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那個算命的瞎子對我說,「你情路註定坎坷,一輩子要和男人糾纏不清,而且不得善終。」
我把喝剩的汽水塞在他手裏,拍拍屁股走了。「喂,你還沒給錢哪!」瞎子遠遠地還在後面狂吼。
有沒弄錯,連老子是男是女都沒算出來也敢要錢?不掀你攤子那是老子我日行一善。
我現在坐在火車站裡,臉腫得像豬頭,衣衫不整、雙手空空,想起算命瞎子的話,後悔當初不該用喝剩的汽水打發他,而應該多給他點錢才是,可惜我在今天之前一直是個傻瓜,始終和男人糾纏在一起,卻未醒悟自己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章節試閱
———謹以此文獻給我生命中所有離去和停留的人。
喜歡的一位詩人說:「有一個故事,也只有一個故事值得我們細細講述。」對我而言,正是如此。
Long way home
一條兔子尾巴長的序:
巷子口那個算命的瞎子對我說:「你情路注定坎坷,一輩子要和男人糾纏不清,而且不得善終。」
我把喝剩的汽水塞在他手裡,拍拍屁股走了。
「喂,你還沒給錢哪!」瞎子遠遠地還在後面狂吼。
有沒弄錯,連老子是男是女都沒算出來也敢要錢?不掀你攤子那是老子我日行一善。
以上是我高一第一篇週記的主要內容,老師評語曰:「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封建迷信的虛偽性,但用詞過於粗俗。」
第一章
除了作文老是因為離題萬里或者如上所述的用語欠文雅而一直拿不到高分以外,我的各門成績基本上都是呱呱叫,簡單說就差不多是個優等生啦。
所以期中考排名出來之前我和小胖他們打賭能進年級前十五。這還只是保守估計,作文能及格排前五都沒問題。
結果成績一出來,我排在第十六。
無言地請了小胖他們去吃學生餐廳的特級炒麵,一人兩大盆吃掉我半個禮拜生活費。
明明這次作文破天荒沒掛居然還擠不進前十五,我簡直死不瞑目。
心有不甘地撈起答案卷仔細檢查想找出一兩分算分失誤,第十五名的陸風也是我們班的,只不過多我一分而已,撿回一道題就能跟他並列。
這不是虛榮的問題而是關係到這禮拜是喝西北風還是喝其他的什麼度過的問題。
這一查查得我青筋暴跳熱血上湧心花怒放,歷史卷子的選擇題我全對了,老師只給打個大大的紅勾,二十分一分也沒加上去。
二、二十分哪………十五名內半分都能咬死人,何況是四十個半分。
本來還躺在八人間小宿舍上鋪裝睡等死的我立刻意氣風發從床上爬下來,套好鞋子準備先找小胖他們討回炒麵再去辦公室討回分數。冷不防一抬頭看見下鋪的陸風興沖沖從門外進來,手裡捧著個紙盒子。
「程亦辰,來看看我的CD隨身聽。」
那是十幾年前,帶著CD隨身聽走路已經算是時髦身價遠勝於現在的MP3 Player的時代,我也帶著說不出的好奇和豔羨探頭過去看那個深黑色的機器,不小心忘了自己不大搭理陸風的立場。
開學以來不過半個學期,男生之間固定的小幫派已然形成。我和陸風怎樣都是無法有交集存在的兩種人。
我是跳級上來的優等生乖寶寶,他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脾氣是我最討厭的蠻橫囂張。
今天這個稀奇的機器顯然是讓我們徹底忘了這一點,湊在一起試聽陸風收藏的那些我所不認識的搖滾時代名歌手的CD。
「音質不錯吧。」陸風興高采烈,「我老爸說話算話。這回考進前十五全靠運氣。」
我明白過來了,這是陸風從他爸爸那裡要來的獎品。
捏捏手裡的歷史卷子,我遲疑了一下。我不喜歡陸風,但也不忍心在這個時候兜頭潑他冷水。
「喜歡吧?我下午去踢球,要不要先借你聽?」
唔,討厭歸討厭……他還是很大方的。
我把藏在身後的卷子揉起來。算了,那些炒麵加在一起也買不到半根CD隨身聽的耳機線。
陸風抄起放在桌底下的足球,高聲叫著隔壁男生們的名字出去了。那個機器躺在我桌子上。我歎氣指著它:「你呀你,為了保住你害我這兩天沒飯吃。」
把卷子一扔,揀本英文參考書靠在陸風床上看著看著就昏昏欲睡。
睡吧睡吧,睡著了就不餓了,嗚嗚嗚嗚。
醒來的時候陸風已經回來,正邊擦頭髮邊站在床邊拿著張東西認真研究。我迷糊了一會兒想起來那是我的歷史考卷。
「你分數算錯了。」見我睜開眼睛,陸風揚揚卷子,口氣平靜卻不友善。
我含糊地「哦」了一聲。
「怎麼不去改回來?加上分你恐怕會是第一。」
「改的話你不就……」剛睡醒果然不能說話,一說全是錯。誰都知道陸風心高氣傲,理所當然地他就變了臉色。
「知道你看不起我。期末考我一樣能排在你前面,用不著你假惺惺。」
真是好心還要遭雷劈。
「我沒別的意思。那隨身聽挺好,愛要不要都是你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用不著巴結你,也沒瞧不起誰,你少小人之心。」我懶得多說,搶回卷子用力白他一眼。
屋子裡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說:「這樣吧,我不欠人情,請你吃頓飯。」
這人真犯賤,罵完了還要請吃飯。
鳥為食亡,我想了想最近真的會很餓,就點頭:「好啊。」
後來常常想,如果不是這次平淡不過的交手,如果我一直和陸風涇渭分明擦肩而過,以後的人生,我的,他的,也許都會不一樣。
想不到陸風說的吃頓飯要跑那麼遠那麼大費周章。
那時候肯爺爺麥叔叔遠沒有現在這麼普及到氾濫。吃個KFC要坐破爛公車顛簸一個多小時到所謂的縣城,搞得跟朝聖一樣。坦白說對這種著名美式快餐的認識僅止於聽說以及在書上和電視裡看到,所以陸風說我土氣,因為我居然用那麼崇敬虔誠的表情嚴肅地用薯條蘸著番茄醬,比做化學證明題還要全神貫注。
即使被他無情地指責嘲笑,那還是成為我終生難忘的一次用餐經歷,以後我在X大學生街的KFC裡嚼著漢堡雞塊就再也找不到那種感覺。
也許的確是因為第一次會令人記憶深刻的緣故。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我在多年之後一直都做不到忘卻陸風這個人。
因為他給予我的第一次就像從我這裡奪走的一樣多。
從那以後我和陸風自然而然就熟絡起來。兩個人在充分認識到對方原來沒有自己設想得那麼討人嫌相反的有時候還相當可愛之後,深厚的感情就迅速建成。我們倆先是不同性格相吸而後慢慢同化,這表現在陸風越來越少的缺席記錄和我越來越多的髒話。
朋友這層關係剛穩定沒多久,陸風就開始對我評頭論足指手畫腳。
「你戴這個眼鏡很醜耶,像只蘑菇。」
媽的,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染坊。
「關你屁事。」
「是很醜的嘛。」
「再囉嗦功課自己寫。」那時候我正埋頭替旁邊這個好逸惡勞的廢物寫作文,以換取三個第一食堂著名的滷雞腿。
「小辰,你別戴這副眼鏡了,真難看。」
典型的過河拆橋。
「……」我抹抹嘴,「眼睛長得不好看,戴這個遮醜的。」男孩子長相沒那麼重要,不過三番兩次被他強調我的其貌不揚,心裡還是不太舒服。
「摘了吧,反正不會比現在更差。」
「…………」我轉頭不理他。
「對啊小辰,我們都不知道你不戴眼鏡是什麼樣子咧,拿下來讓我們看看嘛。」
「不要了……很難看的,嚇壞你們。」長得醜不是我的錯,出來賣醜就沒必要了。
冷不防眼前一花,眼鏡被陸風摘了下來。我高一就已經左眼三百七十五度右眼四百二十五度(這個數據後來似乎保持了七八年),加上不算輕的散光,突然失去鏡片的輔助,眼前一片模糊,只好茫然地瞪大眼睛微微張開嘴。
周圍一片寂靜,半晌才聽到舍長小尚乾巴巴笑了兩聲說:「小辰……你其實長得挺可愛的嘛。」
陸風把眼鏡又架回我臉上:「算了,你還是一直戴著它吧。」
「都說了很難看。」我訕笑。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陸風這樣的評價心裡會有點難過。
不能不承認陸風是同年級裡最英俊的男生,因為混血的緣故五官輪廓要比一般人立體得多,顯得英氣逼人。自己長得帥對別人的長相難免挑剔一點——我在自我安慰。
其實還是偷偷希望陸風能覺得我並不難看。
陸風笑了笑。等其他人陸陸續續出了宿舍準備去教室上晚自習,他湊近一些,又提醒我:「以後別讓人看到你沒戴眼鏡的樣子。」
「知道了。」我口氣不大好,「我沒那麼缺德沒事出去嚇人。」
陸風笑容更大:「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嫌惡地推他:「走開,我要上自習去了,嫌我醜就躲遠點,別站在這裡,免得我嚇到你。」
他忽然一把拉住我,俯下頭在我耳邊壓低聲音:「我是說,剛才你那個樣子,我看了都想親你。」
「你,你發什麼神經!」我呆了半天臉都憋紅了才惱羞成怒。
那傢伙不懷好意地笑了。
那種漂亮的笑容看在眼裡真欠扁。
我別過頭不看他欠扁的笑容,悶頭收拾著自習要用的練習題和筆記。
「咦?我的襪子呢?」陸風低頭東張西望。
「我洗了。」打完球就把臭襪子丟在床底下,想熏死人啊。
「你洗了?」陸風抬頭直勾勾地看我,眼神怪異。
「怎,怎麼了?」我開始懷疑那裡面是不是有百萬英鎊支票,表情那麼恐怖。
「小辰你幫我洗襪子?」
「是……」我糊塗了。
「我真是愛死你了!」陸風伸手就抱,我沒能躲開硬是被他摟緊用力在臉上親了一下。
「你變態啊!」嚇得我心臟都要罷工。
「我是變態。」陸風笑咪咪,「來,再親一個。」
「你作夢。」我把厚厚的化學習題砸在他臉上,他順勢一把揪住我把我按在床上作色狼狀上下其手。
「喂,不要!」我求饒,「會癢……」話沒說完就被搔到腰側,忍不住爆笑出來。
「怕癢啊?」陸風也笑,「那這裡呢?這裡?這裡?」
被他手觸摸過的地方都跟觸了電一樣,我蜷縮成一團笑得呼吸困難。
「小辰,你很敏感呢。」
「怕癢就怕癢了,用那麼性感的詞幹什麼。」我爬起來,看他咬著嘴唇表情複雜地望著我,琥珀色眼睛閃閃發亮。
「怎麼怪模怪樣的,你撞到頭啊?」
「沒事。」他笑笑,光腳套上NIKE球鞋撿起書包,「一起自習去吧。」
「陸風上自習」可以作為一個成語來使用,表示某現象極少出現或者根本不出現。
他大多數的時間都在校外打架生事。
前不久還剛在電玩店用椅子打折附近高中小混混的老大一條胳膊,令他在這一帶中學生中聲名大噪。
果然,還沒走到教室,他就一把拉住我:「小辰,溜冰去吧,我請你。」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從鼻子裡冷哼一聲,裝出高姿態。事實上,是因為,我根本不會溜啦- -
「啊?你怎麼知道我想趁黑偷摸你?」
「靠,滾開!」真的被他伸手吃了一記大豆腐,我紅著臉暴跳。
在場外換鞋子的時候不停地有人朝陸風打招呼:「阿風,今天沒帶漂亮馬子來啊?」「阿風,一個人來的?」
媽的,我是個男的就不算人了嗎?
到現在連女生手都沒摸過的我心裡一陣不爽:「喂,聽起來你私生活很淫亂的樣子,到底帶過多少女生來溜冰啊。」
「等我數數看啊……」
他還真的手腳並用開始數,我呸了一聲站起來扶著牆壁搖搖晃晃進了場。
「小辰,你技術很爛耶。」他大呼小叫。
「閉嘴!」不用你大聲宣傳別人也看得出來我是只菜鳥好不好。
坦白說這是我第一次溜冰,能站得穩已經值得嘉獎,根本連「很爛的技術」都沒有。
陸風在場子裡玩得盡興,我只能手扶欄杆歪歪斜斜作挪動狀,安全滑出一步就跟人類初次踏上月球表面一樣感動得不得了。
「小辰,我來帶你吧。」陸風溜了兩圈看我還是一副生死關頭的表情巴著欄杆不放,就過來雞婆,「你這樣一輩子也學不會的。」
「去去去。」我大力揮動右手像在趕蒼蠅,「一邊玩你的去,我自己慢慢來。」
那無恥的傢伙又搞突襲,拉住我胳膊猛然一扯,我雙手一離開那個救命的欄杆就叫得和溺水差不多淒厲,撲騰了好一陣才總算死死抓住陸風的肩膀驚魂未定:「我知道了,原來你想摔死我!」
陸風呵呵笑:「你不是沒摔倒嘛,來,我扶你,我比那欄杆好用得多。」
他的穩定性的確不比欄杆差,而且欄杆也不會在我尖聲驚叫著快要撞上牆壁的時候及時搶救。我左手和他十指相扣,右手伸開來保持平衡,在我身邊的陸風右手搭在我腰上牢牢扶住,就以這種陣勢如臨大敵地繞著場子邊緣溜了一圈,我手心裡已經全是汗了。
「再練一圈。」
「你饒了我吧。」我主動示弱苦苦哀求,「我平衡能力不行,學不會的。」
「說什麼呢,你差不多能站穩了,再練一會兒……」
對面一雙男女踉踉蹌蹌地朝我們這個方向衝過來,眼看要菜鳥大衝撞,陸風手快地帶著我往旁邊躲,我沒他閃得那麼優雅,腳下一滑收不住就往地上跌,一邊鬼哭狼嚎一邊死死揪著陸風的衣服垂死掙扎。
這回我總算充分認識到陸風作為一個活動扶手無與倫比的優越性了,那種加速度大於g的情勢下還能不晃不斜伸手穩穩把我抱了個滿懷。
「我看我還是不要玩了。」我哭喪著臉以丟人的姿勢趴在陸風胸前。兩個男人貼這麼近真有點不自在,不過陸風胳膊收得死緊,一時也掙扎不開。
「再試一試嘛。」事不關己的輕鬆語氣。
「你是不是非要我摔成殘障才甘心啊。」
「有我在,摔不死你的。」
雖然陸風如此誇下海口,我還是光榮地殘廢了——有人從後面朝我們中間撲來,失去陸風穩健扶持的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往另一個方向重重栽了下去。
「………………」痛到完全沒聲音。
「他媽的沒長眼睛啊!」陸風邊氣勢洶洶地罵邊迅速彎下腰來扶我:「你沒事吧?」
「怎麼可能沒事,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雖然很丟人,被他碰到腳踝我還是痛得想放聲大哭,「腳扭到了啦!」
那兩天我就以單腳跳的形式來走路,成為校園裡的一道風景。往往是邊跳邊罵,大家看我神情嚴肅唸唸有詞還以為優等生身殘志堅,即使在這種困苦環境下也不忘背課文。
「小辰,今天好一點沒有?」
我所有惡毒詛咒的主要對象拿著瓶藥油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好你個頭,傷筋動骨一百天。」
「哦,那還有九十八天。」
我差點氣死。他幫我在腳踝上笨手笨腳搽好藥,問:「還有哪裡痛?」
我惡狠狠:「屁股!」
廢話啊,那樣直接砸在地上,多大的衝擊力!
「哦?」他挑起一邊眉毛,似笑非笑,「要不要我替你按摩?」
「……」都是男生,我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可他那種表情讓人心裡怪發毛,「不……用了,也不怎麼痛的。」
哪知道第二天傷勢迅速惡化,「不怎麼痛」的屁股也許是傷到尾椎骨,抬腰都吃力,右腳也趁機腫得發亮,我連獨腳大仙都作不成了,躺在床上淚汪汪。
那時候接近期末,課堂筆記何等重要,爬也要爬去上課。於是陸風理所當然地就成了搬運工,每天把我當貨物一樣搬來搬去。
從宿舍到教學樓並不遠,只是台階多一些,陸風當慣大少爺不會伺候人,背我的方式比較粗暴,常把我重重扔在床上讓我痛哭流涕,要不就是讓我在樓梯拐角處的牆壁上磕磕碰碰。
「媽的你以為你背的是沙包啊。」
我數著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來的瘀青含淚控訴。
陸風負責搽藥差不多已經把我全身上下都摸過一遍了。
「我的背的第一次是要奉獻給絕世美女的,被你撿了現成便宜你還嫌。」
「喂,不要以貌取人好不好,我雖然不是美女,起碼也是有知性美的男人嘛。」
「來,張嘴。」陸風打開便當盒。我的三餐都是他幫忙買好的。
「……」我不大自在地偏過頭躲開他送過來的湯匙,「只是扭到腳又不是半身不遂,要你餵?」
「少囉嗦,張嘴。」
「不要!」
無奈他身手敏捷手段強硬,我還是被牢牢捏住下巴把湯匙塞進嘴裡了。
我知道我吃相不夠優雅,你也不用一直盯著我嘴巴看啊。
嗚嗚嗚嗚.欲哭無淚地由著他餵完飯,還有幫我擦嘴巴的優質服務。
「…………你到底擦完了沒有?」嘴唇火辣辣,皮都快被擦下來了。
「這邊還有點髒。」
擦就擦了,你又不近視,臉靠那麼近幹嘛。
快放假的時候陸風桌子上一堆情書。
「嘖,真不知道她們什麼眼光,放著我這麼淳樸優秀的男生不要,居然看上你這種人。」我不無嫉妒。
「你吃醋啊。」
一箭穿心。我哀怨看向他。
「難道你從來沒有被女生表白過?」
「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憤憤,「一天到晚和你在一起,你個子這麼高把我的光彩都擋住了,她們怎麼能發現我嘛!不行,我以後離你遠遠的,要保持距離。」
我本來就不起眼,走在陸風身邊簡直要被他的萬丈光芒照得蒸發,女生都當我隱形。
「你敢!」他忽然聲色俱厲。我一向膽小怕事忙連連搖頭,「不敢不敢。」
「小辰。」陸風坐在我旁邊就會習慣性摟住我肩膀,「你很想交女朋友?」
「當然……」被一瞪我趕快小小聲,「不是啦……」我還沒到血氣方剛的年齡,對異性沒什麼憧憬和綺念,受女生歡迎無非是自我滿足的虛榮罷了。
「我們作個約定好不好,只要我不交女朋友,你就不許喜歡上哪個女生。」
聽起來好像不公平條約,事實上完全沒有約束力嘛,陸風這種不拈花惹草都有花草來倒貼,又沒什麼節操的傢伙,只怕在我牽到女生手指之前他就已經被一堆小孩抱著腿叫爸爸了。
我無所謂地點頭。陸風笑笑,把那些信全揉皺了看也不看就丟進垃圾桶。
高中第一個寒假大家都很興奮,不過有四個禮拜看不到陸風又讓我有點難過。平生第一次嘗到想念一個人的滋味,對象……居然是個男的……呸呸呸。
弟弟亦晨去朋友家練習吉他了,電視節目又無聊得讓人悲傷,我只呆坐著看廣告,一到播電視劇就趕緊轉台或者上廁所。老媽要看瓊瑤劇,我一見那些大姑大姨的掉眼淚就發毛。正被那女主角哭得直打哆嗦,電話響了。老媽那麼投入地在抹眼睛,我只好自覺地爬起來繞過飯桌去拿聽筒。
「喂,請問找誰。」
「小辰?」
我整個人都明朗起來,咧開嘴笑:「陸風!」
「你家出什麼事了,哭那麼慘。」
「閉上你的臭嘴!你才出事呢。是電視在放那個XXXXXX。」
「這麼巧?我家也在看。」
兩個人比賽似地用最損的語言把瓊瑤阿姨的經典著作攻擊得體無完膚之後,陸風突然問:「小辰,有沒有想我?」
「……真噁心……」
「到底想不想?」他窮追不捨。
「…………一點點啦。」我說出來覺得彆扭,臉上有些發燙。
「哦。」他好像挺高興的,「我可想你了。老頭子帶我出去玩了幾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給你打電話。你這幾天都怎麼過的?」
「我把作業都寫完了。」我像只公雞一樣得意洋洋。
「這麼厲害?!開學早幾天過來吧。……作業借我抄抄。」
「抄人家作業不用說得那麼大聲吧……」
瑣瑣碎碎的聊了居然有兩個多小時,掛電話的時候我左邊耳朵都焐紅了。
轉身發現老媽不瞪電視了,改瞪我。
「女同學?!」
「是男的。」
老媽還是一副「你騙我」的神情碎碎念:「小辰啊,你才念高一,不要和女同學談戀愛啦,這樣很不好的,你爸知道會打死你……」
「沒有談戀愛啦。你把我生成這樣還指望有女生看上我?」
「咦,長成哪樣?這不是長得挺好的嘛,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只比鼻子長在眼睛上的強一點點是不是?」
「啊呀,小孩子家亂講什麼,樓下X阿姨她們都說你和阿晨生得很俊哩。」
「老媽,你不會是因為我長得像你才這麼說的吧?難看就難看了,我不會怪你的。」
「呀,其實小時候剛生出來你是不難看啊,看看你出生證明上那張照片,眼睛多大多有神,還不是你自己後來一直哭一直哭才把眼睛哭小掉的……」
我圈圈叉叉地回臥室去了,把老媽不知所謂的嘮叨關在門外。
第二章
以後陸風一天一個電話,我爸媽再加上亦晨輪流接了幾次確認他是貨真價實的男生以後也就不再神經兮兮的了。不過作老媽的永遠也不會缺乏嘮叨的材料。
「小辰啊,和你同學講電話不要講那麼久,錢很貴的,你們講一通電話要夠窮人家吃一個月……」
「老媽你不用這麼憂國憂民,是他打過來又不是我打過去,他家一點也不窮。」
「哎呀,你們有什麼話回了學校一樣可以講的嘛。省內長途一分鐘要六毛,打一個鐘頭要三十六塊,兩個鐘頭就是七十二……」難得老媽算術這麼好,「年輕人不知道作家長的賺錢有多辛苦……」’
被念了一天經,晚上陸風打電話過來我也有點擔憂地問他:「我們別聊這麼久吧,算下來花了你不少錢。」
「好,那我明天不打了。」
「……」我當場噎住,「你……你很乾脆嘛。」
「我一向都乾脆呀。」
「……那明天換我打給你。」
「難道你打電話免費的?不用了。」
「………………」也許他早覺得我煩了,偏偏我遲鈍。
我再提不起精神來,很早就掛了電話去睡覺,卻怎麼也睡不著。
陸風……唉……陸風……這個傢伙果然討厭。
早上頂著個黑眼圈坐在飯桌前等飯吃,亦晨又在房間裡彈琵琶,哦,是GUITAR,老爸老媽在廚房裡做菜。我們家的飲食習慣比較匪夷所思,早中晚三餐一律喝粥,只不過是稀和稠的區別。菜色三頓也沒有明顯區別,經常是大清早起來喝白粥,邊啃雞腿或者剝螃蟹。
有人敲門。誰啊,春節也不用七點不到就來串門吧。
「小辰,去開門,是送牛奶的就把桌上的錢給他。」
是哦,我們放假回來老媽就訂了鮮奶,每天早上喝完粥啃完螃蟹就開始喝牛奶,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我拿了錢,開門接過送奶大叔手裡的袋子付了錢,剛關上門又聽到「扣扣」聲。
大叔你很煩哪,有什麼屁事不會一次辦清楚。
憤憤拉開門:「大叔…………」
「大叔?我這麼年輕你敢叫我大叔?!」門口那個高大英俊的少年笑得不懷好意,「你傻啦?不是吧……我四點多起床趕五點鐘的首班車來看你,你連門都不讓我進?」
我憋了半天臉色通紅卻說不出一句話,只能用力揍了他一拳,覺得不夠,再補上一腳。
讓他進門才發現他手裡提著兩塊豆腐。
「……」我呆呆指著,「這是幹嘛用的。」
「街上店舖都沒開門,只有一個賣豆腐的攤子,我要問路當然得先給他做生意。」
所以陸風給我老爸老媽的見面禮就是兩塊豆腐。
剛好兩個人正為想做家常豆腐冰箱裡沒有又不知該讓誰爬下五樓去買而發愁,立刻就喜笑顏開,直誇陸風有心。
陸風一整天就和我膩在一起,我們躲在我的小臥室裡關上門並排坐在床上聊天,不說話的時候就對看著笑。我翻出自己得意的收藏一樣一樣獻寶給他看,那些東西其實對他而言根本不稀奇,但他還是興致勃勃把頭湊過來,從後面抱著我的腰,下巴抵在我肩膀上認真看那些圖片和模型。呼出來的熱氣拂在我耳朵上,癢癢的。
到了晚上我們倆還戀戀不捨,老爸老媽也盛情邀請陸風留下來過夜,他推辭了一會兒才「勉為其難」地答應,假仙他最會。
我老早就興沖沖地鑽進鋪好的被子裡等陸風,看他慢慢脫掉厚厚的冬裝。陸風比我大了整整四歲,發育良好,體格雖然瘦削還是相當高大,而我還在努力再努力地長個子當中,看著他健康寬闊的後背羨慕得直歎氣。
「幹嘛?」他鑽進來環住我肩膀。
「你老媽給你吃什麼的?長這麼高。」
「牛鞭。」他笑得邪惡。
「滾你的,吃那個長的不是個子吧。」
「個子也長。」
「呵呵……」
也許因為怕冷,我們面對面抱在一起睡。
陸風的體溫,是我喜歡的東西。
陸風多住了兩天才走。爸媽都很熱情,只有亦晨微微的有點敵意。「老哥,你別老跟他說話不理我呀。」「我們六歲就分房間了,為什麼他可以和你睡?」好吧我承認亦晨有輕微程度的戀兄情節,但他那時候,和我一樣,都沒有想得太多。
開學前兩天我就急不可耐地拋棄亦晨一個人狂奔回學校。推開宿舍門的時候陸風正背著我放行李,聽到動靜他轉過頭來,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小辰我給你帶了巧克力。」
「陸風我給你帶了媽媽做的肉鬆。」
異口同聲,我們對望著呵呵笑起來。
躺在他床上邊聽CD邊閒聊邊吃東西,精美的瑞士產巧克力當然比家產的老媽牌肉鬆更能吸引我。我不無惋惜地把作工精美細緻的糖果一個一個放進嘴裡,入口即化的微苦讓人上癮,不知不覺盒子就空了。
我剛把最後一個糖含進去,陸風開口了:「喂喂喂,你好歹給我留一個嘛。」
「沒了。」我耍賴地張開嘴示意,「這個你要不要?」
「好。」他真的翻身壓上來,捧住我的臉,貼上來堵住我的嘴唇。
我完全嚇傻了,呆呆任他舌頭在我嘴裡舔了一遍把那顆半融化的巧克力捲住。
放開我的時候他做了個吞嚥的動作,半真半假地笑:「嗯,真好吃。」
我嘴唇和舌尖上還殘留著他溫熱柔軟的觸感,如五雷轟頂,頭腦一片空白,漲紅著臉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臉紅了耶。」陸風笑得很可惡,「真純情呢。」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拿我尋開心,有些惱羞成怒,撿起枕頭沒頭沒腦砸在他身上:「王八蛋你他媽的去死好了!」
他邊笑邊躲:「你真有趣,跟女人一樣,居然會臉紅。」
我沉下臉扔下枕頭不再理他。
這種惡劣的玩笑在後來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平時在一起動不動就趁人不注意在我腰上腿上捏一把,還有更讓人難堪的把戲。我一急紅臉他總是哈哈大笑:「玩玩嘛,開玩笑而已,別那麼介意。」
我跟他不一樣,他什麼都能拿來開玩笑,而我什麼都認真。
男生宿舍樓的衛生間是一層樓共用的,裡面分隔成浴室、洗手間、洗手台三大格子,浴室裡各個蓮蓬頭之間並未隔開,半敞開式的。我和陸風從來都挑相鄰的兩個蓮蓬頭邊洗邊說話,最近因為他那些無聊的玩笑,我們之間氣氛有點僵,洗澡的時候比平時安靜得多。
浴室裡沒有其他人,我默默搓洗著頭髮,陸風在旁邊嘩嘩往身上沖水,突然冒出一句:「小辰,你屁股蠻翹的嘛。」
我嚇一跳,尷尬地轉身用毛巾擦掉臉上洗髮水的泡沫,躲開他的視線:「你少無聊。」
他不依不饒:「有沒有人說過你腿長得漂亮?又長又直哦。」
「再污言穢語小心我告你調戲。」
「大不了你調戲回來嘛。」他笑。
我偷偷瞟了一眼他赤裸的身體,迅速垂下眼睛:「算了,比下流我比不過你。」
心裡有點慌,我胡亂沖乾淨就準備擦乾了,陸風已經穿好衣服站著等我,裝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流氓表情眼光在我身上掃來掃去。
我套好褲子,抬頭瞪他:「看什麼看,不許耍流氓。」
他壞壞地笑:「我就是要耍流氓,那又怎麼樣?」
來不及躲閃,他已經伸手過來,以大得不正常的力氣在我胸口狠狠擰了一把。我痛得「啊」了一聲:「你幹什麼!」
「怎麼,生氣了?」他笑容不變,「開個玩笑,別那麼小氣。」
「……會痛的啊,你太用力了!」
「是嗎?」他繼續若無其事地笑。
晚上躺在床上,胸口痛得睡不著,解開睡衣一看,乳頭腫起來了,隱隱有些血絲。陸風的力氣實在大得可怕。我難以理解他莫名其妙的暴力,更難以容忍他現在對我也花花公子一般嬉皮笑臉的輕浮。
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為這種事傷感情,未免……小題大作。
陸風越來越放肆,當著其他人的面就對我動手動腳,似乎以我的驚慌失措為樂。
有天下了晚自習,八個男生坐在宿舍裡閒扯,男人湊到一起當然是聊女人,扯著扯著就限制級了,某人意猶未盡地衝著陸風:「陸風,你要不要上你老婆給我們看看啊。」
陸風的「老婆」,除了我還有誰。
其他人哄堂大笑,我臉色一暗,坐在陸風床沿翻著書假裝沒聽見。
哪知道陸風應了聲「好啊」,真的一用力把我按倒,翻身騎在我腰上。
口哨聲叫好聲差點把屋頂掀翻了。陸風一手抓住我兩隻胳膊,一手毫不客氣地解開我上衣的扣子。
「陸風!你別亂來!」我又急又怒。
上衣完全被扯開的時候那六個人興奮得怪叫連連,陸風還是那樣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我身上摸索,我不知道他這次要玩到什麼程度才罷手,雖然清楚不可能真的被他怎麼樣,當眾被羞辱的難堪還是逼得我咬住嘴唇拚命反抗。
他的手居然滑到腰部來解我的皮帶,我嚇得臉都白了:「陸風,你不要太過分!」
「陸風,快點!」
「上呀!哈哈…………」
我那群沒頭沒腦起鬨的舍友真是天真得不知輕重。
「陸風,我要生氣了!」我無力地使出殺手?。
他著了魔似的撕扯著,手探進我的褲子,一把握住。
我觸電一樣尖叫起來,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掙脫他的箍制,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
「王八蛋。」我咬牙切齒地發著抖。
到現在他們總算意識到玩笑開大了。
靜默了半天,小尚才出來打圓場:「小辰你別哭,陸風只是開玩笑。」
陸風呆呆望著我,終於露出一點點不安的神色。
「滾開。」我狠狠推開他:「給我滾。」
「小辰,我只是……」
「只是開玩笑是吧。滾啊,你和別人開玩笑去。」我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爬起來撿起掉在地上的眼鏡,離開他的床,「你大少爺要尋開心找樂子隨便你找誰都好,別老把我當小丑!」
我沒有再和陸風說過話。
陸風更跩,他長這麼大都不知道道歉兩個字怎麼寫,怎麼肯向我低頭。偶爾不得不面對面,他臉色比我還硬。
一連幾天我都會反反覆覆夢見陸風,那不可一世的傢伙突然性情大變,柔情萬千地拉著我的手說:「小辰,對不起啦,我錯了,你別不理我。」然後我就抓著他的領子哇哇大哭。哭到一半醒過來,發現自己還是躺在單人架子床上鋪,探出頭去看下鋪的陸風,他睡得一臉坦然。
程亦辰你還真是在做白日夢。
類似的夢境一直斷斷續續重複著,害我一對上陸風滿臉雲淡風輕的若無其事就暗罵自己窩囊。
「小辰,別生氣了,是我不好。」
這回我有經驗了:「別哄我,我知道是在做夢。」
果然一睜眼就醒過來,正在難過,卻看見陸風坐在我床邊低頭看我,微微笑:「醒了?小辰,我們和好吧。」
我哇地一下又哭出來:「陸風,剛才我夢到你和我說話了,醒了怕你又不理我。」
陸風笑得溫柔,輕輕摸我的頭:「現在不是做夢了吧。別哭了。」
「鈴………」
我猛地睜開眼睛,心臟狂跳不止。
是全校統一的起床鈴。我坐起來,擦了把頭上的冷汗,發會兒呆,默默穿好衣服爬下床。
有意無意看了一眼陸風的床,居然是空的。
我疑惑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陸風昨晚沒回來嗎?」
其他人也剛起床,陸陸續續拿了毛巾漱口杯去洗漱,小尚對著鏡子仔仔細細擠他的青春痘,又羨又妒地:「陸風啊,你不知道嗎?最近泡上二中的校花,天天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昨晚帶著馬子到哪裡快活去了。那小子,動作真快……」
我呆呆站著。這麼幾天他連女朋友都有了,閃電進攻,還真像他的作風。也只有我這種讀書讀到呆的傻瓜才會為一個朋友牽腸掛肚吧。陸風那樣的傢伙才是真瀟灑,他根本就沒把我當回事。反正交友廣闊,又不差我一個,哪像我只有一兩個好朋友就當寶一樣,居然還做那麼煽情的夢中夢,笑死人。
我想著想著,短促地笑出來。
「你笑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我笑容滿面擺擺手。
其實也就半年不到的交情,沒什麼了不起。我低頭滿桌子找牙刷牙膏,胃有點抽痛。
上午四節課陸風都沒出現。
午休時間下鋪還是空的,我已經睡不著了,開始數綿羊。
「四○三程亦辰,電話!」樓下值班室的大伯扯開嗓子吼。
「來了來了。」我登登登跑下樓。會往學校打電話的就只有我那嚴肅得水都潑不進的老爸,這個時間打過來多半是急事而且沒好事。
「爸!」
「程亦辰嗎?」
「………………」年輕女人的聲音……被佔便宜了。
「你就是陸風那個好朋友吧。」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含糊「唔」了一聲。
「我那白癡弟弟和人搶女朋友被捅了一刀,也不知道死了沒有,你替我去看看他吧。」
我第一反應是她在說笑:「你、你說什麼?」
「陸風啊,就是我弟弟,跟人打架挨了刀子,現在躺在你們學校邊上那家小飯店裡,他怕被記過不敢上醫院也不敢回學校,我太忙了沒空理他,你就幫個忙去照看一下吧。對了,千萬別讓我老爸知道,會打斷那小白癡的腿,還有……」
我讓小尚替我請了下午的假,來不及解釋,帶上錢包就匆匆跑出去。
那家飯店以前我和陸風經常去,有什麼要慶祝的日子和好事,比如說我單科考了第一,他老爸又給他寄錢之類的,兩個人都是在那裡點幾個菜一個喝酒一個喝果汁汽水坐上老半天。
所以老闆也相熟,見到我就點點頭打個招呼:「陸風在二樓三號客房。」
我稍微鎮定了一點,想必陸風傷得也不算太重,如果是流血流得快要死了,老闆哪會那麼神態自若地讓一具屍體躺在客房裡。
門沒鎖上,只是虛掩著。我心怦怦跳,害怕看到陸風渾身是血躺在床上了無生氣的樣子。
「……陸風……」推開門,我戰戰兢兢地小聲叫。
「唔?」
……那個挨了一刀本該血流如注一命嗚呼的傢伙正盤腿坐在床上看電視。
「………………」我頓時比沉默的羔羊還沉默,暗暗想撲上去補他一刀再拍拍手走掉。
「小辰?!」他見到我有些訝異。
我青筋暴跳了兩下:「你姐姐說你受傷了要我來看你,看起來你挺健康的。那刀有沒有針粗啊?」我怎麼就沒想到也許是把削鉛筆的小刀呢?他媽的……
「哦,刀啊。」陸風笑笑,比劃了一下,「這麼長,是西瓜刀。」
「你少牛皮烘烘。」我青筋又起。
陸風不解地眨了下眼睛:「我沒騙你。」他轉身給我看右邊的胳膊,上面果然纏著厚厚的紗布,隱隱還滲出血跡:「不過不是捅在肚子上。那死胖子從後面偷襲我,來不及躲,只好用胳膊擋。」
我倒吸一口涼氣,牙齒有些打顫:「傷、傷口深不深?」
「還好,沒傷到筋骨。」他看看胳膊又看看我發青的臉,笑了,「別怕,不嚴重的,過幾天就好。就是這會兒不能回學校。我只能挨處分,不能再記大過了,老爸會砍死我。」
「沒事就好。」我一被他盯著就不自在,「那個……你姐姐挺擔心你的,所以讓我來看看……你……沒事……就好。」
「我姐姐啊。」他哼了一聲,「那個雞婆,都跟她說了是胳膊劃道口子而已。就知道她會想太多……我是打電話叫她匯錢過來應急的,打壞電玩店兩台機器賠了不少,媽的勒索我……」
「…………」以前在一起總是嘰嘰歪歪說個沒完沒了,這會兒我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兩個詞來,「你好好休息……回去我會替你請假……那個……」
「嗯?」他挑起一邊眉毛看著我。
「我走了。」想起早上下的決心,我轉身就要關門。
「小辰。」
「……」
「既然來了,坐一坐再走吧。我有六天都沒和你說過話了。」
………………哼,算你有良心記得是六天。
我磨磨蹭蹭走過去找個地方坐下。
他伸出左手摟住我肩膀用力把我扯了過去:「坐那麼遠幹嘛。」
「胳膊很痛吧。」沒話找話說。
「還行……現在不痛了。」
「是啊。」我涼颼颼地,「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人家是二中的校花,為她挨一刀有什麼。」
「我也覺得這刀挨得很合算。」他倒坦白。
我氣悶,別過頭去不看他:「自己以後小心點。別為了美色逞英雄把命都送掉了。」
他呵呵笑。
我更加煩躁,索性站起來:「讓你那個校花來照顧你吧,我先回去了。」
「小辰,」他冷不丁不輕不重地,「你是不是在吃醋?」
「你有毛病!」我被踩到尾巴般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你愛跟誰怎麼樣關我屁事!我又不是你什麼人!」
他笑吟吟望著我,突然伸手一拉,我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
「發什麼神經。」我大為尷尬甩開他搭在我腰上的胳膊,「我不是女人,別動手動腳的。」
「小辰,我真覺得這個傷很值得耶。」
「知道知道,你少發花癡。」我不耐煩,「滾開,別靠這麼近。」
「要是我不受傷,你就不會來看我,對不對?」
我愣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臉上有點發燒:「好歹朋友一場,你出殯我是一定要來弔喪的。」
「喂……你不要這種表情,我會想親你哦。」
「想女人想瘋了你。」我拍掉他摸上來的手,「放開,一個男人坐在你腿上也不嫌噁心。」
這個厚顏無恥的傢伙抱得死緊,溫熱的呼吸吹在我頭頂。我不明所以地全身緊繃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低著頭不敢看他。
「小辰,臉抬起來,我有話對你說。」
「嗯?」我無意識抬頭。
眼前一晃。兩片滾燙柔軟的東西重重貼上來。
我腦子一片空白。
他一手扶住我後腦杓,輾轉地吻了一會兒,舌頭探進來要撬開我的牙齒。從驚愕中稍微清醒過來,我本能反抗,牙關卻怎麼也沒力氣咬緊,終於被他完全打開,舌尖被用力吮住的一剎那我全身力氣都流失了,在他懷裡無力地打著哆嗦。陸風的舌頭溫熱而且強勢,那樣野蠻地翻轉吮吸的力度讓我覺得舌尖開始刺痛。越吻越深,我不能呼吸了,胸口悶得發慌。
陸風突然放開我,拍著我憋得發紫的臉:「傻瓜,快呼吸啊!」我這才大口大口喘氣,微微發著抖。
「小白癡,接吻的時候是一樣可以透氣的。」
我喘了好一陣子心跳才慢慢平復:「陸風……不行的……」
「嗯?」他捧著我的臉目不轉睛地與我對視。
「不行的,」我結結巴巴,「這樣不對…………我是男的……這樣……不對……」
「噓……」陸風突然豎起一根手指示意我噤聲。
我閉了嘴戰戰兢兢望著他。
「我喜歡你。」那樣的眼神和語氣都是不容置疑的蠱惑。
「可……」
我剛一開口,他的嘴唇就及時堵上來。
這回我連最輕微的抵抗都來不及做就被他長驅直入。
陸風說:「等你想清楚了再來找我。」
我想不清楚,所以一直沒去見他。真的不是在逃避,這一點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陸風,你回來啦!」門外走廊上有人在大聲打招呼。
我簡直魂飛魄散,東張西望想找個地方躲起來。衣櫃?箱子?抽屜?
正在胡思亂想驚慌失措,門「啪」地被推開。我立刻坐回去假裝低頭用功寫作業。
「小辰,我回來了。」他聲音聽起來頗愉快。
「哦,唔。」我低著頭在紙上忙忙碌碌地亂畫,一副忙得抬不起頭的樣子。
「你忙著做功課啊。」
「唔,是。」
「那我不打擾你了。」
「唔,好。」我暗暗舒了口氣。
「小辰,你書拿反了。」
「嚇?」我條件反射把手裡的課本迅速倒過來,再定睛一看,咦?反的……那剛才沒拿反呀。
陸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放下書包坐在床沿:「你過來。」
我咬著嘴唇一步步蹭了過去。
「坐下。」
乖乖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他把手習慣性地搭上我肩膀,我吃了一驚縮縮脖子。
「你怕我?!」
我嚇得用力搖頭。
陸風皺著眉抓住我把我轉過來面對面:「來,看著我。我問你話,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好了。」
我瞪大眼睛老老實實看他,一動也不敢動。
「那天的事,你覺得噁心?」
我搖搖頭。
「和我在一起開不開心?」點頭。
「我有女朋友你高不高興?」搖頭。
「我受傷你是不是很擔心?」點頭。
「喜歡和我在一起,對不對?」點頭。
「是不是最喜歡和我在一起呢?」點頭。
他露出很滿意的表情,聲音也柔和了:「那,和我接吻,是不是很舒服?」
我漲紅了臉僵硬在那裡。
「說實話。」
很久才象徵性低了低頭。
「這麼說來……你也喜歡我是不是?」
為難了半天,狠狠心又點了頭。
「那不就好了。」
「陸風。」我困難地開口:「我是男的。」
「廢話,誰都看得出來。」
「男人喜歡男人……那是……變態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變態?」
「不,不是……」我口笨舌拙,「你很好……可我們都是男人……」
「哪來那麼多廢話。」他不耐煩地捏住我下巴,「我們兩情相悅,在一起不就好了,管他那麼多。」
「誰,誰跟你兩情相悅啊。」拜託不要隨便下奇怪的結論好不好。
他不客氣地低頭找我的嘴唇。
「不行…………唔———」
「我只是喜歡你,有什麼不對。」嘴唇移到我耳朵上的時候,他這麼說。
是沒有什麼不對。所以我終於沒有推開他。
———謹以此文獻給我生命中所有離去和停留的人。
喜歡的一位詩人說:「有一個故事,也只有一個故事值得我們細細講述。」對我而言,正是如此。
Long way home
一條兔子尾巴長的序:
巷子口那個算命的瞎子對我說:「你情路注定坎坷,一輩子要和男人糾纏不清,而且不得善終。」
我把喝剩的汽水塞在他手裡,拍拍屁股走了。
「喂,你還沒給錢哪!」瞎子遠遠地還在後面狂吼。
有沒弄錯,連老子是男是女都沒算出來也敢要錢?不掀你攤子那是老子我日行一善。
以上是我高一第一篇週記的主要內容,老師評語曰:「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封建迷信的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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