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七年三月十一日上午六時,一群憲兵突然闖入臺北市港町一町目十五番地(今貴德街)民宅,抓走「身高一六八公分,體重不到四十公斤」的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發言人王添灯。王添灯從此一去不回,在歷史的迷霧中失蹤了。
關於王添灯的生死真相,有一個說法是:「有人問王添灯是不是有意當台北市長。添灯回答說:『我哪會說這些話!不過,以後若用選舉方式選市長,那我也敢出來競選!』那人馬上說:『那你到陰間當市長吧!』旋即將汽油潑在他身上,放火將他燒死。」
從茶農、社會課公務員、漢醫推廣編輯到參與臺灣自治聯盟,後轉為茶業實業家,再走入政治窄門成為第一屆省參議員,乃至結合進步青年辦報,最後擔任二二八處理委員會宣傳組組長。王添灯各階段生涯的身影乃至死亡傳說,在藍博洲心中縈繞不去。
一九八七年青年藍博洲加入《人間》雜誌,基於「臺灣人當知臺灣史」的自我要求,開始在歷史荒塚中摸索,因而邂逅王添灯的弟弟。一九八九年寫作〈永遠的王添灯〉,收錄於《幌馬車之歌》,後來再加寫成〈硬骨稜稜意氣豪──二二八蜂起的旗手王添灯〉,收於《沉屍‧流亡‧二二八》,直至本書,藍博洲的王添灯傳記書寫總算告一段落。
二OO一年,台北二二八紀念館入口大廳豎立了一座王添灯的紀念雕像。在迷霧中消失的王添灯終於重現人間。
作者簡介:
藍博洲--尋訪被湮滅的台灣史與台灣人
1960年生於台灣苗栗。輔仁大學法文系畢業。曾任職《人間》雜誌,時報出版公司特約主編,中央大學「新銳文化工作坊」主持教授,TVBS《台灣思想起》製作人,現專事寫作。1983年開始寫小說。1985年以短篇小說〈喪逝〉獲時報文學獎。1989年出版第一本短篇小說集《旅行者》。2002年出版長篇小說《藤纏樹》,獲當年《中國時報》年度十大好書獎、《聯合報》年度最佳書獎。
出版作品:長篇小說《一個青年小說家的誕生》、《藤纏樹》,報導文學《消失在歷史迷霧中的作家身影》、《幌馬車之歌》等,歷史報導《紅色客家人》、《台灣好女人》、《麥浪歌詠隊》、《共產青年李登輝》、《天未亮──追憶一九四九年四六事件》、《尋訪被湮滅的台灣史與台灣人》、《日據時期台灣學生運動,1913-1945年》、《白色恐怖》、《沉屍、流亡、二二八》、《紅色客家庄》、《消失的台灣醫界良心》等。
章節試閱
〔序曲〕失蹤
一九四七年三月八日下午四時,滿載憲兵第四團兩營部隊的海平輪從大陸福州駛抵基隆港。部隊上岸後,隨即針對臺灣人民的二‧二八蜂起展開武力鎮壓,並且引發了軍民對抗的「市街戰」。
消息很快地傳到臺北。
臺北市民陷入一種憤怒與恐怖夾雜的徬徨之中。天尚未黑,馬路上的行人就已絕跡。大約在十點以後,圓山一帶忽然響起一陣緊急的機槍聲;整個晚上,恐怖的子彈噓咻聲,響個不停。
第二天,也就是三月九日,臺灣省警備總司令部參謀長柯遠芬通過廣播宣布:「從九日起,臺北、基隆一律宣布戒嚴。」下午二點,滿載國軍整編第廿一師的太康艦也從上海抵達基隆。
從這一天起,另一場更大規模的鎮壓,隨即從北到南次第而全面地展開。
三月十一日,上午六時,一群憲兵突然闖入臺北市港町一町目十五番地(今貴德街)民宅,抓走「身高一六八公分,體重不到四十公斤,身材像鶴一般」的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發言人--王添灯。(註)
王添灯從此一去不回,在歷史的迷霧中失蹤了。
註:張炎憲等〈王秀琴訪問記錄〉、〈王政統訪問記錄〉(一),收錄於《王添灯紀念輯》(臺北:吳三連臺灣史料基金會,二OO五年二月),頁一三一、一四九。
第四章 消失在歷史的迷霧中
三、不堪觸及的傷口
當時,王添灯的母親已是七十幾歲的老太太了。從小,王添灯就是她七個孩子裡頭最乖順的一個;怎知如今竟會落得生死不明的下場?她始終不能理解這樣的政治條理。
聽到王添灯已經被殺的風聲之後,王添?的母親只要聽說哪裡有人被打死或哪裡有屍體,立刻就帶著女兒王秀琴與孫女王純純去認屍。在南港橋下,她們在那些被蒙上眼睛,剝光衣服,只剩內衣褲的屍體當中,一個個翻看,卻都沒有看到王添灯。在寒風淒淒的淡水河邊,她們忘記了害怕,把屍體一個個翻過來看,結果還是沒有找到王添灯。
終其一生,王添灯的母親終究還是沒有能夠領回王添灯的屍體。更惡劣的是,還有一些人乘機斂財,故意欺騙王老太太說:「我知道王添灯被關在那裡,只要花點錢就有辦法。」這樣,王老太太也因此被詐騙了好幾次。
此後,只要一跟她提到王添灯,她就忍不住哭!因為這樣,王家的人從此以後就絕口不提「王添灯」。「二‧二八」也因此成為王家永遠不堪觸及的歷史的傷口……。
四、死亡傳說
關於王添灯的生、死真相,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人能夠確切說出他究竟是生?是死?如果是死,他又是怎麼死?在哪裡死的。
首先是前面提過的陳儀於同年四月向蔣介石報告的電文中提到:「王添燈(灯)有於混亂中被擊斃命消息」。
一九四八年夏天,「二‧二八」之後流亡上海,再轉往香港的蘇新,也輾轉聽到了王添灯的死亡真相。蘇新說:
有一次莊希泉(前任人大常委,前二、三年去世)帶我們(謝雪紅、楊克煌、周明、丁光輝等)到香港鴨二洲去參觀廈門同鄉經營的「麵線廠」。廠長請我們吃「肉麵線」和「魚麵線」。莊希泉向廠長和工人們介紹說:「這些臺灣同胞是臺灣二‧二八起義失敗後逃出臺灣,到香港來的。」一個青年工人就說:「我也是二‧二八以後離開臺灣的……。」
其他人在參觀工廠的時候,我就和這個青年工人聊起來。(可惜,當時沒有問清楚他的姓名)據這個青年工人說:他是廈門人,被抓去當兵,在憲兵第四團(團長是張慕陶)當憲兵。張慕陶審訊王添灯的時候,他在門口站崗。他被打得很厲害,鮮紅的血從臉上往下流,後來滿頭滿面都是血塊,但是王添灯絕不屈服,大罵張慕陶。他很害怕,覺得太殘忍了。但是更可怕的是他看到王添灯被燒死的情景。當時正好是他站崗,從審訊室聽到張慕陶罵王添灯:「你這個野心家,想當臺北市長……」。王添灯回答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當臺北市長,但是,如果臺灣人民要我當臺北市長,我就當……。」張慕陶暴跳如雷說:「好!就讓你到陰間去當臺北市長吧!」接著,他就命令衛兵往王添灯身上潑汽油,從頭上到腳底,都是濕淋淋的。最後,拉到一個地方,點火把他燒了。王添灯大喊大叫,但不知道喊些甚麼。因為那個青年嚇得暈倒了。以後,覺得臺灣這個地方太可怕了,所以就設法離開臺灣到香港。
蘇新所聽到的說法,雖然不一定是真的,但總算是一種可能。而且,從他所聽到的內容來看,它也十足地反映了一個封建專制政權的殘酷性的一面。
到了一九九一年八月廿七日,王添灯的哥哥王水柳在新店大化佛堂接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口述歷史》採訪時,也根據蘇新的說法提到:
添灯聽說是被用火燒死的。一個衛兵曾經轉述當時的狀況:當日有人問王添灯是不是有意當臺北市長。添灯回答說:「我哪會說這些話!不過,以後若用選舉方式選市長,那我也敢出來競選!」那人馬上說:「那你到陰間當市長吧!」旋即將汽油潑在他身上,放火將他燒死。
〔序曲〕失蹤
一九四七年三月八日下午四時,滿載憲兵第四團兩營部隊的海平輪從大陸福州駛抵基隆港。部隊上岸後,隨即針對臺灣人民的二‧二八蜂起展開武力鎮壓,並且引發了軍民對抗的「市街戰」。
消息很快地傳到臺北。
臺北市民陷入一種憤怒與恐怖夾雜的徬徨之中。天尚未黑,馬路上的行人就已絕跡。大約在十點以後,圓山一帶忽然響起一陣緊急的機槍聲;整個晚上,恐怖的子彈噓咻聲,響個不停。
第二天,也就是三月九日,臺灣省警備總司令部參謀長柯遠芬通過廣播宣布:「從九日起,臺北、基隆一律宣布戒嚴。」下午二點,滿載...
作者序
後記
一九八七年初春,加入陳映真先生領導的《人間》雜誌(一九八五~一九八九)報告文藝工作隊伍,隨著編輯部展開臺灣民眾史的企畫,一九六O年出生,對戰後臺灣人民鬥爭史渾然不知的我,基於「臺灣人當知臺灣史」的自我要求,也開始在一個被刻意掩埋的歷史荒塚中孤寂地摸索。
為了進一步理解文字記載以外的日據以來臺灣人民反帝鬥爭的歷史與人物,四月初的一天下午,我騎著摩托車,從和平東路巷弄裡的雜誌社到北投中和街,拜訪親身經歷過那風雲激盪的運動現場的抗日老前輩周合源與許月里夫婦。周老前輩剛從美國參加「二、二八事件四十週年紀念研討會」歸來,我的採訪在談完有關他個人的思想從無政府主義的安那其轉變為普羅的馬克斯主義的過程之後,自然轉向當時禁忌猶存的「二、二八事件」。
訪談當時,適值周老青年時期一起創辦左翼雜誌《伍人報》(一九三O年六月至十二月)的同年老友王進益老先生在座。
「陳儀被槍斃的刑場就在我父親風水後頭的草坡上。」我和周老的訪談告一段落之後,一直安靜地坐著旁聽的王老先生告訴我說。「陳儀被槍斃之後,村子裡一個看牛的小孩在那裡撿到一頂四邊朝上的中摺呢帽;因為上頭繡有陳公洽三個字,大家就知道是陳儀的,並且都說,這是報應。」
王進益老先生的父親的風水在新店安坑老家大坪頂的山坡上。而這位王老先生不是別人,他就是「二、二八」民眾蜂起的旗手之一--「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發言人王添灯的弟弟。因為這樣,我立即向王進益老先生作了採訪,記錄了王家的家世背景與他所知道的二哥王添灯的成長過程,以及其他能夠記憶的生活點滴。隨後,我向老先生提出採訪其他家屬的要求。可老先生委婉地告訴我,由於長達四十年的悲痛與恐懼,二、二八與王添灯,一直到那時都還是他們王家家族難以言說的禁忌;也因此,儘管王添灯的長子已是六十幾歲的老人了,仍然不願站出來為王添灯爭回歷史的公道。
我的王添灯的採寫工作於是只能暫停下來。
後來,我陸續看到了一些有關王添灯的歷史資料,尤其是旅美的葉芸芸女士提供的蘇新遺稿〈王添灯先生事略〉(原載一九八四年三月的美國《臺灣與世界》雜誌)與《蘇新自傳》(蘇宏整理),以及蔡子民的〈憶「二、二八」與王添灯〉(收錄於北京臺灣民主自治同盟一九八七年編的《歷史的見證--紀念臺灣人民「二、二八」起義四十週年》)。從光復初期到二、二八期間,蘇新與蔡子民都曾經與王添灯在當時的臺灣言論界共同戰鬥;他們的回憶因此也提供了極其重要的有關王添灯的第一手史料。
這樣,到了一九八九年,當「二、二八事件」四十二週年來臨前夕,為了撫平民族的歷史傷痕,為了人間的是非公義,更為了永遠紀念王添灯的犧牲,我謹根據王進益與周合源兩位老先生的口述資料,以及各種出土的文字資料,以〈永遠的王添灯〉為題,為「二、二八事件」當時作為臺灣人民代言人而犧牲的王添灯先生寫下一頁簡略的生命史,發表於同年三月份的《人間》雜誌,隨後並收錄於一九九一年六月出版的《幌馬車之歌》一書。
〈永遠的王添灯〉應該可以說是事件後島內第一篇有關王添灯先生生平的報導吧!
我不是學院中人,既沒受過嚴謹的所謂歷史學術的訓練,也無需顧慮學院教職的升遷,當然也就不曾考慮過我的報導寫作是否符合學術規格的問題;我的寫作只有一個考慮:根據當時能夠掌握的材料,通過我的寫作與發表,及時讓在二、二八迷霧中消失的王添灯重新復活!如此而已。
因此,後來,我又參考了陸續看到的與王添?相關的文章與報導,在〈永遠的王添灯〉基礎上,先後寫成〈硬骨稜稜意氣豪--二、二八蜂起的旗手王添灯〉(收錄於一九九一年六月出版的《沉屍‧流亡‧二二八》)與這本〈消逝在二、二八迷霧中的王添灯〉。
這樣,我的王添灯傳記寫作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時光,在人們對逝者與過去刻意遺忘與壓抑中飛逝。
二○○一年,事件經過五十四年之後,臺北二、二八紀念館入口大廳豎立了一座王添灯的紀念雕像。無以數計的民眾與學生在參觀紀念館時首先就要看到王添灯的紀念雕像。在迷霧中消失的王添灯終於重現人間。但願這本書的出版對人們更進一步認識王添灯與二、二八的歷史能夠有所幫助;我更希望通過對歷史的認識能夠讓我們穿透人為製造的政治迷霧,促進島內不同族群與兩岸人民之間的彼此理解與團結,從而避免另一次類如二、二八的歷史悲劇重演。最後並向王芬芳女士提供大量圖片致以最高謝意。
--二OO八年元月二十日於新店安坑
後記
一九八七年初春,加入陳映真先生領導的《人間》雜誌(一九八五~一九八九)報告文藝工作隊伍,隨著編輯部展開臺灣民眾史的企畫,一九六O年出生,對戰後臺灣人民鬥爭史渾然不知的我,基於「臺灣人當知臺灣史」的自我要求,也開始在一個被刻意掩埋的歷史荒塚中孤寂地摸索。
為了進一步理解文字記載以外的日據以來臺灣人民反帝鬥爭的歷史與人物,四月初的一天下午,我騎著摩托車,從和平東路巷弄裡的雜誌社到北投中和街,拜訪親身經歷過那風雲激盪的運動現場的抗日老前輩周合源與許月里夫婦。周老前輩剛從美國參加「二、二八事件四十...
目錄
序曲:失蹤
■第一章 日據時期
一、強烈的民族意識
二、任職新店庄役場
三、夜讀成淵中學
四、轉任臺北市役所社會課
五、參與皇漢醫道復活運動
六、政治活動
七、實業生涯
■第二章 光復初期
一、茶商領導人
二、走進政治的窄門
三、第一屆省參議會第一次大會
四、為最大多數謀最大幸福
五、報人生涯
六、第一屆省參議會第二次大會
■第三章 二‧二八
一、多事的年
二、緝煙衝突
三、二月廿八日:廣播臺北暴動的消息
四、三月一日:主持緝煙血案調查委員會
五、三月二日:處理委員會決議擴大組織
六、三月三日:當選處理委員會宣傳組組長
七、三月四日:取得處理委員會發言控制權
八、三月五日:處理委員會成立大會及政治改革綱領八條
九、三月六日:三十二條處理大綱
十、三月七日:最後一次廣播
十一、三月八日:蔣介石與陳儀的通聯電報
十二、警告
十三、逮捕
■第四章 消失在歷史的迷霧中
一、在餘悸中四處尋索
二、陳情
三、不堪觸及的傷口
四、死亡傳說
尾聲:墳地上的呢帽
■王添灯大事年表(一九○一~一九四七)
■後記
序曲:失蹤
■第一章 日據時期
一、強烈的民族意識
二、任職新店庄役場
三、夜讀成淵中學
四、轉任臺北市役所社會課
五、參與皇漢醫道復活運動
六、政治活動
七、實業生涯
■第二章 光復初期
一、茶商領導人
二、走進政治的窄門
三、第一屆省參議會第一次大會
四、為最大多數謀最大幸福
五、報人生涯
六、第一屆省參議會第二次大會
■第三章 二‧二八
一、多事的年
二、緝煙衝突
三、二月廿八日:廣播臺北暴動的消息
四、三月一日:主持緝煙血案調查委員會
五、三月二日:處理委員會決議擴大組織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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