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玩過、荒唐過、愛過、恨過……嘗試過了紙醉金迷的生活,滾滾紅塵中浮沉不已的生活已結束。笑對坎坷,才能從容面對未來的路。
書中的二十五篇小故事,有人世的悲歡離合,有生活的炎涼百態,篇篇都能讓人悟出善惡是非的關鍵所在,從而點出人生至樂。
生命之美,必須面對它才能獲得應有的報償。
本書特色
任真是一九四九年來台後的資深作家,《紅塵集》濃縮了臺灣社會這幾十年來蛻變中各類現象的縮影,你可以看見人性良善、同胞關愛、社會溫情與個人勤勉奮鬥的步步足跡。
作者簡介:
任真,男,本名侯人俊,另有筆名鈍三、老芋頭、侯俊。籍貫湖南攸縣,一九三○年四月十七日生,一九四九年十月來臺迄今。國防醫學院軍醫正規班畢業。曾任軍醫、連長、參謀、秘書,現已退休。作品曾獲國軍新文藝金像獎短篇小說佳作、文復會小說金筆獎。
任真創作文類包括散文、小說。早期小說大都以農村生活、自然生活及家庭倫理為題材。後來則小說、散文並重,表現個人對政經變革的感觸;其散文用詞典雅,富含哲理,對人生頗具啟迪作用。
已出版散文集:《雲山蒼蒼》、《鄉情》、《章太炎的丰采》、《春蹤夏影》、《一燈熒熒下》與《竹林棲隱》等六種;小說集:《冬陽》、《高山寒梅》、《翠谷情深》、《慈靄》、《秋收》、《蕉鄉春融》、《蟬蛻》與《農家往事》等八種。
章節試閱
家
他很想有一個孩子。
他只要看見孩子們無邪的笑靨、稚真與快樂的表情,他的內心就像陰霾已久的蒼穹!突然現出亮麗的陽光,澄明而開朗。
他是自童年歲月中走過來的中年人,他深切瞭解一個孩子會給這個世界帶來多麼深沉的歡笑和純真。
他有條件成家,尤其是物質條件,他有房子有存款;每次走進自家宅第,那分雅致的氣氛,使他一天工作疲勞立刻滌除淨盡;可惜,隨之而來的便是無邊寂寞包圍著他。假如有位女主人張開雙臂迎接他,一杯清茶,幾句安慰話,一抹淡淡的微笑,雅致加上溫馨,整幢房子便充實多了。
很遺憾,他卻缺少這些。豐富的物質條件,對他來說又能具有多大意義呢?
不是他不想結婚,而是怕毀了一個女人的終生幸福。
婚姻不能單靠豐富的物質條件來維繫,必須還有一道精神生活作護堤;不能單靠兩顆心靈的相知相契,還需要像漢朝畫眉的張敞回答漢武帝所說:「夫妻之樂,有勝於畫眉者」來作潤澤。
他失去了一項婚姻最基本的條件,所以,年齡已然邁進四十五大關,依舊是孤家寡人一個。
都怪自己太大意。當北迴鐵路開鑿最後一座隧道時,他負責開鑿工程,為了超前竣工,由於體力疲勞和精神焦慮,在一次爬上工作架時,一腳踩空,整個身子就像滾石般跌落在地面。頭一瞬間他還清醒,迨後,他只感到下體劇烈的疼痛,接著便昏迷不醒了,直到睜開眼睛後,只看到滿室瀰漫著慘白,他知道這是醫院。
護士小姐一瞧他已清醒,匆忙走過去問:
「何先生,你要不要喝點水?有什麼感覺?」
他只感到下體像針扎般痛楚,自紗布一層層裹著,用手一摸,潮濕滑膩,一股血腥味刺鼻難聞。
此時,黃工程師跟醫師同時跨進病房。黃工程師匆遽的奔向床榻,緊握住他的手說:
「小何,謝天謝地,你總算醒過來了。」
「我究竟怎麼樣?怎麼會痛得這樣厲害?」
「受傷了,當然會痛。」
他的傷勢,大家都避免告訴他,直捱到第三天換藥,他才知道他已失去男人的條件。他可以活得健康,但絕對活得不會快樂。
頭幾年,他非常沮喪,以後,他從知識中豐富自己,尋找慰藉,他終於頓悟一個人活得快不快樂的主動權,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裏,客觀條件的因素影響並不大。兩性間的靈肉結合固然是美滿人生的基本需要,若是把人生境界提昇一層,就事論事,那個並不十分重要。於是!他漸次豁達,豁達得度過了二十年的單身日子。
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只要一個孩子。
幾乎有三分之二的朋友持反對意見,認為一個大男人養孩子,等於父兼母職,忙裏忙外,偏枯偏榮,對孩子心靈會造成缺失;一旦孩子向歧路發展,不僅不會從孩子的成長中獲得快樂,反而會平添不少煩惱,何苦呢!
只有王傑百分之百贊同,他說:
「炳煌,你這個想法,只有我瞭解,他們反對你?那是孤老思想。我太太沒生阿毛以前,我們夫婦成天大眼瞪小眼;新婚時朝夕膩在一塊,倒還滿羅曼蒂克;久了,好煩。阿毛生下來後,我們家好像增添一隻康樂箱,他笑我們也笑,他咿咿呀呀學講話,我們就有一種聆聽世界最美的樂章那分感受,好樂。」
「誰願割愛一個孩子給我這個孤家寡人呢?」炳煌沮喪的搖頭嘆氣。
「機會是有,只怕你不同意。」
「我想孩子都想瘋了,怎麼可能不同意呢?」炳煌焦急的表達自己。「王傑,孩子多大了?是不是兒女多才送人?」
「不是。」王傑堅定的搖頭。「頭一胎,唯一的條件她要和你結婚。」
炳煌的臉色突然垮下來。「王傑?你開什麼玩笑?我能結婚嗎?」
王傑淡淡的笑說:
「我瞭解。她結婚,只是要為孩子找位名正言順的父親。」
炳煌斂眉沉思俄頃,他好像突然醒悟似的一拍大腿站起身說:
「孩子還在肚子裏?」
「你說對了。」
「怎麼來的?」
「被強暴呀!」
「禽獸不如的東西,去找他算賬呀!」炳煌血脈賁張,有一種如同身受的痛恨。
「夜黑風高,臉模都看不清楚。那個狗東西,一完事就上山跑了,影子都找不到,你找誰算賬去?」
「人心怎會這樣壞呢?」炳煌喟嘆著問:「她是你什麼人?」
「我同學的姐姐。」
「王傑,我沒有結婚條件,她可以去找別人。」
「誰願意撿個現成爸爸做。」
「我――?」何炳煌有些猶豫。
「你要孩子,就只有做爸爸,要不然,你沒有太太,孤兒院也不會同意你領養。」
「我會誤了她的一生。」
「誰會跟你一輩子?這只是為孩子有個父親所採取的權宜之計,等孩子生下來後,借個『我倆意見不合,難以百年偕老』――離婚。你以為她會擔一個虛名,跟你一輩子?」
「王傑,我同意,希望你全力促成這樁事,我會給她一筆錢。」
「錢不重要,只要你好好愛孩子就行。」
「我是他父親,我不愛他誰愛他?」
炳煌開朗的笑著,好像他眼面前就站著一位像牡丹盛開一樣的孩子,多嬌媚艷麗,憨態醉人。
* * *
王傑踽踽走在鄉間的牛車道上,路兩邊甘蔗搖曳生風,窸窸窣窣的聲音,在王傑的聽覺裏,那不是情人的喁喁細語,而是天地憤怒的咀咒。
前面那座蒼鬱的高山,在夜色籠罩之下,已失去白晝的蔥翠和媚人,它像一隻猙獰的猛獸,張牙舞爪,隨時企圖把人吞噬掉。
生長在這種靜寂而又帶幾分恐怖的環境裏,一到夜晚就覺陰森懾人,怪不得歹徒會肆無忌憚地發洩他的獸慾,可憐的是一個無辜的女孩遭受到無情的摧殘,讓她感到這人世間多麼荒唐無恥。
狗「汪汪」地吠著。狗呀!你現在知道狂吠,當你的女主人遭受蹂躪那片刻,你躲往那兒去了?你不會撲殺他?攫嚙他?把女主人拯救出來,讓她心身免受創傷,永遠保持純潔無瑕嗎?
王傑常來米家,老黑狗對他非常熟悉,他只輕輕喝斥一聲,老黑狗便噤聲不叫,反而熱絡地朝他搖尾巴。
米伯伯站在廊簷底下問:「誰呀?」
「米伯伯,我是王傑。」
「王傑,天這麼黑,你也來了。」
「散步嗎!免得肚皮愈長愈肥。」
走進客廳,米伯母沏上茶,閒聊片刻,王傑忽然發覺米聰智不在?他好奇的問:
「伯母,聰智呢?」
「帶他姊姊檢查去了。」
「聰智工作那樣忙,晚上應該早點休息。」
「我知道,白天又不方便去檢查,一個沒出嫁的小姐懷了孕,唉!怎麼好說呢?」
王傑領會得米家父母內心那分酸楚。
「伯父,伯母,關於米姐的事,我找到一位對象,他是我的同事,人品很好,也有積蓄,而且,他很喜歡孩子。」
「多大年紀?」米伯母迫不及待問。
「四十五歲。」
「比娟芬大十五歲,還勉強。」
「不過……。」王傑囁嚅著不敢往下說。
「不過什麼?」米老夫婦同時瞪住他問。
王傑被逼得沒有迴旋餘地,只有照實說了。
「這是關係娟芬一生幸福的事。」米伯母是過來人,她瞭解那分痛苦有多深。「這個不合適,我們做父母的沒把女兒照顯好,已經夠內疚的,再毀了她後半生,怎麼對得起女兒。」
米伯伯沉吟不語,良久,才斬釘截鐵的說:「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以後的事以後辦。」
「米伯伯,對方只要孩子,他不反對將來分手。」王傑怕米伯父多疑慮,趕忙補充著說。他更擔心何炳煌一旦失去這個機會,就再也不能獲償他的心願。
米伯伯非常鄭重的點著頭說:「王傑,我同意了,一切拜託你啦!希望你考慮到娟芬的將來,讓她可以隨時分手再嫁。」
「米伯伯,你放心,米姐絕對有權自由選擇,對方不會反對。」
* * *
何炳煌跟米娟芬的婚事在地方法院簡單隆重的完成了。
何炳煌的殘缺,除了少數知己的朋友知道底蘊外,其他人都以為他是擇偶條件嚴格才耽誤了青春,現在,既已結婚成家,有些人為他寄上祝福,有些朋友則不免為他緊捏一把汗。
「炳煌,你們夫婦是柏拉圖的門徒嗎?只重視精神生活。」尤其是張千德更為炳煌提心吊膽,就像端節看龍舟競賽―船上人不急,岸上人敲壞一枝傘把。
「我已經跟她父母有過溝通。」
「怎麼溝通?」
「我做孩子的爸爸,讓她不要擔個壞名聲。她為了自己的幸福,隨時可以和我分手。」
「沒有附帶任何條件?」張千德不信任的追問。
「沒有。千德,她送個孩子給我,對我只有恩情,我還有什麼條件。」
「我是說對方。」
「也只有一個條件――隨時分手。」
張千德這才放心的點點頭。
「也好,總算可以享受一段時日家的溫馨,對雙方都有益無害。」
家,果然充滿著溫暖和摯愛,給炳煌一份奇異而充實的感覺。每日下班回家,娟芬展開一張親切的笑臉迎接他;茶几上的鮮花,艷紅媚綠,充盈著無邊生意;熱氣騰騰的飯菜,總是待炳煌坐上桌後適時地展現,讓他吃得津津有味。
炳煌活得很快樂,也活得很痛苦。
當他享受到家的溫煦和妻子無微不至的體貼時,他感到很快樂;當他想到隨時可能要失去娟芬時,他就感到痛苦,一種永遠無法排拒的痛苦。
也許,將來可能由孩子無邪的笑靨裏獲得補償,但失去一位由陌生而漸次熟悉瞭解的妻子,畢竟是項極大的缺憾。
每想到這兒,他就忍不住要長喟一聲,以減輕內心的壓力。
這聲長喟卻給娟芬的心靈帶來強烈的震撼。她羞怯地看一眼丈夫,忍不住背著臉抹淚。
炳煌一瞧她這副神情,趕忙奔過去輕擁著她說:
「娟芬,妳哭什麼?是我對妳不好嗎?胎教最重要,妳要爽朗快樂,給孩子造成一個快樂的一生。」
「炳煌,我對不起你。」
「妳有什麼對不起我?」炳煌驚訝的問。「妳把家整得條理井然,我一回家就是熱菜熱飯熱茶熱毛巾,我只感到家的溫暖和充實,妳有什麼對不起我?」
娟芬指一指肚裏正在胎動的孩子。
炳煌找到了她的癥結所在,嚴肅的將她轉過身,兩個人面對面正視著。
「娟芬,這不是妳的錯,妳不要內疚,妳自己受了創傷,還要為一個無辜的生命忍受親朋好友的鄙視和內心不斷的譴責,這很不公平。對我來說,我除了更尊敬妳以外,我更愛妳。」
「炳煌,謝謝你接納我,寬怨我。」
「我們是二十世紀人,頭腦不能冬烘,耶穌為了愛世人而心甘情願釘上十字架,墨子摩頂放踵,大禹人溺己溺,人飢己飢,孔子仁愛為懷,我們為什麼不能把愛的詮釋擴大些,而狹窄得僅僅限於自己的兒女呢?」
娟芬像一隻溫馴的小貓,她的淚光中摻和著笑意,她了然炳煌的心地有多廣大和澄明。她仰起頭嬌憨的問:
「剛才你為什麼要嘆氣?」
「我怕妳離開我。」
「怎麼可能呢?我們結婚是夫妻,你真傻,這是杞人憂天嘛!」
「娟芬,爸媽跟妳提過我的事沒有?」
「什麼事?他們說你很好。」
炳煌強忍著快自胸臆衝瀉而出的喟嘆說:「我就是擔心這點。」
「擔心什麼嘛!你真是。」
炳煌淡淡一笑,他不再說什麼。顧左右而言他。
* * *
娟芬痛苦的掙扎在產檯上,每一聲嘶喊,就像撕裂著炳煌的心靈,他緊抓住門框熱烈而虔誠的祈禱:
「萬靈的上帝,求您保佑娟芬趕快生下來,不要讓她再受煎熬。」
娟芬難產,產科大夫用盡多少方法,都無法讓胎兒順利生下來,最後只有推上手術檯――剖腹生產。
孩子雖然順利地取了出來,由於手術時失血過多,娟芬又陷入另一場生死搏鬥裏。
夜深人靜,血庫人員都已回家,連值班人員也不知溜去那兒?護士小姐四處搖電話,都找不到人,情況危急,炳煌不管自己的身體素來羸弱,一再央求大夫,終於給娟芬輸了一千西西鮮血,把她從蒼白虛脫的境況中挽救回來。
第二天,他凝視妻子紅潤的臉龐問:
「娟芬,頭暈不暈?傷口痛嗎?」
娟芬微笑的搖搖頭,聲音微弱的說:
「炳煌,謝謝你給我輸血,你的體質本來就弱,不應該不考慮自己的健康。」愛的埋怨中充滿了關切和多情。
「娟芬,就算是一個陌生人,在那種情況下,我也會毫不考慮的要輸血,何況妳是我最親愛的妻子。」
娟芬的內心像是一泓暖流淌過,滋潤而溫暖。她慶幸自己終於找到一位豁達而又充滿愛心的丈夫。
「你要好好補一下,炳煌,這些日子我不能照顧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煮東西我都是雙料,妳一份,我一份。」
娟芬寬慰地點點頭。
「孩子你看見沒有?」嘴角露出一抹母親驕傲的笑意。
一提到孩子,炳煌興致就來了,他誇張的說:
「我剛才還隔著玻璃看了好久,這小子睡得好甜,居然還講夢話喊『爸爸』哩!」
娟芬被她逗笑了,輕瞪他一眼呵責他:
「你就是會胡扯,這個孽障害慘了我……。」
炳煌趕忙用手摀往娟芬的嘴巴,俯近她耳朵輕聲細語說:
「娟芬,妳無辜,孩子更無辜,我們要全心全力養育他、教養他,讓他成為國家社會有用的人才。一個人成不成材,不關先天遺傳,完全看後天環境對他的影響怎麼樣?他有權利健康快樂的活著,有權利享受父母的關懷和愛,我們有責任有義務給他這些。娟芬,妳要做心理建設,忘掉不愉快的過去,她是我們的兒子,我們要共同建設快樂的未來,妳懂嗎?」
娟芬眼眶溢滿了淚水,她認真的點頭。她的丈夫從耶穌那兒接受愛的啟迪,再以愛包容一切,化解一切,娟芬對他是既感激又尊敬。然後向他嫵媚一笑。
娟芬的笑意,像是枯槁多年的花木茁芽綻蕾一樣,炳煌好興奮地拍拍她臉頰讚許她:
「這樣才乖。」
* * *
娟芬一天天健康,炳煌心理上的壓力也就一天比一天沉重,他怕真相揭穿,娟芬便會拂袖而去。
情感的滋長,就像花木逢春,自然而鬱勃。他們的結合,最初固然是遷就事實,經過半年多的共同生活,彼此發覺對方的心靈都是同一音級的絃,這方彈奏,那廂自然如響斯應,觀念、處世態度、生活方式,……幾乎百分之百接近。
過去,娟芬懷孕,彼此都避免身體上的接觸,現在,娟芬像一朵飽經雨露而又盛放的花朵,嬌媚而美艷,充滿了野性的芳香。
炳煌不是不想絕對擁有娟芬,只恨自己男性的條件不夠充沛;他不是沒有那分旖旎的想望,而是他怕一旦讓娟芬徹底認清楚以後,會帶給她無法排遣的打擊和痛苦,提早分手的日子到來。
春天,本就春風撩人,春花挑情。晚上,娟芬浴罷出來,裹一襲絲質睡袍,那豐滿的胴體,充分呈現一位少婦的成熟美;當她斜躺在床上,朦朧的燈光,襯托她愈益春情洋溢,使炳煌癡想到她就是出浴的貴妃,掌舞的飛燕,他一時情不自禁,猛撲過去緊緊抱著妻子。
炳煌這一突如其來的動作,使娟芬一時毫無心理準備,她記憶的儲藏室裏立刻浮現那夜被強暴的鏡頭,他持著刀,面目猙獰的逼她就範。一陣驚慌,她本能的從床角退縮,臉色蒼白,四肢顫慄,而且愈抖愈兇,語不成音的喊:
「你,你――請你饒了我,先生……。」
炳煌想不到會給娟芬帶這般驚嚇,他趕忙把她輕摟住,柔音的安慰她說:
「娟芬,我是炳煌,妳看看我,我是炳煌。」她仍然抖得厲害,額角沁出點點汗珠。
這樣過了一刻鐘功夫,娟芬才恢復平靜。她哽咽的說:「炳煌,你為什麼要這樣子?」
「對不起。」炳煌歉疚的把她服侍睡下,自己躺在娟芬身邊,輕拍著她說:「我把妳嚇著了。」
娟芬待精神恢復平靜後才把她的整個思慮道了出來。
「炳煌,我很抱歉,我相信我不能給你帶來快樂。我知道,夫婦間不能單靠柏拉圖式的精神生活來維繫情感,必須還有其他一些事情,可是,我怕,我一想起那次痛苦的經驗我就全身發抖。生產後,我決心要整個給你,但卻不能,我幾乎不能觸及那個問題。我偷偷去看過心理醫生,這個心結我一直無法解開。炳煌,我怕我不能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假如你需要,你就去外面,你如果對我不滿意,我可以走路,我不希望給你帶來痛苦。」
炳煌把她輕摟在懷裏,娓娓道出一個失去男性條件的悲涼故事,然後握住她的手往下體一探說:
「那個故事的主角就是我。」
娟芬措手不及,待她觸摸到丈夫那具體而微的男性象徵時,她驚嚇得縮回手尖叫一聲喊:
「炳煌……」接著她抽抽噎噎哭了。
炳煌料不到娟芬是這樣一種激烈反應,他以為她會很平靜的接受這項事實。炳煌的自尊心受到貶損,他像一隻冠正翎颺的公雞,突然被打敗了,再也沒有男性的尊嚴和自信,他爬起身,輕拍一下睡在床裏的娟芬,無言的走出寢室。
家快要破落,溫馨的愛再也難以為繼了,不要傷了娟芬,毀了她的一生,讓她去享有她應有的一切。
* * *
第二天,炳煌上班後,娟芬在飯廳桌上讀到丈夫留給她的一封信:
「娟芬,我非常抱歉,我不能讓妳過正常幸福的夫妻生活,我怕失去妳,卻不能自私的霸往妳。婚前,我曾與妳父母有過口頭約定――妳隨時可以離開我,只要孩子留下來;我不曉得妳父母有沒有把我的真相告訴妳,以致給妳帶來這樣重大的驚嚇和打擊。妳是兒子的母親,妳有權決定他的去留,娟芬,只要妳願意,兒子妳也可以一塊帶走……再見,祝福妳,以後,當我踏進家門,獨個兒啃蝕這滿屋子的寂寞時,我仍然會,而且永遠地懷念我們這段溫煦的夫妻生活……。」
娟芬淚流滿面的看完信,把兒子委託鄰居照管,跳上計程車直往炳煌的辦公地點跑。找到炳煌,她一把將他拉出辦公室說:
「我有件急事要跟你商量,我們去外面談。」
炳煌面無表情的跟隨她走到一處僻靜地,她反問道:
「炳煌,你要攆我走?」
炳煌搖頭。「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為什麼要寫這封信?」
「我怕誤了妳的青春。」
「炳煌,你不瞭解我。那個混蛋毀了我的名節,你還想毀了我的後半生幸福嗎?我們結婚後,我正慶幸我找到一位可以共苦樂的終身伴侶,你卻誤認我對那樁事這麼看重,炳煌,這社會也許有人非常重視情慾的生活,我不是這樣看法,我以為我們可以昇華慾望,照樣過夫妻互諒互愛的家庭生活。總之一句話,炳煌,我永遠不離開你。」
炳煌不相信這則故事是這樣一種結局,他不信任的問:「真的?」
「真的,絕對是真的。炳煌,我們夫妻有兩個不同的故事,但卻是相同的痛苦,我們要彼此珍愛,愈加互相關注,不能把建好的家共同把它毀了。我以前學過繪畫,以後,我要把精力分注部分放到繪畫上去,讓我們慾望昇華後,永遠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炳煌被感動得熱淚潸然,喃喃地說:
「娟芬,妳真好,我好幸福。」
「炳煌,你更好,你接納了我,我不但幸福而且幸運。」
夫婦倆極其珍惜這片刻的溫存,緊緊地互擁著……
家
他很想有一個孩子。
他只要看見孩子們無邪的笑靨、稚真與快樂的表情,他的內心就像陰霾已久的蒼穹!突然現出亮麗的陽光,澄明而開朗。
他是自童年歲月中走過來的中年人,他深切瞭解一個孩子會給這個世界帶來多麼深沉的歡笑和純真。
他有條件成家,尤其是物質條件,他有房子有存款;每次走進自家宅第,那分雅致的氣氛,使他一天工作疲勞立刻滌除淨盡;可惜,隨之而來的便是無邊寂寞包圍著他。假如有位女主人張開雙臂迎接他,一杯清茶,幾句安慰話,一抹淡淡的微笑,雅致加上溫馨,整幢房子便充實多了。
很遺憾,他卻缺少這些。豐...
作者序
湖南自兩宋以來,文化皇麗,人才踵接,至明清尤盛,很幸運我家祖籍湖南攸縣。攸縣與江西鄰壤,江西吉安,古稱廬陵,與攸縣相距不足三百里;北宋大文豪歐陽修、正氣凜冽的文天祥,皆為吉安人。明朝解縉曾為明太祖、明成祖兩朝詞臣,自幼穎悟,家學淵源,凡朝廷詔敕及大製作大經典,皆出自解縉手筆,有《文毅集》傳世。解家自唐至明,奕世顯宦大儒,為吉安官宦學術樞紐。吉安文風影響湖南茶陵,茶陵與吉安隔鄰,茶陵李東陽為明武宗時名宰相;奸臣劉瑾用事,東陽委屈彌逢,保全善類,老臣忠直之士皆受其庇佑,而免於瑾黨讒害;在朝五十餘年,獎拔人才,提攜後進,立其門者,皆粲然有成,有《懷麓堂集》傳世。清末民初譚延闓父子,亦政學兩界聞人。攸縣與茶陵接壤,茶陵文風接自吉安再薰染攸縣,益之湘北、湘西、湘南文風波濤洶湧,對攸縣產生波盪激揚作用,自兩宋至民國千餘年間,文武人才輩出,雖不能與江西吉安相頡頏,亦堪與鄰縣相等夷。我何其有幸,生長在這處素以富饒見稱的攸縣,自幼接受家嚴端莊公的經史薰陶;在我父親望子成龍的心眼裏,幾乎是頑鐵也想鍊成鋼,雖然頑性依舊未化,至少曾在洪爐烈焰中錘打過。弱冠離鄉,謀衣謀食,戎馬倥傯,飢寒荐臻,我未嘗一日不在古人著述中覓根源;因之,我從事散文創作,不論抒情、寫景、敘事、說理,總會有些來自經史與古人學術涵育後的看法與想法。
我常常自勉:「要創作,必須自省在經史及先哲文集中翻過多少個跟斗?你才能端出什麼樣的菜餚來;即使是一味菜根,一品葉蔬,餘味不應止於菜的素香而已,應該還有一些別的滋味。」
這本《寒夜挑燈讀》散文集,說理的文字多,寫景敘事的篇章少。說理,必須要有理可說,理自何來?理自向學、識見、體察、領悟、省思而來,經過篩慮、沉澱,才能把一樁事的道理說得輪廓分明,深達脊裏;雖非大經大法,放之四海而皆準,質諸古今而不惑;至少能讓人頷首心怡,才能達到說理的目的。這本不上眼的散文,自然與那些只受過幾年學校教育就能洋洋灑灑著述,被出版商捧為天才作家的文字有異。讀者可以自表淺文字中再深入內蘊得到一些回味。
至於《紅塵劫》這本短篇小說,自知無法與名家的名著相匹敵,但卻是取自臺灣社會這幾十年來蛻變中各類現象的縮影,其中包括了人性良善、同胞關愛、社會溫情與個人勤勉奮鬥的步步足跡,也間接表達了個人愛國家、愛中華文化與愛臺灣的一份情操。讓擇善固執、為善去惡的男女欣慰自己的取向與選擇絕對正確。
這兩本集子,冷藏書櫥幾達二十五年之久,今日能出版,我要感謝秀威資訊科技公司慨施援手,更感謝老友陳司亞,不僅慨諾為兩書作序,並義務為我校對,三番兩次在電話中指出瑕疵,大力匡正,幾乎到了恨鐵不成鋼的程度,彼此之間如果沒有這份恆久芬芳的友情,怎可能邀得老友愛恨交織的關切;不說別的,單就這一點,就該與司亞浮一太白。
兩本集子終於自二十五年蒙塵冷藏中誕生,殷盼智慧卓越的讀者首肯喜歡,有指教、有批評,我坦開心胸接納與感謝。
湖南自兩宋以來,文化皇麗,人才踵接,至明清尤盛,很幸運我家祖籍湖南攸縣。攸縣與江西鄰壤,江西吉安,古稱廬陵,與攸縣相距不足三百里;北宋大文豪歐陽修、正氣凜冽的文天祥,皆為吉安人。明朝解縉曾為明太祖、明成祖兩朝詞臣,自幼穎悟,家學淵源,凡朝廷詔敕及大製作大經典,皆出自解縉手筆,有《文毅集》傳世。解家自唐至明,奕世顯宦大儒,為吉安官宦學術樞紐。吉安文風影響湖南茶陵,茶陵與吉安隔鄰,茶陵李東陽為明武宗時名宰相;奸臣劉瑾用事,東陽委屈彌逢,保全善類,老臣忠直之士皆受其庇佑,而免於瑾黨讒害;在朝五十餘年,...
目錄
他序
自序
遲歸
春火
家
牛葬
燕歸來
鹿苑長春
納妾
母教
紅塵劫
神龍
考試
迷情
棠棣之華
恕
歷劫歸來
雪夜
老伴
家園
我的洋兒子
不是結局
再婚
嗚咽河
春意鬧
錯管他人瓦上霜
畫夢
任真(侯仁俊)寫作年表
他序
自序
遲歸
春火
家
牛葬
燕歸來
鹿苑長春
納妾
母教
紅塵劫
神龍
考試
迷情
棠棣之華
恕
歷劫歸來
雪夜
老伴
家園
我的洋兒子
不是結局
再婚
嗚咽河
春意鬧
錯管他人瓦上霜
畫夢
任真(侯仁俊)寫作年表
購物須知
退換貨說明:
會員均享有10天的商品猶豫期(含例假日)。若您欲辦理退換貨,請於取得該商品10日內寄回。
辦理退換貨時,請保持商品全新狀態與完整包裝(商品本身、贈品、贈票、附件、內外包裝、保證書、隨貨文件等)一併寄回。若退回商品無法回復原狀者,可能影響退換貨權利之行使或須負擔部分費用。
訂購本商品前請務必詳閱退換貨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