滿熱血、充滿理想的青年被警察暴力拖走、傷害,真的很難過。
想起稍早十點左有在行政院廣場角落,看到那些志願而來的醫生(和很多醫學生)群正在開會為晚點可能發生的衝突而作準備,一位可能比較資深的老師或學長談著1988年五二零農民遊行他就在場。突然,遠處指揮用麥克風說需要醫護人員,馬上一組人衝出去救援。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的感動:是什麼樣的信念,讓他們走到這裡來發揮自己的專業支援學生。
當然,還有許許多多的人,來收拾垃圾,分發物資、或擔任各種志工,人們在這裡彼此互助、友愛。這就是台灣的新公民文化。
陳信聰 (媒體人)
3月26日
24日凌晨,當時我站在高處,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年輕人被打趴到地上,然後提醒旁邊的紀錄片導演羅興階趕快拍攝。
後來他倒在地上抽搐翻白眼,我跟阿階立即沖下去,因為狀況實在太詭異,當時我們都以為,他真的很可能會死在現場。他的老婆在旁無助地哭喊救救他老公。結果打人的鎮暴警察竟然趕緊跑走。
因為狀況很像癲癇發作,旁邊一個一般的員警一邊壓著他的手腳,一邊拿警棍讓他咬著(其實這是錯誤的急救方式)。
他老婆無助的求我幫忙,我也慌了手腳。幹,人要是真的死了怎麼辦?而且那些警察不是袖手旁觀(除了旁邊那位用錯誤方式急救的以外),就是忙著再去強制驅離其他學生。於是我對鎮暴警察大吼大叫,希望能早點讓醫護人員進來救人。
大約經過好幾分鐘,擔架總算趕到現場,醫護人員詢問狀況,那位員警一直說是他自己倒在地上,我則是堅持他是被打到頭才跌倒,請醫護一定要檢查頭部傷勢,以免誤判而延誤急救。
後來我跟阿階還有一個新新聞的同業,一同坐上救護車送他到和平醫院(因為台大馬偕都已經滿了),一方面心想,萬一他真的去世,至少我們可以用完整的畫面控訴警方,告訴社會到底發生什麼事,另一方面,我也真的很擔心我留在現場會遭到無情報復。
所幸這位年輕人後來恢復意識,隔天我再打電話給他,狀況也已經好轉。
我跟阿階手上都有他被打倒地、抽搐以及送醫的完整畫面。因為他有明顯頭部外傷,而且他跟他的家族都從未有過癲癇病史,如果有需要,可以此來控訴警方以及具體求償。
楊索 (作家)
3月27日
親愛的朋友,在這場反服貿抗爭大流裡,如果你支持服貿,並且說出你的理由,我尊敬你,因為你是獨立思考的個體。我們是言論多元的社會,每一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聲音,我支持你說話的自由,我不會刪掉你。
親愛的朋友,如果你認為佔領國會可以,攻進行政院就太過分,我理解。雖然我認為行政院並沒有那麼神聖,江院長背叛自己對言論自由的信仰,不配曾經做一個研究漢娜‧鄂蘭的政治學者,做院長是一時,做一個有自由魂的知識份子是一生,他此生將永遠失落。行政院副秘書長蕭家淇是一個挑剔的太陽餅口味堅持者,他證明了馬政府核心團隊成員的素質低落。
這群掌握國家機器者,他們是機器人,心中所沾沾自喜的是握有權力、無視人民的生活痛苦指數升高,他們不想以理性的態度面對人民的呼籲,並且選擇用暴力手段對付人民,事實上已足以顯示這個政府的無能、心怯。他們真的不如我們的學生,能夠和平說理。要知道暴力者經常是畏怯者、上半身已經失能、無法動腦袋才動粗。這樣的行政院不必被佔領,它證明自身是空洞、殘缺的建築物,已無運作功能。親愛的朋友,如果你說行政院驅離當夜,警察沒有暴力、現場沒有濺血、沒有人受傷,所有頭破血流的照片、影片、文字都是捏照的,我可以瞭解。甚至你仍堅持這場運動的參與者都是暴民、破壞社會秩序,我也能理解。因為不相信、眼不見為淨,自外於運動,你才能毫無愧色在自己的世界過日常生活,你才能說服自己,一切和你無關。這方面,馬政府和很多媒體也在幫忙建構畫面,這樣的文宣戰像海嘯,要不滅頂很難,我自己做新聞出身,完全知解。
我也是受國民黨教育長大,從中壢事件、美麗島事件、鄭南榕事件等所有民主運動歷程,那許多先行者都被冠上暴民,幾乎永遠都沒有警察打人這回事。雖然我親眼見到鎮暴水車、警察用警棍毆人、我參與律師團的律師學生在行政院內、各家醫院協助受傷學生,但你看不到,你也很難想見我們的政府是有計畫的痛毆學生、群眾,派全身黑衣、鐵靴的霹靂小組在行政院內對抗爭者施暴,用警盾剁群眾的腳掌、用警棍痛擊他們的頭部、你受傷了躺在地上,警察再補上幾棍、把人民拖到警陣內圍痛打。如果你覺得這群人貪吃太陽餅、蛋糕,活該如此,那我也可以理解。因為暴力距離你太遠,你只要做一個良民、順民,就能相信血不會從你的頭上流下來。
親愛的朋友,今日的學運,反服貿不是單一事件,各位,近十年,政黨二度輪替令我們失望,反對黨政客掌權後將先輩推動民主的果實吃了,連核都不吐出、傷害了所有投身者所信仰的理想追求。國民黨從來就是國民黨,永遠不會和人民站在一起,於是各種抗爭,華隆紡織案、樂生事件、王家都更案、台東美麗灣、核四案、洪仲丘案、關廠勞工案,整個社會充滿不義與吶喊,反服貿只是最後一根稻草,是社會情緒的大爆發,學生和人民站出來,要跟無能的政府算總帳了。每個人對追求民主的定義不同、參與度不一,這都是必須尊重的。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把心、把耳朵封閉起來,你不要麻痺、無動於衷,因為台灣的政客最喜歡這樣的人民。你可以對這次的運動不說話,但你的人生不能對甚麼事都不說話。請別忘記,每六個人中,就會有一個與你相關或你直接認識的人,沒有一個人是孤島,社會相倚而存是息息相關的。今天沒有打到你的親人、朋友,不代表永永遠遠不會。
親愛的朋友,我已經習慣台灣的歷史中,人民不斷分別彼此,用族群、省籍、意識型態、階級、性傾向等各種因素。台灣的歷史是創傷的歷史,殺戮、仇視、分化從未斷絕。究其根柢涉及人性的陰暗面──自私自利。自私自利是出於自保的心態,但若我們的國家陷落了,你確定你能繼續過美好的生活嗎?如果你不確定,你不想把命運放在中國的手上,你何不賭上你的努力,不僅為你,也為下一代的未來。我說得太多了,若你不同意我,卻還看到這裡,我十分感謝你的包容。正因為我們有不同的觀點,卻願意去傾聽,這樣良善的寬容正是我們所打造的文明基礎。所以,我們可以繼續做朋友,我絕不會刪掉你。
親愛的朋友,這一回或許我們道不同,但我們總會在他處相遇。我尊重你對學運的定調及服貿的思考,但我仍渴望與你對話、重新牽手。我深深祝福你。
柳林瑋(醫師)
3月30日
為什麼拼了命都要出來?
給我的父母與長輩:你們經過了228,經過了白色恐怖,這是你們親身經歷的恐懼,害怕發生在我身上。所以我從小被教導「小孩子有耳無嘴!飯可以黑白吃,話不能黑白講!」我長大了,感謝你們讓我接受最好的教育,感謝你們教我明辨是非黑白。感謝我在醫學院的恩師,讓我知道,作為一個醫師,我們永遠要跟自由、民主、人權、弱勢站在一起。知識份子重要的不是明白是非,而是堅持是非。現在如果我不出來,以後我的兒子、孫子也要跟現在的我一樣,活在威權、暴政的陰影下,永遠無法做個完全思想自由、行動自由的人。
給我的同輩青年們:我們努力、有創意、熱愛這塊土
地。我身邊有許多最優秀的青年,學生時代就交換各國學習、有全球頂尖的實習與工作經驗。這次的行動至今,整個立法院內外,充滿著所有青年的創意、藝術、品味、思辨、行動力、和最高的包容性。但是我們可以看到,支持政府和親中的商人們,為了自己的私利,努力打壓年輕人的薪資、甚至恐嚇不錄用來抗爭的年輕人。「商人無祖國」這我可以接受,但是他們不只是無祖國的商人,還是沒有競爭力的商人,必須要靠特殊的政商利益豢養,靠著打壓年輕人來獲利。就如同這次行動的網站:http://4am.tw/ 這是一群全球優秀的台灣青年在一天之內就完成的網站,設計水準之高、內容品質之高,絕非任何一個政府或挺服貿的商人所設立的網站所能比擬。為什麼你們永遠做不出這種等級的作品?因為你們出的香蕉,只請得起猴子。而優秀的台灣青年出來反服貿,根本不是害怕競爭,我們早已站在世界舞台上。我們反服貿,是為了這塊土地的公平正義,還有比我們弱勢的所有同胞。
給我未來的孩子: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有孩子。我希望未來我的孩子,能在自由的空氣中、在民主的土壤上生長。成長在一個行公義、好憐憫的國家。我要教育他成為一個勇敢而有愛的,完整的人。我要他走到世界,都能抬頭挺胸說「我是台灣人!」所以我在這裏。將來我可以驕傲地告訴他,在有機會扭轉台灣的關鍵時刻,我從未缺席。
給我的故鄉,台灣:我在妳的懷抱長大。國、高中的時候,我可以正著背、順著背長江和黃河流過哪些省份,卻不知道濁水溪、蘭陽溪的流域。我知道在對岸的那個國家許多歷史,卻不知道在妳身上數百年、甚至上萬年來發生了哪些故事。後來我好不容易,努力拼湊出屬於妳的故事,才知道這塊土地上的人們,從未有一次真正當家做主的機會。而所有我們有機會扭轉命運的時刻,往往都是台灣人出賣了台灣人。
所以這一次,我不會退縮。這一次,讓我來保護妳。
陳惠敏 (台大社會社專案助理教授)
3月31日
為什麼我們不睡覺!今日豔陽,公民社團朋友和同學們在街上包圍,看著一張張貼出來的相片,場內的人心情也很激動,但有距離。接收的指令是待在議場內避免被突襲,大家看著畫面,一些人潮,偶爾唱歌,場內有些年長的黨外女人,像是張富美,我看到她們臉上有種為青年們很驕傲的微笑,可能這完全出乎她們的想像之外吧。
遊行結束回到立院,大家對馬英九不回應慢慢感到不可思議,焦慮憤怒,怎能如此不仁而無感。晚上大雨大雷,夜裡傳來八巷的同學們都淋溼了,幾位同學趕緊送物資過去,勸他們先離開,但同學們說:不行我們要坐下去。
有警察和同學有些發燒,一直以控制傳染危險列為議場控管的最高準則,被同學帶到正門前空間處理陪伴。
夜裡有很多要互助的緊急突發事件,也有許多堅毅而不為人知的動人。馬英九總統,你在憲法層次上帶頭違法亂紀,你在作為一個人上失卻溫度,你選擇轉過身關上耳朵,你將自己圍困在總統府裡,你的心中沒有同伴,很多事情感受你都不會明白。你關上了,和世界的最後一個通道,我們請你離開。
總統動我們動!
[ 大事紀]
3月17日
2013年6月21日《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簽署完成。簽署前一天,前國策顧問郝明義以〈我們剩不到24小時了〉一文,引爆台灣社會對服貿協議黑箱作業的批判。
6月25日,立法院朝野黨團協商決議:不得包裹表決;非經實質審查通過,不得啟動生效條款。
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黑色島國青年、台灣守護民主平台、農陣、勞陣等五十多個公民團體陸續集結,投入監督服貿條例的審查。
十六場公聽會結束後,兩黨搶奪審查服貿的主導權。
2014年3月17日下午,民進黨霸占主席台,國民黨立委張慶忠遂在會議室後方以自備的麥克風宣告:《服貿協議》審查已逾三個月期限,依法視為已經審查,送院會存查。後來稱之為「張慶忠的三十秒」。
3月18日
晚間六時,反黑箱服貿公民團體在立法院群賢樓外舉行「守護民主之夜」活動,聚集了幾百名群眾。九點多,在「拷秋勤」樂團「官逼民反」的歌聲中,以學生為主的群眾開始衝入立法院。在「公投守護台灣聯盟」的長者協助下,學生成功進入議場,高喊:「全面占領主席台,重啟談判!」。隨後發表《318青年占領立法院,反對黑箱服貿行動宣言》。以推動資訊透明開放為宗旨的「零時政府」提供技術支援,現場很快透過網路直播,傳播消息,經由臉書和PTT等社交媒體動員並徵求物資。場外開始湧入支援民眾。
警方凌晨幾次攻堅失敗,民進黨立委也幫忙守著議場入口,長達二十四天的占領立院行動就此揭開序幕。
3月19日
上午,議場內召開記者會提出三項訴求:警方退出立法院、總統馬英九、行政院長江宜樺下台;重審服貿協議;儘速完成兩岸簽署協議的監督法案,在這之前暫緩兩岸協商。學生代表林飛帆並且要求和馬總統對話。
議場內外開始組織分工,決策中心就位,物資組、媒體組、醫療組、律師團、糾察隊等逐漸成形。立院四周的集結點架設了舞台、服務台、醫護站、物資站等。
根據警方統計,截至晚上十點為止,議場內外集結了九千名抗議群眾。
學運青年組成翻譯團隊,以三十幾種語言向國際發聲。國際媒體也持續關注,甚至派專人來台採訪,製作專題報導。
3月20日
上午學生代表陳為廷再度提出三項訴求,要求立法院長王金平否定《服貿協議》送院會存查的正當性,退回行政院;中止和中國的任何經貿協議;要求立法院先通過《兩岸協議監督條例》。
下午陳為廷又宣示,3月21日中午12時30分前,馬總統必須回應學生訴求,王院長要進入議場接受公民質問。陳為廷同時鼓勵全國各地學生和教師「自主罷課」。
由於有花店老闆送來向日葵給場內外抗議群眾,媒體漸漸以「太陽花學運」稱呼此占領行動。不過部分參與人士不喜此名稱之意涵,始終堅持稱之為「318立院占領行動」。
各大專院校學生透過網路動員陸續到場聲援,二十幾位大學教師也號召舉辦「街頭民主教室」。
為了對抗負面報導,學生製作了《#反黑箱服貿/暴民的真相#》,上傳YouTube。
馬總統於晚間表示將依照權責召開院際協調會議,王院長也發表聲明正透過各種途徑溝通協調。學生總指揮林飛帆則表示,不能接受以密室協商的方式來回應學生訴求。
3月21日
參與群眾開始劃分區塊,學生集中在青島東路側的立法院門口,政黨和社會團體支持者集結在中山南路和濟南路區域。
施明德女兒施蜜娜在議場內部學生同意下,在議場外牆上噴寫「當獨裁成為事實,革命就是義務」。
抗議學生開始整理議場內部環境,自我要求乾淨、守秩序,以爭取社會最大支持。
上午十一時,議場內召開「國會審議活動」,以公民論壇的方式檢視服貿協議相關內容,並且針對自由貿易進行討論。而王金平確定不出席馬英九召集的院際協商會議。
晚上, 林飛帆公布下一波抗爭策略,批評馬英九已經喪失統治正當性,呼籲更多民眾上街,在3月22至23的假日期間擴大包圍立法院四周。並且號召以靜坐方式包圍國民黨各縣市黨部。
3月22日
馬英九取消南下行程。許多地區都有或多或少的學生與民眾,前往國民黨黨部靜坐。立法院四周,到了中午,學生團體聲稱人數已達一萬。
下午江宜樺表示要到立法院外的青島東路上探視抗議學生,使得現場人數增加至一萬兩
千人左右。學生團體指派總指揮林飛帆和發言人黃郁芬,與江宜樺對談。雙方沒有共識,抗議學生以掌聲送回江宜樺一行人,呼籲馬英九出面回應。總統府宣布馬英九將在明天上午召開中外記者會。
反服貿團體內部逐漸出現異聲,質疑糾察隊、醫療通道、拍手感謝警察換班等作為,擔憂運動「1985化」,希望升高行動,打破僵局。
3月23日
由台灣留學生於3月18日在美國白宮網站發起的「反對兩岸簽署服貿協議請願案」活動,聯署人數超過門檻要求的十萬人。
馬英九在中外記者會再次強調簽訂《服貿協議》的好處,堅持必須通過。
之後抗議學生與其他NGO團體再提共同訴求:兩岸交流法制化前退回《服貿協議》;制定兩岸協議監督條例;先立法再審查;召開公民憲政會議。同時宣告不排除任何形式的抗爭。
下午四時,認為抗爭行動太過溫和的數十名群眾,企圖進入議場,發生推擠。林飛帆與陳為廷出面要求團結,化解衝突。
晚上七點多,兩百多名運動成員突襲行政院。江宜樺與馬英九通話後,要求警方強制驅離。鎮暴警察於凌晨開始,發動五次驅離行動,三度出動鎮暴水車,過程中多名群眾受傷,也有人遭受違法毆打,激起反服貿運動更大動能。
占領行政院一役,至今尚留疑團,主事者並未曝光。
3月24日
臉書出現「關燈」潮,抗議馬政府暴力驅離,立場不同的人也開始互刪臉友。
江宜樺召開中外記者會,表示不動用公權力「愧對國人」。學生也召開記者會,指控馬政府用武力鎮壓來達到「殺雞儆猴」的目的,質疑江宜樺不再適合擔任行政院長。
下午開始,十一名PTT網友發起集資行動,預備購買國內外報紙頭版廣告,。僅三十五分鐘就達成第一階段一百五十萬元的目標;三小時後,總計有3,621名網友參與,集資超過六百九十萬元。
水電師父朱先生義務幫忙,成功開啟立法院的空調設備,改善了議場內的空氣。
「海外留學生聲援台灣反服貿運動」臉書專頁發起全世界「330時差接力大遊行」。該專頁也發出「全球翻譯動員令」,用各國語言翻譯318學運報導,爭取國際關注,守護台灣民主。
3月25日
抗議群眾不滿部分新聞媒體的報導,將現場的SNG車表面貼滿抗議貼紙。也因為行政院副秘書長蕭家淇控訴學生偷吃了他的太陽餅和蛋糕,網友集資團購,太陽餅湧入行政院。
下午,總統府發言人李佳霏表示,馬總統同意在不預設任何前提的情況下,邀請學生代表進入總統府,討論服貿議題。林飛帆回應歡迎公開會面,討論《兩岸協議監督條例》的相關議題。陳為廷則提及希望納入公民團體與其他抗爭民眾。
下午立法院長王金平二度主持朝野協商會議,無法獲得共識。
晚上陳為廷召開記者會,批評馬英九對於會面缺乏邀約誠意,要求馬英九先行承諾,不再動用黨紀來控制黨籍立委制訂兩岸協議監督條例。
3月26日
總統府上午表示,正在等待學生統整後的正式回應,並且會選在公開透明的場合開放給新聞媒體採訪。立法院長王金平對於雙方對話抱持正面看法,期盼公開會談後重啟朝野協商。林飛帆聲明,對話代表除了抗議學生外,還要包括反黑箱服貿民主陣線、憲法133實踐聯盟、台灣勞工陣線、台灣農村陣線等民間團體。
抗議學生也發起「完成兩岸協議監督條例,先立法再審查」承諾書活動,將承諾書送至各個立法委員辦公室。
國民黨召開中常會,聽取經濟部長張家祝的專題報告。馬英九在會議上表示:「兩岸服貿協議是每條逐字逐句審查,最後表決,是史上最嚴格的審查方式,還有什麼黑箱可言?」
林飛帆鼓勵議場學生堅持下去。
3月27日
王金平在上午召開第三度朝野協商會議,仍然無法達成共識。
稍後陳為廷和林飛帆召開記者會,強調「先立法,再審查」。林飛帆同時表示,只要朝野立委全數簽署承諾書,占領立院的學生就會主動撤離議場。
下午,陳為廷宣布擴大抗爭行動,號召民眾在3月30日前往凱達格蘭大道示威遊行,並且持續到當日晚間七時後,轉回立法院持續抗爭。林飛帆也宣言:「所有的學生,所有的人民,再一次向馬政府宣戰!」
「滅火器」樂團主唱楊大正為運動創作「島嶼天光」一曲,現場教唱,錄音錄影,之後由台藝大學生製作成兩支MV,在網路上傳播。
3月28日
上午十時,江宜樺召開記者會表示,號召運動者應該負起社會責任,讓行動圓滿落幕;並且表示不同意「退回服貿、重啟談判、先立法再審查」的訴求;政府也不會對非法闖入政府機關的群眾讓步或鼓勵這類做法。
王金平召集的第四次朝野協商會議依舊破局。警方開始勘驗行政院內監視畫面、蒐證影帶,以及媒體錄影資料,追查占領行政院行動的首謀。曾往醫院就醫留下資料的受傷民眾,也遭到警方「關切」。
晚上,馬英九總統、教育部長蔣偉寧與十一所大學校長會談。校長們建議由政府及學生各自推薦五名社會公正人士成立溝通平台,並且擴大在大專院校舉辦有關《服貿協議》的論壇或者座談會。
3月29日
《紐約時報》亞洲版刊登了3621團隊公開募資的太陽花學運廣告,由著名設計師聶永真操刀。介紹太陽花學運的英文網站「www.4am.tw」(凌晨4時的民主)也正式上線。
上午,前民進黨主席林義雄前往立法院議場外靜坐,並且表示會持續到運動結束。
下午,有不同單位於台北市發起「反反服貿」行動,以康乃馨為象徵,呼喚抗議學生回家,結束抗爭。
下午六時馬英九召開中外記者會,回應學生訴求:監督機制立法與服貿協議審查同步進行;尊重立法院決議將《服貿協議》退回委員會;是否召開公民憲政會議聽取各方意見;強調《服貿協議》讓台灣取得重要優勢,應該通過。
陳為廷認為,馬英九不理解學生訴求,只是重提過往論點。林飛帆則表示,如果馬政府不實質回應,將會繼續占領行動。
3月30日
上午,林飛帆呼籲,參與330反服貿遊行的抗議群眾應該保持和平與非暴力的立場,並且在活動結束後立刻返回立法院。
下午,身穿黑衣的抗議民眾陸續進駐凱道,另一方面公民正義聯盟也號召群眾在台北車站表達學生退出立院的訴求。
下午三點多,現場宣布參與人數已達五十萬人。陳為廷上台演講時引用了蔣渭水的名言:「同胞要團結,團結真有力!」
滅火器樂團演唱《島嶼天光》,並且播放於立法院拍攝製作的音樂影片,全場大合唱。
林飛帆向馬英九喊話:「請你接受人民的指揮!」並且邀請群眾「認識並留下周遭七個人的電話,從星期一到星期日排班到立法院報到」。
在「退回服貿,捍衛民主,人民站出來,台灣有未來」的口號聲中,活動和平落幕,迅速散場。
3月31日
上午,馬總統接見四十多名工商團體代表,表示已委託陸委會草擬兩岸協議監督條例,最快在4月3日便可送至立法院;關於舉行憲政會議、國是會議或者是經貿國是諮詢會議,行政院同樣會在4月3日提出評估結果。馬英九再度提及願意與學生代表對話,但是無法同意學生要求退回《服貿協議》。
另外台灣勞工福利聯盟、台北市總工會等團體召開記者會,表示將在4月1日發起「要工作、要生存、要服貿」遊行,號召兩千人自下午一時從監察院前往立法院議場。
下午,行政院發言人孫立群表示,經過討論,行政院決定召開經貿國是會議,主要談論兩岸經貿互動與國際經濟整合等議題。
立法院長王金平召開的第五次朝野協商會議,依舊破局。
林鴻池和張慶忠召開記者會,就《服貿協議》通過方式向社會大眾致歉。
4月1日
由於白狼張安樂宣稱要發起二千人闖入立法院議場,郝明義在臉書上發起「一百人的太陽花」聲援行動,號召藝術家以創作發聲,引起熱烈迴響。
下午,「反反服貿」群眾自監察院出發前往立法院,中華統一促進黨總裁張安樂隨即現身,隔著警察以盾牌組成的人牆和反服貿群眾對罵,雙方爆發推擠衝突。
馬總統在接見博鰲亞洲論壇代表時表示,《服貿協議》生效後仍有許多條文給予修正空間,並且引婚約為比喻,「不能說結了婚永遠不能離婚」。
部分社運團體在323攻入行政院演變成流血事件,以及330黑潮占凱道之後,反對菁英決策及糾察過度管制,決定另闢戰場,發表「賤民解放宣言」,以濟南路上台大校友會館及公廁之間的空間做為聚集地,成立「賤民解放區」,進行「街頭的直接民主實驗」。
4月2日
針對張安樂1日率眾衝突事件,北市府發言人張其強解釋,白狼只是要向立法院長王金平陳情而路過,並未違法。「路過」遂成為流行語。
上午, 張慶忠再度將《服貿協議》送至聯席委員會審理。林飛帆批評,國民黨的作為等於否定了330五十萬名抗議群眾「先立法再審查」的訴求,呼籲民眾包圍立法院以形成場外壓力,隨後有數千名學生響應。
文化部長龍應台表示,抗議學生在組織分工、國內外宣傳、形象營造上表現傑出,但是思想層次「非常薄弱、充滿矛盾、沒有想透」。
國民黨下午舉行中常會,期間民主黑潮學生聯盟前往國民黨中央黨部抗議。會議上馬英九表示台灣與中國大陸簽署的協議對於台灣來說全部都是「利大於弊」。被調侃成「Z>B」。
4月3日
上午七時,警方調派兩百名警力守住立法院中興大樓出入口,避免立法委員座車遭到阻攔。部分抗議民眾想要擋住立法委員進出的道路,與組成人牆的警方發生推擠衝突。
行政院發言人孫立群表示經過評估,行政院長江宜樺將在下午六時召開記者會,說明舉辦經貿國是會議的內容。然而抗議學生訴求的是公民憲政會議。
下午1時,行政院召開記者會表示,行政院院會已經通過《台灣地區與大陸地區訂定協議處理及監督條例》草案,並且否定民間版草案。對此,陳為廷下午召開記者會,批評馬政府未能正視抗議訴求,而且在行政院版本中,沒有公民參與、資訊公開、人權保障、政府義務和國會監督的機制。江宜樺之後回應,民間版本的內容不符合現行的中華民國架構。
立法院長王金平在寓所召集第六次朝野協商會議,依舊破局。
4月4日
中華民國婦女聯合會主任委員嚴倬雲在《聯合報》上以婦聯會名義刊登「給反服貿同學們的一封公開信」廣告,勸導學生回家。之後新聞媒體開始報導,國民黨團轉述王金平的話,指稱學生占領立法院議場是治安問題,警方如果要驅離,事先知會即可。對此王金平表示,該項說法是立法院法制局經過詮釋後的意見。
上午,陳為廷和林飛帆召開記者會表示要主動出擊,公開譴責強力支持《服貿協議》通過存查的國民黨立委林鴻池、張慶忠、林德福及吳育昇,並批評以黨紀控立法委員的作法。
下午,林飛帆到靜坐區號召群眾包圍林鴻池在板橋的服務處;呼籲民眾向林鴻池、張慶忠、林德福和吳育昇施壓。同時說明要在立法院議場舉辦人民議會。
由PTT鄉民發起的「割闌尾計畫」開始啟動。
4月5日
全國自主勞工聯盟、全國教師工會總聯合會、全國關廠工人連線、人民火大行動聯盟,加上十三個重要工會發表共同聲明,反對《服貿協議》,宣告將於勞動節,針對當前自由貿易與新自由主義政策,發起抗議行動以捍衛工人權益。
當天上午及下午,抗議學生分別在青島東路和立法院議場內召開人民議會,讓民眾公開審查《服貿協議》的內容。
下午五時「民主黑潮學生聯盟」的成員繞行國民黨立委吳育昇的選區。
當天新聞媒體不斷發表鴻海董事長郭台銘計畫前往立法院議場與抗議學生對話的訊息,不過最後並未成行。
晚上於濟南路召開第三場人民議會,群眾分組針對相關議題進行討論。在所有會議結束後,抗議學生計畫將結果整理成《人民議會意見書》,送交立法院及行政院參考。
4月6日
上午十一時,立法院長王金平率副院長洪秀柱、國民黨政策委員會執行長林鴻池、民進黨總召柯建銘等朝野黨團幹部,以及多位立法委員,於議場外發表演講。向抗議群眾承諾,在《監督條例》草案完成立法前,不會召集《服貿協議》相關的黨團協商會議。之後,王金平進入議場內探望抗議學生。
抗議學生討論後,下午召開記者會回應。林飛帆肯定王金平願意在職權範圍內就「先立法再審查」做出承諾,但表示希望能夠得到《兩岸協議監督條例》草案盡快交付委員會實質審查的承諾。
下午,民主黑潮學生聯盟召集群眾,前往張慶忠和林德福選區發起示威活動。
郝明義與藝文界人士召開記者會,公布六天來搜集到的一百五十件太陽花作品。
4月7日
適逢鄭南榕殉難紀念日,陳為廷在臉書上貼文:「我叫陳為廷,我主張台灣獨立。」臉書上多人仿效。
上午林飛帆對議場外的群眾承諾,運動的下一步如何進行,將在今天晚上決定。
晚上七時,反對退場的抗議人士前往議場,批評退場決議不應該由幾個人或者幾個小組討論後決定。
晚上八時,陳為廷宣讀「轉守為攻,出關播種」聲明,正式宣布占領立法院行動已經完成階段性任務,且取得重要進展,邀請支持者在4月10日下午6時聚集立法院迎接撤離議場的學生。
中華民國總工會等126個工會發起連署,要求立法院的修復費用不應該由全民負擔。對此凌晨時分網友立刻上線「修復318立院」臉書社團專頁,以及「你們保護民主,我們修復立院」網站,成立八個小時就有數千名網友支持。
4月8日
下午二時,反媒體巨獸青年聯盟、基進側翼青年政團、公投護台灣聯盟和台獨積極陣線等十六個公民團體宣布組成「自由台灣陣線」,宣布在抗議學生撤離議場後要繼續留在立法院正門廣場。
由於退場決議引起許多參與人士的質疑,林飛帆表示將在九日下午六時召開以「反省凝聚、共同出擊」為主軸的行動會議,進行交流。
當晚從深夜到清晨,學運開始就投入網路直播的音地大帝,在濟南路兩台公廁的中間,主辦了「大腸花垃圾話論壇」,透過網路直播,讓參與運動的群眾輪流上台宣洩不滿,很多人都以「我是XXX,我主張台灣獨立」來介紹自己。運動落幕後,各地仿效,自行衍生出類似論壇,如魚腸花、大腸餅等等。
4月9日
議場學生報告了運動期間造成的破壞,為了償還修復費用在濟南路上放置募款箱,並開設募款帳戶,同時強調預估金額並沒有媒體報導的那麼多。剩餘的大量物資將轉送社會福利團體或者弱勢族群。
中研院則表示要收集議場內部相關資料,保存台灣重要的民主運動史史料。
下午,中正第一分局宣布要廢止公投盟在濟南路的集會許可,最終引發了411「路過」中正一分局事件。
響應「你們守護民主,我們修復立院」活動,下午十幾名具有修繕專業的民眾主動前往立法院,協助抗議學生修復設備,粉刷牆壁。
下午六時,抗議學生和群眾在立法院議場外召開行動會議。晚上議場內的抗議學生、工作人員和公民團體聚集在一起輪流發表感言。
4月10日
下午三點多,駐守議場二樓的支持者,發表「議會二樓奴工退場聲明」,選擇從「人民自力搭起的天台樓梯」先行離去。
五點半,抗議學生舉行退場儀式,宣讀《人民議會意見書》,之後把議事槌放回主席台上,並附上一本《官場現形記》。
陳為廷感性發言:「希望有一天當我們變成被對抗的大人,不要忘記人生中最重要的二十四天。」林飛帆則宣告:「我們懷抱理想而來,現在承擔責任而去,台灣就是我們接下來最重大的責任。」
下午六時占領議場的學生和民眾手持向日葵步出立法院議場,將手上的向日葵傳給在外等候的兩萬名支持群眾。退場晚會上,參與的各個社運團體代表抒發感言,在全體合唱《島嶼天光》的歌聲中,占領行動落幕。
二、 我在!
爸、媽,一起到立法院吧!
爸、媽:
昨天在新光三越吃飯,我們講著立法院、社會運動,你們說我被政治利用、被民進黨動員,說我去立法院只是湊熱鬧。吃完飯你們繼續逛街,我先搭公車回家,你們大概不知道在中港路下公車之後,我是哭著走回家的。我猜你們更不知道,但也很想知道,你們的兒子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
我常跟朋友炫耀說,從小到大你們給我的機會與教育。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幾乎每個週末都會出遠門,長大之後才知道沒有幾個家庭是這樣的,但也因為這樣才培養出我對土地的記憶與感情。沒有愛與認同,如何為這塊島嶼盡一份心力?我們家買的書幾乎足夠成立一個小型圖書館,你們讓我知道課本看看就好,真正的知識在於這些閒書,以及身體力行。國三那年的五月,我基測考了412,你們讓我知道課業成就真的不算什麼,假如一個人能力真的很出色,那意味著他要承擔更多責任。我做什麼怪事,你們除了murmur一下,還是大力支持。高中時自己跑去東海大學上西班牙文課,回家才跟你們A學費;一次次一個人的壯遊,只要有打電話回家就沒事;高三下學期跟同學辦了獨立刊物也是花了不少錢.……,太多太多瑣瑣碎碎的事,成就了今天我之所以是我。
如今我長大了,能夠獨立思考,準備拿身上這些從小培養的能力與特質做點什麼的時候,你們卻狠狠賞了我一巴掌。你家兒子他從不熬夜,卻在這次行動開始後,前三天只睡了十個小時;他超怕下雨,可是這次卻在立法院前面,淋著雨坐在街頭;他這學期打定主意要拼GPA,每堂課上課前都會預習所有內容,卻為了這次行動快一個星期沒有讀書了。為什麼你們要選在這樣的時候站出來?而且不是站在權力的對面,是站在你兒子對面,跟他冷眼相望?我真的不懂。
我知道你們依然愛我、依然關心我,想要跟我分享生活中的大小事。昨天晚上,我看到你把玩著新買的iPad,問我該怎麼操作、有什麼功能。我雖然冷漠以對,但看到你的眼神由熾熱轉為黯淡無神,心裡痛得要命。你知道嗎?這次不只是程序正義與服貿而已,我看到的是,已經沒有希望很久、對公共事務冷漠的台灣年輕人,好不容易站出來了,但體制與當權者對年輕人,就像你們對我一樣,狠狠賞了一巴掌。我看到的是,這次行動假如沒有個好成果,台灣年輕人將會沈寂好幾年,甚至幾十年。一整個世代,我們將不再有夢、不再懷抱理想。
爸、媽,可不可以在愛我的同時,不要讓我繼續哭下去?昨天,在公車站到家的十分鐘路程,我哭著走了半個小時。再過幾個小時,我將會擦乾眼淚,搭上往台北的車,回到立法院。這次,希望你們可以跟我一起去。
裕成 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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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工管系二年級就讀
為了大家,我想變得更強
「佔領立法院」的第三天晚上,我從雲林騎了七個小時的機車到台北來。我喜歡騎機車,因為這讓我覺得自由。到台北後,我在立法院外面晃,希望能幫點忙,後來跟著人群進了議場,一直待到現在。第八天了,八天來,澡都沒有洗。
其實,我在大家攻佔立法院那一天,才比較深入了解服貿議題,雖然之前有注意,但不了解它的嚴重性,直到發現大家居然為了這個議題闖進立法院,覺得一定很嚴重,也讓我願意投入這個運動。
其實我已經大四了,很多必修課沒修,這陣子還有考試,為此曠了很多課,有可能會影響畢業。不過既然來到這裡,就想做一點事,無論如何,總要有人站出來吧?
我自己也很好奇,這次為什麼有這麼多人參加?我猜可能是這個協議對台灣影響太大了,而且影響的正好就是像我這樣的弱勢學生,讓我覺得跟自己很有關係。
這幾天我都睡在立法院地板上,真是品質保證的難睡,大概是立法委員們有穢氣,不過現在被我們淨化了(笑)。剛進來的那幾天,三不五時有警察要攻堅的消息。那時候我守「一號門」,一聽到可能有攻堅都會發抖。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從來沒有被警察抬過,有點好奇和興奮,心想著「哇靠,我居然遇到這種事」。
除了守門,我也幫大家處理網路問題。我是學資工的,知道很多網路知識,不過,來這裡之後,發現人外有人,自己會的東西太少,我根本是來這裡上課的。其實我都在旁邊偷學、偷偷記下來,以後要回去鑽研。我也因此有種無力感,總覺得自己沒幫上太多忙。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更強,能幫大家更多的忙!我會盡力去做,做不好再麻煩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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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虎尾科大四資工系學生,高雄高工康輔社畢。20日晚上從雲林騎車到台北,後來決定要待到學運結束。雖然29日一定要回雲林,且現在大四曠課會影響畢業,但只要情況允許,會儘量來現場支援。
我們要保護這塊土地
一開始,我們其實沒什麼感覺。
學生一佔領立法院,我們就看到新聞了。當時只知道大概是在吵黑箱服貿的事情,可是一般人通常對這種議題不會什麼感覺,下班了也不會想再去研究。
真正關心起這件事情,是因為網路上陸續有一些懶人包分享,事情好像有一點嚴重,所以就下載法條來看,發現真的開放很多,但並不知道到底對台灣是利或弊?這些都是未知的。可是政府的態度,卻是很傲慢,讓我覺得有必要關注這個議題。
我有些朋友下班後會參與靜坐,所以當我發現媒體報導的畫面與新聞,跟朋友在現場看到的不一樣的時候,那一刻我還滿憤怒的。就算立場不一樣,可是這種操控資訊的行為,講真的,跟對岸有什麼兩樣?差別可能是在於我們還可以用Facebook,我們還有起碼的言論自由。可是我覺得這樣抹黑的行為,其實非常不OK。
我個人反對核四,這一、兩年,接觸這些公共議題的新聞,已經讓我們喪失對政府的信任。因為講真的,當年我有投給馬英九,也了解治理一個國家不容易;可是當這些事情陸陸續續爆發,而你又一直只會說謝謝、請指教這類的話,那要我怎麼繼續信任你?此外,我們的總統跟立委多數席次都是藍的,這也造就了他們傲慢的態度。
可能有些人會覺得,學生沒有受過社會歷練,不能代表全民的想法。可是,如果一個國家中,連已經在工作的社會人士都跳出來抗爭,恐怕事態已經嚴重到沒有辦法挽回的地步了。也有人認為,學生太過理想性,提出的訴求離現實太遙遠;可是我覺得,至少他們讓社會大眾關注這件議題了。我自己也看過一些資訊,覺得一開始造假,之後又一直沒辦法提出有力的證據或者是研究結果,再加上這幾年一直爆發政府弊案、公共建設的問題,這些都讓我覺得政府口中的利大於弊,是無法讓人信服的啊!
我也會替場內的學生擔心。
畢竟政府的態度就是一直拖延、擺爛,以學生的力量可能無法持續跟他們抗衡。但我覺得學生的用心,已經讓很多民眾看見了。即使有些媒體刻意放大某些不守秩序的部分,相信大多數會思考的人,是不會片面聽信的。
總之,謝謝你們!很多已經出社會的人,其實也都愛著這塊土地,只是長期被社會惡搞,不知不覺麻痺了!謝謝你們重新喚醒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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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的OL:隱身在工業區,容易被小確幸滿足的OL,素來與世無爭,痛恨垃圾資訊,所以已許久不看新聞,除非颱風動態,直到福島核災、核四議題,開始注意公共議題。
如果自由民主真的要死了,我起碼陪在身邊
我在日本已經唸了兩年書,佔領立院時人還在日本。在這之前,我其實不了解服貿。18號攻佔立院後,我一直在看網路直播,覺得狀況好像還好;直到24號那天,我生日,早上醒來後正在facebook上看生日祝福、卻同時看到前一天夜裡行政院的流血衝突。當下我在電腦前大哭,覺得無論如何一定要做些什麼,所以馬上買了25號的機票回台灣。我家不在台北,那天我一到台灣,就直接拉著行李箱,和朋友到立院外坐下。
在立院外坐了兩天,有糾察過來提到裡頭缺英文以外的翻譯,因為我會日文,所以就進立院幫忙。我主要負責接洽日本媒體、排訪問、同步口譯,主要是確保對方沒有誤解我們的意思。日媒常常會突然到訪、有些日本自由作家想採訪則進不來,這類的事情我們也要居中協助。部分日文組的同學會在線上幫忙,所以議場內外,日文組共有30個人左右,後來我們也建立了一套完整的SOP,運行的很順利。
學運到現在,來最多的就是日本媒體,超過十家了,還有很多自由作家,報導角度都不太一樣。我覺得這樣非常好,我們並不要求大家都要挺我們,觀點越多越好,只希望大家了解我們為什麼這麼做。
接待日本媒體、翻譯的過程中,我們日文組努力要求自己不要夾帶個人意見。我們可以自己私底下罵人,但工作上就是要當個小小米糕,問題怎麼來,就怎麼老實回過去,鬼打牆的問答也照樣翻譯。私下我和日本媒體聊學運時,他們對我們的行為很訝異,因為在日本簡直無法想像,佔領國會恐怕不只會被警察打出去。日本人因為太守規矩,所以這種事根本也不會發生,日本政府說這樣就是這樣,一般人也不太管外面的事。
我在日本讀書,雖然大家都說日本很好,可是不管怎麼說,這裡雖然是「鬼島」,但畢竟是我出生的地方。我本來對政治很冷感,行政院那晚讓我想站出來,因為看到台灣變成這樣我很心疼。再怎樣都是自己的同胞,為什麼會變這樣?原本以為我們擁有的民主其實沒有了,就像你愛的人,他都要死了,難道你還只想隔海看直播嗎?如果台灣的自由民主真的要死了,我起碼要陪在身邊。
我很驕傲台灣是一個民主社會,我男友是香港人,他們很明白民主遭迫害會是什麼樣子,我們很驕傲我們有言論自由、可以選總統,可是現在竟然變成這樣。之前我在中國深圳待了一段時間,曾經在街頭看到六、七個警察欺負一個賣棉花糖的伯伯。警察不讓他擺攤,很兇地把他的攤子弄倒,甚至把他的竹籤整把拿起來灑在地上。這種事如果在台灣,我們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它發生。當時我本來想出聲幫忙,但當地朋友攔住我,跟我說:「在這裡,如果管這種事情,下場會很慘。」
我知道中國還是有很多素質很高的人,但因為體制的關係,受到不平等待遇,很難反抗。所以這次有一句口號我很認同:「今天你不站出來,明天你站不出來!」真的,那就是我看到的,沒有人敢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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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妮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