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序章
相纏繞的肢體、糾結相繫的髮絲,以及那交錯著不住迴盪於床帷之內的、分不清究竟是來自於誰的急切喘息……肌膚與肌膚摩挲貼合、氣息與氣息交相雜揉,而連同那份彼此相繫的親密和脈動,牽引堆疊成令人沉淪至無法自拔的極致歡愉。
「冱羽、冱羽……」
喃喃低喚間,男人雙唇沿青年無防備地仰露著的喉頭而下,一寸寸地汲取著屬於對方的芬芳和溫暖,雙掌卻是緊緊箝制著那因自身挺動而不住輕晃騰挪著的腰臀,迫使著彼此的結合越發緊密。
隨著他的每一次深入,身下青年已日益習於同性情事的軀體便會難耐地弓起腰背,承受著侵入的甬道收緊、昂揚於腹前的慾望亦震顫著泌出點點晶瑩……儘管身子給大開拗折到幾乎可說是違反自然的地步,那張清俊的面容之上卻瞧不出一絲一毫痛苦;有著的,只有浮沉於情慾和快感浪潮之中的恍惚和迷醉。
因情慾而氤氳迷濛的雙眼、添染上瑰麗色彩的面頰……平日頂多稱得上俊秀的青年,深陷於纏綿歡愛中時的姿態卻是出乎任何人想像之外的豔麗。那是遠勝於男人曾有過的一切想望的美好,可換來的,卻也是遠過於他所有預期的悲哀。
「曄──」
情熱瀰漫間,隨著男人的又一次挺進,早已瀕至極限的青年終是再難禁受。交錯著無法壓抑的喘吟,唯有情事時才會使用的呼喚自那雙因吻而紅豔的唇瓣間流瀉,直到潰決的情潮淹沒一切,音聲亦因那瞬間的高潮而乍然斷絕為止……白濁的體液噴濺四散於二人腹間,承接著男人慾望的內裡更是一陣劇烈收縮。望著青年因攀登極點而失神的表情、感受著彼此結合處傳來無上刺激,男人周身一顫,亦終不由自主地就此解放在了青年體內。
帷帳內,屬於情事的淫靡音聲暫歇,餘下的,只有激情後難以抑制的喘息。
足過了好半晌,稍微平復了氣息的男人才在俯首輕吻了吻對方額際後離開了身下溫暖的軀體……因之而起的短暫摩擦換來了猶自沉浸於餘韻中的青年難耐的輕顫與細喘,情事間始終攀附著男人背脊的雙臂亦隨之微微收緊。察覺這點,男人胸口一緊,而在片刻猶豫後反過了青年仍然乏力的身子、抬起那近日來越發消瘦的腰肢再次挺身進到了那一方銷魂蝕骨的溫軟之中。
「嗚……」
彼此再次結合的那一刻,青年唇間細碎的呻吟流瀉,伏趴在床榻上的軀體卻已迎合著男人越發深入的衝擊款款展開了律動。陷入衾被中的十指因再次竄上腰脊的連綿快感而收緊,氤氳眸間也因那一波強過一波的衝擊而罩染上淚光……填滿了所有空虛的充實,猛烈挺進、撞擊著深處的力道,以及身前那包握著己身慾望技巧套弄的掌。前後夾攻下,那過於凶猛的情慾浪潮一寸寸侵蝕著殘存的理智,全身肌膚更是敏感得連最輕微的摩擦都成了難以禁受的刺激。他甚至連撐持著身子維持住眼下姿勢的氣力都已逐漸喪失,只能倚靠著男人緊鎖於自身腰間的臂膀維持著彼此的結合,一次次地承接著身後逐漸加劇的挺進、一次次地將男人的慾望迎入至深……
直到那逐步攀升的歡愉積累至頂,然後就此失落於連番情事所帶來的無上快感中,而終於高潮的那一刻驀然昏厥為止。
──也在青年乍然癱軟於榻上的同時,後方侵攻著的男人亦因那瞬間收絞住自身慾望的緊緻內裡而攀至了峰頂……待到短暫的脫力感漸褪,他才抽身退出了那已為自身慾望所盈滿的幽穴,小心翼翼地輕扳過身前的軀體,讓已徹底失去意識的青年用更為舒服的姿勢側身躺臥了下。
一如離京至今每一個彼此交歡的夜晚。
不是情濃至深的繾綣纏綿,而是為了忘卻、為了逃避,為了讓青年得以擺脫夢魘入睡而不得不為之的手段……縱然彼此需索時的情熱灼人,隨之而起的快感亦是令人沉迷的美好,可高潮之中,萬分憐惜與深愛之外、瀰漫於男人心底的,卻依舊是過於深切的悲哀。
儘管彼此早已兩情相悅、儘管這樣的結合已是人與人間所能有的最為親密的行為,可即便在慾望到達峰頂的那一刻,他們之間,也依舊不存著分毫屬於一對有情人的心靈相繫。
也或許,是因為他們根本仍無法算得上是一對「有情人」──儘管情絲相繫,儘管親密如斯。
所以,越發地令人感到悲哀。
望著眼前青年即使陷入沉睡──雖然用「昏迷」可能更正確一些──亦掩不去的茫然淒色、思及那張清俊面容之上本應帶著的明朗笑容,男人只覺深深的悲切與悔恨瞬間滿盈於胸,卻因顧忌著驚醒對方而只得默默收緊了雙拳、幾個深呼吸逼自己控制住瞬間過於激昂的情緒。
而後,懷著滿心的依戀不捨暫時下了床榻,取來清水布巾開始收拾善後。
待一切處理妥當,同樣換上了乾淨裡衣的男人才重新上榻、拉過錦被於青年身側躺臥了下,凝視著對方的目光交錯著苦澀與過於深切的愛戀……直到那沉睡著的人兒本能地尋覓著溫暖無意識地將身子朝他偎近後,男人才苦笑著輕輕闔上了眼、並自抬手將人更深地收攬入了懷。
夜,沉沉。
第一章
清晨時分,天色初白,讓青年自睡夢中醒轉的,是近月來幾乎沒什麼機會感受到的、旭日初升前的淡淡寒意……仍然濃厚的睡意讓凌冱羽本能地便往身側湊了湊,卻直到險些摔下床榻卻依舊沒能尋到預期中的熱源後,才憶起他和西門曄的旅途已在昨日告了終,眼下所置身的亦不再是什麼旅店客棧,而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師兄和東方大哥所在的擎雲山莊九江分部。
『你是要把一切罪咎都攬到自個兒身上自己擊垮自己,還是讓所有必須付出代價的人嘗到應有的報應?』
──這是月餘來始終沉浸在深深懊悔與自責之中的他,於昨晚見著睽違多時的師兄後、最先迎來的話語。
不是柔聲勸慰,不是溫言開解,而是一番帶著斥責意味的質問,卻讓聽著的他瞬間有若醍醐灌頂,徹底由陸伯伯死後的頹唐、茫然與渾噩中「醒轉」,而在對上那雙彷彿看透了一切、理解了一切的幽眸後,再難壓抑地撲進師兄懷裡、就此痛哭失聲。
而師兄只是溫柔地回抱住了他,任憑他在那讓人懷念的胸膛間失控地崩潰嚎泣……直到情緒的發洩稍微告了個段落,他才給師兄帶進了屋中暫歇,並用了些簡單的食補藥粥充作晚膳。一吃就知道是出自師兄手筆的美味料理讓凌冱羽本就紅著的眼眶轉瞬又是淚光氾濫,足費了好一陣才得以哽咽著地邊涔著淚邊吃完了粥。
然後,在一室的茶香裡、於師兄溫柔的目光中娓娓傾訴起了分別以來的諸般經歷。
不論是之間的遭遇,或是自身逐步釐清的感情和迷惘,都未曾有分毫的保留。深林中滿心焦切地尋覓追索的夜晚、充滿矛盾與掙扎的「山居歲月」、彼此再度合作的契合與充實,和那場徹底摧毀了原已取得的平靜、讓他再度墜入深淵的陰謀……若說有什麼是他仍有所隱瞞的,也就只有自那日之後、西門曄用來讓他轉移目標平撫情緒的每一次「安慰」了。
不是因為「房事」的私密,而是因為彼此完全稱不上名正言順的關係……這種感覺大抵就像小孩子背著家長做了什麼壞事,不論平日如何親近倚賴,都不免因心底的負疚感和可能的責備而選擇了隱瞞。
──但選擇隱瞞是一回事,瞞不瞞得過自然又是另一回事了。
『寧神安睡的方法有很多,莫要再用那些邪魔外道的手段了……先前好不容易才把你的身子調養好了些,若又來個體虛腎虧,就別怪師兄天天煎補藥給你了。』
這是他師兄弟二人一番長談過後、師兄替他施針助眠時扔下的警告。儘管未曾直言,可這話下之意,自是已將他所隱瞞的事瞧了個通透。
想想也對……以師兄在醫道上的精深造詣,又豈有瞧不出他身體狀況的可能?可理解歸理解,這種給人抓個正著的感覺仍是讓當時聽著的青年瞬間臊了個面紅耳赤。如非師兄的金針助眠大法確實頗有神效,只怕他便又得體會一下輾轉反側的失眠滋味了。
只是感受著睽違多時的、那種適度沉眠後身心俱得放鬆的舒暢感,此時、此刻,橫亙於凌冱羽心頭、占據著他思緒的,卻是先前半夢半醒間那種已經養成習慣的、本能地欲往身畔尋求溫暖的舉動,以及尋覓不得後隨之而起的……那種對他而言稍顯陌生的慌張和失落。
──他竟已經……如此習慣與西門曄同床共枕、甚至依偎在對方懷裡汲取溫暖的感覺了麼?
回想起那趟才剛於昨日結束的旅程,青年胸口一陣緊縮,本已半睜的眸子,亦因瞬間翻騰起伏的心緒而再次闔了上。
他確實因陸伯伯的死而受到了十分大的打擊,可之所以會不管不顧地任憑自己沉浸在悲傷懊悔之中,卻是有所倚仗憑恃的緣故──若非有西門曄在旁無微不至地守護照料,他又豈敢那般放縱自己,豈敢連著一個月都那般頹唐、那般茫然、那般渾噩?
說到底,他不過是利用了西門曄對他的好,然後單方面地索要汲取對方的溫柔、貪戀著來自於對方的溫暖和安慰罷了……不論是日常的行程安排,又或夜裡的纏綿歡好,他就那般邊埋首於自怨自艾裡邊享受著對方的一切給予,卻連一聲謝或一句道歉都不曾脫口。
但那個以冷峻出名的男人卻只是沉默地陪伴在他身邊、只是無條件地回應著他的任何索求、給予他所需要的一切溫柔……那是旁人決計無法想見的寵溺與放縱,可如斯疼寵憐惜之下、男人那雙滿載著深深情意與愛憐的沉眸深處,卻也總帶著同樣深切的痛惜、自責與悔恨。
因為陸伯伯的死,因為彼此間的糾葛,也因為事發當日,心切陸伯伯的他在一時情急之下所爆出的、那連串「若不是你,一切何至於此」的氣話。
可自始至終,西門曄都沒有對此事作出任何反駁或辯解,而是就這麼擔起了他那其實更多是遷怒的指責,然後用那樣讓人心碎的溫柔擁抱著、勸解著、撫慰著那時早已失了分寸的他,甚至……還對著他做出了那麼樣悲哀的承諾──
『恨我,那就好好留存性命培養實力,待到一切終了後再報仇吧。我既已在此承諾,就絕不會逃避。』
親耳聽得西門曄這番應諾之時,意識到自身錯誤的他終於徹底崩潰,也因而導致了彼此間最初的那一次越線……可抵死纏綿後,放縱自己沉溺於悲傷自責中的他,卻遲遲未曾對男人做出應有的道歉和解釋。
直到今日。
直到他已徹底習慣了男人只屬於自己的溫暖;直到經歷過無數次歡愛的軀體已然將男人所賜予的一切深深刻畫入骨。
而那個男人凝視著他的目光,也依然是有若當日般的心碎欲絕。
或許,對西門曄而言,那樣的親近與其說是享受,毋寧說是一種折磨──正因為深愛,正因為在乎,所以才會越發的痛苦、越發的悲哀。
這一個月來,他傷害折磨的不光是自己,也有將他視若珍寶小心呵護的西門曄。但那個男人卻只是默默背負起了一切,然後始終如一地將他捧在手掌心上疼著、護著、寵著。
──曾幾何時,總是心疼著對方眉眼間鬱色的他,竟已成了那份抑鬱和悲傷最大的罪魁禍首?
思及這些日子來男人始終籠罩著陰霾的面龐,以及對方凝望著自己時、那沉眸間揮之不去的痛苦色彩,凌冱羽吐息一窒,而終在片刻思忖後猛地翻身下榻、匆匆洗漱更衣後便欲出外往尋西門曄──
卻在房門開啟的那一刻,望見了那輕而易舉便占據了他全副心神的男人。
眼下不過旭日初升,屋外的那個男人卻已不知在他房前站了多久,竟連髮梢都帶上了幾許晶瑩的露珠……可那專注凝視著自己的目光,卻仍是一如既往的、那種讓人心碎的溫柔。
望著那張看似冷峻、卻褪不去悲哀氣息的俊美面龐,感受著那份他已然無比熟悉、眼下亦僅兩步之遙的氣息和溫暖,凌冱羽心神一顫正欲說些什麼,卻還沒來得及真正開口,便因瞧清了男人左眼圈上的一輪黑青──儘管因背光而不至於那麼明顯──而為之一怔,並旋即化作了難以按捺的一聲「噗哧」。
──那是個雖少了往昔原有的開懷,卻仍無庸置疑的「笑」。
許是知道他在笑什麼,向來皮厚的西門曄竟是罕見地微微紅了臉,俊容之上卻迥異地露出了一抹或可稱為「如釋重負」的輕鬆。
「你終於笑了。」
男人柔聲道。直對著青年的眸中滿溢著的,是連那圈黑輪也無法掩蓋的憐惜與在乎……聽著如此、瞧著如此,凌冱羽本就稱不上平靜的心湖更是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昨夜同師兄的一番長談,亦伴隨著浮現於心──
『我知道不論旁人怎麼勸解,你都仍然會想:如果當初你沒有受西門曄欺騙,事情便不會發展至此──可這是錯誤的。若真要歸咎,讓流影谷、讓西門曄將目光投往嶺南,從而「導致一切」的罪魁禍首也是我,而不是你,冱羽。』
『……可我明明身在京裡,卻從未曾起過營救陸伯伯他們的念頭。不是反覆思量後為了顧全大局而放棄,而是根本連絲毫念想都不曾勾起……』
『事有輕重緩急。當時你早已確認他們的狀況、確認他們只是行動受制而無礙於性命,又認定西門曄回歸流影谷後,一切必能得著妥善的解決,自然沒有多費心思於此的理由──別忘了,那時我和煜下落不明,西門曄亦傷勢未癒……面對這等嚴峻的情勢,如果你還生得出分心救人的閒情逸致,就是我的教育失敗,也是西門曄的做人失敗了。』
說著,白冽予微微一歎:『況且……真要怪罪起來,若不是海天門,一切根本也不至於發展到這種地步。』
『師兄……』
『我知道這種自我苛責的想法很難抑制──即便是我,在事情已過去十幾年的此刻,亦仍不免有所尋思:如果當初我沒有輕信青龍,娘會否就能平平安安地同爹一起白頭到老?可就算抑制不了,也不要忘記什麼才是你真正應該關注、對付的……逃避永遠解決不了事情。如果夢魘和傷痕都已是必然,那就讓它們成為你自我鞭策的力量,直到那些人付出應有的代價為止。』
頓了頓,無雙容顏之上一抹苦笑勾起:『這或許不是最好的方法,但卻是我唯一能教你的,冱羽。』
『……嗯。』
『至於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和人吧。』
──這番話脫口之時,儘管唇畔苦笑未斂,師兄神情間卻已轉帶上了幾分溫柔……和緬懷。
而凌冱羽很清楚這種轉變的原因何在。
人……麼?
思及這些日子來的朝夕相伴,以及方才醒轉後於心頭縈繞難斷的諸般思量,怔忡間,青年已然不由自主地微微傾前、直至將頭輕輕抵靠上了男人胸膛。
「冱羽……?」
西門曄雖因青年突來的親近而有了瞬間的遲疑,卻終還是在一聲輕喚後抬臂擁住了對方……「怎麼了?是白冽予的『金針大法』失效,所以沒睡好嗎?」
「不……我睡得很熟。」
「那……」
「……對不起。」
面對男人的關切探問,半晌沉吟醞釀後,糾結多時的凌冱羽終還是低低開了口,道出了那句他已欠了對方太久的話語。「在京城的時候,我……心太亂,只顧著胡亂遷怒撒氣,說了很多不該說的……事實是,那些『若不是你』之類的怪責話語都只是一時氣話,我不是真心這麼想的。所以……」
回想起初聽著那番話時的心痛與自責,青年音聲微滯,足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將話語接續下去──「所以……莫要再說什麼留待日後讓我向你報仇之類的話了。」
「……我只是想,由我背負起一切,總好過讓你那般責備自己。」
對西門曄而言,那天的事同樣是不容磨滅的記憶,自然一聽就明白了對方言下所指,環抱著青年軀體的力道亦隨之收緊……「是我太自以為是,沒想到這樣的話同樣傷你極深……當時你之所以會突然哭得那麼厲害,想來也是為此?」
「嗯……」
「如此,真正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
他歎息道,同時略一傾前、將頭深深埋入了青年細軟的髮間,「對不起,冱羽……為了所有的一切,對不起……」
「曄……」
感受著那全無一絲空隙緊緊包圍著己身的溫暖、環抱於腰間的力道,以及西門曄那深蘊著苦澀與自責落於頂上髮間的話語和歎息,凌冱羽心下一緊,那已在胸口壓抑多時的喚聲,亦終隨著回應的擁抱輕輕自唇間流瀉。
──這,卻是他第一次在彼此纏綿交歡以致情動難耐的時候外、用這樣親暱的方式喚出對方的單名。
而西門曄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攀附於腰背間的回擁、抵靠依偎於胸前的頭顱、彼此傳遞共享的體溫,以及那聲他從來不敢奢求的呼喚……所有的一切全都太過美好,而讓心神蕩漾的男人終是再難按捺,也顧不得其他、雙臂一鬆,以掌捧覆起那張清俊容顏俯首便是一個滿載著萬般憐惜的吻印下──
「咳嗯。」
卻在得以真正如願前,為一陣明顯出於刻意、且顯而易見地帶著濃濃殺氣的咳嗽打了斷。
聞聲,西門曄微微一僵,才剛想裝做沒聽到繼續接著先前的動作,身前的青年卻已紅著臉別過頭、循聲望向了音聲的來源──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與凌冱羽情同手足、且身為此間主人的擎雲山莊二莊主白冽予。
而青年甫一望去,最先對上的,便是師兄略帶促狹的表情……那種彷彿一切了然於胸的眼神讓瞧著的凌冱羽面色一紅,卻沒有慌慌張張地鬆手跳開撇清,僅是半帶尷尬半帶無措地主動開口一喚:
「師兄……」
「昨晚睡得還好嗎?」
由師弟的肢體動作明白了他所欲傳達的訊息,白冽予雙眉一挑,雖未接續著那聲咳做出什麼類似於「棒打鴛鴦」之類的行為,卻是順著這麼句充滿關切的探問十分技巧地上前拉過師弟為其診起了脈象……瞧著如此,西門曄面色一黑,有心想出手將人奪回,卻因同樣憂心情人──他暗暗讓自己用上了這個稱呼──身子而終只得選擇了按捺。
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原先倚靠在自個兒胸前的青年就此離去,用那張紅撲撲、甚至可稱得上嬌豔欲滴的面龐同白冽予十分親近地靠在一起交頭接耳,流影谷少谷主心下自仍是難免鬱悶……而這樣的情緒轉變,自然全給正讓師兄拉著「檢查」的凌冱羽收入了眼底。
一邊是他視為至親且向來唯命是從的師兄,一邊是迭經波折、直到剛剛才終於確立了關係的情人,饒是青年的情緒仍相當低落,亦不免為此而分了心神甚至一陣頭大──好在目光幾個來回後,仍給師兄「霸占」著的凌冱羽總算找到了合適的切入點,遂強打起精神、輕聲道:
「是說,師兄……」
「嗯?」
「曄……嗚、西門曄左眼的那圈黑輪……」
「怎麼來的麼?當然是我的傑作了。」
白冽予的語氣說有多隨意就有多隨意,「應該挺合你意的不是?」
「呃……」
回想起自個兒初見著那圈黑輪時的感想,凌冱羽本能地便想點頭,卻又覺得這種反應對那個男人來說顯然太過殘忍了些,所以最終只是有些遲疑地眨了眨眼,問:「他是故意讓你打中的?」
「一半一半吧。」
「一半一半?」
「他很清楚自己究竟幹了些什麼『好事』,所以對自己將會被『懲戒』的事早已有所覺悟──只是他大概沒想到這回我會用這樣……嗯、簡潔明瞭的方式吧?」
「簡潔明瞭……」
聽得師兄居然用這四個字來形容那番驚人之舉,饒是凌冱羽此刻的心境怎麼說都仍與「輕鬆」無緣,卻也不免有些克制不住地微微牽動了下唇角──只是望著那圈與男人俊容極不相襯的烏青,心底的不捨與憐惜終還是占了上風。情知「解鈴還須繫鈴人」的他遂扯了扯師兄衣袖,附耳輕聲問:
「師兄不是有配過那種適合推拿消瘀青的藥膏嗎?」
「怎麼,這麼快就心疼了?」
聞言,知曉他心思的白冽予一個挑眉,而在瞧見師弟面上再度泛起的薄薄霞色後、故作無奈地一聲長歎。
「之前你明明一聽著『西門曄』三字就來氣,眼下卻對他如此上心……所謂『男大不中留』,想來不外如是。」
「師兄──」
雖知師兄無非是想藉著打趣幾句讓他的心情好轉些,可凌冱羽本就算不上皮厚,眼下給對方如此消遣,更是連耳根都紅透了,忍不住一聲討饒……好在白冽予此來的目的基本上已經達到,便也不再為難師弟,轉而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瓷罐遞了過去。
「用法你清楚,可別抹藥抹到床上去就是……我在內苑演武堂等你們,早膳等晨練完再用吧。」
言罷,白冽予也不等對方回應,便自轉身離開了師弟房前。
知道那番戲謔無非還是為了轉移自個兒的心思,目送著那身影漸遠,凌冱羽微微收緊了掌中的藥罐,明眸間卻已是些許薄霧泛起……
正如同整個九江分部有內、外苑之分,分部的演武場也同樣有著內外的區別:先前白冽予大敗十三聯會的那處演武場屬外,乃是九江分部的門面之一,主要供一般山莊弟子日常操練之用;屬內的則是位於內苑的演武堂,僅供分部那些實力至少已達二流頂峰的高手過招切磋使用,隱蔽性相當強……而被白冽予選作四人晨練場地的,便是後者。
按說四位一流頂峰的高手相互捉對廝殺,對激勵士氣、提升眼界本是十分有益處的,應該選擇在人多且適合觀看的場所進行才能使帶來的效益達到最大。但四人之中畢竟有一個仍屬「失蹤人口」、且那張冷臉和那手鐵扇絕技俱名滿江湖的西門曄在,自然不好在沒什麼隱蔽性可言的演武場「拋頭露面」──好在九江分部的士氣自從十三聯會的那場鬧劇後便一直十分高昂,倒也無需白冽予為此多加費心。
至於那些理應有資格進入演武場的分部核心成員麼,礙於某個「特定因素」,卻是注定沒機會「觀摩」四人的第一回演練了──這「特定因素」不是別的,正是西門曄左眼圈上那輪儘管已擦了藥、可一時半刻間卻仍十分明顯的烏青。
「嗯……看來少谷主也沒有我所以為的那般禽獸嘛。」
當西門曄和凌冱羽相偕進入演武堂時,最先迎來的,便是白冽予這麼番略帶戲謔之意的言詞。話中的明示暗示讓聽著的流影谷少谷主不由得額上青筋暴起,差點沒想冷著臉回一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只是想歸想,眼下形勢比人強──「妻」奴東方煜就不用提──連在場唯一有可能站在他這一邊的冱羽都對白冽予唯命是從的情況下,向來知所進退的流影谷少谷主自然不會傻到正攖其鋒,說出什麼太具侮辱性而可能導致自個兒四面楚歌的言詞……當下雙眉一挑,音聲微提、故作詫異地淡淡道:
「好說。二位能起得這麼早,某又何嘗不意外?」
「這就是知不知道什麼叫『節制』的差別吧。」
白冽予本非善荏,聽得西門曄出言諷刺,唇角一勾順勢一句回敬、卻是輕而易舉地便讓聽著的人瞬息為之色變,便連應有的犀利言詞也全給噎在了喉頭……如非流影谷少谷主自制力驚人,只怕還真有當場拂袖離去的可能。
當然,人是留了下,臉色卻是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見兩人才隔沒多久便又再次對上,某種程度上可說是始作俑者的凌冱羽不由得一陣頭大,卻偏偏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為難的目光於二人間幾個來回逡巡,而終在糾結片刻後,逼不得已地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東方煜。
東方煜本就對西門曄所面對的、名為「節制」的困境有那麼幾分感同身受,如今又得著凌冱羽相求,自然沒有繼續置身事外的道理──當下先是破天荒地遞了個眼色讓情人適可而止,而後方代替身為主人的白冽予上前、朝後來的兩人道出了之所以特意集結於此晨練的理由:
「節制什麼的,日後再談也不遲,眼下還是先說說正事吧──咱們既已是同盟,日後總少不了需得攜手應敵的時候……橫豎今日已因故同聚一堂,何妨便趁此機會好生培養一下彼此配合的默契?」
「彼此配合的默契?那少不得得來個捉對廝殺了。」
先前本就是凌冱羽主動求援,如今聽得東方煜開口,自然忙不迭的順勢接了話,「四個人,兩兩分組卻是正好……可該怎麼分呢?」
他二人這一搭一唱,便把談話的中心移往了今日的晨練方式上頭,轉移話題迴避衝突的意圖不可謂不明顯,更何況眼下正勢成水火針鋒相對的兩人可都是實實在在的人精?好在白冽予對他們的良苦用心還算買帳,眸光轉而迎向提出問題的師弟,唇畔已是一抹無庸置疑的溫柔笑意勾起。
「既然要培養默契,自然是多多嘗試任何可能的組合才好,更無需侷限於兩兩分組──便是三對一,對那個孤身迎戰的人而言,不也是相當不錯的實戰經驗?」
他同凌冱羽溫聲解釋道,看似不經意掃過西門曄的眸光卻似意有所指,「不過來日方長,自然有的是機會嘗試。所以今日的對練方式……就由你決定吧,冱羽。」
「咦?我嗎?」
沒想到師兄說著說著便將決定權交在了自己手中,凌冱羽聞言一愣,目光卻已下意識地開始徘徊於師兄和情人之間……如此反應讓瞧著的西門曄立時明白了白冽予提出如此要求的「險惡用心」,卻因顧忌著自個兒本就所剩無幾的顏面而只得按下先一步上前搶人的衝動,逼著自己靜下心來等待起情人的回答。
──好在結果並沒有違背他的期待。
「既然如此,今日我就先跟西門曄一組,聯手挑戰師兄和東方大哥吧!」
片刻沉吟後,自凌冱羽口中脫出的,是這麼個讓流影谷少谷主大大為之振奮的回答──他甚至還朝白冽予投以了示威性的一眼,不想迎上的,卻是對方足以用「萬般憐憫」形容的目光。
『這樣就滿足了?真是可悲。』
──儘管未曾脫口,可那雙幽眸中同樣帶著的一分譏嘲,卻已再鮮明不過地傳達出了如此訊息。
而以西門曄的眼力,自然沒有忽略這點的道理。
本以為終於得了上風,不想卻換得對方如此反應,自然令流影谷少谷主一時為之氣結……好在他終非尋常人物,雖因三番兩次著了白冽予的道兒而十分惱火,卻還不至於真為此失控發作。見局勢已定,默默運功調息穩下自身情緒後,無意重蹈覆轍的他索性不再理會白冽予,直接將情人拉到演武場一角開起了「作戰會議」。
「冱羽,單獨對付白冽予,你有幾成把握?」
「幾成把握?」
聽西門曄劈頭就是如此一問,凌冱羽不由得怔了下,「你是說……呃、勝算?」
「不錯。你和白冽予互知根柢,就算實力上有所差距,影響也必不如一般一流高手對戰一流頂峰那樣明顯才是。」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師兄對我的招術習慣也知之甚詳,若想取勝,自然有些……」
知道情人多半是想在接下來的比試中扳回一城、一掃先前的悶氣,青年答歸答了,言詞間卻沒有太多的底氣,「尤其是雲生劍谷一行,師兄觸及宗師境界的門檻之後,對氣機招式的把握已經到了一個恐怖的境界,和他對練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就是『鬱悶』。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個兒所有的後著全都在他的算計之中,有力無處使,自然十分打擊人。」
「……那麼,我換個問法──如果不求取勝,只求將他拖住呢?」
「嗯……只是拖時間的話,幾十招總還成的,畢竟我對師兄的招數十分熟悉,應對起來倒不是那般吃力……可會問起這些,西門曄,你的意思……莫不是要以下駟對上駟,由我先拖住師兄,你則趁機對付東方大哥?」
「正是如此。」
西門曄頷首應過,可一如既往的冷峻之下潛藏著的,卻是因情人又以「西門曄」三字相喚而起的幾分苦澀……「你我雖也有相當的默契,可在聯手應敵上卻仍十分陌生……這種配合本也不是三兩句話或一時半刻便能養成的,故眼下要想取勝,自還是採用各個擊破的戰術為上──當然,戰術歸戰術,就算以各個擊破為主,也不代表你我便要因此而各自為政。屆時咱們同樣可視情況互相支援,也算是對日後可能的配合做個預演和測試。」
「嗯……我明白了。」
凌冱羽雖對這一仗沒有太大的把握,卻也不是那種一認定沒勝算便灰心喪志士氣全失的人,故回應的音聲雖算不上中氣十足,卻也是平穩堅定,甚或是帶著幾分躍躍欲試的。
──不管怎麼說,這可是他頭一遭和西門曄一起攜手應戰。
只是這麼想著想著,期待之外,幾分惆悵和交雜,卻也不可免地繼之湧上了心頭……因為彼此曾經為敵的事實,也因為伴隨著這份回憶而起的、彼此兵刃相向時,那種過於深切的痛。
而這樣的情緒轉變,自然沒有給時刻關注著他的西門曄忽略的可能。
望著那張曾經明朗活潑,如今卻彷彿再也難展歡顏的清俊面容,流影谷少谷主只覺胸口一緊,思緒數轉間、也顧不得仍有白冽予和東方煜在旁便自張臂將人緊緊擁入了懷中。
但也僅僅是擁著而已。
沒有道歉、沒有安慰,也沒有任何的解釋。他只是緊緊擁抱著這個他最為在乎、卻也傷得最深的人,直到懷中的軀體由瞬間的微僵逐漸放鬆,而終抬臂回擁住他為止。
「過去無法磨滅,但傷痛的記憶卻是可以……有所淡化的。」
感受著對方輕輕回擁著自身的力道,西門曄將唇附於青年耳畔低聲道,「從今而後,你我之間,只會有性命相託的攜手,只會有友好平和的切磋,而絕不會再有那樣……彼此為敵,刀兵相見的時刻。」
「……即便在一切結束之後?」
「即便在一切結束之後。」
知道他所指為何,男人回應──或者說承諾──的音聲微澀,語調卻是無庸置疑的堅決,「我已一錯再錯,又怎會容許好不容易才得以挽回的一切再次付諸流水?唯有你,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手的。」
「曄……」
饒是凌冱羽情緒正自紛亂,乍然聽著這麼番情意懇切到足稱肉麻的言詞,仍是不由得一路由臉紅到了耳根,連帶也讓脫口的一喚轉作了西門曄心心念念許久的親暱單名……事實上,如非還有個礙事的白冽予在旁虎視眈眈,經此一聲而精神大振的流影谷少谷主只怕還真有可能做出什麼不合宜的舉動。
──而現下,自然只能將這份衝動化作更為高昂的戰意,於接下來的比試中好生發洩一番了。
又自使力一個緊擁後,西門曄才終於鬆開了雙手,轉而以單臂圈攬著情人肩頭回到場中,迎向了目露精光、明顯已枕戈待旦的白冽予──
這場仗,他一定要贏!
序章
相纏繞的肢體、糾結相繫的髮絲,以及那交錯著不住迴盪於床帷之內的、分不清究竟是來自於誰的急切喘息……肌膚與肌膚摩挲貼合、氣息與氣息交相雜揉,而連同那份彼此相繫的親密和脈動,牽引堆疊成令人沉淪至無法自拔的極致歡愉。
「冱羽、冱羽……」
喃喃低喚間,男人雙唇沿青年無防備地仰露著的喉頭而下,一寸寸地汲取著屬於對方的芬芳和溫暖,雙掌卻是緊緊箝制著那因自身挺動而不住輕晃騰挪著的腰臀,迫使著彼此的結合越發緊密。
隨著他的每一次深入,身下青年已日益習於同性情事的軀體便會難耐地弓起腰背,承受著侵入的甬道收緊、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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