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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實在的昆蟲‧實在的人
小野(作家)
二十一世紀初的台灣有許多新生事物正發生著,可是經過了過度的包裝和誇飾後,總給人不太「實在」的印象,彷彿霧裡看花越看越眼花。不過人們依然渴望著一個嶄新的世代來臨,於是整個時代更加速的向前衝刺不曾止歇。就像我自己如果參與一些和藝文影視相關的評審工作時,也很迫切的想讓更年輕的人冒出頭來,彷彿新的時代總是要藉著長江後浪向前推進才得以煥然一新。在某一次例行的藝文作品補助計劃審查會議中,雖然新人倍出,但是最高分的卻是一位八十多歲的昆蟲學者,在場的所有評審委員全部給了他第一名,使得他毫無異議的拔得頭籌。
他就是李淳陽。一個不屈不撓的科學家,一個拍攝台灣昆蟲生態影片的先驅。他個人的故事深深震撼著我們,使我們重新反省著,在這樣加速度向前的時代中,我們遺漏些什麼嗎?我們失去了什麼嗎?也就是這樣輕忽的遺漏使我們失去了許多該有的歷史感覺,未來變得很不「實在」。
就像李淳陽,他該得到的豈止是那微薄的補助而已?他真正該得到的是來自社會的敬重。可是現在知道他是誰的,又有幾人?
於是就有了這樣一本寫了好多年的書。
傳記中的主人不是知名的影歌星或當紅的政治人物,他是一個具有和我們身邊許多經歷過日本殖民和二次世界大戰的父執輩一樣生活經驗的人。比較幸運的是,這個經歷浩劫存活下來的人還做了一件事,他研究,並且拍攝台灣的昆蟲,成了國際知名的昆蟲專家。
歷史學家曾經說過,有些人和有些事總是要在至少半個世紀之後才能彰顯出它原本該有的意義來。同樣的,曾經在那個時代轟轟烈烈的人或事物,當歲月無情的沖刷過後才發現,那不過只是像泡沫般無足輕重。
我想李淳陽先生傳記的出版便,是要在二十一世紀初的台灣彰顯出特別的意義來,讓我們繼續向前邁進的腳步更「實在」。
曾經在日本殖民時代很疑惑自己到底是「台灣人」或「日本人」的李淳陽,最後給自己的答案是做一個「實在的人」,這樣的覺醒看似簡單,可是放在半個世紀之後的台灣,卻更像暮鼓晨鐘般提醒著每一個人。在眾聲喧嘩,一切形式表象遮掩了事物核心和本質的新世紀新時代中,老台灣人引以為傲的「實在」就成了看似簡單卻更難達到的境界了。
「實在」要怎麼來描述和形容呢?那就借用李淳陽畢生研究的昆蟲做為隱喻吧。昆蟲為了生存覓食和繁衍後代,把自己的口器和足直接演化成很「實在」的工具,蟬的口器像吸管,蜜蜂的口器很像利剪,蒼蠅的口器像海棉,各有不同的覓食方式。螳螂的前足像鐮刀,糞金龜的前足是抹鏟和鋸子兩用的傢伙,螻蛄的前足像推土機。藉著這些巧奪天工的實用工具,象鼻蟲會用一片葉子做成的一個複雜搖籃,然後產下一粒卵放在搖籃的中央。同樣的,以捲葉蟲為幼蟲食物的狩獵蜂不但會用心理戰逮到對手,還會很準確的為對方注射麻醉劑,然後保留住新鮮的食物留給育嬰室內的後代慢慢享用,育嬰室的完成更是從喝水、咬小土塊、混成泥丸,飛到竹管內做隔間。昆蟲為了讓自己在地球上永不消失,面對天敵和人類有計劃的撲滅,牠們不斷發展出各種很實在的武器和掩體,讓牠們在惡劣的生存環境中過關斬將。
昆蟲給人類的啟示,除了讓人類不停發展出各種工具求生存之外,更重要的是精神層面的,那就是昆蟲可以用自己的身體昭告世人牠們求活的決心,而我們的決心呢?
我們在李淳陽先生的人生故事中竟然見到了這樣罕見的,像昆蟲求活般的決心和意志的,一種實事求是、追根究底柢、毫不妥協的人生態度。他在農試所防治水稻害蟲、研究農藥「安特靈」對大豆潛蠅的滲透移行作用所採用的生物測定法,在沒有依賴任何化學分析和儀器的情況下,自己設計了一套巧妙又簡單的實驗方法一步一步徹底往下做。這種方法看起來很笨,可是由於是獨創而巧妙,所以不容易被淘汰。後來他也將這種態度和方法用在昆蟲的拍攝上,同樣的在資源匱乏、環境惡劣的條件下,他處處都用巧思和創意,用土法煉鋼的方式克服了重重障礙,甚至自己動手改造攝影工具,完成了在當時不可能的任務。
也因為他這樣實在的工作態度,一絲不茍的進行著每一個步驟,把情感完全投入在觀察和拍攝昆蟲中,才使得他有了更進一步想知道昆蟲的行為除了用「本能」來解釋之外,還有沒有像心靈或思想這些超乎「本能」的,或和「本能」相互結合的東西?
當我們的時代已經從農業飛躍到資訊爆炸的新紀元,所有的工作都透過電腦變成易如反掌。就像我們去拍完一段廣告影片之後回到後製工作時輕而易舉的把灰色天空調成蔚藍,把臉上有坑洞的人調成膚色水嫩光滑的大美人,那一刻,我們漸漸失去了成就感,發現自己失去了一些能力,所有的事情變得「不實在」,因為我們已經失去了一種從挫敗中摸索向前的勇氣和可能的新發現了。
或許,這就是本書作者莊展鵬先生花了很長的時間從訪談、搜集到動手想要完成這本書的原因吧。莊展鵬先生曾經負責遠流出版社的台灣館,長期編輯關於台灣本土文化的書籍,其中有一套台灣深度旅遊手冊幾乎成了台灣人重新認識自己的文化的啟蒙書。他默默耕耘埋頭苦幹的精神,其實是和李淳陽先生的研究精神相似的,他們都是很「實在」的人。
我從事過電影工作,知道拍攝影片的艱辛和焦慮,更年輕的時候我也曾經想當昆蟲專家,在實驗室裡飼養昆蟲餵食不同的中藥做著昆蟲大夢。所以當我一字不漏的讀著這本書時只有一種感覺:李淳陽是幸福的,因為他的人生一直在完成自己的夢想,他的熱情找到了出處。可是做為李淳陽的家人卻是辛苦的,因為他們要陪伴著一個在別人眼中必定是一個已經接近瘋狂了的天才。
在二十一世紀初,當一切事物都變得那麼不實在的台灣,讓我們重溫這個舊夢:一個很實在的作者寫的一個很實在的人所做的關於很實在的昆蟲的研究的故事。
因此,我也寫了一篇很實在的序。
人人都可以成為法布爾
趙榮台(昆蟲學者‧林業試驗所研究員)
民國六十六年我在美國讀書時,從《史密森尼》(Smithsonian)雜誌上讀到對於李淳陽的報導,大吃一驚。這刊物是全世界最有聲望的自然雜誌之一,會被它用大篇幅介紹的人,當然不同凡響!可是,在這之前,我從沒聽過Sung-Yang Lee這個名字。他到底是誰?我雖然研究昆蟲,竟然不知道我們台灣有這樣的昆蟲研究前輩!
回台灣後,我閱讀李淳陽的《昆蟲世界奇觀》,仔細端詳書中的昆蟲圖片,不由得更是佩服了。我認為那本書很可能就是台灣最早的昆蟲行為研究著作。從他對於蜂的長期觀察與實驗來說,他或許可以稱得上是第一位「台灣法布爾」;當然,以整體成就、貢獻、著作豐富程度以及影響力來看,法布爾都是無人能及的。
我倒是希望,「台灣法布爾」這稱號,能成為一種鼓勵性的象徵意義--並不是指「一個人」,而是「每一個人」。任何人只要覺得生命是很迷人的,願意像李淳陽那樣花時間、心力去觀察昆蟲,在自然的情境下,做些研究、記錄,甚至實驗,那麼,他也有可能成為「台灣法布爾」了。而這也是人人都可能做得到的。
高聳的里程碑
徐仁修(自然作家‧攝影家‧荒野保護會發起人)
我年輕時最大的夢想,就是想拍攝自然觀察影片。當我第一次看到李淳陽的昆蟲影片時,非常佩服與感動,我一面看一面想--原來我的夢想已經有人做到了,而且又做得這麼好!
李淳陽是台灣第一個把昆蟲拍得這樣生動、迷人、有趣的攝影家,任何人只要看過他的作品,我相信一定會對於身邊的昆蟲改變原來的觀感。從這角度來看,他的作品的巨大影響力,可說是再多學術論文都比不上的。
以台灣的昆蟲影片來說,李淳陽不但是先驅,而且豎立起一座高大的里程碑。他的影片的特色,就是「深入而生動」,也就是科學與藝術的巧妙結合。在他之後的生態攝影工作者,幾乎人人都受到他的啟示與影響,他確實是個典範!
第一位「台灣法布爾」
張永仁(自然作家‧攝影家)
民國七十四年,我偶然看到「李淳陽的昆蟲世界」錄影帶,就對他非常崇拜。我在大學時專攻攝影,沒想到李淳陽能拍出這麼高水準的作品,使我感覺他就是我的偶像。等到我讀了《昆蟲世界奇觀》後,更是佩服。那本書在生態知識上的豐富度,文字描述與攝影作品的緊密結合,都達到極高的水準,就算是在今天,仍然是頂尖的著作。對我來說,它有如「聖經」一般,我不但從頭到尾都熟讀,現在隨時還都會翻閱參考。
我學習李淳陽的研究方式,投入長久的時間和大量的感情,跟昆蟲互動。這給了我非常大的樂趣和收穫。就台灣的昆蟲生態觀察、研究來說,李淳陽可稱得上是第一位「台灣法布爾」,絕對是當之無愧的!我們今天所稱的「法布爾」這名字,它代表著--對於昆蟲長期的觀察、實驗,跟昆蟲密切的互動,加上完整而詳細的記錄、呈現,以及經驗的傳承。因此,我們會這樣來稱呼李淳陽,是想以他作為典範,期望還會繼續出現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無數位「台灣法布爾」。
李淳陽精神
許鴻龍(資深紀錄片製作人)
李淳陽的影片非常耐看,可說是經典的傑作。他不但在當時是一人「孤峰突起」,也可說是超時代的「奇蹟」。一直到今天,我認為他的作品仍然是好到使我們後輩都難以望其項背的地步。從文化資產的角度來看,這些影片都是非常寶貴的台灣生態紀錄,應該善加保存,再進一步整理、發表。
尤其珍貴的是,李淳陽在作品中展現出來的「堅持完美、每個環節都不放過」的處理方式,正是標準的「李淳陽精神」!現在拍製影片的資源、條件比以前好太多了,反而很少人願意像他那樣下苦功,做一些真正有價值的事。在今天的影視界,這種「李淳陽精神」是特別值得宣揚的。
◎〈推薦〉能克服惡劣環境的真正科學家
洪蘭(認知心理學家)
一個學生氣急敗壞的來找我說:「實驗的儀器壞了,如果送回德國原廠去修,最少要三個月,會來不及畢業,怎麼辦?」我看了一下後說:「你是電機系畢業的,應該可以自己修修看。」他猶疑不敢答應,我從書架上取下《昆蟲知己李淳陽》跟他說:「放你半天假,去把這本書看完再來找我。」第二天一早進研究室,發現這個學生已經在弄儀器了。他靦腆的說:「老師,對不起,我昨天應該先修修看,不行才來找您。」到了下午,他雀躍的進來報告,儀器會動了。
李淳陽這本傳記是我所知道最有效的激勵學生方式,也是我認為每一個學生應該讀的。一個科學家不是等別人把一切弄好,然後他再去做實驗;真正的科學家是在沒有儀器、沒有經費、最惡劣的情境下,還能用他的大腦與毅力把實驗做出來,把問題解決掉。
台灣早期水稻最主要的蟲害是青椿象,過去研究都是把青椿象捉來放在玻璃皿中,摘稻葉給牠吃,但是牠不能在實驗室中存活,所以無法做長期的觀察研究。李淳陽發現青椿象是用口器去吸吮葉汁,如果葉子本身沒有壓力便吸吮不出來,稻葉被摘下後,液壓減少(缺乏來自根部的壓力),即使把稻葉插在水瓶中,壓力仍不足,青椿象吸不到汁液便餓死。知道了原因後,他便將稻子種在花盆中,一直保持活的狀態,青椿象便能順利進食、再不會餓死了。一旦能在實驗室中觀察牠的習性,便可找出防治牠的方法,挽救了台灣的稻作。所以科學家先要有好的觀察力。
科學家另一個必備的能力是靈活的頭腦。在民國四十年代,大家並不知道農藥有滲透性,以為只要沖洗乾淨就可以安心吃。李淳陽在大豆的芽心滴上一滴農藥,過二個小時後剪去芽心,等它再發出新芽後,剪去一枝,只留下另一枝,讓大豆的害蟲潛莖蠅在上面產卵,幼蟲孵出來後會鑽入豆莖內吸食養分,這時,他將豆莖剪開,發現無論是上、中、下段的每一隻潛蠅幼蟲都死了,表示在滴完農藥兩個小時之內,農藥就已進入大豆組織內且到新長出的豆莖內,使得幼蟲不論鑽到什麼位置,只要一吃就死亡。在二次世界大戰後、飯都吃不飽更遑論買儀器的惡劣環境下,李淳陽用他的大腦勝過了有先進儀器的美國,使得美國因而禁售這種農藥。
現在的孩子比較習慣依賴別人,很少自己動腦筋去想解決的方法,其實儀器不是萬能,萬能的是人腦,儀器的發明使做實驗方便,但會做實驗不代表是科學家,真正的科學家是像李淳陽這種在沒有儀器、不能做化學分析的情況下,用生物測定的方式也完成了任務。他是我心目中一等一的科學家,也是最好的本土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