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一、貓異
「『我會找到你的……不管需要多少時間,就算是今生都無法再見,我也會追你到來世,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哪怕是一草一木,我都會找到你,然後,愛上你……』好惡俗的句子啊,難道現在的年輕人還要看這種東西嗎?」男人皺著他好看的眉毛,彎腰讀著面前電腦螢幕上的東西,有著水銀般光澤的順滑長髮從肩上垂下散落在胸前,「說真的,這和我一百年前看過的文章就內容上也沒什麼不同啊……還是你們人類的欣賞水平也就這樣了?」
「念你身為一隻無法理解人類偉大感情的妖怪,說出這種話來,我可以原諒……」電腦前的人轉過身來,沒好氣地看著身後的男人:「不過作為靠我飼養才能過活的寵物,如果你再對我的小說有什麼異議,可就別怪飼主我斷了你的口糧。」
銀髮男子聳聳肩,直起身看了眼窗外,「堂堂的狐仙區白月居然被說成是普通妖怪,你這話要是早幾百年說,是會被雷劈的!」他金色的瞳仁裡映出眼前那張被一副酒瓶底近視眼鏡佔了一半的,寫滿了不屑的臉。「真羨慕日本的同族啊,為什麼他們就可以被供奉在稻荷神社裡,吃著豆皮壽司,而我卻要每天對著一個三流言情小說家,還要看他的臉色呢?」
「三流言情小說家!」馮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有本事就別靠我養活!」
「沒辦法誰讓我們妖怪比起你們人類要有情有義的多……」區白月瞇起眼睛,退後兩步,坐在身後鋪著白色被單的大床上。
馮羽還想爭執下去,房門卻突然被推開了。「馮羽!」話音未落,就只見一個人影閃了進來,「馮羽……啊!小白!」
「誒?」他轉過頭才發現區白月剛才待著的床上不見了人影,一隻銀色的大狐狸很舒服地蜷伏在一堆衣物上,抬著兩隻漂亮的金色眸子望著他。闖進來的男孩也馬上撲到床上:「小白,原來你在家呀!」男孩摟著狐狸的脖子開心地叫著,狐狸也把頭不住往他懷裡蹭。
「小軍!」馮羽雙手叉腰,「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下課回家,別到處亂跑……」這個小魔星一出現,他今天就別想能好好工作了。
喚作小軍的六年級男生壓根聽不進他的話,繼續和大狐狸在床上嬉鬧。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馮羽一把從後面揪起狐狸的後頸,把他從孩子懷裡提出來,「不要隨便到陌生人家裡,還有,不要和他人家裡危險的動物遊戲!」
「小白!」男孩一下躍起,搶過狐狸,「馮羽你有沒有人性啊!小白這麼可愛的狗狗肯跟著你,你居然還這樣說它,它哪裡危險了啊!還有,我放學以後到親戚家玩也算到陌生人家去嗎?是吧,小白。」
狐狸懂事似地瞇起眼,點點頭。
「可你是我媽媽的同事的親戚,和我沒有任何關係……」馮羽還想說,卻見狐狸越過男孩的肩膀邪邪地看著自己,滿臉的幸災樂禍。
馮羽恨得牙癢癢,卻也沒有辦法,「隨便你們了!」轉過身想繼續完成截稿日將近的文章,努力集中精神與身後越來越肆無忌憚的嬉鬧聲抗爭。
「呵呵,小白,你要幹什麼啊?」
不理他們,靜心,後天就要交稿了……
「小、小白,你舔哪裡啊……」
不行不行,不能分心,後天是截稿日,我只寫了一半不到呢,交不出來,那個編輯會殺人的……
「哈…啊……啊……小……小白……不要啊……」
身後的聲音突然起了變化,馮羽一陣頭皮發緊:「你們在幹嘛!」猛地轉過身,只見大狐狸整個鑽在男孩的汗衫裡,聽到馮羽的聲音,「噗!」地一下,把頭從汗衫的領口探出來。
「胡鬧!」馮羽把面紅耳赤的男孩從床上拎起來,狐狸從他衣服裡滑下來,「告訴你是危險的動物了,你怎麼從來聽不進去啊!」
「小白就是和我鬧著玩啊!」小軍忽閃著一雙小鹿斑比似的大眼睛,還沒有變聲的嗓音細細亮亮的。
「趕快給我回家!」馮羽提起他就往房間外拖,「自己知道怎麼走啊,我就不送了哦!」
「等一下啦!」小軍努力想掙脫,「我來找馮羽也是有事情的呀……我,我又看到奇怪的東西了……」
「嗯?」馮羽鬆開手,「怎麼了?你又看到什麼了?」狐狸聞言也走到他腳邊。
男孩絞著手指:「我也說不清,那次馮羽你幫我治療過後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那些奇怪的東西了。可是今天早上我上學的路上,看到一隻大貓……」
「大貓?」
「本來我以為是普通的貓……但是,好奇怪啊,比普通的貓要大許多……我看它的時候,它也回過頭來看我,可是其他人好像看不到它一樣,你說我的病是不是又發作了?」
馮羽鎖著眉思考了一會,轉而笑了:「那個啊,你看到的可能是貓又。」
「貓又?」
「對啊,貓是非常聰明的動物,一些年長的貓智慧非常高,甚至會長出兩條尾巴,變成貓又呢……我上次給你的東西,你都有帶在身邊嗎?」
小軍從頭頸上拎出一個金色小錦囊的護身符:「嗯,我每天都有帶的。」
「這就沒事了,早點回家吧……放心,你的病已經痊癒了。」馮羽笑著把他送出門,「今天我讓小白陪你回家。」
「太好了!」男孩開心地蹦了起來,「小白……」男孩摸著狐狸順滑的毛皮,「今天我可以和你一起洗澡,一起睡覺哦!」
「對啊對啊!」馮羽笑著彎下腰,一邊就像幫狗套項圈一樣地給大狐狸套上頸圈,一邊在他耳邊低語:「不許對他出手啊!你這隻同性戀色狐狸!」
狐狸白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跟著孩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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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針指向十二點,窗外傳來一陣輕輕的刮搔聲。馮羽長出一口氣,從電腦螢幕前抬起眼,摘掉眼鏡,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打開窗,一道白光閃了進來。
「沒事吧?」
白光甫一落地,忽地人立而起,轉眼化成一個髮長及腰,不著寸縷的美貌男子。「沒事。」回答得倒也簡單,他說著,自顧自套上床上那身從剛才擺到現在的白色浴衣。
「說過多少次了,拜託你,穿條內褲有那麼難麼?」馮羽抱怨道。
「切,人類真是麻煩。」區白月往床上一坐就不再理他了,「我跟著他回家,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東西。」
馮羽把椅子轉過來對著他坐下:「小軍的體質比普通人敏感,現在又是一個人靈力最強的年紀,上次雖然封了他的靈眼,不過我怕那些雜鬼還是會找上他。」
「像他這樣的人類是那些東西最好的憑體了。」區白月理著頭髮,「長得還這麼可愛,味道也不錯。」
「喂喂,你不會……」
「放心,我還沒有那麼不良。嘗嘗而已,沒做什麼啊,我可沒義務為他做事哦……」
馮羽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希望如此,不過我想還是明天到他上學的路上去勘查一下,封了靈眼,他應該是看不見幽靈和妖怪的……」
「哈哈,你是對自己的技術產生懷疑了吧?」區白月不會願意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戳他痛腳的機會,「這個名道士的後代……」
馮羽果然被說得一愣:「隨你怎麼說吧。」他躑躅地轉開臉,「反正我不習慣坐視不理的。」
「哈,哈……」
「有什麼好笑的!」
「我睡覺去了。」
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在哪裡……這條路是通向你家的路,我知道。我曾經每天都在這路邊等你,悄悄地看你從我身前經過,我熟悉這條路上一切的細節,就像我熟悉你。你說過,無論什麼東西都不能將我們分開的。我還記得你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閃過的光芒,記得你告訴我你住在這裡,我那時是笑了吧……我沒告訴你,我早就知道你住在這條街上,在你不知道世界上有我存在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這條街上的你。現在考驗的時候來了,我相信我能找到你,只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我就能找到你……我會找到你的……你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
區白月醒來的時候,發現馮羽早已不在家中了。「唉……這個榆木腦袋的傻瓜……」狐狸打了個大大地哈欠,「截稿日就要到了還要出去管閒事。」
「小白,過來喝牛奶。」媽媽在客廳裡叫了。
區白月站起來在床上轉了兩圈,輕輕地一躍,四腳落地,現在家裡人都把自己當成寵物大白狗倒也不錯,起碼早上起床有人熱鮮牛奶。
「小白……小白……」人類就是這點討厭,看到寵物就喜歡叫它的名字,明明沒什麼事也要把它叫到跟前來,你願意在她身邊轉吧又嫌你煩。區白月踱出臥室,馮媽媽已經把溫牛奶倒在了它專用的盆子裡:「馮羽一大早就出去,早飯也沒吃多少,他不愛喝牛奶我就給你喝!他傻,你不傻。」區白月深表贊同地點點頭,上去蹭了蹭馮媽媽的小腿表示一下親熱。「家裡還是小白和我親。」媽媽一把把區白月攔腰抱起來,輕輕摸著他漂亮的銀白毛皮:「你要是我兒子就好嘍……」
「我的年紀都可以做你爺爺的爺爺了……」心理想著,狐狸在婦人懷裡挑了挑眉毛。
馮羽獨自走在市裡最老的街道上,古城的清晨,上學與上班的人流熙熙攘攘的從身邊經過,車水馬龍中,小軍背著書包的身影漸漸映入馮羽的眼簾。他在不遠處默默地跟隨,男孩輕快的背影在人行道上閃動著,不一會就進了不遠處的小學正門了,馮羽鬆了口氣,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他剛掉轉身,沒走幾步突然停住了腳步,從街邊的一條巷子裡飄出來一絲淡淡的妖氣。馮羽一皺眉,閃身進了小巷,巷子窄而深,是城市中最為典型的那種弄堂。兩壁斑駁的灰白牆體上,只偶爾有幾個開得深深的木頭門洞,有的還連接到更加陰暗狹窄的黑弄堂。想到自己幼時最害怕的就是獨自進入這些漆黑的門洞,馮羽不禁產生了這種地方,即使出現個把幽靈妖怪也不稀奇的想法。巷子深處飄出的妖氣極為微弱,但是卻十分特別,它不屬於馮羽所知的任何一種妖怪。它像一條細細的絲帶一般,在巷子的牆角蜿蜒傳來,而馮羽就尋著這條絲帶步步前行。
早已習慣與各色妖怪打交道的馮羽,心中並沒有兒時對這深巷中妖怪的恐懼。因為他深知它們多數都只是些避世而害羞的生靈,即便是惡靈,他也對自己的能力有足夠的信心,況且憑著妖氣的虛弱程度,他完全可以肯定它早已離開多時了。馮羽只是想弄清楚它來自哪裡,和那隻所謂的大貓有沒有關係。
妖氣在一扇木門前斷掉並積聚起來,顯然它曾在這門前長時間的逗留過。馮羽正躊躇於該不該敲門的時候,門卻自己開了。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他開門本來也許想拿郵箱裡的報紙,猛地撞見門口的馮羽不由地怔了怔。馮羽也嚇了一跳,但在男人開門的一剎那,他就確定,這屋內沒有妖氣,顯然,它的主人不曾進入這戶人家;再看面前這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雙目深陷,鬍子拉碴,頭髮蓬亂,一臉的憔悴,典型一副失業者的外貌特徵。
「對不起,我不需要任何推銷……」馮羽還沒開口,男人先開了腔,語氣生硬。
「可我不是推銷員……」
男人一邊關門一邊道:「所有推銷員都是這麼說的……」
馮羽趕緊使勁頂住門:「先生,我真的不是推銷員,我只是想問問,你家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
男人關門的力量明顯地頓了一下,「沒有,沒發生過任何事!」說罷,木門重重地在馮羽跟前碰地一聲關上了。
「你說話真是從來不經過大腦的……」不用回頭,馮羽就知道身後不遠處靠著牆的妖怪正用怎樣鄙夷的眼光注視著自己。「我說,你這種問法能問出什麼來啊?」區白月當然不會放棄任何可以奚落他「主人」的機會,「我真懷疑,你這種直線思維的大腦寫出來的文章真會有人要看?」
「你還敢說,你昨天不是回來告訴我沒什麼事麼?這個奇怪的妖氣要怎麼解釋!」馮羽可不是這麼容易被擊敗的,「大狐仙你的失誤又怎麼說?」
區白月抱肘靠在牆上,細細的眼轉開去,似乎根本沒聽到馮羽的詰問:「確實沒事啊,不過是些小妖怪,這裡到處都是……都只是些可憐蟲……」最後的話他像是說給自己聽的,馮羽沒有聽清。
但他並不在意區白月說了些什麼,因為他發現了更加能引起他注意的東西。就在這道破舊的木門上,接近地面三十公分左右的地方縱橫交錯著好多排抓痕。抓痕相互交疊著,老舊厚重的木門表面已經淺淺的凹陷下去一層,馮羽將手撫上去:「就是這個妖氣,看來它想打洞進去呢……不知道是什麼妖怪。」
「管這閒事之前,你先管好自己吧。」狐妖走到他身後,口氣一如既往的冷淡。
「我願意管這閒事。」馮羽頭也不回,他有些時候真的很討厭這隻臭狐狸,遇到什麼總是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神色,似乎這個世界上就再找不出一件值得他老人家定睛看看的東西了。雖然之前也有被區白月幫過,但他相信,如果不是自己老祖宗訂下的這個什麼無聊的契約,和自己家裡優越的生活條件,他是斷然不會浪費自己絲毫力氣去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的。「你不願意幫我就走好了,只要別在這裡打擾我就行。」
區白月微顰了眉,兩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你想讓我管我也不會管的。不過我還是勸你別在這裡浪費精力……」
「我說過了,如果你不想管就自己回去,我要在這裡把事情弄清楚。」微慍的馮羽站起身來,轉而仰視著狐仙,眼鏡片後是一副無論你說什麼也絕對不會放棄的神情。
人世間千年的風霜根本沒有在區白月漂亮得可以稱得上妖媚的臉上留下一絲痕跡,唯一改變了的是那雙金黃色瞳仁裡最深處閃爍著的東西。「如果我像你這樣感情氾濫的話,早就把自己給累死了……」說著,他的眼神似乎柔軟了下來,「為什麼你們馮家的人都這麼喜歡管閒事呢?難道這就是現在電視裡經常說的遺傳基因的問題?」
「噗!」雖然有點生氣,不過無論如何,從一隻千年老狐狸精嘴裡說出「遺傳基因」這麼先進的詞彙,只要是正常人類都會忍俊不禁的。「對的,就是遺傳基因,所以你就別攔我了。」
狐仙挑了挑眉毛,看著馮羽轉過身去,敲著門……
過了許久,男人再次打開了大門,一見馮羽的臉,臉馬上落了下來:「怎麼又是你!」聲音裡克制不住的怒氣。
馮羽也不著急,「先生,我沒有惡意……」他說著湊上前去,刻意壓低了嗓音:「我是想來幫助你的,幫助你解決你家大門被有意『抓壞』的問題……」
他的話起了作用,馮羽發現男人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顯然自己的話說到了要害,趕緊補上一句:「你放心,我不是坑蒙拐騙的江湖術士,我幫你完全是出自自己的好奇心,不會收你一分錢。相反,我還可以幫你以這個理由要求房東減少你的房租哦……」
男人打量著跟前這個帶著寬邊黑色大眼鏡,一身學生氣打扮的青年,再聽了他所說的話,已經不再像先前那麼防備:「這房子是我家的老宅,不用付房錢……不過,我倒可以讓你進來,講講你想怎麼幫我解決這個問題。」說著,他微笑了一下,這一笑,讓馮羽覺得,這個中年人如果不是現在這麼落魄不堪,那一定是個挺英武的、充滿了陽剛之氣的男人。在走進那人家之前,馮羽忍不住還是轉頭看了一眼區白月剛才所在的牆根,那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已經不在了,只留下一抹清冷如菊的芳香。這個是他身上獨有的味道,區白月用來掩蓋自己妖氣的香氣。
經過堆滿了雜物的穿堂,男人家的客廳也是同樣的晦暗不明。地上,茶几上散亂著的報紙雜誌,煙缸裡小山狀隆起的煙蒂,以及沙發上泡麵的碎屑都昭示著這屋子主人生活的潦倒。馮羽留意到茶几上的幾份報紙上的招工版都被細細地圈注出來,許多上面還打上了叉。
「我這裡已經沒有茶葉,不好意思,只好請你喝水了」男人一手端了兩個沾滿了黃色茶漬的玻璃杯,一手提著熱水瓶從後邊的廚房裡出來,「好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怎麼幫我了吧。實話說,這該死的撓門聲確實快把我弄瘋了……」他邊說,邊把茶几上的報紙劃拉開一小塊空間,放下杯子,斟上熱水。
「我想問,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這撓門聲?」
「就是兩三天前吧,那天我睡得比較淺,大概就從十二點開始的。攪得我根本睡不著,爬起來去看它就停,剛躺下就又開始撓……」男人說著自顧自點上一支煙,「這兩天我都沒怎麼睡過,太可怕了……」
馮羽接著問道:「你說你爬起來看過,那你開門了嗎?看到是什麼了沒有?」
「看到過一次,也不是很清楚,似乎是隻大貓,我一開門就溜了……不過我可從來不知道貓會半夜來撓門的。」男人說著,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以前養過貓,也從來沒見過這麼大個頭的。」
果然是它,馮羽心中暗想,死狐狸還不讓我管,還好我進來問了……
「你說你有辦法,難道你是動物園的?獸醫?」
馮羽趕緊擺手:「不是不是,我不是獸醫,也不是動物學家。我覺得你遇到的東西不太像個動物,倒有幾分像是你的幻覺。」
「幻……覺?慢著,你是不是想說我有什麼精神病啊!你如果不信,就去看看我家大門上被那玩意抓成了什麼樣子!幻覺……」男人忿忿地說,「你該不會是想拿我尋開心吧!」
「我絕對不是想尋開心。我只是學過些心理學,有些夢遊症患者會有像你說的這種情況的……」
「夢遊症?難道這些痕跡是我自己抓上去的?」男人更加不可置信了,「怎麼可能,我當時一定是清醒著的!我有感覺!」
他看著男人的眼睛,努力裝出很權威的樣子:「我之所以剛才在門外就對你說了那些話,就是基於我的這個判斷……我認為是你勞累過度引起夢遊症,你也許覺得自己是清醒的,但其實在那個時候,你本人是處於睡眠之中。」
「會有這種事?」中年男人有些動搖了,「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夢遊……」
馮羽察覺了他的猶豫:「如果想弄清楚的話,我想,你讓我今天晚上過來這裡觀察一下就可以了。或者你還想繼續受到這個撓門聲的困擾?」
「嗯……」男人略微斟酌了一下,想想自己身上大概也沒什麼油水好撈的,「那……好吧,你晚上過來好了。」
「非常感謝!」馮羽展顏一笑,竟是一臉的陽光燦爛,縱然隔著副佔了他差不多半張臉的近視眼鏡,這笑顏依然可以深深的溫暖人心,男人居然看得愣了愣。「我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呢。我叫馮羽,自由職業者。」
「張子誠,是個破產了的實業家,現在失業中。」他說著握了握馮羽伸來的手。
馮羽沒想到他這麼坦白,又笑了一下:「好,那我先告辭了。」剛站起身來,一不小心將一堆超出桌沿的報紙碰到了地上,他趕緊俯身把它們拾起來,無意間撿起報紙最底下一張有些皺褶的相片。相片上是兩個穿著泳裝的人很親密地並肩站在沙灘上,身後是碧海藍天。兩個人中的一個好像是張子誠七、八年前的樣子,當時的他顯然是春風得意,英俊的臉龐深邃的雙眼加上幾乎完美的身材,全身蘊藏著無窮的精力。靠著他的,是個略顯青澀的十幾歲少年,還沒發育好的纖細身材顯得手腳特別的長一些,他親暱地倚著他,白淨秀氣的臉上洋溢著陽光般幸福的微笑。
張子誠一看到馮羽撿起來端詳的照片,急忙一把奪了下來:「沒、沒什麼,是我一個朋友的孩子……」他急於解釋時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窘迫地想說些什麼:「我、我還是送你到門口吧!」
「好、好的……」馮羽也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料想這照片一定是他極為重要的東西,也就不再多問了。
送馮羽走出去後,張子誠才展開手中那張被磨得邊角都有些起毛的照片,背面一行藍色原子筆的字也開始氧化發黃了。
「與小崎的初次合影
一九九六年八月十二日 泰國普吉島」
十一點整,馮羽再次從家裡出發,前往張子誠的家,立秋過後,夜晚的空氣終於微微有了些涼意,天空中冷冷清清地掛著彎細細的新月,襯得夜色也分外深沉。想到剛才區白月對自己多管閒事的又一番冷嘲熱諷和責任編輯打來的催命電話,馮羽不禁也有幾分懷疑自己這麼做究竟有什麼意義了。
「只是單純的責任心麼?還是好奇心佔了主要因素……」他一路上反覆地問自己,但是始終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他唯一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臨了區白月窄窄的清麗面龐上那一臉玩世不恭的表情。「真是會自找麻煩。」說著這話的狐仙正斜靠在馮羽的床上一邊看電視新聞,一邊修理指甲,「我看你去關心下南亞大海嘯的災民,還比關心這事來得有意義。」
「有沒有意義,不需要你來教我!」他是這麼說了就離開了的,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對此事的熱衷,似乎竟有許多是為了和那隻臭狐狸賭氣。想到這個馮羽就更生氣了,明明是隻和自己沒什麼瓜葛的老妖怪,自己和他賭個哪門子的氣啊!他邊走邊氣著,一旁的路人若是看到此時大眼鏡後那張一會鼓嘴,一會皺眉的表情豐富的臉,一定會絕倒的。
來到張子誠家門前時是十一點半,他並沒有急於敲門,而是從襯衫口袋裡掏出幾張捲起的黃色符紙來。只見他展開符紙用兩根指頭捻著湊到嘴邊,口中輕輕地念了幾句訣之後,一抖腕,它們上端便憑空燃起了青藍色的火焰,隨即再一拋,四點火星便落在了門前一米見方的四個方位之上。「這樣以真火布了的陣,普通的妖怪進去之後應該就出不來了……」他自言自語地說著,走上前去敲了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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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裡?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你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辛苦,找你找得有多辛苦……他們不讓我再和你在一起了,你說過你不要我擔心,你會來找我,讓我在那個地方等你,可你沒有來啊……你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對不對?一定是有事所以才不能來接我的。你放心,我不會放棄的,如果你找不到我,我就會來找你,一定會找到你……無論你在哪裡,都會找到你的……無論在哪裡……
一點的鐘聲響過了許久,那個撓門的聲音一直都沒有響起。馮羽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緊張感,而張子誠早已在自己的勸導下酣然入夢,馮羽不禁更加懷疑起自己做此事的意義,漸漸湧上的倦意讓他的大腦也遲鈍起來。
「馮羽……馮羽你醒醒……」恍惚中,似乎有人在搖晃自己,睜眼一看,張子誠正在叫他。
「不好意思,我睡著了。」馮羽從沙發上坐起來不無慚愧地說。
「噓……」張子誠作了個收聲的手勢,「你聽。」
「沙沙沙……沙沙沙……」從前門處清晰地傳來爪子與木頭的磨擦聲。
張子誠意味深長地看了馮羽一眼,似乎是說,看吧,我說我不是夢遊吧。「現在,我們怎麼做呢?」
「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馮羽確定,它已經入了自己的陷阱,是絕逃不掉的,除非……
門前的陰影中,一團東西輕輕顫抖著,當門打開的一剎那,它抬起了一雙橄欖形的碧綠眼睛,當發現開門的兩個人時,它眼中分明地閃過一絲驚恐,靜止了片刻後拔腿就朝巷口逃去。雖然就在「陷阱」中,但它沒有受到絲毫的阻攔,這隻大貓似的黑影轉眼間消失在二人的視野之外。張子誠沒有注意到呆呆的馮羽:「今天跑得真快啊……」他自言自語,「看來今晚不會再來了。前兩天只要我關了門,它又會再會來撓門。你說它到底是什麼東西?」
馮羽顯然完全沒有聽進去他所說的話,他現在所不能理解的就是這隻妖怪是如何逃出自己的陣的。這隻妖怪的能力比自己預料的似乎高出了許多,看來這次遇到對手了……
有些尷尬地從張子誠家告辭出來,他再次檢查了先前布下的四方真火陣,居然連一絲一毫的線索都沒有留下──可以說,那東西進出起來,完全沒有感覺到一絲阻礙。馮羽蹲在地上,感到一陣頭疼,他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樑,它到底是什麼呢?門的下端已經被撓得很薄了,它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結果什麼都沒抓住嗎?」此時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從頭頂飄落下來。馮羽抬起頭,沒好氣地看著他,卻難得地沒有反駁。黑衣銀髮的區白月在夜色中美得出奇,薄薄的唇角挑著邪邪的笑意,出乎意料的沒有再毒舌下去,俯身伸手把馮羽從地上扶了起來,「好了,別管它了,回家吧。」在他耳畔催眠般地耳語著,他按住了馮羽準備戴上眼鏡的手,「我有沒有說過,你還是不戴眼鏡比較好看?」
馮羽轉過臉,像瞧陌生人一樣地看他:「你明知道我是深度近視,不戴眼鏡,你想看我撞完了電線桿之後再撞汽車,好在一邊取笑我嗎?」邊說邊戴上寬邊大眼鏡,鏡片上的兩道反光讓人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神。「你總是叫我別管別管,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故意隱瞞我?」
區白月轉開臉去不說話,馮羽知道這是他被說中心事的慣用表現,更加不依不饒:「快告訴我,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會連我的陣都困它不住!」狐仙繼續的沉默讓他有些不悅:「也許對你們這些妖怪來說無所謂,但是只要我有能力我都要管這事……」
「我不告訴你完全是為了保護你。」
馮羽聞言就氣不打一處來:「保護我?我早就說過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區白月,如果你真的是與我馮家祖先訂了血契,我就只能以主人的名義命令你了——狐妖區白月,雖然這是我最不願意做的事……」
狐妖的臉似乎一下子蒼白了許多,如果訂立了血契,那自己的名字就成了咒,一旦「主人」叫了他,自己就沒有絲毫抵抗的能力了。他默默地轉過頭來看著馮羽,金色的眸子裡竟流淌著一抹憂傷,這憂傷讓馮羽覺得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是什麼時候的事。「好吧,我會告訴你,但今天已經太晚了,先回去再說。可以嗎,『主人』?」
「好吧……」馮羽不敢再看那雙眼睛,有些尷尬地抿著嘴轉開眼,「那就回家再說好了。」
馮羽不知道自己怎麼地回到家就倒頭睡著了,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自然是不見了區白月的身影,自己卻和衣躺在床上,身上蓋著棉被。知道這一定又是狐狸精搞的鬼,他氣不打一處來,一定是他想逃避回答問題才用了什麼法術迷昏了他。現在找不到區白月,要調查那個神秘的妖怪看來還是要靠自己。
再次來到張子誠家門前的時候,只見張子誠正蹲在門外忙活著,看到馮羽,他才停下手中的活。「你看這門都快穿了,我給它包塊白鐵皮。這下這鬼東西總不能再撓了吧!」
「這主意倒不錯。」馮羽由衷地說。
「張子誠,你的信!」郵差遠遠地騎車過來,張子誠馬上放下工具趕上去,接過信後,只看了一下信封,他的臉色就沉了下去。
「怎麼了?」馮羽有些關心有些好奇。
張子誠放下信,苦笑了一下:「沒什麼,沒什麼事……」看著馮羽關切的眼神,他略微沉吟了一下,「也許……也許你會願意聽我說些話……」
重新坐在張子誠家中陰冷晦暗的客廳裡,馮羽靜靜地聽著眼前這個中年人啞聲訴說。也許是太長時間沒有一個人聽他傾訴了,他開始時有些激動,語序零亂,但漸漸地,他放慢了節奏,深陷的雙眼中似乎有什麼在閃光。「也許你會覺得很噁心,很奇怪,我知道大多數人都會這麼想,但是只有我清楚,我是真的愛上他了,我好朋友的兒子,就是你昨天看到的照片上的孩子。就在八年前,他在泰國工作的父母把他託付給我,讓我帶著他回中國學習生活。那時我的公司得到他父親的支持經營得很好,而我們又是朋友,開始只是單純對朋友的責任,後來……」他狠狠地吸著煙,彷彿想一口就吸掉一支煙那樣地狠,「後來,有一次小崎生病了,他有嚴重的心臟病,當時他父母趕不回來,就只有我照顧他直到康復。小崎後來對我說他喜歡我,是那種愛情的喜歡……我很吃驚,也有些害怕,我開始逃避小崎,不再單獨和他相處。我花大量的時間和女友在一起,也看了一些書籍,然後我發現我對女友沒有感覺了。我也同樣地愛上了他,我好朋友的兒子,那年他才只有十七歲……你能理解我嗎?作為一個男人,你能瞭解我的感受嗎?」男人低微的聲音中竟有幾分哽咽。
「我……」馮羽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也對張子誠對一個陌生人的坦白感到吃驚。「我不知道……」他有些緊張,可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憔悴的臉,心底驀地湧起一股同情。
「我知道,我知道沒有人會理解的,這種……這種事……」他把煙蒂死死地掐滅在玻璃台面上,黑色的灰燼被擠成一圈,「我不應該回應他的,他還那麼年輕,不應該就這麼斷送了自己的前程……我還自以為可以給他幸福,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深深地把頭埋在手裡,從他聳動的雙肩看得出他心中集聚著的痛苦。「小崎的父親,我的老友兼最大主顧知道了我們的事,他解除了我們所有的合同,並且聯合了其他客戶一起搞垮了我的小公司。他只有一個目的,讓我把兒子還給他,以我的破產作為懲罰……」
「那麼小崎他……」
「他不知道我已經破產了,只是說他要和我在一起不要回去……我怎麼能再留他在我身邊吃苦?我答應了他父母的要求送他回去,騙他說今年夏天就去泰國接他回來,去泰國……我哪裡來的錢去泰國……」男人自嘲地苦笑著,「這是泰國他父母來的信。」他揚了揚剛才收到的信封「不用看我也知道他們會說些什麼。」
「你,還愛他……對嗎?」話一出口,馮羽就為問出這麼蠢的問題想抽自己一個嘴巴:「對、對不起!」
男人抬起頭來看著馮羽,眼中是似曾相識的溫柔中帶著一抹憂傷。「你不必道歉,是我要感到抱歉,讓你聽一個失敗者講這麼多無聊的東西……愛有什麼用,愛不能用來生活,如果我真的愛他,就不能剝奪他過好日子的權利。」
「你有沒有考慮過小崎的心情呢?我指的是,被一個自己所愛的人拋棄的痛苦……」馮羽抬抬眼鏡,「我可能是想得太浪漫了……」
「小崎的……心情……」男人顯然被這個問題打動了,「也許你是對的。我這麼做是太自私了,但是你看,」他再次揮了揮信,「已經無所謂了,我只有在心裡祝福他,這些天我天天晚上夢到小崎回來找我,我想我能為他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送馮羽出門的時候,張子誠久久地握著他的手:「謝謝你,這麼長時間,你是第一個聽我說出這個秘密的人,謝謝!謝謝!」
馮羽有些不好意思地搖頭。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可以把一切都告訴你,也許一個像你這樣的陌生人是我最好的傾訴對象。」他說著,把手裡的信塞在馮羽手裡。
「張先生,這是……」
男人苦笑道:「你幫我把它扔了吧,我沒有勇氣讀它……謝謝你……」
「這怎麼行!」馮羽有些著急地說。
「我相信你,馮羽,你知道麼,你長得真的有些像他……」
馮羽回到家中已經是傍晚了。「啊……我怎麼這麼容易就被人影響啊……本來還想好了一定要問問他是不是做過什麼會招惹妖怪的事情呢,怎麼到最後反而聽他講了一下午的情史啊。」吃過晚飯後,馮羽趴在臂上看著眼前書桌上的信發呆:「到底該不該看呢,他把這封信給我是讓我幫他扔掉的不是嗎?那我看的話應該也不要緊吧……」手剛觸到信封又縮了回來,「不行啊,現在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解決那個妖怪的問題啊!有這麼強妖力的妖怪怎麼只有這麼淺的妖氣……現在不是被好奇心支配的時候啊!」禁不住兩手抱頭砸著桌面,「不過他既然給我信那我看看一定是他允許的吧,而且、而且也許可以從中找到那個妖怪的線索也說不定……」馮羽激烈的心理鬥爭完全在自己的行動上表現了出來。
「馮羽你在做什麼?」區白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一進門就看到馮羽獨自在表演著豐富的肢體動作和面部表情。
「啊……」馮羽聞聲,抬起一頭抓得像鳥窩一樣的亂毛,兩眼迷茫地看著他。
區白月一眼就瞥見了桌上的信,搖了搖頭:「好奇心害死貓,你還是不要看比較好。」
馮羽看看區白月再扭頭看著信:「你不讓我看,那說明這信裡一定有名堂……我倒要看看有什麼危險。」說完毫不猶豫地拆開信封。
狐妖輕輕地歎了口氣,不再去看他。只見馮羽讀著信,表情漸漸嚴肅起來,信不長,只有兩頁紙。「碰!」馮羽讀到最後猛地把信拍在桌上,「信、信上說小崎今年夏天一個人去普吉島旅行的時候遇到了海嘯……失、失蹤了……」他聲音有些顫抖了,「不行,我現在要去告訴張子誠!」他站起身就往外走,被區白月按住。
「馮羽你還不明白麼?那隻貓怪!」區白月強硬地盯著他。
「什麼意思?」馮羽眼中湧出不可遏制的驚恐,「難道說那隻妖怪是小崎?怎麼可能,人是不會變成妖怪的……等等,也許是生靈,對不對?是生靈……小崎人還活著,他的魂魄藉由另一種形態回來找他?我們快去找他,也許我可以把他的魂魄送回去……」
區白月金色的瞳孔彷彿燃燒了起來,幾乎是惡狠狠地盯住面前的人:「馮羽你冷靜點!你知道這不可能是生靈,如果是生靈不會只有這麼弱的妖氣的!它也許只是一些殘存的思念罷了,它沒有思維,只會不停地做著生前所想的最後一件事而已。」
「可是……」
「聽我的話好嗎?」區白月扶著馮羽的雙肩,語氣中帶著懇求:「不要再管這件事了。已經結束了,它只是依附在一隻野貓身上的一個死人的殘存思念,所以它的妖氣才那麼特殊,所以小軍才看得到它……別管它,過不了多久它就會自己消失的。」
馮羽看著他:「不行,我要去告訴他……即使是殘存思念,我也要告訴張子誠,小崎對他……我不知道是怎樣執著的感情才會產生這麼強烈的思念,強烈到這種地步,如果我不管這件事,我會良心不安的。」
「馮羽……你認為一個正常人會相信你說的話麼?」
「等一下,」馮羽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麼,轉身翻開桌上的桌曆:「明天是月圓,魔物的妖力都會達到最高,如果到了明天晚上,我應該可以用『現術』讓小崎的殘存思念實體化一段時間……這樣的話,這樣的話就可以幫到他們了……」他臉上露出了笑意。
區白月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輕輕撫了撫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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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裡?我要找到你,無論你在哪裡也要找到你……我知道你就在這裡,在這裡,我會找到你……無論你在哪裡……啊,是你嗎? 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們終於可以再在一起了……
「馮羽?」張子誠一早打開門,就看到了馮羽明顯同樣由於睡眠不足的深深的黑眼圈。
「張先生,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我也正想和你說件事呢,」張子誠的心情似乎特別的好,「那件事我已經解決了。」
「啊?」
「就是那個撓門聲啊,我昨晚把它打死了。」
馮羽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那隻該死的野貓,昨天晚上居然連白鐵皮都撓!你不知道那爪子抓在鐵皮上的聲音有多可怕。」張子誠皺著眉,彷彿還在回憶著昨晚好夢被擾的過程,「我趕了它兩次,每次都又跑回來。實在是受不了,就用這個揍它,」他指指門邊的一根木棒,「結果沒兩下就把它打死了,扔到河裡去了。死了以後仔細看看,才發現原來就是隻花狸貓,也許是得了瘋病吧……這下好了,以後可以睡安穩覺了。」
馮羽感到大腦一片空白,呆呆地看著眼前還在笑著的張子誠說不出話來。
「我昨天晚上也想了你的話,我也許真的沒有考慮過小崎的心情,我想寫封信給他,告訴他,我真實的想法……馮羽,你說我這麼做好嗎?馮羽……」
「啊……沒、沒什麼……」馮羽被連問了幾遍才回過神來,「我沒什麼事了,我、先走了……再見了……」
「好、好的……再見……」只見馮羽彷彿逃一般飛快地離開了自己的視線。
區白月在街口晃著大大的白尾巴,遠遠地就看到馮羽獨自龜縮在公園長椅上的身影。想起馮羽第一次見到自己也是在這個長椅上,而現在離那個時候也過了快十四年了。十四年對於他這個千年的妖怪來說只短短的一瞬間,那對於眼前的這個孩子來說又算什麼呢?他歪著頭,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
「我早就說過,人類根本就沒有什麼至死不渝的感情,什麼無論對方變成什麼都不會改變的愛,從來都只能是小說情節而已……」區白月自語般地說著,「我早就說過的……」他在馮羽懷裡揚起頭來,有些不舒服地皺著眉頭,雖然背上的毛被弄得又亂又濕,而馮羽的臉依舊深深地埋在他身上。「我就是受不了你們馮家人這麼喜歡管閒事的壞習慣……每次受傷的都是自己……」他長長地出了口氣,仰面望著晴朗的天空中閒閒遊蕩著的浮雲,明天又該是個好天氣吧。
「馮先生你這寫的是什麼東西!」編輯A小姐指著茶几上的一堆稿紙暴跳如雷,「說什麼要改稿,改來改去就變成這樣了?!」
馮羽從書桌前轉過身來,臉上一副大眼鏡閃著白色的兩道反光:「怎麼了?我覺得這樣寫才真實啊。」
「真實?」美女編輯幾乎背過氣去,「拜託你認真一點好嗎?『祝英台』把變成蝴蝶的『梁山伯』用大頭針釘成標本這樣的情節,你以為你在寫恐怖小說嗎!下午工廠就要開印了,算我求你了,改回來吧……」
「不要!」
窗台上的白狐狸枕著自己專屬的大靠墊悠閒地享受著陽光,轉過臉瞇著眼看了看臥室中爭得面紅耳赤的兩個人,張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一、貓異
「『我會找到你的……不管需要多少時間,就算是今生都無法再見,我也會追你到來世,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哪怕是一草一木,我都會找到你,然後,愛上你……』好惡俗的句子啊,難道現在的年輕人還要看這種東西嗎?」男人皺著他好看的眉毛,彎腰讀著面前電腦螢幕上的東西,有著水銀般光澤的順滑長髮從肩上垂下散落在胸前,「說真的,這和我一百年前看過的文章就內容上也沒什麼不同啊……還是你們人類的欣賞水平也就這樣了?」
「念你身為一隻無法理解人類偉大感情的妖怪,說出這種話來,我可以原諒……」電腦前的人轉過身來,沒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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