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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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師，卡皮西翁今天也是個晴朗的好天氣。雖然我是這麼覺得，不過您也知道，這個領域的光源是白色煌燈，因此我弟弟說，跟太陽下的馬札瓦特相比，這裡的天空呈現有點迷濛的淡紫色。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我無法親眼確認天空的顏色。
旅館的外面，是一片高低起伏、無邊無際的沙丘。有時，無可數計的蝴蝶會往沙丘的另一邊飛去。根據我弟弟的描述，當那些擁有火紅色翅膀的蝴蝶越過時，幾乎把天空染成紅色。當然，我弟弟的用字遣詞其實更沒有章法，這個比喻只是我的想像。
如果風向改變了，不知道那群蝴蝶會不會飛到旅館附近呢？此刻，我只聽見無數的振翅聲，有如綿延不絕的雨聲一般，從遠方傳來。在這個沒有人煙的沙丘上，我正側耳傾聽著這陣細細的雨聲，同時想念著遠方馬札瓦特那些要塞都市的喧囂。
托您的福，到這裡之後，我的氣喘和貧血就很少發作了。暈眩和耳鳴的次數也變得非常少。動不動就骨折的情況也有所改善，現在包著繃帶的只剩右手腕而已。
我也打算寫信給我父親，但由於他是個十分重視文法和格式的人，所以我可能會因為太煩而寫到一半就放棄也說不定。因為在這個可以靜養的地方，我不想再去思考什麼置換法和變換規則。或許是因為長途旅程的疲勞還沒完全消除吧。請醫師轉告他，我們兄弟兩人都很好。
我會再寫信給您的。假如我不會對太陽過敏，就能和醫師一起在馬札瓦特共度假日了——每次一想到這點，我就覺得有點遺憾。幸好還有弟弟陪在我身邊。請您和夫人度過一個充實的假期。但老實說，其實我打從心裡引頸期盼您能夠早日來到這裡。……就此草率結束，尚祈見諒。》

索列斯得知有客人來訪後，便中斷了思緒，停止回憶過去。促使他開始回想的這封信，雖是很久以前寫下的，但至今仍鮮明地深烙在他的腦中。索列斯的《休眠》使得信上的日期與現在有一段落差。這個在過去為了排隊等待器官移植而必須存在的制度，也隨著《TRAN》的合法化而消失，並已經過了數個世代的歲月。如今根本無人能夠想像，直到不久之前，還有人處於《休眠》的狀態下。
索列斯是在十幾年前結束《休眠》的。那是一段漫長得令人難以想像的《休眠》。他的甦醒比預計還要晚很多，這段間隔，使得他所應完成的任務變得更為困難。因為，除了原本應該比他晚甦醒的患者之外，就連他的家人，也都已經過世了。

診療室裡，插著電熱棒的水壺開始吐出了蒸汽。在連校舍各個角落的談話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的寂靜中，通往醫務室的走廊上，傳來了一陣逐漸接近的腳步聲。索列斯站了起來，努力地抹去臉上哀愁的表情，走到門口去迎接客人——他的上司，也是馬札瓦特殖民政府的參事——伊佐爾。身兼ICE Inc.會長的他，可謂站在馬札瓦特富裕階層的頂端。
母星系領域群採取非中央集權的統治型態，相對於以母星為中心的舊世界，人們將其稱之為新世界。其中擁有最多人口的，就是馬札瓦特領域；而伊佐爾正是其代表人物。在長壽的母星系種族中，他已算是相當高齡的長者，但是在各種加工之下，他的外表看起來只有五十五歲左右，甚至更年輕。
診療室的角落，擺著一張早已褪色的皮沙發。穿著瀟灑的黑色長袍的客人，踏著輕柔的腳步緩緩前進，令人感受不到他那厚重身材的質量。巧妙的接縫，顯得他全身上下都富有光澤。客人選擇了一張寬椅子坐下，瞇起那雙薄薄眼皮下的眼睛，打量著只擺放著最簡單的醫療器具及事務用品的室內。
「以你的職場來說，這裡已經很好了。這樣可以讓人覺得你很有良心。」
索列斯在一旁的簡易廚房裡，背對著客人沏薰茶。這是伊佐爾第一次到醫務室來。他所說出的感想，暗示著這次的造訪並不是單純的打招呼而已。索列斯一邊努力專心地沏茶，一邊推敲伊佐爾來訪的目的。
和茶葉一同烘焙的弗利西亞花苞所散發出的芳香，充滿了室內。沏茶，是他們在招待客人時不可或缺的一環。將茶注入杯中，花苞便浮上表面，慢慢地展開，並釋放出花蜜。
「我可以將您這番意見解釋成褒獎嗎？」
「當然。不過，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是有點事情要拜託你，所以對你褒獎也只有這樣了。」
「謝謝您的體貼。其實您根本不需要特地親自跑一趟，只要通知我一聲，我就會去您那裡拜訪了呀。」
「你不必說那些口是心非的話了。你的臉上沒有露出冷漠的表情，就已經是個奇蹟了。」
「內人也經常這麼說。」
「你指的是哪一個？」
客人將身體靠在椅子扶手上，望著正將熱水倒進茶壺裡的索列斯的背影，不假思索地反問道。索列斯將薰茶端出來，絲毫不受影響。他並沒有將自己與妻子一同進行《休眠》的事情對外公開。由於《休眠》的時間拖得太長，因此出了錯，他醒來時妻子並不在身邊。這件事，眼前的這位客人也並不知情。他剛才指的是在《休眠》結束之後所娶的妻子。
「您真是愛說笑。我只結過一次婚，所以我指的內人，當然就是那一個啦。真沒想到當時也出席了我們婚禮的參事您，竟然會有這種誤解。」
「不過，情婦倒是有好幾個。」
「我沒有那種能耐。您也知道機構成員的薪資是多少。我反倒要請參事您高抬貴手，別再誘惑內人了。最近她變得很喜歡誇張華麗的衣服，我想這一定是受到了參事您的影響。因為她原本喜歡的是沈穩的色系。」
「這個嘛，我沒有印象呀。」

客人的回答伴隨著一陣低沈的笑聲。兩人以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談論著這些與私生活有關的微妙話題。雙方對彼此的家庭生活都沒有興趣，也心知肚明這只是在等待薰茶泡好的同時，用來打發時間的對話。將薰茶倒進杯裡之後，兩人便一直保持沈默，直到進入正題。
「……品種改良有什麼成果了嗎？」
當伊佐爾再度開口時，提起的是一個和之前毫不相干的話題。
「措辭不同，果然會帶給人不同的印象呢。把治療說成品種改良，把挑選當作提早收成。」
「對，然後感染就是培養。你一直在進行改良的標本，是不是因為一起不小心發生的事故，而陷入了危險？」
他的語氣中帶有焦躁。修伊被伊歐攻擊而受到重傷一事，也傳進伊佐爾的耳裡了。不論種族，所有在醫療局管理下的人，機構成員都將其稱之為標本。
「好在已經脫離險境了。是什麼地方惹您不高興了呢？」
「花太多時間了。」
「欲速則不達。選擇標本必須非常慎重。另外，為了使標本更接近完整的狀態，更必須剔除各種不必要的因素，包括移植在內。雖然他們的肢體和器官從外表看起來和我們相同，但是請您別忘了，他們是一種擁有多重性別轉換能力的生命體。這正是他們的價值啊。」

1《醫師，卡皮西翁今天也是個晴朗的好天氣。雖然我是這麼覺得，不過您也知道，這個領域的光源是白色煌燈，因此我弟弟說，跟太陽下的馬札瓦特相比，這裡的天空呈現有點迷濛的淡紫色。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我無法親眼確認天空的顏色。旅館的外面，是一片高低起伏、無邊無際的沙丘。有時，無可數計的蝴蝶會往沙丘的另一邊飛去。根據我弟弟的描述，當那些擁有火紅色翅膀的蝴蝶越過時，幾乎把天空染成紅色。當然，我弟弟的用字遣詞其實更沒有章法，這個比喻只是我的想像。如果風向改變了，不知道那群蝴蝶會不會飛到旅館附近呢？此刻，我只聽見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