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裡禁錮著孤獨的靈魂,還是慾望的獸?
暢銷作家俞培文很久沒有過得這麼轟轟烈烈了,但他不明白為什麼他身上同時存在著好的知名度與壞的知名度?他甚至懷疑這些彼此矛盾的『俞培文』,到底哪個真實,哪個才是虛幻?而起因只是一個天外飛來的意外──那篇不是他寫的文章〈靈魂的擁抱〉。
他也想過要召開緊急記者會,大張旗鼓地宣布〈靈魂的擁抱〉不是他寫的;但整個社會的氛圍都認定了〈靈魂的擁抱〉就是『俞培文』的代表作,這樣急著出面否認的意義是什麼?他會被認為是一個忠於自我的作者,或者因此被視為是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炒作知名度的作者?是『默認』比較流俗呢?還是『否認』更加媚俗?……
藉由名氣與符號,人們認識世界,探索彼此。但為了滿足慾望,我們卻又無情地操縱、扭曲這些象徵。我們能在扭曲中保有自身的靈魂嗎?抑或生命註定要迷失在這些虛實莫測的象徵裡? 繼《白色巨塔》探討權力、《危險心靈》探討教育,侯文詠再次以簡潔、乾淨的風格寫出戲劇張力十足的寫實小說。《靈魂擁抱》探討的是『名氣』,以文壇和媒體生態為背景,在驚悚情節中引出人生的困惑與矛盾,讓閱讀充滿多樣化的樂趣與省思!
作者簡介:
侯文詠
台灣嘉義縣人,台大醫學博士。
目前專職寫作,兼任台北醫學大學醫學人文研究所副教授,
萬芳醫院、臺大醫院麻醉科主治醫師。
侯文詠官方網站:http://www.crown.com.tw/book/wenyong
章節試閱
靈魂擁抱
愛,不容許那被愛的從愛中解脫。
──但丁.神曲《地獄篇》
楔子
『俞先生,你相信真理嗎?』
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是當她這樣問我時。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她戴著一頂鴨舌帽,可能是剪著短髮或某種時尚造型吧,看不到帽子底下的頭髮。她的膚色還算白皙,臉龐小小的,也許正因為這樣,她臉上有一種絕望的眼神,在那樣絕望的眼神裡,一對烏黑、深邃的瞳仁不安地跳動著,那種強烈又呼之欲出的什麼給我一種難忘的印象。
『真理?』我問。
『對,我是說,真正的真理。』
剛錄完影,從電視台走出來就遇見她了。她自我介紹說她在去年校友會大會時見過我,問我是不是不記得了?老實說,我完全不記得了。在我這個行業,很多時候,類似的事情難以避免。一開始我有點不好意思,以為她是我的校友之類的舊識,和她周旋了一下,不過很快我就辨識出來,事實並不是這樣。
『真理,是啊。』我想了一下,說:『我當然相信。』
不知道為什麼,聽我這樣說,她變得很激動,眼淚一下子就從眼眶流了出來。她說:『我就相信,你一定會這麼說……』
場面有點尷尬,我回頭望了望電視台,我的經紀人還在裡面。之前我碰到類似的狀況,標準的處理方式會是和對方握手或者簽名什麼的,然後找個理由,和善地脫離現場。不過,由於剛剛已經和經紀人約好搭他的汽車回市區的廣播電台,於是我只好在他和裡面的製作人周旋完畢走出來之前,繼續招呼這位粉絲。
我讓她哭了一會兒,然後掏出手帕,遞給她。
她用一種受驚的表情看著我,伸出的手在空中猶豫一下,然後接過了手帕。
『我就知道,你不像其他那些名人,你不是那種虛假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的語氣顫動得很厲害,擦著眼淚的手也不斷地發抖,呼吸變得愈來愈急促,『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
她試圖深呼吸,花了一會兒時間,才讓自己平穩下來。
『我知道這麼激動是不對的,』她說:『天啊,我太興奮了。我不應該這樣。』
『沒有關係。』我說。
她顯然停止哭泣了,可是並沒有歸還手帕的意思。
『我有個請求,希望不會造成你的困擾,你知道,我也寫一些東西,我有一些關於寫作的問題希望能夠當面請教你。』她說:『你可以給我你的手機號碼嗎?』
『這,』我猶豫了一下,『可能不太方便。』
『求求你,這對我真的非常重要。』
『我可以給妳經紀公司和經紀人的電話,妳可以透過他們聯絡我。』
『我早透過經紀人連絡你很多次,可是每次總是石沉大海。』
『真有這種事?』
『拜託啦。你知道嗎,我為了等你,已經在這裡站三個多小時了。我和你其他的粉絲不一樣,他們只在乎你的外表,可是我卻是真正瞭解你的書迷。我想請教你的是關於寫作,真正嚴肅的問題。我保證,我不會占用你太多的時間,也絕對不會造成你的困擾……』
事實上困擾已經造成。可是我仍虛偽而客氣地說:
『手機是私人電話,何況我們不是很熟……』
儘管小心翼翼,可是我相信我還是觸怒了她內在的一些什麼。
『我們怎麼可能不熟呢?』儘管她仍維持笑容,可是卻提高聲調說:『你寫書寫了十多年,我認識你、瞭解你,熟悉你一切的一切,已經整整超過了我的人生一半以上的時間了……』
就在她打算劈哩叭啦地繼續說下去的時候,我看到我的經紀人小邵從電視台裡面走了出來。我無奈地看了小邵一眼,彷彿自己掉在一片狼狽的汪洋裡,快要滅頂了似的。他憐憫地回望了我一眼。我們彼此心領神會,心照不宣。
『俞先生,原來你在這裡,害我到處找你,』小邵用一種無知、無辜的表情,強行打斷我們的談話,並且介入。他大聲地問:『這位小姐是……』
『她是我的忠實書迷。』我說。
『幸會,幸會。』小邵伸出手說:『我是邵中興,俞先生的經紀人。妳叫我小邵就可以了。』
我的書迷怨怨地看著他,不願意握手,也不願意叫他小邵。
『請問這位小姐有什麼事嗎?』小邵就是有本事把懸在空中的手很自然地放下來,一點也沒有勉強,或者為難。
沒有人接腔,於是我說:『這位小姐抱怨說,她好幾次透過公司找我連絡事情,可是每次都石沉大海。』
『喔?那我得好好查一查。』小邵拿出一本小記事簿來,裝模作樣地說:『妳可以告訴我大名和連絡方式嗎?我保證一查完,馬上給妳一個滿意的答覆。』現在輪到我們窺探書迷的隱私了,我相信反守為攻一定給小邵帶來很大的快感。
書迷不答話。她很明智,一點也不相信小邵。
『這樣好了,以後有什麼事情想聯絡俞先生,你直接找我好了。』小邵掏出皮夾,拿出他的名片,硬塞給這位書迷,他拍胸脯保證說:『名片上面有我的公司和行動電話,歡迎隨時找我。實在不好意思,俞先生真的很忙,我們急著趕下一個行程,沒辦法再耽擱,真的很對不起。』
在恬不知恥的道歉和鞠躬連連中,小邵邊走邊把我往停車場的方向推。我回頭看了一眼書迷,她似乎明白某個最佳的時刻已經錯失了,只是低著頭,透過歪斜的目光瞪著我。她仍然笑著,但是沒再糾纏上來。
我隨著小邵,很快走到停車場,坐上汽車。
『你還好吧?』小邵邊發動引擎邊問。
『沒事,幸好你及時趕到。』我鬆了一口氣。
『我看,以後你最好還是盡量避免單獨行動。你有多紅你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謝謝你喔。』老實說我分不清楚小邵到底是恭維還是抱怨,不過我還是說:『我只是受不了那些製作單位,想出來透透氣,抽根煙,哪想到外面更麻煩?』
『好啦,沒事了。』小邵安慰我。
我沒再說什麼。不過汽車才開出停車場,小邵行動電話鈴立刻就響了。
『喂,』小邵按下了通話鍵,又戴上藍芽耳機。他邊開車邊對著電話說:『嗯……嗯,好,嗯,沒問題……嗯,一定……當然,一定轉告。』
小邵掛斷電話之後,我問:『什麼事?』
『沒什麼,』小邵若無其事地說:『是剛剛那個女人。』
『她想幹什麼?』儘管我極力地讓語氣聽起來若無其事,卻感覺到心臟不由自主地緊縮了一下。
『你剛剛是不是給她一條手帕?』
『啊,對了,手帕。』
『她要我問你,能不能保有那條手帕作紀念?』
我忽然有種直覺,猛然回頭往車後看。果然她就站在停車場出口的地方。她一定看見我回頭了,興奮地對我揮舞著白色的手帕。這樣的場面讓我想起蔣宋美玲九十多歲最後一次應邀到美國國會演講時,她穿著一身旗袍,也同樣地揮舞著一條小小的手帕,向起立歡迎的國會議員致意。那樣應該安靜地待在歷史的畫面活生生地搬到現實的街頭時,無論如何,就是讓我感到一陣坐立不安。
『還是,』小邵問我:『你要我把車掉頭,開回去跟她要那條手帕?』
我的確不想把手帕留在她那裡,可是更不想回頭繼續和她再糾纏下去了。
『不用了。』我說。於是我就這樣面向車尾,在暮色中看著她的身影離我愈來愈遠,直到那個晃動著的白色手帕消失在道路的盡頭為止。
我問小邵:『你曾經很著迷什麼事情,或者人嗎?』
『著迷,當然有啊。我記得國中年代,台灣的青少棒代表隊得了世界冠軍,我記得球隊的當家主投就讀我們隔壁國中。我每天跑到他們學校門口去等他,跟蹤他回家。想著如果他跟我說話,我要說什麼,問什麼,然後想著他會怎麼回答……』他笑了起來,問我:『你呢?也當過粉絲嗎?』
『我啊。』我笑了笑,沒說什麼。一個女歌手。曾經有過一個夏天。當我抓著話筒撥打千方百計弄來的電話號碼到她家去時,耳朵裡可以清楚地聽自己心跳噗通噗通的聲音。那種記憶和感覺……
『對了,就剛剛那個粉絲。』小邵說:『她要我轉告你。』
『什麼?』
『她說:她永遠都會支持你。她說:她要你明白,她是全世界最關心、最在乎你的粉絲。』
第一章
下一個行程是廣播訪問。我們到達廣播大樓時距錄音時間還早,於是就在樓下的餐廳先解決晚餐。小邵點的是肉絲蛋炒飯,我的則是海鮮蛋炒飯。沒有什麼別的好選了,除了這兩樣之外只剩下麵,而所有的麵都已經賣完。一如往常,我抱怨節目主持人為什麼不肯好好讀我的書,總是繞著什麼最有價值的單身男作家、喜歡的女明星,再不然就是什麼星座、八卦之類的問題發問。也一如往常,小邵用那套『宣傳就是這樣嘛,不要看得太嚴重啦,反正作家最重要的是作品,至於宣傳,只要引起觀眾興趣,目的就達到了,你不能事事要求完美啊……』之類的說法打發我。
『何況,』小邵又說:『偶爾你也會碰到一些很用心的主持人。我相信等一下要採訪你的宋菁穎就是。』我知道宋菁穎,她是目前VTV電視台夜間當家新聞主播。小邵不斷地稱讚她做廣播節目多麼用心,多麼認真,並且再三保證她絕對會讀完我的書,很嚴肅地對待這個訪問……
我和小邵沒再交談。他埋頭安靜地扒著他的肉絲蛋炒飯,我則安靜吃我的。
距離新書出版雖還有三週,我的宣傳行程卻已開跑二個多禮拜了。
我曾出版過四本長篇小說、一本短篇小說、一本極短篇,以及三本散文集。目前發行的新書是第十本。這些作品雖然曾讓我贏得出版年度大獎、張愛玲文學獎,甚至進入國家圖書文學獎的最後決選名單,不過真正讓我聲名大噪的卻是幾年前被改編成電視連續劇的長篇小說《逾期的愛情》。《逾期的愛情》講的是一對不倫戀情男女,互相約定三年內維持著偷情關係,不打破彼此各自的婚姻與生活的故事。這個故事從眼看三年就要逾期的情勢開始說起。男女主角一方面想要維持原來的婚姻,但另一面又陷入彼此不可自拔的熱戀與糾纏。逾期的愛情能不能再延長呢?延長的愛情會不會變質?電視劇製作人把息影十年的熟男熟女演員再度發掘出來,演活了這對耽溺的男女與婚姻愛情之間的悲喜情仇。那是我寫作生涯裡面的一段美好時光,無論是報紙、網路的評論或者是書店的銷售排行榜,都讓我嘗到叫好又叫座的滋味。當然,那已經是四年前的往事了。最近四年來我的情況只能說每況愈下。
我被小邵歸類成『滿腹牢騷型』的作家。當然,很少有每況愈下的作者不是滿腹牢騷的。不過小邵的形容別出心裁,他說:
『你嫌很多東西不高級不想寫,但是再低級的事情都能讓抱怨連篇。只可惜那些抱怨不能賣錢,否則,跟你的作品相比,你的抱怨顯然更豐富更精采。』
有時候我真的懷疑我應該跟小邵角色互換。除了滿腹牢騷外,他實在比我更具備『尖酸刻薄』這種好作家稀有的特質。我在四年前拍《逾期的愛情》時認識小邵。當時他是幾個剛出道小明星的經紀人,跑來天花亂墜跟我說作家如何需要一個有視野、前瞻、想法與作為的經紀人,並且毛遂自薦。台灣作家的收入不豐,很少有人真正需要什麼經紀人打理的。不過,我卻誤信他的說法,以為可以省卻許多麻煩瑣事,兩個人就這樣一拍即合。說穿了,小邵的如意算盤無非指望我繼續寫出高收視率的影視劇本,如此他經紀的小明星們就可以搭上平步青雲的順風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四年來,我沒有再寫任何新的劇本,而他經紀的小明星,雖然紅了,但經紀約期一滿,多半琵琶別抱投向其他的更大的經紀公司。漸漸,我成了小邵旗下最資深的『藝人』。其實我和小邵的經紀約在一年前早就滿了,我們沒有再簽新的合同。不過小邵依然為我做事,我照舊讓他從我的版稅中抽成。我們彼此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我不知道小邵的想法是什麼。一方面我不想再簽什麼綁手綁腳的經紀合約了,可是另一方面,我也很明白,我那些肆無忌憚的『滿腹牢騷』實在需要一個聽眾。
『對了,』小邵想起什麼,忽然從背包裹拿出一張A4大小的文件交給我,『你看看這個,出版社交給我的,上面有你的署名,我想應該是你寫的。』
我接過了文件看了看,那是一篇短文。
靈魂的擁抱
朋友!你覺得人生是孤獨的嗎?你覺得這個生命是扭曲的?你覺得生活是痛苦的嗎?如果你一直有這樣的感覺,也許你可以聽聽最近朋友對我傾訴的一個故事。它可能改變你的看法。
朋友從小一直覺得父親很威嚴,慢慢長大以後,更因為大學選填志願,和父親發生了意見上的衝突。因此,大學畢業之後,他故意搬離父親居住的城市,到別的地方去工作。朋友的父親常常寫信給他。朋友父親的書法很好,可是朋友潛意識裡不喜歡父親的信,覺得信裡面充滿了規訓的意味。朋友認為寫信不過是父親生活中練習書法的例行工作。他很少回信,如果有什麼非處理不可的事,也總是打電話處理。每次提到父子關係,他總是無奈地告訴別人:『我和我父親不熟。』總之,外出工作之後,朋友和父親的感情更冷淡了,有時,就算逢年過節回家,住了沒多久,往往也是以爭吵離家結束。
直到最近,朋友的父親得了癌症。朋友去看父親的次數才變得頻繁起來。出乎朋友意料,生病的父親很少抱怨自己的病情,卻不斷地關心自己的工作情況。朋友的工作並不順利,父親瞭解了他的情況之後,給他加油打氣的信變多了,甚至有時候一天寫兩封信。朋友最後一次見到父親時,他已經病得不輕,可是仍然勉力坐在桌前,寫了一封給朋友的信,請對方代為多照顧自己的孩子。朋友的父親把信交給他,對他說:『本來想親自帶你北上拜訪朋友,可是我身體狀況恐怕不允許了。』說完朋友的父親當著他的面前開始哭了起來。從來沒有見父親哭過的朋友簡直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很想去擁抱父親,可是卻又不敢。
朋友以為他應該還有機會再見到父親。沒想到,過了幾天,家人打電話到公司通知他父親病危,等到他趕到醫院時,已經來不及了。父親過世以後,他整個人變得很奇怪,好像失去了什麼一樣。他不斷地看著父親曾經寫給他的信件,慢慢理解到,信裡面那些他曾經以為是壓力、嘮叨、教訓的內容,現在都化成了父親對他的期待、關心和無止境的愛。父親一直在伸出雙手,是他不斷地在逃避、拒絕父親的擁抱。
朋友決定親自為父親更衣入斂。當他看著父親的身體,不曉得為什麼,明明知道死者是自己的父親,卻覺得這個身體對他竟是這麼的陌生。等他想起來這是他從來沒有擁抱過的身體時,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擁抱著父親的屍體,放聲痛哭了起來。
朋友!你覺得人生是孤獨的嗎?你覺得這個生命是扭曲的?你覺得生活是痛苦的嗎?會不會你的人生所以孤獨,世界所以扭曲,生活所以痛苦,只是因為你一直沒有打開心靈的門扉,看不到那些對你伸出來的雙手?
愛從一個感動開始,經由一個微笑渲染開來,最後在一個擁抱裡完成。只要我們放下內在的偏見和冷漠,勇敢地打開心靈的門扉,你會發現,生命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不堪。這個世界缺乏的,很可能只是一個真誠的擁抱──身體對身體,靈魂對靈魂的擁抱。
『這不是我寫的。』老實說,這篇結論草率的作品,簡直讓我雞皮疙瘩掉滿地,我一點也不喜歡。『你到底從哪裡弄來這種東西?』
『可是作者署名明明是你。』
『你有品味一點好不好?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是我……』
『這篇文章在網路熱門的程度大概連你都想像不到。這一個禮拜,光是我的電子信箱就收到三個不同的朋友,轉寄來同樣的文章。還有,連國立編譯館也想收錄這篇文章到國中的國文課本裡,他們寫信來徵求你的同意。』
『你是說,將來全國的中學生都得讀這篇文章,背註釋,甚至是作者簡介,好應付學校的考試?』看著小邵點點頭,我笑了起來,『這太荒謬了吧?這篇文章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故事還滿好看的啊,結論也很正面啊,很適合當國中生的教材。』
『這種結論根本就是弱智、粗糙。』
『你別那麼憤世嫉俗好不好。』
『你真的以為,這個世界的什麼孤獨、扭曲,所有痛苦和問題,都可以簡化到擁抱這麼容易的答案,一切就能夠迎刃而解嗎?』我站了起來,走到小邵面前說:『站起來,手給我。』
『你想幹嘛?』小邵有點莫名其妙地站起來。我順勢給他一個擁抱。
他的身體比我想像得還要結實,不像看起來肉肉的樣子。
『你說,現在,我們的擁抱,解決了什麼問題嗎?』
小邵掙扎了一下,可是我不放手,直到他放棄抵抗為止。我有一種惡作劇的快感。我可以感覺到我的耳朵貼著小邵的耳朵,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是我絕對可以想像他臉上無奈的表情。我說:
『你覺得這個世界,跟剛才有什麼不同嗎?』
『最大的不同是,』小邵試著又掙扎了一次說:『我現在知道你有多變態了。這樣你滿意了吧?』我還是不放手。
『喂,我投降了可以嗎?別鬧了,時間差不多,我們得趕快結束這裡,上去錄音了。』
小邵又說了一次,我才終於放開他。
靈魂擁抱愛,不容許那被愛的從愛中解脫。──但丁.神曲《地獄篇》楔子『俞先生,你相信真理嗎?』 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是當她這樣問我時。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她戴著一頂鴨舌帽,可能是剪著短髮或某種時尚造型吧,看不到帽子底下的頭髮。她的膚色還算白皙,臉龐小小的,也許正因為這樣,她臉上有一種絕望的眼神,在那樣絕望的眼神裡,一對烏黑、深邃的瞳仁不安地跳動著,那種強烈又呼之欲出的什麼給我一種難忘的印象。『真理?』我問。『對,我是說,真正的真理。』 剛錄完影,從電視台走出來就遇見她了。她自我介紹說她在去年校友會大會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