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預言將生「孽」、「贖」。
一人是天煞孤星,將剋死所有親人,一生只得一人陪伴;
一人則是魔頭轉生,需流盡一身鮮血償還前生罪孽。
少林高僧算出其中一人乃慕容世家次子──慕容滌塵,卻不知他究竟是剋父剋母的天煞孤星,
還是殺神殺佛的轉世魔星,只知「孽」、「贖」二人將在慕容滌塵七歲時相遇。
為了阻止腥風再起,慕容夫妻將二公子安置在獨立別苑,不敢也不能與他多親近;
彷彿被遺棄在荒院中的慕容滌塵,因而養成孤僻冷傲的性格,終於,預言的時機來臨,
外冷內熱的慕容滌塵與外柔內剛的紀悟言,
這對風姿出眾的濁世佳公子,誰是「孽」、誰是「贖」?
章節試閱
第一章
這個故事是這樣開始的。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個廟,廟裡住著一個小和尚一個老和尚,小和尚在聽老和尚講故事,講的故事是什麼呢?
當然是……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咳咳……錯了,是有個慕容世家,房子大得不得了,人多得不得了……以至於進去了就分不清東南西北。
其實作為武林第一世家,慕容家的房子並不算很大。自然也不是王孫貴族的十步一樓,五步一景,更談不上什麼應景的功夫。可才七歲的紀悟言顯然不是這麼想的。
在重複了差不多十幾次的,走到這邊去,折回來,走到那邊去,再回來……到怎麼也折不回來……他終於明白了一個事實——他迷路了。
紀悟言很無奈。
因為這他第一次來到慕容世家,也是他第一次來到這樣繁華的所在,對於一個年紀小小的孩子,本來沒有什麼可指責的地方,也的確是情有可原。
可若是對一個剛剛賣身為僕,正準備到前廳等候管家教誨的下人,這卻是要挨板子的大事。
所以紀悟言很急,可並不驚惶,他知道此時慌是於事無補,只能找人問路看看,可偏偏這一路走過來,竟然是一個人也沒有。
偌大的庭院裡靜悄悄的,只有夏日乾燥的蟬雜訊。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廊子穿了多少畫舫,到後來他只覺得腿腳酸軟,竟是有些挪不動了。
可還是不能停下來。
昨天他剛剛賣身葬了做寡婦多年的母親,這世上就剩了他一個人。慕容家對於他們這些孤苦無依的孩子來說,的確是個很好的去處,而管家要他到大廳裡去的原因,便是要在年幼的僕人當中為慕容家的兩個小公子選伴讀。若是能選上,還可以和公子們一起學讀書呢!
那可是多少窮孩子的夢想。
能認字,能寫信……想起來就美好得緊。
即使在這樣尚武的江湖中,儒俠的地位,也似乎總比一般的草莽英雄高出許多。
而慕容世家便是這樣允文允武的第一世家。
不過現在的紀悟言還不知道這些,他現在唯一關心的是怎麼在這迷宮一樣的地方找到出路,尤其是來到了這片梧桐樹林後。
筋疲力盡的走著,也就沒注意到腳下的情況,一不小心雙腿打架,他重重的撲到在地上。這下可好,原本白淨的小臉上烏漆抹黑的,額頭磕破了,膝蓋處剛換過的家僕服也有了個大洞。
可紀悟言沒有哭,連想都沒想過,窮人家的小孩,哪個沒有受過委屈,小小的跌傷又算得了什麼,不過他知道自己現在是怎麼也走不動。
輕輕歎了一口氣,紀悟言小心的坐起來,正準備看看手肘的地方是否有擦破,頭頂上卻傳來一個嚴厲的聲音。
「你是誰?怎麼到這裡來了!?」
聲音細細的,似乎還是童聲,可卻冷厲得很。
紀悟言抬頭望去,卻沒看見人影,只有梧桐樹的大葉子剪碎了陽光,把濃稠的光線削薄了做成金線,投在他仰望的雙目中,怎麼也看不清坐在那茂密綠色後的人。
「說話啊!你是啞巴嗎?」
聲音不耐煩起來。
紀悟言突然很想笑。
因為這是一個很好聽的聲音呢!
脆生生的,透明的,好像是水晶相互撞擊發出。
所以他答話中也夾了一點笑意,「我叫紀悟言,是昨天才收進來的,現在正要到前廳聽去,卻怎麼也找不到路了。」
樹冠中的人沉默了片刻,過了一會,紀悟言才聽見「嗤」的一聲,似乎是那人在笑,然後是低低的自語,「我說怎麼會有人來,原來是個迷路的。」
聽了這話,紀悟言又向上看去,卻怎麼就見眼前一花,眼前已經多出了一個人來。
那是紀悟言第一次見到慕容滌塵。
在十幾年之後,他身邊有了無數金玉美人的時候,仍然常常做這個夢,原來有些事即使是在夢中,也是忘不了的。
那個當時年紀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緊緊繃著臉兒,卻還是那麼美,看得他都有些傻了。可他是那麼孤高冷峻,即使慕容滌塵當時也只有七歲,卻已經有了拒人於千里外的氣勢。
可當時的紀悟言卻沒有意識到這些,他只是吃驚的看著憑空多出來的人,並且震懾於那種從來沒見過的冷豔。
「你是誰?」紀悟言忍不住想問。
「憑你還不配知道。」慕容滌塵冷冷的答。
於是紀悟言不說話了。
他看到了慕容滌塵的衣著打扮,這顯然是一身華麗的公子裝扮,與他身上的衣物何止天差地別。
慕容滌塵有些厭惡的轉開臉,可不願見到髒兮兮的人。偏偏紀悟言此時臉上都黑乎乎的,鼻子眼睛都有些分不清楚。不過慕容滌塵還是說,「我剛好要過去前廳,你跟我走吧!」
紀悟言也連忙的應了。
終於找到了識得路的人,心底稍稍鬆了口氣,卻又稍微有點刺痛,他似乎討厭自己呢!
紀悟言和慕容滌塵到達前廳的時候。林林總總的人已經跪了一地,管家也在訓話到了一半。
看到他們一起來了,所有的人都愣了一愣。
連慕容這代的當家人,也就是慕容滌塵的父親慕容興德,也不例外;而慕容滌塵的母親衛流霜,則害怕的閉上了眼睛。她很怕看到自己的這個兒子,今天之所以會出來,也是因為是選伴讀的這樣的大事,又被慕容興德勸了好久才勉強答應的。畢竟這樣的場合,缺了主母,實在是不適宜。
慕容家和別的武林世家不同。
慕容家的公子們,不僅要習武,德行也是重要的方面,甚至有的時候還要學習「治道」。因為以慕容當家人在武林白道上的統率地位,所謂的武功蓋世也只是「六藝」中「射」的擴充。所以對伴讀的重視也就理所當然了。
這時的伴讀童子,在今後往往就是要輔助新任的武林白道盟主的人,會成為他最親密的人。雙方不僅要心思相同,對自己的主人更要是絕對的忠誠。因為他們要做的,不僅是幫助主人們對抗以拾月宮為首的黑道,還要治理白道的武林。在某種意義上說,這個伴讀,以後很有可能便是武林中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是有能力也有機會執掌武林乾坤的人。
不過這通常是由慕容公子們自己挑選的,雖然最後還要父母敲定,可選擇權大部分還是在少爺們手裡。
對著一大群呆住的人,慕容滌塵只是撇撇嘴,根本不屑看他們。
紀悟言到連忙走到大管家面前跪了下來,「悟言來晚了,請您責罰。」
大管家話訓到一半,正神氣得緊,突然被打斷,雖然很不高興,可火自然不能對著慕容滌塵發,又看看眾人,便想借紀悟言立威。
「你的死小子,跑去哪裡了?早和你說了,所有人都來前廳有大事,怎麼就你一個耳朵聾了?你倒說說,跑到哪裡撒野去了?」
慕容滌塵緊緊皺著眉,看大管家口水亂飛。
紀悟言到趕忙磕頭,就要解釋,卻聽得一個冰冷冷的聲音道:「怎麼,是我叫了他陪,不可以嗎?」
竟是慕容滌塵。
大管家傻在當場,張大的嘴巴好半天沒有合上。
紀悟言聽了心中到很感激,也有些高興。
他替自己說話呢!
看來自己沒有被他討厭。
等他抬起頭來的時候,才發覺大家都像見鬼一般的盯著自己。
怎麼了?
紀悟言摸摸自己的臉又看看自己的衣服。
雖然都很髒,額頭也破了。
可血止住了,難道因為自己把剛才換的衣服弄髒了嗎?可剛剛也沒見他們這麼看自己啊!
其實連慕容興德和衛流霜也吃驚不小。
這孩子從小就沒見他替別人說過什麼話,怎麼這次突然就開了這口,可不是有什麼事情才好。
不僅他們這麼想,坐在他們身邊的慕容滌塵十一歲的大哥慕容清塵,還有小慕容滌塵一歲的妹妹慕容泠然心裡也犯著嘀咕。
其實他們都誤會了慕容滌塵。
即使日後的他,再怎麼鐵血無情,如今的他也不過是一個孩子,怕寂寞,渴望親情疼愛的孩子。
他之所以為紀悟言開脫,只是為了阻止紀悟言還沒出口的話,因為也想讓大家看看,自己還是有人親近的,紀悟言並不是因為迷路才去了他的院子。
只為了這麼一個簡單的理由。
可他沒想到的是,這個理由,卻改變了他和紀悟言的一生。
甚至可以說是武林百年的歷史,還有活在這一百年裡無數有名無名的人的命運。
看著大管家的蠢樣,慕容滌塵靜靜一笑,便越過他走進廳裡,坐在了慕容興德左手邊的位子上,那是為他留好的。
大管家見他笑了,立時覺得手腳冰涼了起來,再想想以前的那些傳言,更是覺得手腳動彈不得,腦子也有些不聽使喚。
「……你……你……起來……吧!」大管家勉勉強強對紀悟言把這幾個字說完,突然發覺自己連話都不會說了,不由驚叫一聲跌跌撞撞的朝門外跑了出去。
眾人也開始瑟瑟發顫,抖得最厲害的竟是慕容滌塵的母親衛流霜。
原來那個和尚說的話都不是假的,原來這個二少爺真的是個災星。
剛來的僕人都這樣低語著。
紀悟言卻沒有覺察,他只是有些奇怪,好像怎麼大家都很怕這個慕容二公子。
大管家怎麼一下子就嚇成了那個樣子?
其實在場中的,也只有紀悟言的想法正確。
大管家的確是被自己給嚇壞了。
當然,慕容滌塵也明白,可他不屑解釋。
就讓他們怕去吧!我不需要任何人,你們都走的遠遠的最好。
他是這樣想的,帶一點賭氣的味道。
可作為一個孩子,這樣的想法未免讓人有些心酸。
大管家就這麼跑了,留下本來要他主持的大禮。
慕容興德看看場中的情形,終於站了起來,輕輕的一揮手,躁動的人們安靜了下來。
紀悟言好奇的看著他。
這個伯伯好有威儀啊!他只擺擺手,大家都不說話了。
當時的慕容興德還是三十出頭,已經做了八個年頭的白道武林盟主。在這些年中,白道與黑道,慕容世家與拾月宮,雖然衝突不斷,可畢竟是在十年前的大戰中失了元氣,黑白兩道都是枝葉凋零,翻不了什麼大浪。他也總算是有驚無險的過了這幾年。
慕容興德看了眾人一圈,又略略停頓片刻,道:「今天有什麼事向來大家也都知道。那我也就不多說了,清塵,你先來吧!」
說完便重新坐了回去。
慕容清塵忙站起來,先謝了父母,再向場中走去。
場子裡,下人們垂手站成半圓狀。站在最前排的是年歲和慕容清塵差不多的少年。
慕容清塵從左到右一個一個看過去,又從右看到左,他每走到一個人面前,那個孩子莫不是急急的抬臉看他,一臉急切渴望的表情。
不過紀悟言沒有。
他早聽人說,慕容大公子最喜人的面容,凡事以美麗為第一標準。而自己現在,顯然是沒有了任何競爭力。
紀悟言判斷非虛。
只聽慕容清塵走過去夾了一串評語。
「……唔……你嘴噘得太厲害,可以掛豬肉了。」
「你啊!眼睛太小了,討厭……瞇瞇眼……」
「你怎麼這麼矮啊……你幾歲了?……十二歲?怎麼還這麼矮啊……怎麼不多吃點飯?」
紀悟言聽得幾乎笑出聲。
不過馬上大公子已經走到了他面前。
「你為什麼這麼髒?」慕容清塵低下頭看看比自己矮半個頭的人。
「稟大公子,因為悟言摔了一跤。」紀悟言極力忍住笑解釋。
「哦!這樣子……可你也太髒了,我不選你也別怪我。」他很鄭重的說。
「是,悟言記住了。」紀悟言很鄭重的答。
衛流霜看著他們,心底無數計量。
這個叫悟言的孩子似乎遇事沉著得很,而清塵……怎麼好像成選美了?
朝自己的丈夫望過去,見他目中也傳達著相同的訊息。心底歎氣,不過想想,自己的大兒子倒是可愛得緊,不像另外的那一個……
他們如此想著,慕容清塵已經來來回回的走了三四遍。
在第五遍時,終於選中了一個最清秀的孩子,大約五六歲,眼睛清澈動人。
慕容興德連忙把他叫過來細看,又問他叫什麼名字。
好半天,他才怯生生的答了話,原來名字叫做夕霏,聲音又弱小,讓慕容夫婦有些不滿。可既然已經選了,他又沒什麼大的過失,便只好作罷,先選了調教看看再說。
這下便輪到慕容滌塵。
可場中情勢一下子變化了許多。
他還沒走下場來,人們就紛紛向後退去。等他走下來的時候,周圍方圓五米以內已經沒有了任何人。
看來大家都聽過那個傳言啊!
慕容滌塵自嘲的想。
這樣想著,面上就冷冷一笑,把大家嚇了個魂飛魄散。
卻只有紀悟言有些擔心的看他。
剛剛那一笑,隱約卻有哭的感覺,他一定很難過吧!
慕容興德看著,心頭也不好過,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可又看看妻子,連她也怕他啊!就為了這個,自己便讓他小小年紀一個人住在偏院,說起來,自己比所有人都要可惡。慕容清塵和慕容泠然則是還小,在他們這個年紀,本就不該理解這些東西。
慕容滌塵本來就不想做這些東西,本來就知道會有這樣的難堪。
若不是為了想見父母一面……可笑一家人,竟連想見他們一面都這樣難。
這樣想著就更沒有了興致,於是隨手往某個方向一指,「就是你吧!」
反正就當是個倒楣鬼,讓我指著了,以後和我在一起倒楣。
其實他指的那個方向有很多待選的孩子。
可大家都齊刷刷的看著紀悟言。
原因無他,方才二公子不是還為他講過情嗎?那自然就是他了。
只有紀悟言自己知道是怎麼回事,有話也說不出。
如果自己不出來的話,看到沒有人願意,他一定會又傷心了吧!
於是他走了出來,道:「謝謝二公子,以後就勞煩您多教訓了。」
慕容滌塵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轉身任他跟在後面,走回了廳裡。
慕容滌塵走進屋去,照規矩先領紀悟言給慕容興德夫婦磕了頭,便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去了,從頭到尾只說了一句話,「他叫紀悟言。」
僅這五個字紀悟言的心口就彷彿暖了起來。
原來他記住自己的名字了啊!
這還是母親死後第一次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呢!
他這樣想著臉上也不由露出溫柔的笑容。
慕容夫婦對看一眼,都對這個孩子滿意得很。
看他小小年紀,對著這樣不小的場面,神情鎮定並不慌張。剛才隨慕容滌塵行禮時,雖然看起來還不太懂的樣子,可做得也是分毫不差,的確不錯。
衛流霜又看看他還是黑黑的小臉,天性的溫柔便湧了出來,便叫了身邊的丫頭過來,讓她拿了自己的帕子沾濕給紀悟言擦擦。誰知這一擦之下,連什麼事都冷冷淡淡的慕容滌塵都愣了片刻,更別提凡事看臉蛋的慕容清塵。
撫去了灰塵泥土,那露出來的面孔明豔的讓人不敢逼視。
雖然年紀還小,可那般的絕色已可傾國。
慕容興德見了卻不住的搖頭。這樣姿色出在一個男子身上,真不知是福是禍。日後真怕是要一笑天下醉了。
衛流霜到沒想那麼多,只是見了這麼一個漂亮的孩子,心中喜歡得很,便叫紀悟言收了那條手絹,全當作是送他的好了。
慕容泠然則是有些好奇的看著,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美的哥哥呢!
只有慕容清塵最誇張,他先是被紀悟言的美色駭得摔下了椅子,又連忙手忙腳亂的爬起來繞著紀悟言轉了一個圈,連叫「可惜可惜,我怎麼沒看清楚了再選!」,然後又對著慕容滌塵搖頭晃腦的說什麼他「豔福不淺」。
看著他不倫不類的樣子,紀悟言覺得他真是有意思極了。
又有些想笑,卻在看到慕容滌塵的時候全化作了憐惜。
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在大家盯著自己猛瞧時,慕容滌塵卻是乘這個機會近乎貪婪的看著自己的父母。
好久沒見到他們了,今天他回到偏院去了,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又才能見到他們。
紀悟言冰雪聰明,雖然目前許多事情仍不清楚,可慕容滌塵的矛盾執扭卻已經被他瞧了個十成十。
於是忍不住就替他心疼起來。
這庭中的氣氛原是這般不同。大家全都和和樂樂,卻只有慕容滌塵一個人被有意無意的排除在外。
連自己都能感受到他們的溫情,可慕容滌塵卻沒有。
這些原本可都是他的親人啊!
可紀悟言什麼也沒有說。
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還只是個孩子。
孩子有許多事情是沒辦法做到的。
就像那天,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母親病死在自己懷裡,只因為沒錢去找大夫。
如果那時候自己是大人,也許就連搶還是可以搶一些東西回來的吧!不至於那樣的無能為力和心痛心酸。
想到這裡,他又忍不住多了對慕容滌塵的疼惜。
自己還比他好些呢!母親畢竟是真心喜歡自己的;可他……父母親都在身旁,卻……
這樣想的時候,紀悟言卻也忘了,他也不過是一個和慕容滌塵一般大的孩子。
紀悟言就這樣看著慕容滌塵,直到他「哼」的一聲別過頭去。
那小子看什麼呢?
明明是男孩子,偏偏長得那麼漂亮……
都說自己是妖怪,我看他才像妖怪,母親剛剛還送了手帕給他,自己可是從沒有得到過。
「……嘟……」慕容滌塵忍不住乘大家都沒注意的時候,朝紀悟言扮了個小豬的鬼臉。看到他嚇了一跳,這就忘形的笑了起來,又連忙捂住嘴,重新端出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
這下卻輪到紀悟言笑了。
他是被嚇住了,卻是因為沒想到這個慕容二公子竟然是這麼可愛的人。
也在笑,不過是在心底,紀悟言小心的沒有讓笑意流露出來,還是一連正經的應答著大人們的教誨。
這期間,已經有人遣走了庭院的下人們。在簡單的晚飯後,夕霏跟著慕容清塵去了慕容一家人住的後院;而慕容滌塵,則帶著這個讓他還有些討厭的紀悟言,去了只有他一個人住的偏院,從此開始兩個人將近十年的「同居」生活。
這便是紀悟言和慕容滌塵命運糾纏的開始,以及,今後一連串武林大風暴的根源。
可現在的眾多今後的當事人都還是小孩子,還停留在扮鬼臉的年齡階段。
那我們呢?
還是坐在這裡喝著茶,看看小孩子們一點點的長大。
第二章
紀悟言一路隨慕容滌塵走過去,漸漸覺得四周的景色熟悉起來,正是方才他走錯的那個院子。
這偏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中間卻是一片梧桐樹林,看起來蓊蓊鬱鬱的,景色倒也不差。
慕容滌塵一路上根本不看他,紀悟言也就不說,只是把沿途的路徑都默默的記住了。任著慕容滌塵帶著他七拐八拐的走到一間房門口停下來。
「今後你就住在這兒吧!」慕容滌塵擰著眉,說完了人也走開去。
紀悟言也就不叫他,任他遠遠的走了,只是拿眼睛望著。
這偏院中的房子是列成一排,大約有七八間呈「一」字狀。
慕容滌塵指給紀悟言的正是最北面的一間,而他自己住的卻是最南面。
紀悟言看他進了自己的房間,這才把視線收回,伸手推開這看上去已經很老舊的房門。
誰知這剛一進去,就被裡面的塵土氣嗆得彎腰好一陣咳嗽,眼睛也被迷得睜不開。好容易直起身子,紀悟言不由得苦笑連連。
這分明就是一間年久失修的屋子。
地上少說也有一寸厚的灰塵,房梁上更是結滿了蜘蛛網,糊窗戶的紙,風一吹就化成碎片;四個凳子散了三個,唯一一個可以坐的還斷了一條腿;床上烏黑的死棉花被子顯然失去了禦寒的作用。
小心的走進屋去,紀悟言一口氣吹開桌上的灰,只引得又是咳了幾聲,不過總算是找出了一塊暫時可以放包袱的地方。
這個小小的粗布藍皮包袱幾乎沒有重量,不過紀悟言一直背在身上。這是他僅有的一些屬於自己的東西,雖然不怎麼值錢,可每件都是和娘在一起的回憶。
甚至還有一塊不值錢的玉珮,是他七歲生日的時候娘省吃儉用了好幾個月才存錢買到的。
那時候娘把這小小的碧綠色的鳳凰掛在他胸前,笑得真的很開心。
其實她已經知道自己的病了吧!卻還是拿買藥的錢給自己買了生辰禮物,而自己那時還那麼開心,什麼也不知道的開心。
紀悟言閉上有些酸澀的眼睛。
還想這些做什麼,現在應該高興才對,床不是還是好的嗎?
至少自己已經有了一個可以睡覺的地方。
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紀悟言捲捲袖子,伸伸胳膊,開始了打掃屋子的艱難工程。
慕容滌塵此時卻是坐在自己的房間裡藉著燭光看書。
可看了半天卻什麼也看不進去,心裡想的都是剛剛住進偏院的那個小子。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喜歡他。
常聽人說喜歡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原來討厭一個人也可以同樣沒有理由。
所以他才把他帶到了離自己最遠的屋子住。
其實原本母親的安排是要他們先在一起睡一晚,明天再派人打掃出一間屋子,連著給紀悟言的衣服被褥一起送過來。
可慕容滌塵就是不願意。
憑什麼嘛?
為什麼母親對著那個小子就可以笑得那麼溫柔慈愛,父親吃飯的時候還夾了好多菜給他;可自己呢?從沒有看他們那麼關心過自己。
那個紀悟言還笑得那麼開心,大家都圍著他說笑,真是看了就可惡。
想著想著,慕容滌塵把手裡的《逍遙遊》揉成了一團亂紙;再想下去,心裡更是覺得越來越堵得慌,然後亂紙就成了碎片。
討厭討厭,他真是太討厭了!
一陣冷風吹過來,慕容滌塵打了一個寒顫,忙拿了披風裹在身上,又去關了開著的窗子。看著外面已經黑下來的天色,慕容滌塵發現北面的房子沒有亮燈。
對哦!他沒有蠟燭啊!
現在雖然是夏天,可北方的晚上仍是有些涼意,他一定也沒有被子蓋吧!
今晚這院子裡住的不再是自己一個人了呢!
……………
……
很奇妙的感覺。
黑黑的屋子裡。
紀悟言蜷著身子抱住自己的雙腿坐在只有木板的床上。
他除了身上的家僕服根本就沒有多餘的衣服。
房間已經收拾乾淨了,被子和褥子卻全都扔了出去,漆黑打結又帶著臭味的東西,怕蓋了會生病。
紀悟言冷得有些發抖。
因為從小受了凍,一直都有沒治好的寒症,平常只是脈搏慢些並沒有什麼大礙,可就是經不起凍。
輕輕搓搓起了小疙瘩的手臂,紀悟言確定自己明天肯定得生病。
怎麼這個時候又特別的想娘呢?
如果娘還在的話,肯定會把自己抱在懷裡吧!那……好暖和啊……
這樣想著,紀悟言竟然昏昏的睡覺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卻真是在一個暖和的懷裡,不過顯然比自己母親的懷抱小得多。
紀悟言望著慕容滌塵近距離的臉,有些發楞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他僵硬的身子顯然影響到了慕容滌塵的酣眠。
替紀悟言拉拉被子,慕容滌塵軟軟的童音很不耐煩,「喂!我是看你昨天發燒才特許你跟我一起睡的,不是關心你啊!你可別誤會了。」
不過酡紅的臉色卻很不爭氣的洩漏了心思。
紀悟言眨眨眼睛,正要說話,卻又被慕容滌塵打斷,「喂!今天過了,你可要忘了哦!」
「嗯。」溫暖在紀悟言心底泛開,「我一定不會記得的。」
房間裡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
「你一定要忘了哦!」這是很擔心的聲音。
「好的,一定忘了。」很堅定的聲音。
「可你為什麼要笑?」
「這是我在忘記中的儀式啊!」
「………………」
「……呵呵……」
「………………」
早上等兩個人起來的時候,已經有人送了紀悟言的衣服被子過來。
不過來的人很快的又逃了出去,怕沾了這偏院的晦氣。就算是被慕容夫婦吩咐了照顧二公子的下人,也是能逃則逃,能避則避。而慕容滌塵呢?也不屑向父母告這些不盡責的下人的狀。更何況他見自己親人的機會本來就很少。所以雖說是慕容家的二少,其實慕容滌塵一直是生活在沒有人服侍起居的狀態下,偏院也一直只有他一個人。
不過這是昨天的事情了,從今天開始,這裡已經多了一個紀悟言。
慕容滌塵自己穿戴整齊,轉過身來,紀悟言也已經穿上了剛送進來的衣服。
他本就生的漂亮,這下穿了合身的衣服,雖然式樣簡單,可真比那善財童子還要美上幾分。再加上眉目間盈盈的都是溫柔笑意,實在是讓人看了不盡的舒服。
可偏偏不知道為什麼,慕容滌塵看了他就是渾身不爽,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
可紀悟言看他倒是越看越歡喜。
慕容滌塵今天穿的是淡藍色的中衣,外套白色廣袖滾邊兒小文士衫,和女孩子掐芽高領的衣服不同,這件衣服剛好露出他細白的頸子。頭髮也用一根藍玉簪子綰起來,兩邊垂下玉帶。
再加上那冰栗子似的的眼神,可真是人比霜雪寒。
可紀悟言卻知道,他剛剛和自己一起偎在被子裡的身體是多麼的溫暖。
慕容滌塵瞪他一眼,見紀悟言忙斂了笑容,這才學大人們那樣清清嗓子,背轉身子道:「從今天起,你就要跟我去念書學武了。今天是文師父的課。前幾天剛講過了《孝經》《論語》,今天大概要開始講《詩》《書》,你可要好好學了。」
說完就等著紀悟言答話。可過了許久也沒見他有動靜,這才轉過了身子,卻看見他眼裡儘是茫然。
怎麼了?
難道自己沒說清楚?
剛要再解釋,慕容滌塵突然發覺,自己從昨晚到今天早上說的話實在是太多了。
這樣一想忽然就開始生氣了,也不知道是對誰。
這就沒再理紀悟言,只管自己走了出去。
紀悟言呢?
當然是趕忙跟上他去了書房。
其實紀悟言為什麼會發楞,原因很簡單也很普通。
他只是不識得字罷了,當然更不會知道什麼《孝經》《論語》。
可以慕容滌塵的立場,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天下總有那麼一些人沒有錢讀書,沒有錢吃飯,甚至沒有錢買救命的藥吃。
不過他不久後也就知道了,在師父開始提問後。
慕容世家一向很重視對孩子們的教育。
所以即使是慕容滌塵,也和哥哥妹妹在一起上課,也只有在這一點上,他才和其他的孩子沒有區別;慕容泠然也一樣,是要讀書識字的,即使她是女孩子。
而身為慕容公子們未來的輔佐人,其要求嚴格的程度,自然就更不用說。
慕容家這一代給孩子挑選的詩文師父姓文,名靜傾,字韶華。
雖然年紀也才二十有五,可已經是當時有名的大才子,甚至曾經當過太子少師。不過人也是清峻高傲,很有些孤芳自賞的味道。
而他今天正要做的事情,就是讓他很不耐煩的那種——考察剛選出來的伴讀們的文字功底。
文靜傾首先考的人是夕霏,哦不,他現在已經叫冷夕霏了。因為他沒有姓,所以是慕容清塵幫他找的姓氏。
其實夕霏這孩子和「冷」這個姓一點也不搭調,不過慕容大公子說這個好聽,又有誰敢拒絕。
冷夕霏站起來的時候,淚水就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剛叫了一聲「文師父」,大滴大滴的眼淚就「噗哧噗哧」的掉下來。
看他那樣子,慕容清塵哀叫一聲懊惱死了,昨天晚上教了他半夜,現在一點用也沒有嘛!
文靜傾一看,當然也沒了問下去的欲望,只簡單的提了《百家姓》給他,冷夕霏抽抽噎噎的,倒也答了個八九不離十。可過程中還是一直哭,也不知道為什麼。
慕容滌塵到在旁邊冷眼瞧著,看到冷夕霏哭了,也是滿臉漠然。
那神氣,連慕容泠然也有些害怕。
怎麼他的這個哥哥真是鐵石心腸?夕霏哭成這樣,多可憐啊!
不過再怎麼好歹,也算是安然的答完了,要知道,文師父不高興了,可是要拿竹片打手的。
冷夕霏可能也就是被慕容清塵昨天說的這個嚇壞了。
可紀悟言不知道。
因為慕容滌塵什麼也沒對他說過。
所以他也就自若的站起來,等著文靜傾的問話。
文靜傾看了看紀悟言,心中想:這孩子到生了一副聰明相,對自己也是不怯不怕的樣子,頗有幾分氣度。
於是對他還算是和聲細語,性子也耐了下來。
只柔聲問他:「你學過些什麼啊?我就拈你學過的問問,看看你的程度和他們差多少。」
誰知紀悟言卻愣在那裡,眼瞼微微垂下,似乎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文靜傾只當他害臊,也還是心平氣和,「別怕別怕,我只揀你熟的考。」
紀悟言卻咬住自己的下唇,抬眼對著文靜傾搖了搖頭。
文靜傾皺皺眉,沒明白他的意思。
他和慕容公子們一樣,也是出身世家,從祖上八代起便以書香聞名。
自打在娘胎裡開始身邊就都是經史子集,從小又被叫做「傾世神童」,長大後更是賦詩作文一揮而就,更覺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慕容世家這樣文武兼修的武林大家他還瞧得上,少林武當卻已經不放在眼裡。只覺得他們最近的幾代都只重在武功上立名,真是沽名釣譽,和尚道士又粗魯,實在是看了就礙眼得很。
這樣的一個人,只覺得所有人都該出口成章,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千古文章上,又怎麼能理解有人卻連字都不認識?
文靜傾既然不理解,也就隨自己的意思來了,便對紀悟言道:「那就《三字經》吧!這你總學過了。我說上句你答下句。」
紀悟言安靜的聽他說著,只覺得從剛剛冷夕霏開始,他們說的話自己都聽不懂了,連拒絕都不知道要怎麼拒絕,只好又慢慢垂下眼。
見他如此,文靜傾只當他應了,便開始提問。
「經子通,讀諸史。」
選了個一段的頭句,文靜傾想這樣比較好答些,可沒想到,他認為再怎麼好答的,紀悟言也還是答不上來的。
紀悟言的臉頓時紅了起來,他知道師父是在考自己,可自己當真是什麼也不會啊!
文靜傾等一會,見他沒有動靜,心中有些著惱。
怎麼連這麼簡單的東西都記不住?
看來這孩子外表雖好,卻不太用功。
算了算了,自己再提他答兩句好了。
於是又說,「一而十,十而百。」
這後面就是「百而千,千而萬」,文靜傾心道:這夠簡單了吧!
可紀悟言還是一句話也不說。
這下文靜傾可是真正生氣了。
原來方才是自己看錯人了,原來這個孩子竟是不思進取之人,從小便如此懈怠,長大了還怎麼得了?
慕容清塵急得幾乎團團轉,他當然看出文師父生氣了,想要和紀悟言咬耳朵,奈何師父就站在他面前,想幫也幫不了。
冷夕霏和慕容泠然卻是害怕,尤其是冷夕霏,眼淚幾乎又要掉下來。
卻只有慕容滌塵抿著嘴,面上倒看不出什麼,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文靜傾也看到了他們的神色,於是又壓壓火。
畢竟今天是新師父徒弟見面的第一天,不適合動板子。
只「哼」的一聲背過身,也不再理紀悟言,順手拿了紙筆,放到冷夕霏和紀悟言的桌上,道:「那你們便把名字寫予我看了,以後也不怕叫錯。」
冷夕霏忙接過來,抓過筆來寫上自己的名字,雖然字不大好看,可也是讓文靜傾看了個清楚。再轉頭卻看紀悟言,他卻還是垂手站著連筆也沒拿。
強忍著心中的氣,文靜傾硬聲問他:「怎麼了,你難道沒有名字?」
紀悟言卻抬頭看他,目光清澈坦然,輕輕道:「我……不識字的。」
文靜傾只覺得他面上一片豔光四射,竟連自己呆了呆。
回過神來,暗叫幾聲「慚愧」,這才聽清他說了什麼。
我……不識字的。
…………
……
什麼什麼?
不識字?
不識字?!
不識字!!!!
這分明就是推脫之辭。
哪有人會不識字?
懶到也罷了,可沒想到他性子會這般頑劣,原來沒把自己這個師父放在眼裡!
竟想蒙著自己玩!
文靜傾也再顧不得什麼給面子的事了。
拿住紀悟言的小手,抄起桌案上的竹片,就朝著那方雪白的掌心一下一下狠狠的打下去。
文靜傾這個打手板的竹片也是頗有講究的。
大約一尺長,柄一寸寬,方形的頭部寬約三寸,扁扁平平的,上面卻有許多小孔。
被這東西打在手上,手上被小孔箍住的地方就會起起一個一個小疙瘩,又麻又痛,難過得不得了。打個兩三下還好,若是上了十下,第二天手肯定是紅紅腫腫的,像饅頭一樣鼓起來。
吃這個東西苦頭最多的人是慕容清塵,自然知道是何種讓人抓狂的滋味。他只盼紀悟言快快的哭出來,跟師父求個情。文靜傾性子雖不好,可畢竟是讀書人心腸軟,只要是認了錯,到也不會太為難他們。
可偏偏紀悟言就是不開口。
任著文靜傾打得自己的手發紅發紫,卻硬是一聲也不吭,只是下唇上深深的齒痕,身子也抖得厲害,白淨的額頭上一片冷汗。
到最後,文靜傾的手臂打得都有些酸了,萬萬沒想到紀悟言竟如此硬氣,真的忍住痛不求饒。
看他小小年紀倒也有些傲骨,心下也就軟了,可臉面上難免過不去,只得還是打下去。
看了紀悟言那骨骼秀美的手漸漸的紅了紫了,慕容滌塵也開始有些沉不住氣。
他說自己不識字,那樣子不像是說謊啊!而且他也沒有騙師父的理由。
這樣想了就要開口說情,卻突然聽見「哇」的一聲,原來是冷夕霏實在是忍不住終於哭了出來。
他一哭慕容泠然也跟著大哭起來。
她原本就是女孩子,年紀也比其他人小,平常文靜傾也只是對他們略施薄懲,畢竟是少爺小姐,又怎麼能對他們下重手,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
一見到冷夕霏哭了,她也就嚇得一下子眼淚掉下來。
慕容清塵到也機靈,一看這情形,揉一揉眼睛也「哇哇」的叫,可是假哭的成分多,不過他還記著大喊,「師父啊!饒了悟言吧……饒了悟言吧……」
這時慕容滌塵也說話了,「師父,悟言不是故意的,就饒了他這次吧!」
還是和平常一樣鎮鎮定定的語調。
文靜傾本來就是要找個臺階下,而且慕容二少都發話了,紀悟言畢竟是屬於二少爺的地盤,再說連他最近也有些怕慕容滌塵……
終於停了手,文靜傾卻沒叫紀悟言坐下,而是罰了他一上午的站。
紀悟言也就站著,不說話也不動,臉上甚至還掛著有些無奈的笑容。
很多年以後,紀悟言還記得那堂課。
說給慕容滌塵聽的時候,慕容滌塵卻已經忘了,只躺在他懷裡懶洋洋的問他,「怎麼?還記得那竹板打得多痛?」
紀悟言揉揉他的臉,任愛人啄著自己的唇瓣,引起身體深處的火焰,不再答話,只在心底偷偷的笑。
其實他記得的,是那天文靜傾在考慕容滌塵功課時,他把師父駁得啞口無言的樣子。而且不久後他就知道,文靜傾的竹片從沒有打到過慕容滌塵身上來過,因為那時的慕容二少的才智,已經不是文靜傾可比的了。
下了課以後,紀悟言的手便腫了,可他還是什麼都沒說的跟慕容滌塵去了偏院,也謝絕了慕容清塵要帶自己給大夫看的好意。
就這樣,紀悟言的手腫了十來天,連筷子都拿不起來。。
可慕容滌塵卻知道自己書房的很多書都被動過了,雖然放書的位置沒變過,自己留下書簽記號也沒缺漏,可他就是知道。不過他裝作什麼都不曉得,也不帶紀悟言去藥房。
可當他看到紀悟言拒絕別人為他醫治的時候,心裡總會升起很奇怪的感覺——
他在等自己給他上藥嗎?
不過這念頭也只是一閃就過去了。真正讓他不能忍受的是另外的一件事。
慕容滌塵睜開眼,摸摸已經重新被掖好的被子,聽著刻意放輕了的離去腳步聲,腦袋裡亂七八糟的。
他睡覺經常容易踢被子,所以很容易著涼。
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紀悟言每天都會在半夜幫他蓋被子,確定他睡好了以後,才會躡手躡腳的離開。
一時間,凡事雲淡風輕(至少表面上是)的慕容家二少爺心浮氣躁。再也睡不下去了,只好披衣坐起來,下床穿了鞋,走到院子中。
果然,隔壁的還亮著燈。
從那天以後,紀悟言的房間便選在了他隔壁。慕容滌塵雖然不喜歡,卻神差鬼使的沒說什麼,也就默許下來。
透過沒掩實的房門看進去。
紀悟言點著蠟燭,仍然在燈下拿筆劃著什麼。還腫著的手卻有些顫抖,而且握筆的方法也不對。
「笨死了笨死了。」慕容滌塵確實是忍不住了,一下子衝了進去躲過紀悟言手裡的筆,臉蛋在燈下透著微赧。
一看之下,這才發覺紀悟言是在對著書一筆一筆的描字。
紀悟言倒沒顯得難堪尷尬,只是看著慕容滌塵笑盈盈的,讓二少爺的臉更燒燒的紅起來。
掩飾的在白紙上落下三個字,慕容滌塵寫出的是漂亮的行書。
紀悟言雖然看不懂,但卻覺得他寫得很美。
「這是你的名字——『紀悟言』,先從這個學起吧!實在是看不下去你這麼笨了,以後每天我都勉為其難的教教你好了。」匆匆的說完,慕容滌塵也不等紀悟言回答便開始了今天的功課。
紀悟言也就仔細的聽,可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慕容滌塵的臉更紅了,「喂!把手伸出來。」
有些奇怪的看他,不過紀悟言還是依言伸出了手。
於是慕容二少便掏出了私藏好久的藥膏,開始了咬牙切齒的上藥過程,不過手底卻是格外輕柔……
後來,慕容滌塵知道的是,紀悟言幾乎突飛猛進的進步;不知道的是,那張寫著「紀悟言」的紙,被收在了那個小小的藍皮包袱裡,和那個粗糙的玉鳳凰並排放在了一起。
第一章
這個故事是這樣開始的。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個廟,廟裡住著一個小和尚一個老和尚,小和尚在聽老和尚講故事,講的故事是什麼呢?
當然是……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咳咳……錯了,是有個慕容世家,房子大得不得了,人多得不得了……以至於進去了就分不清東南西北。
其實作為武林第一世家,慕容家的房子並不算很大。自然也不是王孫貴族的十步一樓,五步一景,更談不上什麼應景的功夫。可才七歲的紀悟言顯然不是這麼想的。
在重複了差不多十幾次的,走到這邊去,折回來,走到那邊去,再回來……到怎麼也折不回來……他終於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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