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池中，為何還堅持游泳：精讀俄羅斯四大...

媒體推薦：小說在這個年代有何重要？桑德斯得到的答案是，閱讀理解可以作為一種生活技能──為我們釐清自身在這個世界的定位，並辨別事物的真義。
──《華爾街日報》

本書筆調逗趣，確實也是在談趣味……其中一個樂趣就是跟著桑德斯的思緒來來回回，在剖析作家手法和陷入文字魔力的讀者心境之間周旋，不知不覺沉浸於故事裡的世界。。
──《衛報》

對於作家的腦內世界裡究竟有什麼，這是我讀過最精闢巧妙的描繪之一。桑德斯果然心神敏銳、決斷如流。
──《紐約時報書評》

桑德斯是美國文壇裡的溫柔巨人……小說在這個年代有...

上課鈴響
過去二十年來，我在紐約雪城大學固定開一門課，教授十九世紀俄羅斯短篇小說翻譯。有些學生是美國最傑出的年輕作家（每年約有六至七百名申請者，我們只會選出六名新生），他們早已技藝超群；這堂課想做的，是在接下來三年內幫助他們達到我所謂的「個人代表性境界」。在這個境界，學生將創造出只有他們能寫出的作品，善用一切讓他們顯得與眾不同的特色，包含優點、缺點、執著或怪癖等。達到這樣的水準，才足以呈現「優秀的文筆」。總之，目標就是幫助他們獲得無所畏懼並快樂展現自我的寫作技巧。
在課堂上，我們閱讀許多偉大的俄羅斯文學家作品，分析他們如何書寫，希望能理解這些體裁架構（講白了就是「這種筆法到底該怎麼用」）。我時常開玩笑說，我們其實是在研究能從這些作品裡竊取什麼招數（這倒也是實話啦）。
數年前，某一天下課後（那是個空氣裡懸浮著粉筆灰的秋日，老式暖氣在牆角嘎嘎運轉），耳邊傳來樂儀隊在遙遠彼處排練的聲響，我醒悟到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真正感覺對世界有所貢獻的某些時刻，是那些講授俄國小說的日子。課堂上教的那些故事也持續伴隨著我寫作，是我用來衡量自己的標竿。（我希望自己所寫的故事能夠觸動某些人，為他們的生活帶來改變，一如俄羅斯小說曾帶給我的感動與變化。）經過這些年，故事文本就像我的老朋友，是那種每次上課時我都想介紹給聰慧的年輕作家們認識的良友。
所以我決定寫這本書，將學生和我這幾年來探索到的一些事化為筆墨，透過這種方式，將這門課的濃縮版提供給各位。

在實際課程中，我們每學期大致會讀三十篇短篇小說，每堂課讀兩三篇，但在這本書裡，我們克制地讀七篇就好。我為這本書挑選的篇章，並非為了呈現豪華的俄羅斯作家陣容（只有契訶夫、屠格涅夫、托爾斯泰和果戈里），甚至也不是他們被公認為最好的作品。我不僅喜愛這七篇小說，也在多年授課經驗中發現它們格外適合教學。如果我的目標是要讓沒有閱讀習慣的人愛上短篇小說，這七篇就是我會優先推薦的作品。在我看來，它們是優秀的創作，誕生於短篇小說這個體裁的全盛時期；它們並不全都完美，有些帶點瑕疵，正是這些瑕疵使它們成為卓越之作。當中幾篇文本或許需要我稍微論證一下它們的好（這我當然樂意至極）。我真正想討論的是短篇小說這個體裁本身，以及這些作品之所以出色，是因為它們簡單明瞭、直搗事情的本質。
對年輕作家而言，閱讀俄國短篇小說就像年輕作曲家鑽研巴赫，可以一覽這個體裁的所有基礎原則。這些小說淺白卻動人，讓我們不禁掛心其中的遭遇發展；故事展現了作家對於當時社會問題的挑戰、對抗與憤怒，並以某種一言難盡的方式安慰人心。
這些故事調性大多沉靜，發生於家庭內，且非關政治；開始閱讀時，這些特點或許會讓各位感到奇怪。然而，因為這是一種抵抗文學，由身處壓迫文化之下的進步派改革志士所寫，長期受到審查制度的威脅；在那樣的時期，作家的政治立場可能導致流放、監禁，甚至處決。故事呈現的「抵抗」平靜但具有特定傾向，且源自一個可說是最激進的觀點，即「每個人都值得關注。普世之中所有行善與作惡的起因，都可以透過觀察一個人的心智轉變而窺見，哪怕是再卑微的人也一樣」。

我是科羅拉多礦業學院的工程系出身，後來才接觸到小說，對小說有自己的一番見解。小說最一開始在我心中留下強烈回憶，是某年夏天我在德州阿馬里洛的老家時，窩在爸媽停放於車道上的舊拖車裡閱讀《憤怒的葡萄》○1。那陣子我都在油田當地震檢波員，就是俗稱的「水罐皮條客」；一起工作的人之中，有個打過越戰的退伍軍人，在大草原中央講話時，經常爆出一串電台主持人般的激昂聲調（想像一下：「聽眾朋友！這裡是阿馬里洛WVOR電台！」）同事裡還有個剛出獄的前科犯，每天早上我們搭廂型車去工地的路上，他老是向我報告他前一晚和他的「大小姐」又嘗試了哪些性事，導致那些畫面從此在我心頭揮之不去，有夠慘。
經過一整天折騰後再閱讀《憤怒的葡萄》，這部小說顯得更加鮮活，宛如我眼前那虛構的世界延伸到現實，而我就在其中打拼；即使相差了數十年，當時的美國和故事裡的美國社會狀況依舊差不多。我疲憊不堪，書裡的湯姆．約德也是；我感覺自己被某種強大而充滿銅臭的勢力凌虐，書裡的凱西牧師亦是如此。資本主義巨輪正在壓扁我和我的同類，就像它輾碎一九三Ｏ年代穿越狹地前往加州的奧克拉荷馬州人一樣。我們都是被資本主義犁攪得潰不成形的肉屑，變成滋養商業必要的堆肥。簡單來說，史坦貝克描寫的生活與我身處的並無二致，他和我有相同的疑問；他認為這些問題已迫在眉睫，而我也感受到同樣的迫切。
幾年後，當我讀起俄國文學家的作品時，文字發揮了相同的效果。俄國人似乎不認為小說只是裝飾品，而是某種重要的品德教育工具，在閱讀時悄悄改變了你，就好像世界在述說一個與眾不同、更加有趣的故事，而你在其中可能扮演著深具意義的角色，你對故事的發展也該負點責任。

各位或許已經注意到，我們活在一個退化的時代，被輕浮、膚淺、綑綁著特定利益、且又散播太快的資訊所轟炸。我們將在這樣的世界裡度過好一段時間，在這喧擾中，不免想起二十世紀俄國短篇故事大師伊薩克‧巴別爾○2所說，「沒有什麼比一個落在正確位置的句號，更能貫穿人心」。本書中，我們將進入七個以現實為比例的模型世界裡，這些精心建構的模型有一個特定目的，我們的時代不見得完全讚許，但作家們默認那是藝術的宗旨──也就是要提出一些大哉問：我們應該活在這樣的世界裡嗎？我們來到這世界，是為了完成哪些事？該重視些什麼？究竟什麼是「真實」、而我們又要如何辨別它？有些人擁有一切，有些人一無所有，在這樣的世界裡我們如何能夠尋得一絲平靜？在一個看似要我們去愛人，最終卻無論如何都會粗暴地將我們拆散的世界，我們又怎能幸福地活著？
（現在你開始懂了吧，那些俄式大哉問，真令人熱血沸騰呀。）
對於一個提出這些疑問的故事，我們首先必須先讀完它。它必須能吸引住我們，驅使我們不得不繼續讀下去。因此，本書的宗旨主要是做診斷：如果一個故事能吸引我們、讓我們手不釋卷、令人肅然起敬，它是怎麼做到的？我不是文學評論家、文史學家或俄國文學專家這類「家」級人物，我文藝生活的重點向來是鑽研如何才能寫出讓讀者覺得非讀完不可的故事；比起學者，我自認比較像個雜技藝人，教學方式也不那麼著重學術，而更重視策略應用（比如我不會說出「『復活』在這裡是政治革命的隱喻、是俄羅斯思潮裡一項持續受到關注的主題」這種話，但我會問「為什麼在這故事裡，我們需要再次回到這座村子？」）
在此，我提出的基本練習方式，就是閱讀，接著再關注你剛才閱讀時所經歷的感受。有沒有什麼地方特別打動你？哪些事讓你覺得抗拒、或者困惑？是否有不自覺潸然淚下、惱怒或重新省思的那瞬間？故事中哪些問題讓你揮之不去？任何答案都可以。若各位（善良的讀者大軍們）感覺到那股觸動，它就是確實發揮了作用；若你感到困惑，那值得討論；如果你覺得無聊或被看不下去，那倒也是個有價值的負面案例。沒必要用文學性的語言來包裝你的心聲，也毋須帶入「主題」、「情節設計」、「人物發展」這些術語來表達想法。
本書引用的故事，原本當然都是用俄文寫成的。我提供自己閱讀過最能引起我共鳴的譯文，有些則是我多年前初次找到後便用來教學至今的版本。我不懂俄語，所以也無法保證它們是否忠於原文（不過之後我們仍會在這個問題上稍作著墨）；我想我們還是用英文的邏輯來理解這些故事，即使明知這樣可能會比讀原文少了點俄語的音樂性或韻味。不過，即使少了那些樂趣，英文版也有另一番天地讓我們去體悟。
我最希望大家一起探討的是：我們究竟感知到了什麼、又是在哪個部分萌生感應？（所有脈絡清晰的理性討論都始於一份真摯回應。）
各位每讀完一個短篇，我就會透過一小篇論說文提出我的想法，帶各位體驗一次我的感受，為故事塑造另一個情境，針對我們情感萌發的緣由和觸發點提出一些筆法上的解釋。
我得先說，如果各位沒先讀過那些俄國短篇小說，就先讀我的小論說文，意義可能不大。我寫這些探討文章時，心想的是讓剛看完故事、感觸猶新的人能打鐵趁熱，這對我而言是一種新的寫作型態，比平常更需要技巧。我當然也希望這些小論文能充滿娛樂性，但當我書寫時，「習作簿」這個詞還是不斷閃過我腦海，一本會變成功課的書，偶爾可能得多下點苦工，但我們會帶著敦促自己深掘故事的意念一起做功課，期待能比初次閱讀時看見更有深度的事物。
仔細探究這些短篇小說，輪到我們自己創作時，才更派得上用場。這樣強烈、甚至可以說強制形成的熟悉感，將會無時無刻指引我們使出峰迴路轉又自然流暢的筆觸，而這就是寫作的真正精髓。

（待續）


○1譯註：美國作家約翰．史坦貝克（John Ernst Steinbeck, 1902-1968）著，描寫農民在資本工商社會下遭遇到的不公與貧苦，引起廣大迴響，在美國數個州分一度被列為禁書。以下註釋若無特別標示，皆為譯註。
○2伊薩克‧巴別爾（Isaac Babel, 1894-1940），蘇聯時期猶太裔小說家，一八九四年出生於俄羅斯帝國奧德薩（現屬烏克蘭）。在俄國內戰時加入紅軍，見識戰爭殘酷，日後寫下《紅色騎兵軍》。一九四Ｏ年，遭蘇聯秘密處決。

上課鈴響
過去二十年來，我在紐約雪城大學固定開一門課，教授十九世紀俄羅斯短篇小說翻譯。有些學生是美國最傑出的年輕作家（每年約有六至七百名申請者，我們只會選出六名新生），他們早已技藝超群；這堂課想做的，是在接下來三年內幫助他們達到我所謂的「個人代表性境界」。在這個境界，學生將創造出只有他們能寫出的作品，善用一切讓他們顯得與眾不同的特色，包含優點、缺點、執著或怪癖等。達到這樣的水準，才足以呈現「優秀的文筆」。總之，目標就是幫助他們獲得無所畏懼並快樂展現自我的寫作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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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車上——安東‧契訶夫
一次一頁就好：對〈在馬車上〉的思考
事後想想＃1
歌手——伊凡‧屠格涅夫
為了故事核心：對〈歌手〉的思考
事後想想＃２
寶貝——安東．契訶夫
一則模式故事：對〈寶貝〉的思考
事後想想＃３
主與僕　──列夫．托爾斯泰
然而他們還是繼續前進了：對〈主與僕〉的思考
事後想想＃4
鼻子　──尼古拉．果戈里
通往真相的大門，或許就是怪誕：對〈鼻子〉的思考
事後想想＃５
醋栗　──安東．契訶夫
雨落池中，為何還堅持游泳：對〈醋栗〉的思考
事後想想＃６
破罐子阿廖沙　──列夫．托爾斯泰
無為的智慧：對〈破罐子阿廖沙〉的反思
事後想想＃７

下課前請把括號關上

附錄
習作一裁減練習
習作二升溫練習
習作三翻譯練習
謝辭
附加資源

推薦跋〈作家寫這段要幹嘛？——淺談桑德斯（閱讀／寫作）煉金術〉——小小書房店長虹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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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車上——安東‧契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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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想想＃２
寶貝——安東．契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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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們還是繼續前進了：對〈主與僕〉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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