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
如果,「不好意思」這四字也算道歉的一種助詞或修辭技巧,那我真的太欠缺涵養了。認真算過,一天最高紀錄我大約可以接收四、五百次的道歉;比方說你去五十嵐買個綠茶,一趟就可積累起碼二十次道歉,我始終疑惑這些歉然所為何來?「先生,不好意思請問冰塊甜度正常嗎?」、「不好意思,我們現在有完美比例,你要不要試試…」、「好!」、「不好意思那先生要不要順便帶一杯後悔特調果汁,不好意思我們店內促銷外加二十元就可以再多帶一杯…」、「不...要!」、「好的,那不好意思先生所點的綠茶完美比例是30元…不好意思先生收你100元…不好意思找你70元…不好意思先生請你到右方等待喔…」。
如此的道歉頻度,在這幾年,似乎也感染了政治人物。我們的總統、行政院院長、市長、內閣成員幾乎一天到晚聽見他們在道歉。為菜價、景氣、治安、族群正義、轉型正義乃至於選舉落選也得道歉,彷若道歉成了處理政務的萬靈丹。的確,孫子兵法早已揭示了「致人而不致於人」的千古智慧,道歉,也許是另一種先發制人的謀略。
道歉,本質上還分兩類。一種發自於內心,另一種則發自於對利益的精算。過於精緻或頻繁的道歉,多半是出自於利害關係,很浮濫,也不全然出自於內心,就是一種「解決事情」的方案;而臺灣社會好像越來越重視這樣形式上的道歉,沒有這樣的道歉表態,彷彿就罪無可赦。例如四年前震驚臺灣的捷運隨機殺人案件,媒體只要逮到機會,一定會問的問題是「你想和受害家屬道歉嗎?」。這樣荒誕的集體行徑,讓道歉的一切都失去了人性中原本可貴的反省與寬容。
相較之下,與文學有所影射或抒發的道歉,顯得可貴多了。可能因為道歉之愧然情意以書寫的方式勝過大多數的言語表達,而文學的內在質地裡,本來就存在著抒發、反省的情操,只是許多放棄閱讀的新世代一直忽略了這是一種最佳的道歉路徑,抑或美德。
作者簡介:
鹽分地帶的海風,將文藝醃漬久存
在潮汐往還、日光移轉、季風易換
結晶閃閃,與海潮共振鳴響
《鹽分地帶文學》由林佛兒先生創刊十餘年,傳承臺南沿海地區自日治時期的文學盛名,成績斐然。2017年遠景出版社承接第70期《鹽分地帶文學》,以深耕臺灣文學四十載的豐富經驗與新穎觀點,期能在原有的基礎上挖掘、深耕與創新,讓更多人參與關心臺灣文學,開創《鹽分地帶文學》的全新面貌,讓讀者一同領略藝文的美好。
章節試閱
【黃昏帖—非典型回憶錄】
無笑者與狂笑者 季季
中元普渡在日崧叔診所經歷了生命中首次的肉身修補後,四條膠布貼住紗布周邊,我的下頦彷彿被四條繩子綁架,緊繃得無法動彈。難怪母親說:「這樣怎麼啃雞腿?汝講好兄弟是鬼,好兄弟不讓汝啃雞腿啦。」還好父親說:「這和好兄弟沒關係啦,稍等一下把雞腿剁開,切些雞肉絲給伊慢慢吃。」
然而,即使小口小口的慢慢嚼,我的下頦仍是又緊又痛的,吃了五六口就放下筷子,雙手摀著嘴哭起來。
父親輕拍我的肩膀說:「痛就不要吃,先去休息一下。素桑,這碗飯拿去煮糜,等伊起來再吃。」
父親抱我去眠床。我仍然痛得發昏,很快的昏睡了。在睡眠裡,那半日的驚惶,縫補的疼痛,也跟著睡了。
第二天,第三天,母親都為我煮糜,父親也帶我
去日崧叔診所換藥。父親怕我的下頦碰到車把,沒騎鐵馬載我去。他牽著我的手,行走往返於診所的路上,人人都看到我下頦的紗布。「阿月仔下頦破去哦?」是永定路上的問候語,也是永定村的新聞。—那之前,永定沒人破下頦啊!
大概過了六七天吧,日崧叔拿掉紗布後說傷口已經結痂;「明天免閣來啦,但是洗面要卡細膩,袂擦到下頦,阿月仔知否?」
我搖搖頭。父親說:「這幾日攏嘛我替伊洗面,」他側頭笑著問我:「對否?」 我點點頭。
走出診間,父親又抱我到侯診室的鏡子前。
「汝看,汝日崧叔的手勢真好,」父親對著鏡子又笑了:「伊講縫五針以後應該不太明顯,真的哦,無明顯呢,等下頦的痂落去,以後就完全看不見了。」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也笑了。
(很多年後我還時常想起普渡那日母親遞給我的那枝竹管;那個幼稚的我張開雙手想要飛行的夢;以及讓日崧叔縫補沒注射麻藥的下頦的痛;以及父親兩次在那面鏡子裡的笑…。
然而我始終沒跟父親或母親說,那個磨破的下頦是因為一個飛行的夢想。宅門裡的叔公嬸婆堂姊和永定路上的人一樣問「阿月仔下頦破去囉?」但也都沒人問我為什麼破;沒人知道那是一個飛行夢的破滅。
後來上學甚至成人後,我也不讓人看見下頦內面的疤痕。四歲的我在破相之後首次感覺「見笑」,認知那是一種「羞恥」。在無知的磨破與癒合的認知中,「羞恥」是一粒種籽,在我生命裡萌芽,讓我學習隱藏夢想;也隱藏它帶來的破滅。
—然而,為什麼我的第一個夢想是飛行?那個自我懷疑也是一粒種籽,也在我的生命裡萌芽,成長…。)
*
回到宅門口,白耳仔一直對我搖尾巴,好像在歡迎我,慶祝我的紗布已經拿掉。住左廂房尾間的桐嬸婆,正在幫浦下搓衣服,抬頭睨一眼我們,低下頭繼續搓。住正房邊間的鈴叔公,提著茄芷繃著臉從中埕迎面行來,父親對他點頭喊「鈴叔—」,他嗯一聲,柴柴直向宅門行去。
在我的幼年直覺裡,我們宅門內最奇怪的長輩就是這兩人:一個無尪,一個無某,身軀都瘦得像柴板,看到人很少說話,臉上也從無笑容。但是回想起來真神奇,關於「笑」這個字的學習,我是三歲那年從他們的無笑裡啟蒙的。
那是大弟離去第二年,二妹還在母親肚子裡,過年後吃過湯圓的一天下午,父親去庄頭園挽菜,母親在縫衣機前車衫,我在父親書桌學寫「永」字,突然看到桌角一疊書最頂頭有本書包著粉紅紙,好奇的拿下來看,紙上密密麻麻黑字,中間一個大紅字。咦—,這字哪會特別大?拿去問母親,母親笑起來了。
「這字啊,就是笑啊,」她說:「人攏麻會笑。」
「哦—,」我想起那兩個不笑的長輩:「不過很奇怪耶,桐嬸婆和鈴叔公,為什麼都不會笑?」
「我哪知影?自我踏入這宅門,也沒看過他們笑,」母親繼續踩著縫衣機,又加了一句:「汝愛這字,就去學寫啊。」
我回到書桌前,仔細看著「笑」字。好,就來先學寫這個字。我抽出一張新紙條,剛寫了左邊一撇,父親的鐵馬鈴鈴鈴響進來了,母親站起來說要去煮晚頓, 我把學了一半的「永」字推在一邊,繼續低著頭學寫「笑」這個字。
吃飯的時候,我跟父親說起粉紅紙上那個特別大的紅字,他說妳哪識得這字?我說是母親講的。父親說,那是他昨天去二崙開鄉民代表會拿回來的宣傳紙,裡面那本書是他在東京讀中學時帶回來的,書皮有點破了,那張紙沒什麼有用,拿來包著保護它。我還不懂得關心東京帶回來的是什麼書,只問父親那個紅字為什麼特別大,那些黑字是什麼意思。父親嘆口氣說,大意是講228已經過去一年了,民政課準備推行一個「微笑運動」,鼓勵大家要歡喜笑,不要再冤家,不要結冤仇…。
「唉,袂講那三字啦。」母親說:「囝仔人耶!」
我確實還不知影母親說「那三字」是什麼意思。我只問父親有沒有拿宣傳紙去給桐嬸婆和鈴叔公,父親說,民政課會交給村幹事發放,可能再過幾日吧?
「他們看了以後就會笑嗎?」
父親大概想不到我會這麼問,睜大眼睛瞪著我。我緊接著說:「我攏無看他們笑過耶,媽媽講,伊也無看過,爸爸,汝看過否?」
父親起來添飯,倒了一小碟炒土豆,坐下嚼了幾粒後才慢慢說道:
「我少年時有看過他們笑,他們本來也會笑的。」
「哦,本來會笑哦?那後來為什麼不會笑了?」
父親又抓幾粒土豆,又嘆口氣,繼續默默的嚼著…。
(那頓晚飯時光,當然無法長得從父親的少年時代穿越到他的中年。關於桐嬸婆和鈴叔公為什麼從會笑到無笑,好奇的我後來陸續探問,也讀了一些書,終於大略知道以下的一些轉折。)
先說桐嬸婆吧。簡單的說,她是「戰爭寡婦」。永定一百多戶人家有四個「戰爭寡婦」;我們宅門就有一個。桐嬸婆娘家在二崙,是呂家大房的長女,嘴甜又勤勞,老母捨不得她離開家。庄腳女子大多十七八歲出嫁,她卻拖到二十五歲才嫁到永定;次年生下兒子日杰後太平洋戰爭爆發,她丈夫應桐為了保護兩個兄長,自動去做台籍日本兵,一年後就在菲律賓戰死。她心碎得曾要上吊自殺,幸而被我的屘嬸婆太(她婆婆)適時撞見解下來,哭嚎著抱緊她,打她,罵她;在搖閣裡的日杰也哭嚎不已…。—為著日杰,桐嬸婆活了下來,但是越來越瘦,也再無笑容…。
至於鈴叔公無笑,父親是這樣開頭的:
「汝看阿印,大家攏叫伊大頭印,伊老母就是為著生那粒大頭死去的…。」
鈴叔公是謀約那房的長子,有兩弟一妹。大弟應涼有三子二女,小弟應桐早死,僅得日杰一子。他則育有日川、日勤、 日富、日啟、日印五子;翠霞、翠微兩女。日本人時代,永定尚無診所,也無助產士,大多請庄尾的阿坤婆接生。她頭頂挽一粒球,永遠黑衫黑褲,庄內人也叫她黑產婆。應桐戰死不久,關鬼門的前一天,她拎著布包到應鈴家,卻是接完了生者,送走了死者。
日印出生時,鈴叔公兄弟已分家,吃過午飯請阿坤婆來家後,燒完一大鼎熱水,他就循例去後頭應涼家泡茶等消息。
阿坤婆後來講,嬰仔攏嘛是頭先出來,伊是腳先出來,那粒頭又大,她大力拉,拉得一身軀汗,好不容易拉出來剪斷臍帶,產婦卻已痛得昏過去,下體大出血,她七手八腳替嬰仔洗身,匆匆包好一看,產婦已無聲息…。
鈴叔公失神的緊走回家,看到啼哭的大頭仔,抱過來就要往下摔,阿坤婆緊手緊腳搶下來,抱去我屘嬸婆太房間飼糖水。—大頭仔自此留在他阿嬤身邊照顧;彷彿是她晚年又生的一個兒子。
屘嬸婆太是清朝人,身軀高大,雙眼清亮,綁小腳穿盆底鞋,行路較慢,心思敏捷,做事俐落;不但曾經及時救了三媳婦,也當下救了大媳婦的幼子。
(大頭印直到小學畢業還跟他阿嬤阿公睡在那頂雕龍雕鳳花開鳥飛的紅眠床。他的大頭有點歪,也許出生時傷到腦部,小學畢業連西螺農校也考不上,一臉憨呆常鬧笑話。譬如我堂兄恭晴問他:「大頭印,汝知影一斤石頭重,還是一斤棉花重?」他哈哈大笑說:「當然知影啊,這真簡單,當然是一斤石頭卡重。」—恭晴還小他兩歲呢。)
鈴叔公替大頭仔取名日印,意即他出生那日像一粒印,要永遠銘記。他也從此和桐嬸婆一樣,繃著臉無笑了。「笑」在人臉,薄薄一層皮,卻是我的屘嬸婆太救不來的。之前救下三媳婦,她每晚去相伴,苦勸,看伊盡心照顧日杰,生活平靜了才放下心。救下大兒子的小兒子後,見他每天煮飯洗衣手忙腳亂,無閒照顧田地,也苦勸應鈴再娶,託人找媒人婆物色對象,媒人婆一聽有七個孩子就搖手,應鈴也推說後母都會苦毒前人子,不想再娶啦。屘嬸婆太只好安慰他:「我幫汝煮飯啦,汝免煩惱,田地的代誌還是要去顧。」她還給阿坤婆月費,請她每日早上來幫應鈴洗衣服。
然而生活不是只有吃飯洗衣兩件煩惱事。後來應鈴的三子日富在台西國校當老師時被捕,不到一年被槍斃。再後來,他的四子日啟在左營海軍陸戰隊服役,突然不明不白死去,躺在軍用卡車裡運回來。這些都不是娶後母就幫得上忙的煩惱事。而我的屘嬸婆太這清朝女子,哪能預料那些離永定數十甚至數百里的民國喪亡呢?…
*
回頭再說我拿掉紗布那日,本是歡歡喜喜走回來的,在宅門口遇見桐嬸婆和鈴叔公這兩個「無笑」的人後,回到家見到海水伯,聽到的卻是另一種更恐怖的笑,更恐怖的喪亡。
「日長仙,汝轉來囉?阿月仔,汝的下頦好囉?」
海水伯坐在飯桌邊,拿著一杯水,說他前兩分鐘剛到,有代誌來參詳。
「海水伯講,隔壁宅門清通叔過身啦!」母親說。
「啊,就是就是,」海水伯放下杯子搓著手:「唉,這七月時還沒了,好兄弟無保庇,堵到這款代誌,實在是,唉—!」
海水伯姓廖,是拳頭師傅,和他小弟住在庄尾最後一個宅門內,周邊圍著密密的莿竹叢。他在大埕教人武術,也在厝內替人喬骨頭,煉膏藥治鐵打損傷癩痢,磨藥粉治胃痛瀉肚咳嗽。我曾陪母親去他家敷手指,每次都見人來人往七嘴八舌,消息比派出所還靈通,庄內人說他是放送頭。他偶而也來找父親問些鄉公所和農會的事,講些庄內人五四三。清通叔過身,又是他來報消息。
「伊的肺病實在是拖磨,唉,—」父親倒是很鎮定: 「過身了,以後也免閣艱苦。」
父親坐下來,母親也給他倒杯水。
「日長仙,汝講的是對,過身就免艱苦了,但是伊哦—,」海水伯大力拍著桌面:「伊是飲酒閣飲藥啦。」
「是什麼藥?」母親急著插嘴:「是不是農藥?」
「是啊,」海水伯又拍著桌面:「我看伊是病得起痟抓狂啦,透早阿枝來叫我去看,已經無息無脈囉!阿枝講,昨暝伊和囝仔去睏,清通還在灶腳飲米酒,後來聽到他親像在唱歌,伊真愛睏,就沒閣聽到了…。」
「會唱歌哦?」母親又插嘴了:「會唱歌哪會飲農藥?」
父親在母親手背拍三下:「汝聽海水兄講嘛。」
海水伯說,阿枝半夜醒來,聽到清通哈哈哈笑不停,笑聲跟咳嗽聲雜作伙,起起落落,起起落落,大概是酒醉了,伊不敢去看,也實在愛睏,就閣睏過去了。阿枝日時要去做工,飼五個囝仔嘛是真勞累,有夠可憐。天光伊醒過來,鼻到一陣怪味,行去灶腳發現清通躺在地上,米酒罐邊還有農藥罐…;「伊就緊走來找我啦,我行進灶腳鼻到那農藥味,就知影沒救啦;他的大漢子阿森跪在一邊,一直哭著用國語講,阿爸對不起啦,唉!」
清通叔姓張,父親是佃農,他是次子,三兄弟成家後也都替人做工,住的竹管厝頂蓋稻草,有的竹管已經歪了。他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兒子阿森很會讀書,在永定國校常考第一名,老師都鼓勵他畢業去讀省立虎尾中學再讀大學,以後可以多賺錢幫忙家裡…。然而阿森五年級時,清通叔去虎尾糖廠做臨時工,住在宿舍大通鋪,好像被人傳染了什麼病,不時咳嗽,越咳越嚴重,甘蔗也搬不動了,只好回家。後來去二崙衛生所檢查,醫生叫他去嘉義醫院照電光,照完確定是肺癆,醫生給他開一個月藥,他的錢不夠,醫生還幫他出錢。那個藥很貴,以後他就沒再去嘉義,也沒力氣再出門做工,一家人靠阿枝替人洗衣,挽菜,割草艱苦度日,父親有時也給他們送米送菜。清通叔要阿森休學去做工,幫忙家裡賺錢,阿森不肯,說他一定要考虎尾中學,讀大學才有出脫,以後才能把竹管厝改建紅磚厝;阿枝也說,借錢也要讓阿森去考虎尾中學…。父子倆,夫妻倆,為了這事,不時冤家對罵。他一個人睡在尾間,時常大聲咒罵:「駛恁娘,恁攏愛我卡早死咧,我早早死卡好啦。…」
阿枝講,這款話聽著真艱苦,但也沒法度,苦勸也無效啊。
「哪知影伊最後無大聲罵,」海水伯又在飯桌敲三下:「伊顛倒是抓狂起痟,飲酒笑完,飲藥做仙去了!」
*
聽著聽著,母親嘆氣流淚了。父親是不流淚的,只問海水伯後事如何處理?海水伯說:「我就是要來參詳這件代誌啊。阿枝講,沒錢買棺材,要用草蓆捆捆咧扛去墓仔埔挖坑坮落去就好,我講這以後會帶衰後代子孫啦,千萬袂使得,總是要買一個棺材嘛,所以我想,日長仙人望卡好,你出來勸庄內人,家內好過日的多出一些,庄尾做工的那幾家就免了,汝看好否?」
「好啊,好啊,應該的,」父親說:「即馬熱天時,這要趕緊辦,汝騎車去西螺訂棺材,我來去庄內收錢…。」
父親站起來,海水伯跟著走出去。
二妹在房間哭了,母親擦乾眼淚去餵伊吸奶。
我也跟著去房間,在父親書桌前繼續學寫字。
我已會寫「笑」和「永」,要學寫「定」了。
【黃昏帖—非典型回憶錄】
無笑者與狂笑者 季季
中元普渡在日崧叔診所經歷了生命中首次的肉身修補後,四條膠布貼住紗布周邊,我的下頦彷彿被四條繩子綁架,緊繃得無法動彈。難怪母親說:「這樣怎麼啃雞腿?汝講好兄弟是鬼,好兄弟不讓汝啃雞腿啦。」還好父親說:「這和好兄弟沒關係啦,稍等一下把雞腿剁開,切些雞肉絲給伊慢慢吃。」
然而,即使小口小口的慢慢嚼,我的下頦仍是又緊又痛的,吃了五六口就放下筷子,雙手摀著嘴哭起來。
父親輕拍我的肩膀說:「痛就不要吃,先去休息一下。素桑,這碗飯拿去煮糜,等伊起...
目錄
封面故事:道歉的正面、背面及假面 潘廣泰 1
一家之言:
無笑者與狂笑者 季季 4
在時代的浪潮下 廖振富 12
抒情散文專題企畫:道歉啟事
療傷文學裡的救贖信仰,論文學書寫裡的告解潛意識 潘廣泰 16
一個寫字者的歉疚與道歉之新──謝謝他者,自我才是地獄 鍾文音 18
中場離席──兼奉平田俊子 鴻鴻 24
一個編劇的道歉啟事 陳慧如 26
之後 蕭詒徽 34
舞蹈課 蔡昀庭 42
全像術與半調子 羅士庭 52
視。姦。情。 中坡不孝生 62
那年月亮並不圓 洛心 66
一顆石頭的故事 張日郡 74
誰能來此回應我的卜問 崎雲 78
在時間之河上.划槳 吳孟樵 80
琥珀色鄉愁 陳容 86
誤字啟示──生命所謂無可修正 吳浩瑋 94
更年 馬翊航 100
特別專題企畫:
葉石濤從未離去 陳芳明 106
在葉石濤、陳芳明臺灣文學使兩個書寫版本的側翼 解昆樺 111
十年思念 郭漢辰 116
你孤獨地走了,留下更孤獨的世界給我們 楊翠 122
追憶臺灣文學與臺灣學的拓荒者 林衡哲 130
大象席地而坐的困惑 劍燒 135
筆尖下的溫度
現代詩
失眠之夜 岩上 143
紅雨落佇愛河墘 陳金順 144
五棧樓仔,掛號 林益彰 146
赤崁樓 林柏維 148
漂流城市 靈歌 149
有一陣風襲來 李長青 150
隨風飛翔 陳明克 151
奧菲莉亞在巴黎的六十五個日夜 李懿 152
習慣 夏夏 154
粉紅育生黑色 劉曉頤 155
散文
記原「臺灣少年工」赴日參加──「留日七十五週年紀念大會」 林景淵 156
媽祖繞行的村莊 鄭麗卿 162
小說
私の悲傷敘事詩──繾綣 李紀 172
閱讀迴聲:評黃碧雲《烈女圖》 楊曼芬 182
特別報導:
從西拉雅到文化獎 吳啟豪 216
禮讚臺南,文學獎臺上的追夢人們 吳啟豪 220
跨界論述:影音劇場
楊德昌電影中不快樂的男童,看蔡明亮電影會哭 李幼鸚鵡鵪鶉 202
鹽分地帶文藝營:「吃鹽的孩子」之一:訪不在場的見證者瓦歷斯諾幹 陳學祈 224
被遺忘的時光:臺灣文學回首望1-3月 陳學祈 231
編者感言:道歉的相容性 潘廣泰 234
封面故事:道歉的正面、背面及假面 潘廣泰 1
一家之言:
無笑者與狂笑者 季季 4
在時代的浪潮下 廖振富 12
抒情散文專題企畫:道歉啟事
療傷文學裡的救贖信仰,論文學書寫裡的告解潛意識 潘廣泰 16
一個寫字者的歉疚與道歉之新──謝謝他者,自我才是地獄 鍾文音 18
中場離席──兼奉平田俊子 鴻鴻 24
一個編劇的道歉啟事 陳慧如 26
之後 蕭詒徽 34
舞蹈課 蔡昀庭 42
全像術與半調子 羅士庭 52
視。姦。情。 中坡不孝生 62
那年月亮並不圓 洛心 66
一顆石頭的故事 張日郡 74
誰能來此回應我的卜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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