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蘭天賦異色異稟,憑藉白米的外驅力夢的內驅力,遍遊海王星、天王星、冥王星,還有金星火星土星木星水星,以及月亮,以及北斗,以及大小行星。
儘管地球人身分使其星星受辱,情欲滿足卻是空前絕後、超絕人類。每一場星際聚散,都有外星情人或者戀人抑或閨密型炮友,把他們畸奇的敘事塗鴉在花木蘭的裸身之上,供其回到地球掃圖翻譯,伺機傳布。
花木蘭的異星情人戀人炮友,依次有鑀鎂銀鐵鋇氫氦汞鋰鈹硼鋁鐵鋼銅……這些轉譯為地球語言全是化學元素的異星人,沒有一個膽敢來地球看望花木蘭。色衰羽敗的花木蘭,只好將外星奇遇記/歷險記/約炮記連綿成帙,以紀念拋撒的白米一次次喚回的死去的崎嶇的往事。
作者簡介:
崔子恩
作家。獨立影人。
生於哈爾濱。曾長居北京。現居北佛羅里達PVB。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紀大偉(作家、政大台文所副教授)
─專序推薦─
秋山珠子(神奈川大學外國語學部中國語學科副教授)
黃玉珊(電影導演、玄奘大學客座教授)
劉奕德Petrus Liu(酷兒理論家、波士頓大學比較文學系副教授)
羅鵬Carlos Rojas(知名漢學家、美國杜克大學教授)
─攜手夢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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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攜手夢遊─
章節試閱
〈故事03 土星時間零點整〉(節選)
(……)
4
其實,我根本沒有來得及俯瞰土星,就立即陷入與土星人交際的困境中。土星上共有七大首阜,科學技術尤其是尖端科技十分發達。七大首阜的科學家們在我剛剛刺破土星光帶時便立即「掃瞄」出我的來歷,待我穿越光帶正式僭入土星大氣,他們已派出乘座飛行器的考察人員蜂擁住我,使我的空中停滯技術受到嚴峻考驗。
眾所周知,我們地球人的墮落才能遠遠大於飛升才能,也大於不升也不落的平衡才能。一到土星周圍,地球對我身體的磁力控制已成為飛升的力量。儘管如此,它還是抗不過土星引力,我翻滾著,作出一個又一個令人眼花撩亂觸目驚心的高難度空中翻轉動作,興奮莫名地企圖直奔土星表面。可是,七個土星科學家阻斷了我下墮的路線,我只好踩水般蹬踏著稠度很高的冷空氣,雙臂划動如於水面,以增強懸浮力。最難的是,我還很偷暇撒米到他們的頭上,不然回到地球我便無法索繹這些記憶。
你一定會問,為什麼不撤米到他們的座艙中?確切的回答是,他們的飛行器沒有座艙,只是一小塊高密度的固體陀螺(很類似於地球上孩子們用鞭子抽打的金屬陀螺)。他們乘座陀螺的方式很端莊:雙股交疊穩坐於陀螺尖部,讓它微微插入肛門以固定身體與飛行器之間的關係,同時將身體的微電波傳導到陀螺上,作為動力。這樣一來,人體本身便成為發動機,那一團特殊金屬則僅僅起承載發動機的作用。在飛行中,陀螺在人的屁股下飛速或勻速或低速旋轉,以加強或緩和與人體的摩擦:轉速愈快飛得愈快,相反則飛行減慢。毫無疑問,他們蜂擁住我的時候,臀眼中的飛行器都進入低檔運轉程式,僅僅維持空中滯停即可。
你不問我也得交代的是(這些知識積累於我的全部土星歲月),土星人一概生就潔白的、北極熊一般的毛皮以抵禦嚴寒,連臉上也不例外。所以,乍一相見,我以為追上了一群會飛又會吃人的猛獸(儘管他們個個都很漂亮,身上還散發著麝香味兒),除去逃竄(抱頭鼠竄)別無良策。我真後悔倒向三角城臥榻之前沒有在懷裡揣上一支左輪手槍。如果有一柄左輪手槍,我就會以一種文明高於野蠻的蔑視精神面對被生吞活剝的危險。可是,我手無寸鐵,向上飛,沒了氣力,向下墜,卻被劫斷路線。情急之時,我只好拿出地球人的看家本事,諂媚地笑一笑,拱拱雙手,對土星野獸作臣服狀。沒想到,這一招兒奇靈,我從對手臉上迸出的笑容判斷出,他們是人而不是獸(有一條地球諺語是:人會笑而動物不會)。
他星遇同類,無異於他鄉遇故知。何況憑我的夢遊經驗,對奇異的異星人事早已司空見慣,只要能夠斷定遇上外星人,就會高枕無憂:據我所知,沒有任何星球上的人類像地球人類那麼酷好血腥、兇殺和戰亂。
警覺的神經一旦歸於平靜,身體就因過於鬆弛而驟然下墜,砸到一個土星人身上。他順勢抱住我,不慌也不忙,起變化的只有飛行器的轉速(從他微蹙的眉頭可以感到黏膜受摩擦的效應)。他抱住我,就擁有了我的語言(土星人是觸覺極度發達的種類,多多少少有些類似於我們地球上的盲人)。他一邊用意念控制飛行方向,向陸地上降落,一邊同我交談,告訴我,他叫氯,是土星第三首阜加里加特的科學院院士,我告訴他,我叫花木蘭,在地球上很有名氣,擁有一座價值連城而又從未統計過員工及資產數額的夢遊公司。
我說我叫花木蘭,出於地球人的精明。因為氯的聲音很磁鐵,很中性,他們又一律盤坐著,看不清他們雙股之間的器官,無法斷定他們的性別,甚至懷疑他們是否有性別之分。倘若他們像冥王星人一樣以膚色劃分性別,或者像海王星人一樣清一色男性,或者像天王星人一樣清一色嬰兒性別(你若到過天王星就會懂得何謂嬰兒性別),我叫花木蘭就可以應付裕如。首先找可以扮裝:扮作他們的異性可以強化魅惑力吸引力,扮作他們的同性可以免遭強暴(當然,如果他們的性趣味與地球人大相逕庭,我的易裝策略就可能效果適得其反)。其次,我可以像模糊數學一樣模糊性別:他們若個個是中性人或無性人,我也可以效仿他們,免得被人恥笑為地球風頭主義或地球菁英主義,丟地球人的臉面。第三,我叫花木蘭就意味著我是名人,在地球婦孺咸知,倘若遇上一群講名望重排場空虛無聊的人,就可以憑地球上的輝煌壓他們一頭,以免地球人類的光輝代表在異星的社交場合黯然失色。
命名花木蘭好處多多不勝枚舉,相信你對這一套比我還諳熟於掌心運籌於帷幄,在此不必備數。效果立竿見影,氯和他的同行在飛行中就普遍愛上了我的名字。他們爭相傳誦,花木蘭,花木蘭,花木蘭,口音既富異域腔調又具有虔敬色彩。我平臥在氯毛茸茸暖烘烘的懷裡,渾身的冷汗(穿越土星光環的激動時刻之殘餘現象)在慢慢散去。棉質加絲質加毛質的宇宙服所遮蔽的身體,正在經驗著在地球上從未經驗過的舒暢與繁華。土星氣溫雖然已達零下173℃,但我熱情如火,足以抵禦任何低度的酷寒:畢竟,我成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我是第一個抵達土星的地球人(而且根本不依靠火箭或土星登陸器一類的高科技產物),第一個見到土星人、與土星人對話甚至被土星人擁抱著降向地面的地球人;我創造了嶄新的地球世界紀錄,《金氏世界紀錄大全》將以重大篇幅將我的作為載入史冊。所謂雁過留影,人過留名,有一天我死去,也會面含微笑,我將因夢遊壯舉而永垂青史。
5
加里加特是一座塔城。林林總總的高塔會讓地球人誤以為這座城市除去電視發射塔外絕無人煙。拔地而起直沖霄漢和絕對敞開的網架式構造,非常適應土星的地理條件:高聳使居住塔上的土星人可以遠避地下冰層,風大大到五○○m/秒的程度,風速便可摩擦土星人的毛皮使之生熱,敞開式建構無論晝夜都可充分利用風力(十分近似於地球上的水力發電)。
加里加特科學院共擁有三架相鄰的高塔,科學家們在塔與塔之間跳躍往返,如同長臂猿在樹與樹之間騰挪盪跌。氯將我抱向巴貝爾一號塔的塔峰,並向另外六位科學家承諾「移交協議」:一週之內我將一一向七大首阜瓜分我有限的夢遊時間(土星上的一天為十小時十四分鐘地球時間)。外阜科學家蜂鳴著離去。氯把我放在塔峰的小平臺上,熟練地從肛門處摘下飛行器,立穩後向我指點著塔城的黃昏前景色,告訴我,這裡的高塔無論高低粗細,一概命名為巴別(這樣命名是因為土星人類與我們地球人類擁有同一位上帝),只是編號不同。加里加特是一座科學至上的城邦,沒有政權、政府、政客和公務員,一切民生社稷均由科學院的科研成績來決策。科學院所擁有的三座高塔很菁英主義地高於其他塔架,而且占據編號一至三的領先位置。
作為對天外來客的唯一優待,就是讓我最先光顧一號塔最高一層平臺,如同我在三角城白金漢宮筵請好友于濱。挾我降臨這處平臺,就意味著王位對我的禮遇。接下來,氯的動作突然變得粗俗起來:他不由分說撕開我的宇宙服,我掙扎,抵抗,甚至企圖將他推下高塔,可惜我比不上他高大,比不上他有力氣,結果可想而知:我被剝得一絲不掛,裸立在加里加特最高建築物的頂端,瑟瑟發抖。氯不僅殘酷,而且色情(僅止是我當時的認為),見我抱起雙肩抖動如秋葉,便色瞇瞇地轉到我背後,蹲下來扒開我的雙臀,目光彷彿於《索多瑪一百二十天》中的肛門選美者。我顫抖得愈發嚴厲,像一個落入魔窟的處女,不敢設想同好色的魔鬼打交道會有怎樣的下場。
好在氯很快就站了起來。他說,通過目測已掌握我的圓周和半徑直徑等數據,可以為我定製一架飛行器,以供我在土星逗留的一個星期(因為土星人也信仰耶穌,紀元和安息日和週、月、年的計算方式同地球西元紀年一樣,只是此地的一年相當於地球的二九‧五年,十二個月每月相當於二‧四五地球年八九四‧二五地球天,以下依此類推,只是每週仍為七天)之內按期飛抵另外六大首阜。我舒了一口氣,心存轉危為安的僥倖。
氯拍一拍我的屁股(方才他與其同行道別時便使用過這種動作,令人生疑),告誡我不要穿衣服,過不了多久我的身上就會生出茸毛,爾後迅速脫毛,迅速長出同土星人一樣長而柔美而潔白而溫暖的皮毛,如果穿上衣服,就會影響新裝的生長發育。我不會聽他的話,急功近利是地球人的特長。一待他雙臂抓住塔架飛身躍向第三號塔,我馬上抓過宇宙服,三下兩下套到身上,同時不忘記撒一把上好的白米,使其跌落或濺起蹦跳的線路與我的夢遊之路相吻合。
(……)
〈故事05 額頭上的洞穴〉(節選)
4
天王星人的外觀與地球人相比,至大的不同在於額頭上人人開著一個拳頭大小的洞穴。講深入一些,豈止是外觀,而且是外觀所帶來的直接現實:天王星人的思想和情感是直觀的,不似我們地球人這樣相對抽象,相對潛隱,需要語言的表白或命名方得以認知或傳播:在錒和硒拳頭大小的額上洞穴中,時時刻刻都演劇一般上演著他或他的所感所願所思所想:用最接近地球語境的語句說,就是他們的頭腦是一座縮微的小舞臺,開的洞口就是對鑑自照和他人觀看的臺口。只是,地球劇作家布萊希特所要打通的觀者與演劇之間的「第四堵牆」是絕對不可以打破的,洞內的故事自成體系地搬演,即便受到洞外時空的干擾,也須在一個體系完結之後方會作出反應:我認為,這很類似於我們地球上哲學思潮的更迭,一種主義過時之後另一種主義方興未艾,也很類似於情節劇,必須按照亞里士多德所說的模式一成不變地周而復始。
只要你不離我的身旁,在我的左右,你就會看到(其實是與我一起沿著白米線路演繹到的)我抵達天王星後的第一次暴行:兜頭一把白米向硒額頭上的洞穴射進去,既為了記憶平生第一次所目睹的頭腦中的戲劇,也為了實驗,看一看試一試異星上的果實是否有擊潰或擾亂天王星人的「內部世界」的品質(其實,天王星人的內部世界已經外化,可以直觀,類似於我們地球人類用腦電波儀、心電圖、小說或電影一類物質手段所達成的直觀局面)。我和你都會通過記憶的能量看到有些米粒砸在硒的腦殼或雙眉或鼻翼上,歡快地彈落,然後掩埋進天王星雲霧質的地壤中,有些米粒則射入洞穴,在縮微舞臺上各種「角色」的身上、頭上、空中和腳下迸落。甚至,我幾乎可以感受到他們或它們身首足受到襲擊的疼痛:「角色」是那麼那麼小,如同鼻煙壺內畫中的人與物一樣,經歷三角城上好白米的槍林彈雨,能不疼痛嗎。只不過,硒的疼痛是在延宕了無數個音樂節拍之後方才呈現的,那時節,我已在天王星上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你是否已經看出,他目不轉睛望著我,眼神中放射著愛慕,而額頭中的戲劇卻是另一番景象:有一組血脈如燈管般發射出血色的光輝,照亮了由骨骼筋肉管脈構架的穴壁:一個縮小四倍的硒,頭上紮著一塊綢巾,正好遮蔽了額上的洞穴,與一群石質的人在玩遊戲,石質的人們被塗上各種顏色,每人一色,角色名字也由此命定,乍看上去,他們在演一齣思想喜劇,人人都有些丑角的樣子。你不必用單指狂捅我的腰眼,以期更進一步貼近硒的額頭,看清楚那其間的每一個細節,像小孩子看萬花筒的萬花變化一樣。那是不可能的,即使你不離我左右也只會看到白米,至多是與白米所衍生的幻象相會,目擊實相親歷實相的只有我,一個身懷夢遊絕技又苦於無法將這種絕技傳染給你或遺傳給後代的宇宙流浪兒。
現在,我在你的白米幻象上補貼上一些實相,以不枉你追隨我一場,成嗎?你幻見的那些丑角都被你賦予了意義,其實他們只有命名和形象,而無意義。那是天王星的自然法則:有意義的人生和事物會疼痛,會流淚,會像悲劇一樣慘不忍睹,而無意義的人事倒充滿諧趣、戲謔和快樂。硒的思想喜劇的全部丑角其實只是在重複同一個簡單的動作,單足跳轉換雙足跳,雙足跳替換為單足跳,無論戴著頭巾的小硒還是其他人。
一定有人在批判我的言過其實了:一群小丑笨拙地跳舞就是所謂的思想喜劇,地球上的老蘇格拉底與一群美少年的會飲豈不是無法命名了嗎?真的,你先別急,隨著天王星時光的流逝和硒專注目光在時光中的不變不遷,你會多少領略一些當初我在天王星上的體認。
(……)
7
硒的目光鐳射般盯住我秀美的地球面龐,我的目光X光射線一般纏繞向錒堅韌有力、潔白如玉的雙足,而錒則凝眸前行,向硒接近,直至站立在他的右翼,幾乎以胸脯擦觸到他的肩頭。你可以追索著白米的路線透過我抒情萬種的目光看到,我們向著不同的方向和對象,像三個錯落有致的音符組合在一起,形成對於地球文化而言相當經典的三角關係:不僅僅是方位,還包括可以稱為欲情或感情那種物質。尤須提請你注意的是,我們三粒元素錯落排列的高調低調,不是因為我們身高有別(天王星人的身高在太陽系中與地球人一樣平淡無奇),而是因為我們所立足境的雲團高度與坡度:錒站在坡頂,硒站在坡腰,而我,站在坡底,幾乎是站立在另一雲朵的邊緣上:我幾乎是平視著錒那雙蕩人心魄的裸足,並依地理關係把它當成了一張精緻美妙的臉(我這樣喻比,是擔心你把我當成那種興趣狹窄的戀足狂)。
它是如此靜美,如同拉斐爾的古典主義畫面。在它的壓迫下,我幾乎喘不過氣來。為了解放自己,我潛逸地移動足步,用貓樣的步態解構那畫面。請你也這樣跟著我,用貓步,像一隻有銀色鬚毛的大肥貓,不出任何聲響,向那雙魚一般的裸足迂迴前進。
我輕移蓮步,心蕩神怡。可是,我的足步既悄然又輕捷地將我的心情帶往了新的方向,痛苦而驚悸的方向:錒額頭上的洞穴中兀然出現了我的縮微形象,不,那是另一個比渺小的我更渺小的我,我看到那個第三人稱的我在小錒和小硒的近旁一出現,小錒立即渾身顫抖起來,邊顫抖邊從髮梢釋放出焰火般的花火,把額內的洞穴輝耀得如同節日的夜空:依天王星的風俗,但凡節日般的景象出現,必然伴隨著節日的廢墟,也就是死寂:果真,花火驟然熄滅後,他(那個第三人稱的我)被小錒一腳踢出了洞穴,直朝洞穴對面的一片浮雲飛去,並與浮雲在空中相撞,如似兩架相撞的飛機,雙雙墜殞到黑霧沉浮的北極景色之中。那一瞬息,我感到周身周心一陣劇烈的疼痛,並看到一翼巨大的、單相的、鋼鐵般的雲翅從我額上掠過,翅翼的尖端在我的額頭劃開了一道裂口,血流立即噴湧而出,向下流淌的部分遮蔽了我的雙眼。聽到第三人稱的我發出慘叫的同時,我倏忽迷失了知覺。
我知道,你是專門素養眼力的明眼人,不僅僅擅於洞察人情世故,而且對事物事情事件的遙遠起源來龍去脈喻隱寓涵,都一目了然。我不說你也明白,我這段經歷多多少少有抄襲鏡像理論之嫌:我與第三人稱的小我互為鏡像,他墜機身亡(是墜機身亡嗎),我便昏倒,只是因為我是一個根深柢固的投機分子,貪生怕死的膽小鬼,才會重新爬起來,拋撇開自己的鏡像或者說不顧原像的死活,繼續追目那雙裸足,甚至還在渾身癢酥酥地回味第三人稱的我在他額頭內經驗的那一猛腳:多麼猛烈,多麼亢奮,多麼滿懷激情,多麼多麼性愛的一腳呀!我要向你宣稱,我愛鏡像理論,只愛它的一小部分。經過輾壓的理論有碎片萬千。我拾起一片,使自己可以任意跳來跳去,既是第一人稱的我又是第三人稱的我。一旦要目觸或身觸錒的裸足,我就變格,成為小的第三人稱的我,受虐狂一般站到小硒和小錒之間,惹動錒的嫉妒之火,輕而易舉地獲得某一隻裸足的當胸一腳,哪怕被踹得口吐鮮血心窩奇痛,哪怕從他額頭內的洞穴中跌落出來,頭破血流。
(……)
〈故事03 土星時間零點整〉(節選)
(……)
4
其實,我根本沒有來得及俯瞰土星,就立即陷入與土星人交際的困境中。土星上共有七大首阜,科學技術尤其是尖端科技十分發達。七大首阜的科學家們在我剛剛刺破土星光帶時便立即「掃瞄」出我的來歷,待我穿越光帶正式僭入土星大氣,他們已派出乘座飛行器的考察人員蜂擁住我,使我的空中停滯技術受到嚴峻考驗。
眾所周知,我們地球人的墮落才能遠遠大於飛升才能,也大於不升也不落的平衡才能。一到土星周圍,地球對我身體的磁力控制已成為飛升的力量。儘管如此,它還是抗不過...
作者序
〈偽傳統的序〉
文/紀大偉
崔子恩多才多藝,為人豪爽,我在他旁邊只顯得拘謹。讀了他狂放的《偽科幻故事》之後,浸淫學院多年的我不免聯想起一些文學傳統──我又顯得拘謹了。我想大略提及這些聯想起來的傳統,企圖為崔子恩的小說進行學院式的速寫;不過,我要聲明,既然是「傳統」,就未必能夠妥帖套在崔子恩的小說上──他的小說是要掙脫傳統的。我在學院兜售不合身衣飾,但崔子恩及其小說一定不同意,反而可能想要自由裸奔哩。
因為曾翻譯多種義大利小說家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 1923-1985)的小說,我忍不住想起卡爾維諾的《宇宙漫畫》(Tutte le cosmicomiche)和《時間零》(Ti con zero)。二書都洋溢神遊太虛的狂想,也都以一個阿米巴變形蟲式的主人翁貫穿一個個殊異的奇想故事。崔子恩的《偽科幻故事》則是由主人翁「花木蘭」穿針引線。卡爾維諾的這些故事都輕盈精巧,像是《愛麗絲夢遊仙境》(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的化學元素版本;崔子恩的小說也宛然如此,飄浮空靈的氣味也像,不過《偽科幻故事》如長河蜿蜒,綿長的氣度遠超過《宇宙漫畫》、《時間零》、《愛麗絲夢遊仙境》。要論科幻小說的長度,卡爾維諾的另一部名作《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Se una notte d'inverno un viaggiatore)大概更似《偽科幻故事》,兩者也都時時冒出讓人拍案叫好的奇想。不過《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讀起來像是後設小說課本,《偽科幻故事》還是比較近似《宇宙漫畫》和《時間零》的寫意自在。
侃了這麼多卡爾維諾,《偽科幻故事》卻可能根本沒有受到卡爾維諾的個人小傳統所影響。於是我翻箱倒櫃,喊住裸奔中的《偽科幻故事》,要它試穿復古的式樣:愛爾蘭作家史威夫特(Jonathan Swift, 1667-1745)的《格列佛遊記》(Gulliver's Travels)以及法國作家拉伯雷(François Rabelais, 1493-1553)的《巨人傳》(La vie de Gargantua et de Pantagruel)。蓋這兩部名著(前者在中文世界有名,後者的趣味則尚待推廣)也都是異想天開之作,乍看純真的主人翁誤進桃花源,只見異域聲色犬馬,異人袒裼手舞足蹈於屎尿之間,淫蕩而不以為恥。二書都坦然攤開身體器官的醜與臭,卻絕不大驚小怪。某些讀者讀了這二部不知恥的奇書,可能會大驚失色;然而,這種反效果大概正是此二奇書的陰謀:以諷刺之筆,針砭道學之人。《偽科幻故事》在讓我聯想乾淨清爽的卡爾維諾之餘,也讓我憶及不諱體臭的史威夫特和拉伯雷──畢竟,《偽科幻故事》讀來像是一首諷刺詩。
行文至此,叫賣了許多外國物色,我好像一點也不愛國貨。有一個自我辯解的理由:《偽科幻故事》本來就是國族色彩非常稀薄的作品。不但中國的特色在書中寥寥可數,其中外國特色也不多。亦即,此作和中國疏離,也和寰宇各國疏離。甚至,它根本就跟整顆地球保持距離。這部作品在進行太空漫步:它和中國,和歐洲,和地球之間,漸行漸遠。要它穿國貨固然不對勁,要它試洋裝可能也勉強。
我猜測,這是本書的寫作策略:它就是要不斷挪移,不輕易掉進任何一個讀者所期待的方格子裡。因此,主人翁花木蘭的行跡難以捉摸,其「身分認同」也難以斷定。蓋身分認同是當今性別政治、種族政治的關鍵詞彙,如兩面刃,可以為人所役,也可以役人。《偽科幻故事》似乎就是要和身分認同捉迷藏,男性女性不重要,同性戀異性戀無所謂,一黑二黃三花四白都可以;在追逐過程中讀者像愛麗絲一樣深陷「兔子」的洞裡,伸手不見五指時,柳暗花明又一村。
也因此,《偽科幻故事》採用化學元素為角色命名,我覺得甚妙。每個角色都冠以某個化學元素之名,也因此承襲了該元素的特色(即身分認同)。但,化學元素如此繁複,有誰可以確切記得哪一個元素固守了哪一種身分認同呢?又,化學元素很不穩定,有時氧化了,有時和其他元素雜合了,這時又有誰可以確認哪一個角色曾經扛過的身分認同呢?
崔子恩來一串化學元素,跨過太平洋,在加州天空像幽浮一樣懸在空中。我抬頭覺得有趣,便摘下了幾顆元素,低頭寫下這篇假序,盤算找個好時辰也去找個兔子洞來鑽鑽。
*紀大偉,著名作家,學者,美國UCLA文學博士,現任國立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專任副教授。
〈偽傳統的序〉
文/紀大偉
崔子恩多才多藝,為人豪爽,我在他旁邊只顯得拘謹。讀了他狂放的《偽科幻故事》之後,浸淫學院多年的我不免聯想起一些文學傳統──我又顯得拘謹了。我想大略提及這些聯想起來的傳統,企圖為崔子恩的小說進行學院式的速寫;不過,我要聲明,既然是「傳統」,就未必能夠妥帖套在崔子恩的小說上──他的小說是要掙脫傳統的。我在學院兜售不合身衣飾,但崔子恩及其小說一定不同意,反而可能想要自由裸奔哩。
因為曾翻譯多種義大利小說家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 1923-1985)的小說,我忍不住想起卡...
目錄
偽傳統的序/紀大偉
故事01 受到監禁的鎄和鎂
故事02 冥王星曲折文本
故事03 土星時間零點整
故事04 履歷表的恥辱
故事05 額頭上的洞穴
故事06 破譯天書
故事07 火神星蕈生人
故事08 太陽系電影大獎
故事09 月亮上的童伴
故事10 氟也許是一種視點
故事11 天堂星雲梯最下端
故事12 瀕危動物至上
故事13 星際郵局
故事14 享有每一種豪華服務的窮人
故事15 每一個人都是國王
故事16 懸垂著和高舉著的器官哲學
故事17 火星上的耶穌
自跋 上帝編碼○○○和上帝代碼○○一的對話
偽傳統的序/紀大偉
故事01 受到監禁的鎄和鎂
故事02 冥王星曲折文本
故事03 土星時間零點整
故事04 履歷表的恥辱
故事05 額頭上的洞穴
故事06 破譯天書
故事07 火神星蕈生人
故事08 太陽系電影大獎
故事09 月亮上的童伴
故事10 氟也許是一種視點
故事11 天堂星雲梯最下端
故事12 瀕危動物至上
故事13 星際郵局
故事14 享有每一種豪華服務的窮人
故事15 每一個人都是國王
故事16 懸垂著和高舉著的器官哲學
故事17 火星上的耶穌
自跋 上帝編碼○○○和上帝代碼○○一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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