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帶著點醉意，男人踉踉蹌蹌的走出了輕軌站。
冬日的晚風襲來，雖說酒後體熱，但這低溫還是讓他打了個寒顫，想起來他的外套好像放在餐廳裡了。
喝得太多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扶著欄杆走下樓梯，這裡離他家只有五分鐘距離，但他現在頭暈得厲害，而且超想睡覺。
才走兩步，天空中竟緩緩飄落白色雪花，他錯愕又驚喜的仰頭，在路燈的光圈下，可以瞧見雪花片片紛飛，好不浪漫！他緩緩吁了口氣，白煙自口裡冒出，原來現在溫度這麼低了啊！
好吧！他索性找一旁的椅子坐下，拿出手機就打回了家。
「喂，我在車站，妳過來接我！」
手機那頭是一陣沉默，接著是嘆息。
「聽見了沒啊！下雪了，我好冷，過來接我啦……」
「你又喝酒了是吧？這麼近也要人接？」
「我外套放在店裡了，好冷……我走不動了。」他帶著一點撒嬌，再加一點不悅，「不要這麼囉哩叭唆的好嗎！妳說這些廢話時，都走過來了。」
「你──」對方似是還想說些什麼，但男子直接切斷了通話。
唉呀，其實現在的溫度很舒適啊！他仰起頭，因酒精而暈眩的腦子感到輕飄飄的，任雪花落在發熱的臉上身上，反而有種舒爽感。
只是他不知道，在這荒僻的深夜中，不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車站。
角落裡有一雙眼睛正凝視著他，看著車站上方的燈光關閉，電扶梯停止運行，連鐵門也都拉下，僅存值班室正在做最後整理後，視線重回到了醉酒的男人身上。
「那你為什麼要囉哩叭唆？你說那些廢話的時候，不也已經走回家了。」
咦？男人倏而正首，他狐疑的看向前方，他前面其實就是寬廣的停車場，但這深夜末班車時分，根本沒有其他人啊。
「誰？」他有點吃力的站起，起身時膝蓋還軟了一下，皺起眉梭巡了一圈，沒人啊！
而且他的正前方，是堵牆啊！
「天氣這麼冷，你看起來……很溫暖。」聲音再度傳出，男子很確定是來自正前方！
他緊皺起眉，緩緩的往前走去，左手邊是他剛走下的樓梯，現在車站已經關閉，樓梯與牆邊的縫隙，或許正躲著某人。
「什麼人啊！？不要惡作劇好嗎？搞什麼東西！」他碎唸著，不耐煩的嚷嚷，「下雪了，冷得很，什麼我很溫暖？」
「喝了這麼多酒，血液裡都是酒精，身子發著熱呢！」那聲音又笑了，「吃起來，應該很溫暖。」
男子渾渾噩噩的腦子沒有辦法消化那些話語，他聽不懂或是沒聽進去，他現在只好奇，到底說話的人是躲在哪裡啊？
他走到了樓梯下，打直右手往前一推，推到了那堵因低溫而異常冰冷的牆面。
朝左一瞥，才發現樓梯與牆面是嵌在一起的，中間並沒有縫隙。
欸……男子用掌心在牆面上拍拍打打，這裡根本沒有地方躲人啊，眼前這道牆上面就是車站了，這麼寬這麼嚴實的地方，聲音到底是從哪邊來……啊！
他倏地抬頭往上，總不會是上面吧？
那東西以自然趴伏的姿態，趴在垂直的牆面上，距離近到男子無法看清那是什麼玩意兒，因為「它」幾乎就在他的鼻尖前！
但是，能趴在牆上不受地心引力影響的東西，就不可能正常啊！
「哇啊！」他嚇得踉蹌向後，打直的右臂在瞬間感到一股刺痛。
刺痛之後，就是手部與身上一股濕熱，摔在地上的他定神一瞧，看見的是自己右手肘關節以下已消失，鮮血如注的噴在自己身上與腿上。
而那自牆面躍下的「東西」，正咬著他的右手肘，大口豪邁的撕咬下上頭的肉──
「哇啊啊……啊啊……」男人嚇得放聲嘶吼，「救命──有怪物！哇啊啊───」
◆◆
打著橘傘的女人小跑步奔進了車站的範圍，這時間早過了末班車，弟弟能坐的地方都是在出站後的座椅區！她快步的跑過去，卻沒有看見應該坐在那兒的人影。
「明城？」她有點狐疑，是還能跑到哪裡去？「明城？」
她筆直的往前跑，跑進了停車場範疇，深怕遺漏了哪個角落，還怕弟弟躺到哪台車底下了……可是再怎麼找，都沒有看見該有的身影。
大雪紛飛，幾乎在瞬間就蓋住了大地，女人不安的站在停車場中，深夜的靜寂，以及空中漫過來一絲詭異的腥氣，讓她更加不安。
「明城？明城──」
第一章 超市的攔截
擰緊眉心，看著上方大電視螢幕裡的實況新聞，梁紫葶手都揪了緊，不敢相信又有一具屍體。
「這是第幾具了？」同事大毛幽幽的問。
「第四具。」梁紫葶毫不猶豫的回答，「又是支離破碎，殘缺不全。」
「確定？」大頭芳回頭狐疑地問，「有人傳出來了嗎？」
「嗯，我有朋友在現場，跟之前的屍體是一樣的，內臟幾乎都不在了。」現場一片低氣壓，又是那個「食人鬼」凶手。
「食人鬼」是媒體為這個連續殺人犯起的名字，在最近兩個月來，連續發生了殘忍詭異的命案，最初的案子是在某間小套房裡，男子數天沒有出現，屋內又散發出臭味，致使鄰人報警，結果警方破門而入時，人是死了，但死無全屍。
死狀並不是一般人想的被分屍或是開腸剖肚，而是真的要用「支離破碎」來形容！死者的確是被分屍，因為總有軀幹與身體不相連，但問題卡在：連軀幹都不存在，尤其內臟更是幾乎一個不剩。
除了心與肝，剩下的脾肺胃腸膽，沒有一個內臟殘留，聽說惹得當場就有警察差點沒把胃給吐出來。
接著第二具發生在一處公園的偏僻角落處，屍體散落在草地中，是因為野狗叼著一部分的手掌在外啃食才被發現，死狀一樣悽慘；第三具在死者自己的反鎖的房間裡，鮮血四濺，血跡斑斑，但卻沒有留下任何跡證。
媒體在此前，就為這個連續殺人犯起了個響亮的名號：「食人鬼」。
為什麼不叫開膛手傑克？因為這個凶手不僅僅開膛啊，消失的器官與肢體完全遍尋不著，殘餘的屍體上甚至還有齒痕，這豈是分屍犯？這就是「食人鬼」！
「今天的是在鐵路旁，但是……很遠啊！」小張看著地點，「那邊挺偏鄉的吧！」
「非常鄉下，山裡，而且還是個小站。」同事開了口，「我老家就那範圍！」
第四具屍體，在鄉下小站的停車場裡被發現，殘缺的屍塊被扔在鐵路站上方屋頂，由於當晚氣溫過低且下雪，在屋頂被凍成血塊的屍體始終沒被發現，是幾天後天氣轉暖，血液從屋頂往下滴落時才被發現。
「作案地點跨度也太遠了吧？本來以為都在首都，但現在跑出一個偏鄉……這個殺人犯足跡這麼廣嗎？」
「都說像被野獸啃食，會不會根本不是人為？」
「嗄？這聽起來就更可怕了！」
同事們紛紛討論起來，近期這個「食人鬼」真的搞得人心惶惶，夜晚越來越少人敢出門，就怕不小心成為「食人鬼」的獵物。
梁紫葶走回自己座位，她調出自個兒做的地圖，把最新命案的位置標上去，還真的毫無邏輯可言……之前都發生在首都圈，大家也都認定凶手住在這兒，結果現在搞了一個六小時外車程的小鎮，嘖。
該不會是貨運司機？或是任何交通類的職業，才有這麼大的跨度？
「喂，妳很認真耶！」大頭芳溜到她身邊，「妳是不是想做這個新聞啊？」
「對，非常想。」梁紫葶毫不掩飾自己的企圖，「在這個監視器遍佈的年代，還有什麼大案子能追？」
「妳是記者啊，梁紫葶，不是警察。」大頭芳笑了笑，「入錯行了妳！」
「就是想要報件大的啊！不然幹嘛當記者？揭露不為人知的事實真相啊！」梁紫葶說得義正詞嚴，看向身邊一眾同事，「難道你們就喜歡在網上抄抄新聞就好了？」
「話不是這樣說，現在全民皆記者，民眾的速度都比我們快，找他們要新聞當然最快啊！」大白嘆了口氣，「這是時代的問題，我也覺得能報條大新聞很好，但是，但是……妳眼睛不必這麼亮，我有但書的！」
梁紫葶勾起微笑，她不要什麼但書，她只要知道那種報導真相的心是一樣的就夠了。
「但是妳找條非高危險性的吧？這個太危險了，沒一具全屍，還有被撕咬的痕跡。」大頭芳搖了搖頭，「而且現在什麼線索都沒有，妳連要找凶手都有困難吧！」
大頭芳說到重點了！現在連警方都沒辦法掌握「食人鬼」的線索跟行蹤，她就算真的想揭開這位連續殺人狂的面紗，也得先知道從哪裡找起啊！
「其實……」斜對面OA桌的女孩聲如蚊蚋的開口，「有沒有可能……不是人……」
辦公室氣氛立即低迷，每個人都往瘦弱的新人身上看去，新來一個月的小檬，削瘦虛弱，卻有著一副超厚重的眼鏡，梁紫葶每次都擔心那眼鏡能把她鼻梁給壓斷。
「妳覺得真是野獸啊？」大東端著咖啡走回來。
小檬搖了搖頭，臉色比平時更蒼白了點，「我就覺得……給他起名的人起得挺對的。」
「起名？食人鬼？」大頭芳順著話說道，轉了眼珠子，「別告訴我，妳覺得真的是食、人、鬼。」
後面幾個字她加重了音調。小檬縮起雙肩，微幅的點了點頭。「……總之不是人。」
同事們悄悄交換眼神，這麼嚴肅的談亂怪力亂神的事情喔？大家忍下笑意，儘管心裡覺得扯，但還是不好去拆小檬的台；不過梁紫葶就不這麼認為了，對現在的她而言，有任何訊息她都接收！
她即刻走到小檬身邊，親切的想要多一點說法，「妳為什麼這麼認為？」
小檬有點緊張的看了她一眼，面有難色的皺起眉，覺得自己似乎不該說的低下頭。
「說嘛！不管說什麼都沒關係！我只是想知道不同的看法。」梁紫葶給她打了強心針，「再奇怪都沒關係。」
小檬用力做了個深呼吸，「就是食人鬼，不是人，也不是野獸，是那、個。」
大頭芳翻了個白眼，還真的說是鬼喔！
「為什麼會這麼認為？死者支離破碎，身上又有齒痕，如果說是野獸的話……」
「我看得見……那個。」小檬囁嚅的打斷了梁紫葶，「就新聞畫面現在看過去，也是不乾淨的。」
看得見……梁紫葶倒抽一口氣，連大頭芳也都不淡定了，她一改態度的站起身，「妳陰陽眼嗎？」
「不不不不算，但就是太不乾淨的東西是感覺得到的！」小檬緊張的搖頭加擺手，「那個是一種非常非常邪惡的東西，我就算隔著螢幕，每次看都會全身發毛！」
哇……這答案真是出人意料，現在這個恣意行凶的「凶手」是個鬼嗎？怪物，對，應該可以說是怪物吧！
「那妳能知道平時這個怪物在哪裡嗎？」組長倒是嗅到了機會似的，「如果可以找出牠在哪裡，說不定真的能做期新聞！」
小檬聞言卻嚇到了，整個人慌張的跳了起來，「我我我我不知道，我沒辦法分辨！對不起……我……我去洗手間！」
她連看都不敢看大家，轉身就離開座位，逕往廁所衝去。
梁紫葶哪有這麼簡單放過她，但現在逼著她也沒用，小檬原本就是極其不願分享這件事，畢竟是有點扯。
一屋子六、七人靜了下來，面面相覷。
「走這條很邪啊！」大白主動提出意見。
「那就邪到底啊，我們就先用這種靈異的方式去說，不當正式報導。」組長即刻做了決定，指向了梁紫葶，「梁紫葶，這新聞妳的了！」
大頭芳點扼腕，「我也想……」
「妳想什麼，妳想就幫幫梁紫葶吧！」組長指向了她，「好歹生出點有點閱率的玩意兒啊。」
「是！」梁紫葶雙眼熠熠有光，看著一公尺外的大頭芳，「少不了妳的，這事情我一個人也做不，妳得當我後援！」
大頭芳這才揚起笑容，拳頭朝自己心口敲敲，再指向她，沒問題。
「那麼，我先去跟小檬再聊聊。」梁紫葶趕緊轉身，「別跟來，她會嚇到的。」
「呿，當記者膽子小成那樣！」大東莞爾。
「新人嘛！還不知道人間險惡。」大白也坐了下來，嘴角的笑帶了一抹苦澀，「那食人鬼見著那些官，還得黯然失色咧。」
梁紫葶輕快地朝著洗手間去，對她而言，找到誰是「食人鬼」是當務之急，如果能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就更好了！
◆
男人推著一整車的生活用品在超市過道中走著，取下一瓶罐頭時，驀地從從裡頭伸出一隻腐朽的手，也抓握住了罐頭，不想讓他取下似的。
男子無視的將罐頭往推車裡放，才往前推了兩步，又決定把罐頭放回去，改取旁邊那一瓶；如果有人這麼執著於那個罐頭，沒必要跟他們搶，搞得把執念帶回去就不好了。
擦身而過的女孩偷瞄了他一眼，跟朋友開心的私語著，有沒有覺得那個男的很像電玩裡那種憂鬱冷面王子？
闕擎沒心思理會小女孩們的青睞，現在他比較在意的，不是這超市裡有多少兄弟們，而是有多少跟蹤他的「人們」。
之前也就兩位便衣跟著他，始終低調，為什麼今天他有種被萬人盯的感覺？似乎整個超市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監視他。
「你們要順便幫我結帳嗎？」
排隊結帳時，他突然轉身問了排在身後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魁梧，一看就知道是有在鍛鍊的人，他倒也不閃不躲，打量起闕擎來。
「好。」他大方的回應，掠過闕擎，到他前方準備為他結帳。
闕擎默默的環顧四周，一堆人真的是不隱藏了，全都明目張膽的望著他，擺明了就是為他而來。
「出動這麼多人，是不是有點誇張？」他幽幽的說著，「我家醫院外的道路旁，沒有那麼多地方讓你們停車。」
「哼，沒有人說要跟你回去吧？」男人大方的與他交談，「等等就要請你跟我們走一趟了。」
喔，闕擎心底略慌，其實他有猜到這最糟的情況，否則這群人不會如此大膽，但他不能面露懼，誰先慌，誰就輸了。
「我沒空，而且你看我買了不少生鮮物品，得趕著拿回家冰。」闕擎從容的應付，「剛好我也還是懂一點法律的，想用哪條讓我走一趟，得好好想想喔！」
「這麼嚴肅做什麼，也就是喝個茶，天這麼冷，去喝個咖啡吧。」彪形大漢掛著微笑，但他全身的肌肉都很緊繃。「哪兒不去，就旁邊的咖啡廳，一杯咖啡的時間。」
結帳人員有些不解的望著他們，但還是盡自己本分的唸著促銷口號，然後開始進行結帳，閒事莫管。
「可以更乾脆點……哪兒都不去，等等我在旁邊整理這些東西時，你們把該說的說一說。」
男子似笑非笑的望著他，什麼都沒說，但眼底藏著的銳利已經否決了這個提議。闕擎心知肚明，等等的SOP會是什麼：他無需整理物品，就會被人粗暴著把東西扔進袋子裡，整袋拎走，出了超市只怕就隨意往垃圾桶扔去，基本上他也不會進那間咖啡廳，這樣體格的男人們會突然從四面八方湧來，架著他往已經開好車門的車子走去，他會被壓上車，來到他們認為的「咖啡廳」。
一旦進去要想再出來，那可就麻煩了。
「有話好好說，我不想把場面弄得太難看。」闕擎也沉下了語氣，「你們這幾年派了幾撥人跟著我，心知肚明。」
他下文沒說的是，這幾年派來跟監他的人，不是意外身故就是失蹤，現在沒有一組是好好的在這世界上的。
男子微笑的嘴角略僵，卻散發了怒氣。他知道！隊裡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但凡派去跟監這個男子的兄弟，沒有一個是健在的，就為了這樣一個看起來瘦弱乾癟的男人，犧牲了多少兄弟？他不理解，所有人都不理解。
但是命令就是命令，所以他們為了不要增加無謂的傷亡，這一次派出了整整一隊。
「一共是一千三百二十元，刷卡嗎？」店員制式的回應著，緊張的略嚥了口口水。
男人遞出信用卡，「我可以把這個當作威脅嗎？」
「隨便，我是陳述事實。」闕擎說得悠哉，從男人身後擠過去，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了環保袋準備盛裝。
他的一舉一動都讓附近其他人相當緊張，尤其在他擠過男人身後時，感覺有的人手同時都按在後腰上準備掏槍了！緊接他捧起整個籃子朝整理區去時，好些人都邁開了腳步，門外的身影移動，看來也是預防他跑出去。
不過，闕擎卻真的只是抱著籃子來到整理區，好整以暇的把購買的物品放進環保袋裡。
「出什麼事了？為什麼非得要動這麼大的陣仗？」闕擎喃喃說著，「你們跟了我這麼多年，也只是觀察吧？我最近也沒做什麼大事──」
噢，上一次遇到報喪女妖的事嗎？半夜時分報喪女妖到他的醫院外頭嚷嚷，附近沒有鄰居也沒人檢舉，那時跟蹤他的人也不在，他也沒惹出什麼事……如果是那個因為山崩而被掩埋的小鎮？那是天災吧？總不會因為他去過就推到他身上是吧？
「聊聊就知道了。」男人心平氣和著說著，「我們也只是奉命辦事，你跟上面的事我們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就是把你帶去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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