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闖埃及：貧民窟、性工作者、茉莉花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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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靖　浩然基金會「另立全球化計畫」委員
褚士瑩　NGO工作者／旅行作家
宥　勝　冒險節目主持人／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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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開羅的時候，盈竹曾帶我到過她所工作的貧民窟，路途長遠。我們擠在小巴裡，拉客的小伙子不斷大喊途經車站的名稱，而車在搖晃著，有男乘客暗地打量我們，各式各樣的人擠上擠下，好一段旅程，盈竹卻從容不迫，時而打瞌睡，時而翻開她學習阿拉伯語的筆記，每天，她就是這樣上班下班。貧民窟的工作環境再差，她總是以笑...

夢想初現的「新」廣場

二○一一年一月二十五日，民眾「佔領」了解放廣場。
我帶著一張毛毯和一個信念，把解放廣場當成自己的「家」。
記者打開筆電蹲坐在地上，向報社傳遞廣場最新消息；醫學院師生、藥劑師忙著在廣場巡視受傷病患，血淋淋的衛生紙巾散落一地。
婆婆媽媽們在廣場到處發放熱食，給留守在廣場檢查哨的衛兵志工，感謝他們保衛廣場安全，發揮每個人都可以貢獻的能力來回饋國家。
還有一群「馬蓋先」，爬上廣場的電塔，用一把瑞士刀、幾根電線來「分送」電力給廣場上的男女老幼，廣場某角落也成了充電驛站，對著數十支手機、充電器頻頻發送熱波。
老天，這真的是太神奇了！
解放廣場周邊上的速食店──肯德基，數面偌大的玻璃窗搖身變成畫布，藝術家、學生、一般大眾開始揮灑色彩，沒錯，這次的畫風──印象寫實派，把醜陋的政客畫得栩栩如生，人民還製作一系列惡搞、kuso的圖片，暗諷狐群狗黨的政客們貪汙無能、敗壞社會風俗，用來消遣也用來自娛娛人。
誰說，革命場上就沒有生活樂趣可言？！
我眼前的解放廣場宛如一場盛大的嘉年華會，青年朋友圍坐地上，討論如何身體力行參與公共事務。一群群的中、壯年男士們，站在解放廣場上爭辯得面紅耳赤。包著頭巾的女孩與媽媽們，跟在爸爸或丈夫身邊，對於國家正面臨重大的轉變，交頭接耳地討論著。
喀喳聲此起彼落，不分男女老少拿著手機，充當起公民記者，將廣場的動向向世界瘋狂播放，也接收來自網路傳媒上轉載的政府「不能說的祕密」，引起全民公憤。
各種口號、手繪標語、革命道具、行動藝術和塗鴉紛紛出籠，「仰起頭，以身為埃及人為榮」、「我要活下去」、「如果穆巴拉克是法老，我們人民就是摩西」。每個人都在用「生命」呼喊自由，情緒亢奮起來。
突然一陣火光和聲響劃破無眠的黑空。
原來是音樂家與愛好音樂、舞蹈的人們，繞著營火、撐著火炬，用歌聲來向霸權嗆聲──我們的夢想，就是我們的武器，讓我們團結起來，發出「自由之聲」。
二○一一年二月十一日，歷經十八天的茉莉花革命，百萬人在解放廣場屏息以待，當副總統蘇里曼宣布總統穆巴拉克已下台一鞠躬時，數以萬計的埃及國旗在空中飄揚，不知是歡呼聲、哭泣聲還是哽咽聲，像是一道鎖，將解放廣場上人們的心，緊緊地綁在一塊兒。

茉莉花革命後的解放廣場，「解放」了思想，也解放了「廣場」。
新總統大選後，廣場北邊成了以穆斯林兄弟會為首，相信真主阿拉會指引明燈的伊斯蘭保守派大本營，廣場南邊則是社會民主派集結起來的政治改革陣營，兩方較量火藥味濃厚，又思謀策略來箝制對方，像是在對弈埃及人熱衷的西洋棋。
黑色一方以新任埃及總統穆西為首的「國王」，坐擁象徵「城堡」的議會，旗下的「主教」即國會議員，用軍隊作為「騎士」，士兵則是天真的老百姓和被收買的小嘍囉。
白色一方是抗議政府的雜牌軍，每個帶頭的人都是「國王」，巴不得將議會裡的保守伊斯蘭教徒一一踢出「城堡」，一個個抱持烏托邦社會理想的年輕「騎士」想將敵方趕盡殺絕，最後剩下一群不上不下的中產階級「士兵」。
該棄械投降、按兵不動？還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雙方步步為營，唯恐一失足成千古恨，當穆西總統宣布權力一把抓時，連天真的老百姓都意識到，走了一個法老，又來一個新法老。總統才趕緊退守「城堡」，強調過渡時期，共體時艱，底下的「主教」被要求釋出善意，與「敵方」進行政治協商。雜牌軍各有不同的訴求，像總統一樣暗地打著如意算盤。
二○一三年，茉莉花革命滿兩週年，這場棋分出勝負了嗎？抑或不過也只是場「遊戲」？觀者們可別太認真了。


我的「解放」廣場

我是在解放廣場邂逅穆罕默德的。
他不是先知穆罕默德的親戚。埃及人常以先知、《古蘭經》裡的人名來命名，也繼承爸爸的姓作為名字的一部分，搞得每個人的名字都像是菜市場名。
剛開始我刻意與穆罕默德保持距離，只因想起曾在解放廣場被搭訕的各式經驗，便滿臉悻悻然。
例如，某天遇上一位在開羅餐廳工作的大廚，聊不到五句就直白地問：「你願意當我女朋友嗎？」這根本是不經大腦思考講出來的話，真是太沒有誠意了。
另一次是一位技巧高明的大學生，見我在國旗攤販前猶豫不決，馬上出面說：「你是外國人，商販可能會亂出價，把你嚇得一愣一愣的，就讓我買來送你吧。」在我堅持拒絕禮物下，他也就算了，但接著話鋒一轉：「你是中國人吧？我剛好在找交換語言的朋友，你方便嗎？」他的重點是要我的電話號碼，我說謊的功力實在太差，還是被問倒了，此後只能拒接陌生電話。
二○一一年四月十日那天，下班後我又去解放廣場遛達，當時一輛軍用貨車被民眾縱火燒毀，被棄置在解放廣場，我好奇地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惜現場的民眾大量的阿拉伯語裡只夾雜著一丁點英語對白，讓我完全狀況外。此時，穿著筆挺西裝、文質彬彬的穆罕默德現身了。
他問我：「需要幫忙嗎？」
我咬牙點頭：「請為我說明一下現在是什麼狀況，他們在辯論什麼？」
在聽的過程中，覺得這個男人應該不是個壞東西吧？離別之際，雙方互留了臉書帳號和電話號碼，回家以後我立馬就忘了。
沒多久接到一則則關懷簡訊，大意是解放廣場是非多、人蛇混雜，你若去廣場，千萬要注意安全。
他是誰啊？我心裡嘀咕：「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沒多久，一則邀我去中國餐廳吃飯的簡訊，終於讓我「上鉤」，因為太想念香噴噴的白米飯和宮保雞丁。我所知道在開羅的北京餐廳，打著中國菜名號卻大多是埃及口味。
赴約當天，我穿著牛仔褲、Ｔ恤和運動鞋出現在他的面前。穆罕默德倒是人模人樣，穿著襯衫、西裝褲和亮晶晶的皮鞋。
我們相視一笑，活到二十五歲被男人單獨約吃飯的次數，十隻手指頭還真的數得出來。
用餐時間我狼吞虎嚥地品嘗宮保雞丁，再偷瞧瞧眼前這個穆罕默德，他到底有什麼目的呢？這麼高調請我吃飯，還大費周章帶我到正港的中國餐廳？最後我歸納出結論，他跟大部分埃及人一樣，就是喜歡交朋友。
我鬆了口氣，還外帶了碗酸辣湯，心滿意足地結束這場餐會。
再沒多久，他又約我去尼羅河搭當地人的觀光遊船。他彷彿知道我的偏好──凡事盡量入境隨俗，情願捨棄搭外國人的觀光遊艇，寧可與當地人擠在一起，共享尼羅河夜景。
命運的安排，我們又遇到了一對新婚夫妻，穆罕默德對我說：「你若去跟新娘說聲恭喜以及合照，這對新人會非常高興唷！」我真的跑去湊熱鬧，也漸漸覺得穆罕默德好像很不錯耶。

沒多久，我們在一起了。
穆罕默德長得挺帥的，在和他正式交往之前，我以為自己不重視男性的長相，比較在意的是他們的內涵，和他在一起後，我承認自己是「外貌協會」的一員。
無數個週末假日，我們不是在解放廣場，就是在去解放廣場的路上。
某日，我們一如往常在解放廣場探頭探腦，看著示威民眾貼出來的告示，或關心正在倡議的議題。
突然間，有民眾大喊：「軍隊來了。」
數百人心生恐慌，突然朝我們的方向衝來，穆罕默德當下二話不說，把我抱到廣場欄杆的外圍，再用身體為我擋住人群，過了幾分鐘，才證實是虛驚一場。
我腦袋完全來不及反應，事後回想，災難不也都是這樣從天而降，無端就發生了悲劇？我感謝穆罕默德的見義勇為，也對自己疑神疑鬼──他為什麼還沒露出馬腳──的心態感到慚愧。
某天在解放廣場遇到賣紙巾的小孩，他知道我喜歡孩子，便掏錢買了一包，再遞給我，也不忘提醒我，廣場周邊的角落有很多流浪兒童，用賣紙巾或跟路人乞討的零錢來買強力膠，千萬不要讓善意成了幫凶。
他跟我分享，如果有一筆錢可以來幫助窮人，他會用來支助他們開雜貨店或食品流動攤販。因為扶持一個正當的小販生意，比起把錢給被人蛇集團控制的孩子，發揮的效益來得更大，更可能去改變貧窮造成的社會問題。
對於我，一個埃及的過客，很多時候只能看到問題的表面，對於長期處於貧富落差世界的當地人來說，他看得可能比我更深也更遠。
曾經我們也鬧得不可開交，在解放廣場上演分手擂台。鬧著少女青春期脾氣的我提出過無數次的分手，內心不斷有一個聲音──害怕受傷、被欺騙。
向來自以為很理智的我，竟然在愛情面前變得如此不可理喻，身邊的朋友也不敢相信，我簡直是判若兩人，費盡心思猜對方的意圖，常常自己空穴來風，搞得自己緊張兮兮。
或許在異地文化、宗教、環境的多重壓力下，交了男朋友，讓我壓抑已久的憤怒與情緒，有了宣洩的出口吧！只是苦了穆罕默德，經常無端成為我的情緒犧牲品。
回憶這段過往，我心存感謝與感激，因為他讓我看見愛情純真和青澀的一面，也填補了我青春少女時期的空缺，讓另一個我從生命中「解放」出來。

二○一一年春天，人們在解放廣場追求自由的真理，我則在解放廣場譜出愛情的詩篇。
只是，春天真的來了嗎？！

夢想初現的「新」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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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萬花筒裡的世界　　張翠容
請給我們一百萬個施盈竹　　褚士瑩
公益與私益，哪個能帶我們進入天堂？　　宥勝
【作者序】綠毛衣的漂浪人生
楔子　
1 少根筋也可以勇闖埃及
為我介紹恩客？！／小白兔遇上專業掮客／前進貧民窟
2 我的開羅公寓
真實上演的《亞庫班公寓》／南西與「小丸子」／「撿」背包客回家
3 地中海邊的家
逃難到亞歷山大／海港遊歷／遠方的「家人」
4 這是什麼「話」
講話像吐痰？／一點都不阿拉伯的埃及方言
5 黑面紗下的埃及女性
媽媽的料理／忙翻天的主婦生活／層出不窮的性騷擾／性工作者的哀歌
6 解放廣場三部曲
解放廣場的前世今生／夢想初現的「新」廣場／我的「解放」廣場
7 埃及的茉莉花革命
獨裁統治，再見！／遇見亞拉阿斯萬尼／來自人民的聲音
8 快樂天堂
咖啡座裡的簡單生活／其實埃及沒有「金字塔」
9 身體會說話
雪上加霜的埃及之路／重新練習平衡的生活
10 變身
愛作夢的人／藝術家給的震撼彈／旅行也可以不一樣／甘心回家
尾聲：不，去會死／不去，會死
附錄：國際志工Q&A

【推薦序】萬花筒裡的世界　　張翠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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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這是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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