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過往的人生中,曾多次期望有人能殺了我,但從未想過要殺人。
因為面對可怕的對手,我反而只想著要如何讓對方幸福。
《人間失格》字面意思即失去做為人的資格,這是太宰治生平最後的一部作品,也是他最重要的作品。全書由作者的序言、後記,以及主角大庭葉藏的三個手札組成,描寫主角從青少年到中年,為了逃避現實而不斷沉淪,經歷自我放逐、酗酒、自殺、用藥物麻痺自己,終於一步步走向自我毀滅的悲劇,在自我的否定的過程,同時也抒發自己內心深處的苦悶,以及渴望被愛的情愫……
透過主角葉藏的人生遭遇,太宰治可說巧妙地將自己的一生與思想表達出來,因此也可算是他半自傳性作品,並且藉此提出身為人最真切的痛苦問題,從滯澀的文中更可體會其內心深切的苦楚,在完成本篇作品之後,太宰治終歸還是選擇了投水的方式,為自己劃下最後的句點。
作者簡介:
太宰治(1909-1948),本名津島修治(つしま しゅうじ),日本無賴派文學大師。出生於日本青森縣津輕郡首屈一指的富豪之家,父親同時也是位政治人物。他是家中排行倒數第二的孩子,14歲起便與友人自辦「同人誌」,發表小說、雜文及戲劇,對芥川龍之介、泉鏡花的文學十分傾心。19歲時他迷上馬克思主義,但明白馬克思主義與自己的出身落差甚大,所以他與左翼運動份子的往來並未持續太久。
1930年他進入東大法文系就讀,1933年開始用太宰治為筆名寫作,1935年以短篇《逆行》入選第一屆芥川賞候補,1937年起,正式投入小說創作。自1936年發表《晚年》後,被推崇為「天才作家」,並於1939年以《女學生》獲第四屆北村透谷獎。但始終與他最想贏得的芥川賞無緣。他五次自殺未遂,最後於1948年,在《人間失格》發表後,和女讀者於玉川上水道投水自盡。
太宰治在短短15年的寫作生涯中創作了30多部小說,早期包括《晚年》、《虛構的徬徨》、《二十世紀旗手》等深受注目,另有《滿願》、《快跑!梅樂斯》、《越級訴訟》等多部名作。為了生活,他曾以「黑木舜平」的筆名寫了心理懸疑小說《斷崖的錯覺》,但太宰本身以此作品為恥。在他戰後的作品中,短篇《維榮的妻子》(1947年)、中篇《斜陽》(1947年)、《人間失格》(1948年),被認為是最優秀的代表作品,引起無數年輕人共鳴,《斜陽》與《人間失格》更堪稱是日本戰後文學的金字塔作品。
譯者簡介:
高詹燦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研究所畢業。現為專職日文譯者,主要譯作有《蟬時雨》、《隱劍秋風抄》、《劍客生涯》系列、《光之國度》、《蒲公英手札》,並有數百本漫畫譯作。個人翻譯網站:www.translate.url.tw/
各界推薦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日本「無賴派」文學大師太宰治最重要代表作●至今銷售超過600萬冊●角川電影即將改編上映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日本「無賴派」文學大師太宰治最重要代表作●至今銷售超過600萬冊●角川電影即將改編上映
章節試閱
前言
我曾見過那男人的三張照片。
第一張照片應該是他幼年時代,推斷約莫十歲左右的年紀,那孩子被眾多女性前後簇擁,(推測應該是他的姐妹,或是堂姐妹)身穿粗條紋和服褲,站在庭園池畔旁,腦袋左偏約三十度,難看地笑著。難看?不過,就算那些感覺遲鈍的人(亦即對美醜向來不甚關心的人)以平淡無趣的表情,說出「這男孩真可愛」這類敷衍的客套話,也不至於會讓人覺得是虛偽的恭維,從這孩子的笑臉中,倒也非完全看不出世人所謂的「可愛」。然而,受過一丁點美醜訓練的人,只要看這張照片一眼,也許會頗感不悅地說一句「這孩子長得真不討喜」,隨手將照片往外扔,就像拂去身上的毛毛蟲一般。
P6
那孩子的笑臉,愈看愈讓人感到莫名陰森。那根本就稱不上笑臉。這孩子完全沒笑。他那緊握的雙拳可證明一切。沒有人可以一面握拳一面微笑。是猴子,那是猴子的笑臉。只是臉上擠滿醜陋的皺紋罷了。就是如此古怪、醜惡、看了渾身不舒服的表情,教人很想說他是「臉皺成一團的小鬼」。我從未見過表情如此詭異的小孩。
他第二張照片的長相,有令人驚訝的重大變化。一身學生裝扮。雖不清楚是高中時代,還是大學時代的照片,但確實是位相貌俊秀的學生。同樣不可思議的是,感覺他沒半點人味。他身穿一襲學生制服,白色手帕露在胸前口袋外,雙腿交叉坐在籐椅上,臉上還是帶著微笑。這次已不是滿臉皺紋的猴子笑臉了,而是很有技巧的微笑,但與常人的微笑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差異。不知該說是欠缺生命的重量,還是少了人味,絲毫沒這樣的充實感。不像鳥,而是像鳥的羽毛,輕盈得猶如一張白紙,就是這樣的微笑。換言之,他徹底給人矯作之感。說他矯揉造作也不是,說他輕浮也不對,說他陰陽怪氣也不貼切,說帥氣,當然更是相去甚遠。仔細端詳後,會從這名俊美的學生身上,感受到某種近乎靈異故事的森然之氣。我從未見過表情如此詭異的俊美青年。
P7
第三張照片最為古怪。完全無從揣測其年紀。他頭髮已略見花白,在一間骯髒不堪的房間(照片清楚拍出房內牆壁有三處剝落)角落,雙手伸向小小的火盆烤火,這次臉上沒有笑容。面無表情。彷彿坐著雙手伸向火盆,就這麼自然地死去,當真是一張觸人霉頭、充滿不祥氣氛的照片。奇怪的不只這樣。那張照片對臉部做了放大特寫,因此我得以仔細端詳他的長相。我發現他不論是額頭、額頭上的皺紋、眉、眼、鼻、口、下巴,全都平凡無奇,這張臉非但沒有表情,甚至讓人留不住印象。沒半點特色可言。舉例來說吧,當看完照片闔上眼,我便已將那張臉忘得一乾二淨。雖然還記得房內的牆壁、小火盆,但房內主角的長相卻陡然煙消霧散,怎麼也想不起來。無法描繪出那張臉的圖畫,也無法將它畫成漫畫。睜開眼看過之後,甚至不會有「啊,原來是長這樣,我想起來了」這樣的喜悅。說得更極端些,縱使睜眼再看一次照片,同樣喚不起記憶。只會讓人感到悒悒不樂、焦躁難耐,最後甚至想別過臉去。
即便是所謂的 “死相”,應該也比它更有表情,更令人印象深刻吧,倘若將馬頭硬裝在人的身軀上,或許就是這種感覺。總之,任何人看了,總會莫名感到心底發毛,渾身不舒服。我從未見過長相如此詭異的男子。
P8
第一手札
回首前塵,盡是可恥的過往。
對我而言,人類的生活無從捉摸。我出生於東北的鄉間,所以一直到年紀稍長之後,才初次見識火車。我在火車站的天橋爬上爬下,完全沒察覺這是為了供人跨越鐵路所建造,滿心以為這是為了能讓車站像國外的遊樂場一樣有趣又新潮,所特別打造的設施。而且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如此深信不疑。對我來說,在天橋裡上上下下,是頂特別的遊戲,而且它算是鐵路公司最設想周到的服務之一。日後我發現那不過是實用性的階梯,純粹供旅客跨越鐵路之用,登時大感掃興。
此外,我孩提時在繪本上見過地鐵,始終認為那不是為了實際需求所想出的設計,而是因為在地下坐車別出心裁,別有一番樂趣,遠勝於在地面上坐車。
P9
我從小便體弱多病,常臥病在床,我總是躺在床上心想──這些床單、枕頭套、被套,真是單調無趣的裝飾品,直到年近二十,才得知這一切竟然都是實用品,不禁心中黯然,對人類的儉樸感到悲從中來。
還有,我不懂什麼叫餓。不,這並非意指我生長在衣食無缺的家庭,我可沒這個蠢意思,我是真的不懂「餓」是什麼樣的感覺。這句話聽來有些奇怪,但我就算肚子空空如也,也渾然未覺。小學、國中時,每次一回到家中,周遭的人們總會七嘴八舌地說道「肚子餓了吧?我們也都還記得,從學校回來後,總是特別餓。吃點甜納豆吧?也有蛋糕和麵包哦」。而我也會發揮天生喜歡討好人的精神,嘴裡說著「我肚子餓了」,順手把十顆納豆送進嘴裡。我完全不懂肚餓是何種滋味。
當然了,我的食量也不小,但我不記得自己曾經為餓而吃。我吃人們眼中的「珍饈」,還有「豪華大餐」。到外頭用餐時,我也會勉強自己吃。就兒時的我來說,最痛苦的時刻莫過於家中的用餐時間。
我位於鄉下的老家,用餐時一家十幾口全員到齊,各自的飯菜排成兩列,迎面而坐,我身為家中老么,坐在末座。用餐的房間裡燈光昏暗,午餐時,一家十幾口人全部沉默不語地扒著飯,那光景總令我感到一股寒意。我家是個守舊的鄉下家庭,菜色幾乎都一成不變,別指望會有什麼珍饈或是豪華大餐,所以更是令我視用餐為畏途。在這昏暗的房間裡,我坐在餐桌末座,因寒冷而全身打顫,一點一點地將飯塞進口中,心中暗忖──我們人為何每天都得吃三餐不可呢,每個人用餐時都一臉嚴肅,宛如某種儀式般,一家人每天三次準時聚在昏暗的房間裡,井然有序地擺好飯菜,即便毫無食欲,也得低頭默默嚼著米飯,這也許是向潛伏於家中的亡靈祈禱的一種儀式。
P10
「人不吃飯就會死」這句話聽在我耳裡,不過是一種討厭的恫嚇。然而,這項迷信(至今我仍覺得它像是某種迷信)卻總是令我惶恐不安。因為人們不吃飯就會死,所以才得工作、吃飯。對我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更艱澀難懂、更令人感到威脅的話語了。
換言之,我對人類的行為,至今仍是無法理解。我與世人的幸福觀似乎大相逕庭,這份不安甚至令我夜夜輾轉難眠、暗自呻吟,幾近發狂。我到底算不算幸福呢?從小人們就常說我幸福,但我總覺得自己置身地獄,反而是那些說我幸福的人,過著安樂的生活,遠非我所能比擬。
P11
我甚至認為自己背負著十個災禍,其中隨便一個交由旁人來背負,恐怕都足以令人喪命。
我實在不懂。旁人痛苦的性質和程度,我完全無從捉摸。那些實際的痛苦,只要有飯吃就能解決的痛苦,也許才是最強烈的痛苦,是淒絕的阿鼻地獄,足以將我那十個災禍吹跑。是否真是如此,我不知道,不過,他們竟然沒自殺、沒發瘋、闊談政治而不絕望、持續與生活搏鬥而不屈服,難道他們不會感到痛苦嗎?他們徹底變得自私自利,而且視其為理所當然,難道從未懷疑過自己?如果真是這樣,那確實輕鬆,可是,不是每個人都如此,以此視為滿分的目標吧?我不明白……。他們夜裡睡得香甜,一早醒來神清氣爽是嗎?做了哪些夢呢?會邊走路邊想事情嗎?想著錢的事嗎?不會只是有這樣吧?我好像曾聽說過「人為食而生」,但卻從未聽過人是為錢而活,不,雖然有時候也……我還是搞不懂,愈想愈迷糊,這令我益發感到惶惑不安,彷彿這世上只有我是異類。我幾乎無法和旁人交談。因為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前言我曾見過那男人的三張照片。 第一張照片應該是他幼年時代,推斷約莫十歲左右的年紀,那孩子被眾多女性前後簇擁,(推測應該是他的姐妹,或是堂姐妹)身穿粗條紋和服褲,站在庭園池畔旁,腦袋左偏約三十度,難看地笑著。難看?不過,就算那些感覺遲鈍的人(亦即對美醜向來不甚關心的人)以平淡無趣的表情,說出「這男孩真可愛」這類敷衍的客套話,也不至於會讓人覺得是虛偽的恭維,從這孩子的笑臉中,倒也非完全看不出世人所謂的「可愛」。然而,受過一丁點美醜訓練的人,只要看這張照片一眼,也許會頗感不悅地說一句「這孩子長得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