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遏止犯罪,殺光所有可能會犯罪的人就好。
致這充滿罪惡的瘋狂失序世界,以及壓抑著殺意的你。
★第三屆尖端原創大賞逆思流組──「特別賞」!
★囊括各大文學、劇本獎項知名作者游善鈞 最新驚悚犯罪作品。
★各大文學、劇本獲獎常客,作品質量保證,未出版先轟動 影視化熱門詢問作。
▶▶內容簡介
鑒於重大刑案節節攀升,在各界跨領域學者的多重研究下,證實犯罪基因會遺傳,犯罪者子女將被強制管控其個資與住所,並稱這些人為「重罪基因者」@
方鳴次不知道如何評斷自己的母親,她給予自己生命,也毀了自己一生。
他如同溝鼠躲在暗處苟活,只因所有人都認為,殺人犯的小孩也會殺人。
畢竟對一般人而言,重罪基因者們從來不是無辜的人,而是尚未定罪的人。
此時,一名自稱為隨機魔的人掀起多次無差別殺戮後,媒體大肆檢討重罪基因者,層出不窮的私刑讓他們的生活更加嚴峻。
當方鳴次僥倖逃過一場報復性惡伙後,收到了隨機魔的訊息,
致不被理解的你──
作者簡介:
游善鈞
曾獲優良電影劇本獎、拍台北劇本獎、林榮三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時報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鍾肇政文學獎、香港青年文學獎和華研歌詞創作大賽等獎項。
作品被選入《九歌年度散文選》。並散見《皇冠雜誌》、《聯合文學》、《印刻文學生活誌》、《幼獅文藝》和各報副刊。
已出版長篇小說《骨肉》、短篇推理小說集《大吾小佳事件簿:送葬的影子》、長篇科幻推理小說《神的載體》與其同系列續作《虛假滿月》。
臉書粉絲團:友善君的推理上鋪
章節試閱
隨機魔(Random Evil)
一、地鐵驚魂
西魁市,西西沃夫地鐵站。
外頭夜幕低垂,裡頭倒是大放光明人聲鼎沸。儘管已是晚上十點半,但由於是禮拜五小周末夜晚,又是假期的開端,從煩悶工作中解放出來的人潮將地鐵站堵得水洩不通。
列車一靠站,只見車廂幾乎快被擠爆。
門一開,裡面的人都來還來不及下車,排隊的人龍已經被從後方雜遝而來的壓力給推擠進去,車廂劇烈晃動發出響亮聲響。一時間更嘈雜了,宛如一支街頭交響樂──明明是十月初冬,整座地鐵站上空卻猶如沸騰般蒸騰起陣陣白霧。
不遠處,有著濃厚希臘風情的象牙白石柱旁,有名身穿米色連帽針織衫的青年遠離塵囂般佇立在那裡。他的眼神專注,往人群裡掃描著──當一名穿著千鳥紋筆挺西裝的男子從他身邊快步經過時,他伸手探向後背拽起帽兜壓低臉,同時稍稍側過身去,像是怕被誰發現似的。
男子很快被四周黑壓壓的人影吞沒,青年如貓一樣輕盈移動腳步尾隨上去,左手摸往牛仔褲口袋。
月台軌道邊,喧嘩聲在牆壁和拱廊間迴盪出來的回音震耳欲聾,讓人腦袋像是裝了台重低音喇叭似的嗡嗡作響。隨著逐漸增強的音量,群眾情緒升溫,列車進站。
列車完全靜止下來到門開之前,有那麼短暫一瞬間,世界宛如變得真空般死寂無聲,甚至還錯覺停格了將近兩秒鐘之久──但也只有那麼一剎那,下一秒,成倍的吵嘈聲猛然炸開幾乎要灌破耳膜,兩邊人馬肉貼著肉磨蹭簇擁交換體溫外也交換了位置。從上方鳥瞰,簡直像相生流動的太極陰陽。
這便是這座不夜城的如常畫景。
跟逃難沒兩樣。這種場面,總會讓青年產生如此聯想。
原本一派從容的青年腳步倉促起來,他伸長脖子,眼珠子左右滾動,一張張臉迅速從他眼底刷過去。
遲遲沒找到那張臉──那名千鳥紋西裝男子。
啊、糟糕,難道跟丟了?難道──已經上車了?不會吧?
青年原本盤算男子應該擠不上這一班車,但或許是接下來要見的人給了男子出乎預期的強大動力。
青年在心底暗自懊悔著。
列車門關。
像是被切斷了電源,感到失望的青年從鼻中緩緩送出呼吸,雙肩跟著垂下。他將帽子掀開,從陰影現出來的,是一張乾淨白皙的臉,在列車緩緩往前啟動的光影斑駁交錯間,五官顯得格外立體。耳邊迴盪著行駛時提醒周遭民眾不要靠近的電子音效,青年轉過身,但就在此時──月台傳來高頻的尖叫聲。
青年扭回頭,即使身高一七八高出附近人群,他仍然反射性踮起腳尖往聲源處探去。
是他!
那名男子果然沒有上車!
才正感到慶幸,青年便察覺到不對勁。
怪了……他為什麼要追著列車跑呢?而且──還愈跑愈快,簡直就像是、就像是被列車拖著跑一樣!
視線往前拉──原來,男子的皮帶不知何時被一條繩索扣住,而繩索的另一端,就扣在列車門板突出的金屬把手上。
被列車往前扯動的男子不得不跟著奔跑。他一連撞倒好幾個人,甚至從他們身上踩過去──之後發現異狀的人紛紛驚呼趕緊從月台邊退開,讓出一條跑道。
但即使如此,男子的下場顯而易見,豁盡吃奶力氣全力衝刺的他:不是被捲入鐵軌活生生輾死;就是撞上月台底端的馬賽克藝術牆面後暈眩半死被捲入鐵軌活生生輾死。
「救、救、救我──救救我!」快速奔向死亡的男子臉上爬滿汗油,高聲哀號著,像是耳邊響起金屬摩擦聲準備接受屠宰的牲畜。
然而,圍觀的眾人手足無措。
伴隨走音悲鳴,一些人往後逃竄似乎是怕被待會兒噴濺的肉渣子弄髒衣服;一些人則像是被嚇傻般直勾勾望著腳步踉蹌幾乎要踩到自己鞋子的男子──目不轉睛、甚至下意識瞪大眼睛見證這場血淋淋的慘劇。
車站內過於壅塞嘈雜,根本沒辦法向站務人員回報,更別提試著跟車上的服務員反應──根本徒勞無功。
畢竟誰想像得到居然會有人被列車拖著跑呢?
「讓開!」宛如穿破濃霧的第一束陽光,清亮聲劃開人群的同時,一道身影從萬頭鑽動的人海中突圍而出。
是那名青年!他拔腿追上前去,在高速跑動中,身後的帽子不斷在空中翻飛像極了一件披風。列車速度愈來愈快,男子的腿力眼看無法負荷。看似煎熬,實際上從事情發生開始到現在,這一切的反應時間根本不夠用來思考──青年終於追上男子,他憑藉本能,千鈞一髮之際,從腰間抽出一把瑞士刀,彈出刀鋒,俐落割斷繩索。
列車揚長而去,鑽入望不見底部的幽闃隧道──飛馳消失前,那條繩索剩下的部份猶如鞭子般狠狠甩打在牆面上,聲音脆亮得令人顫出一身雞皮疙瘩。
鬼門關前走一遭。死裡逃生的男子乏力癱坐在地,表情虛脫,西裝褲褲襠全濕了,但現場沒人笑得出來。
青年這時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行為有多麼危險似的,動作誇張大口喘起氣來,心臟強烈撞擊胸口,額頭側頸一時間冒出一大片汗水,皮膚也因為興奮變得又燙又紅。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急切又尖銳的口哨聲。
接獲群眾發生混亂的消息,聽聞淒厲尖叫聲,大聲吹響哨音從人海中推擠出來兩名一身靛青色制服地鐵警察。
其中一人,一看見青年抓在手上那把鋒利到射出銀光的瑞士刀,完全不給對方解釋的機會,二話不說衝上前去,攫住青年胳膊扭向腰背用自己逼近百公斤的壯厚身軀將他重重壓制在地。另一人則一面對著對講機不知道在通報些什麼,一面用槍指著動彈不得的青年。
他的手指伸進了護圈,隨時都會扣下扳機。
感覺胸腔快被擠爆,青年太陽穴一帶繃出青筋在地上蠕動掙扎著──
也不曉得是被警察粗魯野蠻的舉動給震懾,抑或是對剛才險些血肉模糊的驚悚發展感到驚魂未定,圍繞在四周的群眾冷不防倒抽一口氣,緊接著掀起潮浪般此起彼落的驚呼聲。
●
「眼看他就要被列車拖入鐵軌,所以你就用瑞士刀切斷繩索?有沒有這麼神啊?」正在警局辦公室角落一隅盤問青年的,是一名看上去五十多歲,實際上才四十出頭的刑警。
皮膚蠟黃、理著小平頭的硬漢刑警名叫莊振威,綽號威爺,二十一歲警專畢業後已經在這圈子打滾了二十多年。他語帶調侃看向身邊的搭檔,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不斷用粗大指頭咚咚咚敲打著桌面。
「學長,根據我們做的筆錄,附近的民眾和他說的如出一轍。」喊他「學長」的,是初出茅廬的警大研究所畢業生黃宗翰──一副白面書生模樣。儘管上個月才剛渡過二十七歲生日,從警資歷卻連兩年都還沒滿。
一資深一菜鳥的雙人搭配,除了有助於提升整體辦案效率外,更關鍵的一點是能減省人力(對於犯罪率逐年攀升資源吃緊的城市顯得格外重要)。簡單來說就是「從做中學」──換句話說則是「強迫式學習」。無論說法為何,總之效果極佳(只問結果不問過程的組織特性在此顯露無遺),因此歷任刑事大隊長大多按照這種邏輯安排人手。
莊振威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傢伙真的和自己很不合拍,搭檔這麼久居然連這種幽默都還無法掌握。
他重重躺進椅背,往四周環顧,其它組正忙得不可開交:謀殺、販毒、縱火、偷盜……案件層出不窮,難得有這種不痛不癢的小案件筆錄──哼,當然要好好把握休息時間!能拖多久就他媽的拖多久……莊振威是這麼想的。
這種找不到犯人的案件,只要沒有出現死者,充其量都只能算是惡作劇──就在當時在場的人感到多濃烈的惡意、殺機也一樣。沒死人就不算數。這是他的從業原則。更何況那個屎尿拉一褲子的男子還只是膝蓋擦傷而已。一想到這裡,就覺得浪費一整個美好夜晚盤問數十個民眾的自己根本是腦殘。
「別緊張,閒話家常。吃一點這個,鹹鹹的,有點辣很好吃。」莊振威說著將手邊的鱈魚起司條推向青年。換作平常,這種新潮的點心他是絕對不會主動去碰的,要不是某回一同進行跟監任務時黃宗翰買來──這是他難得做對的一件事。回想起對方當初的矬樣,他忍不住在鼻腔深處無聲冷笑:「好了,大家都累了──我問結論……所以你沒看到是誰把他扣上列車的?」他邊打呵欠邊問。
十二點剛過,是時候開溜。
混亂辦公桌上除了鱈魚起司條外,還有口香糖和開心果,包裝紙和果殼散落開來,桌腳似乎卡了一塊嚼成棕黃色的口香糖,已經變得又乾又硬。
在那一片狼藉中,還擱著青年用來割斷繩索的那把瑞士刀。
青年搖了搖頭。
這也難怪。早就知道是無用功──畢竟連當事人自己都不曉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又是被誰扣上去的。
「發現時,自己已經被列車往前拉了。」男子是這麼說的。
神經也太大條了,要是真死了,剛好而已──范振威在心底咕噥。
「不錯的刀,銳利、輕巧。」他抓起瑞士刀,彈出刀俐落把玩著。
「你就是用這把刀救了他吧?」黃宗翰接過話頭,拉回話題:「你真的……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嗎?或是可疑的人之類的……畢竟你能第一時間第一個衝上去救他,應該離他很近吧?」
青年頓了一下,摸了摸另一邊的口袋,猶豫該不該和他們說實話──但他旋即打消這個念頭。
說出來只是自找麻煩。
「我是聽到尖叫聲才知道發生什麼事──那時候……那位先生就已經被扣上去了。」青年謹慎挑選用詞。
「這樣啊……那好,就先這樣吧,如果後續有想起些什麼,請務必隨時和我們聯絡。這是我的聯絡方式。」黃宗翰遞出名片,上頭有他的手機和LINE。這年頭,LINE是必備的情報工具。利用其它新興交友APP「釣魚」也是時有所聞之事。
當黃宗翰正在以制式化說明向青年作結時,一名身穿制服的員警來到桌邊。小偷般,他的腳步無聲而快速。「威爺。」他傾身附在莊振威耳側說了些什麼。儘管刻意隱藏,但其間眼角餘光不由自主瞟向坐在斜對面有著一頭亂糟糟短髮的青年。
「好的,那我們今天的筆錄就到這邊──」
「欸,先等一下。」莊振威粗聲打斷黃宗翰的話,視線射向正準備起身的青年。他拍了拍該名員警的肩膀示意,員警挺回身子,離開前定定看了方鳴次一眼。
不懷好意的眼神。
「累了吧?坐這麼久一定很累了,屁股都痛了,起來活動活動筋骨──」莊振威自說自話,他起身伸懶腰。「你也起來動一動嘛!還這麼年輕,多動動準沒錯!」說著不顧對方意願,他逕自將青年從座位上一把拽起。
一旁摸不著頭緒的黃宗翰也跟著站起來──剛不是還急著收工嗎?差點把擱在大腿上的資料夾給摔在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忽然間,只見莊振威身體逼靠過去貼向青年,動作像極了猥瑣的中年大叔。濃厚體味撲鼻而來──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青年的右手手腕已經被對方使勁扣住,緊接著莊振威一個閃身從眼前消失,跳舞般蹬踩兩三步極其迅速轉移到身後,跟著將他的右胳膊反扭過去。
黃宗翰看傻了眼。
除了黃宗翰,這場小小的騷動並沒有引起其它同仁的注意力。
對他們來說,這大概跟街頭小混混交手差不多,是再日常不過的景象,一點都用不著大驚小怪。
有那麼一瞬間,青年血肉賁張,充氣似的鼓脹起平時鍛鍊出來的二頭肌,但立刻又打消反抗的念頭放鬆下來像洩了氣的皮球。
「欸,方鳴次,你叫方鳴次對吧?別浪費大家的時間,你就承認吧──方、鳴、次!」
果然還是來了──被惡狠狠喊作「方鳴次」的青年心想。
比起早有預感的方鳴次,反倒是和莊振威站在訊問一方同陣線的黃宗翰皺起眉頭,用一臉「到底要對方承認什麼」的疑惑表情瞅著學長。
「方鳴次」這名字不是紀錄在剛才的筆錄裡了嗎?這是他們提問的第一個問題。為什麼突然對這名字有如此不自然的強烈反應?
「是你吧?是你做的吧?」
比起剛才閒聊式的揶揄說話方式,現在的學長,像是──找到了獵物。
不……不只是找到獵物而已,是已經緊咬著不放。黃宗翰好像可以預見青年被莊振威玩弄在手掌心的未來──不遠的未來。
「學長,要不要到偵訊室去?」眼看莊振威就要在這裡偵訊起方鳴次,太熟悉學長偵訊模式的黃宗翰趕緊壓低聲音用詢問的語氣向他提議。
偵訊室一旦關上門,發生什麼事都有辦法解釋──眾目睽睽的辦公室風險太大,等於是把眾人之間的默契給戳破,破壞了刑警們的微妙平衡。
「沒那麼必要──我馬上就讓這傢伙招了。」莊振威已經失去控制了,黃宗翰不禁思索剛剛那名學長到底和他說了些什麼?簡直就跟注射了毒品一樣。「該說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嗎──這傢伙的老媽是蕭儀菡!蕭儀菡!」
蕭儀菡──
好熟悉……是在哪裡聽過呢?
黃宗翰偏著頭翻找回憶,倒是周遭幾名刑警一聽到這名字便扭頭望向這邊,彷彿這裡畫了一個箭靶似的。
「糖果女巫。」莊振威從後方貼向他,咬字用力,如果再靠近一點,就可以咬斷方鳴次的耳朵。
「糖果……女巫──」
恍然大悟。即使黃宗翰再年輕再資淺,也一定聽過這個名號。
這是課堂上必定會提到的真實案例。
他瞬間理解學長的意思了──那起慘無人道的案件同樣是發生在火車站。十五年前,西元2003年4月4號,兒童節。那天是國定假日,又適逢禮拜五,連著周休二日剛好能連放三天假,是全家一同出遊享受天倫之樂的大好時機。
那天的車站,想當然耳陷入空前盛況──絕大多數都是帶著孩子出遠門的家長。他們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語氣興奮高聲交談,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完全對待會兒即將發生的悲劇沒有絲毫心理準備。
「哇!」
驚呼連連。
走進車站,很難不被「那樣東西」吸引。
車站大廳正中央,矗立著一個巨大的拐杖糖果,外觀是傳統的紅白相間斜紋。
孩子紛紛衝上前去圍觀蹦跳像調皮的蚱蜢,父母趕緊把握機會抓起手機和單眼大拍特拍想為他們稍縱即逝的童年留下美好回憶。
不只是拐杖糖果──車站各個地方,諸如休息區、抽菸室、禮品店、餐廳……甚至連月台上,都擺放了各式各樣的巨型糖果:巧克力磚、棒棒糖、瑞士糖和最受孩子歡迎的小熊軟糖。
放大數十倍的小熊軟糖從高處俯視眾人,背光的臉看起來有些陰沉,有幾個想抱住小熊腳掌合照靠得太近的孩子意外被嚇得哇哇大哭。
然而,就在這歡快氣氛中── 西元2003年4月4號上午10點26分44秒,糖果爆炸了。
彩色糖衣裡包裹著的不是煙火或者鞭炮,而是硝化甘油(Nitroglycerin)。真真正正的炸藥。
在那場浩劫中,死了上百人。而且幾乎都是未成年的孩子。
事後開檢討會時,提出怎麼會任由那些糖果擺設隨意放置車站?
各單位的說法莫衷一是:他們都以為是別的單位辦的活動。
當時引發極大動盪,不只國內,還因為疑似恐怖主義入侵而受到國際矚目,一時間人心惶惶不安。總統下令全力徹查此案,西魁市投入所有警力以求在最短時間內破案,好重建社會秩序以保安寧生活──但即便如此,還是用了將近一個月才找到兇手。
說找到或許不大精確──因為實際上,是兇手主動投案自首。
心狠手辣將孩子炸成碎塊焦屍的魔鬼,是個女人,名叫蕭儀菡。
向來喜歡炒熱話題唯恐天下不亂的媒體給了她一個外號:糖果女巫。
這形象讓人聯想到X國曾有一名討厭孩子的獨居老人在糖果裡放玻璃給萬聖節來要糖的孩子。只是前者顯然激進太多太多──無論是出於何種目的。
「他是──」
「這傢伙,是那女人的孩子。」依舊沒有放鬆對方鳴次的箝制,范振威朝他的後腦杓努了一下下顎。
孩子……糖果女巫的孩子──
原來那名員警在學長耳邊說的就是這件事。
至於他們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查出兩人的親子關係,和莊振威方才提到的「有其母必有其子」有所關聯──不單單是諷刺而已,近年來,在科學家、遺傳學家以及犯罪預防專家等諸多各界學者跨領域的「努力」之下,提出「犯罪基因」的概念。
簡單來說,就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那些「專家」,認為所謂的「犯罪」──特別是情節重大手法特殊的犯罪,是會「遺傳」的。
也因此,只要「生理上的雙親」犯下重罪,其孩子便必須接受「預防措施」──例如DNA和指紋等資料建檔。
「只差沒植入晶片了!」當時上街遊行抗議的人權運動人士曾如此嘲諷此一法案。
然而,政府並不將之視為「嘲諷」,事實上,他們確實認真評估是不是該植入晶片以利後續追蹤。
「是你幹的好事吧?你跟你媽一樣,都不是好東西!」
「不是我。如果是,我幹嘛救他?」聽到有人侮辱自己的母親,方鳴次沒有動怒。這十多年來,他不曉得聽過多少比這更難聽的話。
他已經麻木了。
「鬼才知道你們這種殺人犯的心態有多詭異!」范振威大聲咆哮。
殺人犯。
他的語氣,像是已經篤定在未來的某一天某一時刻,方鳴次一定會殺人。
所有人都停下手邊動作,黃宗翰可以明確感受到他們的視線,感覺跌進蟻坑似的渾身爬滿螞蟻。
「學長,我去找唐檢……看他那邊有什麼指示。」他開始整理文件。只要一緊張,他就會開始整理手上的文件。
「指示個屁啊!有事就找檢察官,難怪我們老是被壓著打!叫我們做東做西,往東就往東、往西就往西。他們以為他們是什麼東西啊?」范振威吼完學弟趁機發洩心中壓抑已久的不快後,隨即回瞄目標,用手肘狠狠頂了方鳴次的腋下。
「學長!」他知道
「不是你的話?這是什麼?」范振威將方鳴次重重壓在牆上,騰出一隻手,從他另一邊口袋裡摸出手機。「你要怎麼解釋這些照片?說啊──我倒要看看你這張狗嘴能吐出什麼垃圾話!」
手機螢幕不斷刷動,全是那名今晚險些被輾成屍塊的男子的照片。
方鳴次在跟蹤他。
在察看手機之前,他們就已經知道裡頭有些什麼了──手機監控。這也是「預防犯罪」的諸多配套措施之一。平時自然不會吃飽撐著沒事調閱,但一旦監控對象涉嫌重大,便能藉由當初購買手機時便已經置入的晶片直接「入侵」。
這是一場不對等的遊戲。
或者,用范振威的說法來說:對待犯罪者,不對等,哼,剛好而已!
「殺人未遂──」
「學、學長!」
未審先判。
「在電扶梯偷襲那對老夫婦的人也是你對吧──媽媽殺小孩,兒子殺老人,哼!」完全不顧黃宗翰注重偵查程序正當性的勸阻,范振威持續橫衝直撞,一副見神殺神劍佛殺佛的凌厲態勢。他咧嘴冷笑一聲後接著又說:「你們真的血濃於水耶!我要把你這個心理變態送進牢裡關到發霉,你就等著屁眼被捅爆!」
「誰敢捅爆他的屁眼,我就捅爆你的屁眼!」
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是一名女人。女人有著一頭烏黑長髮,體格纖細骨架稍寬說是模特兒也完全沒問題,配上緊身九分褲以及將袖子隨興捲至手肘的亞麻色開襟襯衫,渾身散發出一股充滿國際感的俐落灑脫氣質。
重點是──女人還戴著墨鏡。
是想遮月光嗎?
被女人打斷氣勢,范振威愣了半晌才出聲試圖重新掌控局面:「欸、這女人是誰啊?欸欸欸,你們誰──誰放這女人進來的?」
「吵死了,這女人這女人的──」
女人摘下墨鏡,掏出名片,完全無視范振威,遞向黃宗翰。她的指甲顏色繽紛,好像動一下就會有音符不小心掉出來。
春奈多季子。
日本人?
「W&W律師事務所……」黃宗翰念出名片上的機構。
是國內三大律師事務所之一。
「放開他。」春奈多季子隨手將墨鏡掛在胸前呈現V字形的襯衫領口,一個箭步走上前去。她扳開莊振威粗壯的胳膊。看起來弱不禁風,但女人的手勁卻出乎意料強勁,掐得他肌肉發麻,說不定還留下指甲抓痕。
「小心我告妳妨礙公務!」
「誰告誰還不知道。」
莊振威畢竟是老江湖,他意會過來,撇頭匆匆瞄了黃宗翰手上那張名片一眼,確認自己的猜想後別回頭,咧嘴衝著女人噴出笑意和口水:「失敬失敬,原來是從事良心事業拿錢辦事的大律師!難怪不把警察放在眼裡,走警察局像是在走自家廚房。啊,還有法院、監獄──特別是監獄,你們應該再待久一點。」
「少跟我玩諷刺威脅那一套,我沒那閒工夫。」
事實上,春奈多季子並不是律師,而是這間律師事務所創辦人春奈聰美的孫女。
但她知道自己沒必要跟這隻瘋狗解釋。
「我知道『妳很貴』。」一語雙關,他的笑容非常猥褻。
莊振威很會玩。身為體制當中的一員,他擅長遊走在犯罪邊緣。
「你剛說的話我都錄下來了。」春奈多季子輕輕點了點襯衫上鑲滿碎鑽的兔子別針,具有錄音功能。
「想告就去告,但浪費我們的時間,就等於是浪費人民的稅金……啊,像你們這麼大的律師事務所應該不會在乎這種事吧?」范振威雙手一攤。無賴。
春奈多季子懶得和他廢話,挽起方鳴次的手,眼看就要往外走去。
「春奈小姐!」
「欸,妳想把那傢伙帶去哪裡?他現在是嫌疑人──你也真有辦法,居然這麼快就把律師找來了。」後半句話,他是對方鳴次說的。
「嫌疑人?」春奈多季子抿出嫵媚的微笑──並非打算利用與生俱來的魅力,而是一臉勝券在握。她鬆開方鳴次的手,從提包裡掏出一份資料,甩在桌上。封面是方鳴次跟蹤的那名男子的照片,下方還標註了日期:「用不著前情提要了吧?這傢伙的資料你們應該也查清楚了,這男人跟鳴次一點關係也沒有──陳添興,祥發建設公司總經理,他老婆委託我們調查他是不是有背著自己包養其它女人。鳴次是我們事務所特聘的調查員,詳細內容聘用合約都有載明,如果還有什麼問題,請先和我的秘書預約時間。」
春奈多季子說完再度挽起方鳴次的手。
這一回,沒有人攔住他們。
知道只有情境證據根本不夠用,原本看對方年輕想嚇嚇他看能不能撈到什麼訊息,沒想到半路殺出程咬金──范振威狠狠踢了一下桌腳,那團垃圾彈跳發出沙沙聲響,放在架上的釘書機也砰一聲掉落。
隨機魔(Random Evil)
一、地鐵驚魂
西魁市,西西沃夫地鐵站。
外頭夜幕低垂,裡頭倒是大放光明人聲鼎沸。儘管已是晚上十點半,但由於是禮拜五小周末夜晚,又是假期的開端,從煩悶工作中解放出來的人潮將地鐵站堵得水洩不通。
列車一靠站,只見車廂幾乎快被擠爆。
門一開,裡面的人都來還來不及下車,排隊的人龍已經被從後方雜遝而來的壓力給推擠進去,車廂劇烈晃動發出響亮聲響。一時間更嘈雜了,宛如一支街頭交響樂──明明是十月初冬,整座地鐵站上空卻猶如沸騰般蒸騰起陣陣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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