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避開戰時的浩劫,卻趕上你們這一代的末日。」
費迪南生於一九一五年,死於海外考察二十五歲生日前一天──
至少他自己與其他人都這麼以為,
直到兩個無視警告的學生,
在這座古老大學城的圖書館地下室發現他為止。
終於發現有人比我還跟不上時代,米洛說;
二十一世紀是個令人困惑的世紀,莉茲補充,
而作為一個沒有身分的活死人,
一覺醒來面對滿街殭屍遊走的世界末日,就更令人困惑。
然而費迪南仍將翻開廢墟往前走,
直到他找到那兩個孩子,親自跟他們道歉為止……
作者簡介:
葛橋
喜歡老東西的文字自耕農,原創長篇小說「末日系列」持續搔頭中。
在創作上永遠是新手。
部落格「渡河入林」:http://blog.yam.com/vinebridge
章節試閱
當我轉過街角,正想抄捷徑穿過學院的側面竄進最近的建築時,忽然聽見一陣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呻吟,還有奇異的「咯咯」聲與啃咬聲,在寂靜的空氣裡分外清晰。我曾經在海地巫毒教的午夜祭典上聽過類似的聲音,帶著玉米田裡黑土腐敗的氣息,遠在滿布斑點的手撕裂地表、蠕蠕爬出之前,猶如地心深處最黑暗的硫磺與沼氣急速震動,化為實體,就是這樣的呻吟。
我曾經發誓,縱使拋下皇家地理學會的榮譽,都再也不要聽見那種聲音。
我緩緩抬起頭來,看見面前十幾具灰白或站或蹲的軀體,背對著我,正在專心啃食巷裡小酒館犧牲者的殘軀。在間歇閃滅的昏黃路燈下,滿地半凝固的血是瀝青一般的焦黑,石板地上是碎成片片的啤酒杯,傾倒的尼龍背袋,撕成破布的運動夾克,釘著此刻看來非常應景的「本日特惠菜單」的木質告示牌,以及砸壞的電子機械 ──酒紅色的外殼已經破裂,玻璃螢幕上一片空白,應該是原本上酒館大肆慶祝期末考結束的哪個學生倉皇遺留的。
(此時腦海忽然閃過無用的資訊:幾個月前一個陽光普照的下午,莉茲曾經教過我,這種長方型的精密機器叫做「智慧型手機」,它跟彩色電視機都是加速二十一世紀現代智人「無腦化」、「殭屍化」的罪魁禍首;拜託妳別再用後結構主義毀了這可憐雜種的世界觀,米洛在旁邊撐著臉頰說;這才不是後結構主義,莉茲說。)
那只手機主人的命運,我完全不願去想。
我想的是,原來街上的殭屍都集中到了這裡。
身體僵止如學院屋簷上的哥德式雕像,我的耳邊除了肉體落地的鈍響,只有蒼蠅振翅的微微低鳴。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它們察覺到我的無端闖入。這個角落距離原來的巷口僅僅十二英尺,如果我能不發出任何聲息,慢慢倒退出去的話……
背後大街上忽然傳出了一陣驚狂的狗吠;我後退的腳步顫了一顫。酒吧裡外,所有的殭屍同時朝我的方向轉來,空洞的表情停頓了漫長的一秒,隨即拋下手中的餌食,從裂開的嘴中、從地獄裡發出了我此生最不想聽見的嚎叫。
我轉身往回衝。
將近八十年前,當我還在這裡埋首讀書虛擲歲月時,有一次,同樣是在這個地點,同樣為了抄捷徑,我撞上了橄欖球校隊的慶功宴。當時所有隊員都已喝到荒腔走板唱起歌來的階段,灑出杯外的黑啤酒、過熟的馬鈴薯混著後青春期的微酸汗味,在幾英尺外就能聞到。我正想悄聲離去,人群中卻忽然有人遠遠喊道:
「嘿,德國佬!」
語音未落,便有物體飛來在我腳邊砸碎。我沒有低頭細看,因為我已夾著書邁步往反方向跑。當時身後的腳步聲,跟現在一樣如潮水般翻湧而至;僵直的手臂與盲目的暴力本能,一樣懷著惡意朝我伸來。
過了這麼多年,你以為我會學聰明一點;我也這麼以為。
我一口氣跑到了大街上,隨即猛地急轉彎,跳過側街一棟民宅的花園柵欄,踩壞了一叢鮮豔的三色堇,滿心只想著該怎麼繞路甩掉那群殭屍,再重新往米洛與莉茲所在的學院宿舍方向前進。然而,等我跑開一段距離,後方卻傳來了尖銳的哀鳴。
雖然曉得無論發生什麼事、聽見什麼聲響,都不應該停下腳步,我仍忍不住回頭遙遙張望。這時,我發現那群殭屍出乎意料沒有朝我襲來,卻朝那隻狗逃跑的反方向大舉追去,並已將牠團團圍住。
哀鳴聲漸趨微弱,隱約傳來撕咬的聲息。我轉過身,咬牙繼續往前跑。
據說,許多群居昆蟲像是蜜蜂或螞蟻受到集體力量的制約,幾近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只單單作為組織的一個零件而存在。牠們行動一致,效率極高,出於群體本能進食、繁衍、依所屬階級分配資源,也出於群體本能對非我族類的「他者」進行攻擊。從這個觀點來看,八十年前那群橄欖球隊員跟這群殭屍,並沒有什麼分別。
然而米洛跟莉茲從不是群居的生物,而我在這個沒有任何準則的陌生新世界裡,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無論周圍環境變得多麼險惡,無論生存的機會多麼渺茫,他們兩人一定都會奮戰到最後一口氣。
而我必須趕在那一刻到來之前,找到那兩個孩子。
*
遠在看到他的臉以前,我對米洛的第一印象是他的手,只因那是他最先接觸到我的部分。雖然後來他告訴我,他那時被嚇得狠了(「告訴我,在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圖書館地下祕密儲藏室,一具摸起來冰涼的人體忽然天殺的動了起來……你說究竟有誰還能面不改色?」),只要我稍有輕舉妄動,就準備抄起預先準備的撬棍往我頭上敲,但當時我頭痛欲裂,四肢僵硬不堪,他往後跳去的身影隱在刺眼的光圈裡非常遙遠,而在他的光圈之外,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什麼人?」他厲聲說道,聲音壓得很低,但在室內仍隱隱傳來回音。
我下意識舔了舔嘴唇,隨即發現這並沒有潤澤的作用。
「我叫……我叫費迪南‧費爾法克斯‧費雷特。」
白色光圈中的人影停頓了一下,光朝我的臉照了過來,我舉起手擋住臉,瞇起了眼睛。
「F、F、F,連續三個『費』?……哪個父母這麼殘酷,給小孩取這樣的名字。」強光終於從我的正前方移開。我眨了眨眼,在周圍牆壁昏暗的反射餘光下,依稀看見說話的人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個子不高,弓著背脊,深色的眼睛充滿警戒,金屬撬棍尖銳的一端仍指著我的氣管。
好吧,既然他問了。「我的祖父在我出生那一年去世,我的中間名是為了紀念他而取的;而我的姓氏,你得去問我中世紀落腳蘇格蘭北方群島的維京海盜祖先,據說那是古諾爾斯語『適於耕種的平原』的意思,雖然我大學時曾經回去看過,那裡什麼都沒有;至於我的名字,那就是我母親的問題了,願她在天堂安息。」
雖然看他張大眼睛,暫時沒有將我一棍擊昏或勒斃的打算,我還是邊答話,邊舉起雙手示意不具威脅,同時藉著他手上的光源四處張望。這似乎是個儲藏室之類的房間,距離我比較近的地方塞了幾只有些眼熟的皮箱與木櫃,一具裡面包覆了軍用帆布的長形木箱(我剛剛好像就是從那裡摔出來的 ──搞什麼鬼?);在我四周有幾排巨大的鋼架,上面放了許多疊書籍與文件資料,以及高高低低的瓶裝標本,那些在福馬林裡漂浮的死物,在昏暗的光線下有點令人毛骨悚然。整間房間顯然有很多年沒人進來過了,牆角的蜘蛛網大如臉盆,而架上與地上的灰塵也已經累積到如羊毛般厚實柔軟,使得他闖入的一排腳印格外醒目。
見他仍側著臉看我,一副目擊珍禽異獸、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忍不住清了清喉嚨問道:「呃,抱歉勞駕告訴我一下,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我後來得知,米洛一直有這種潛入禁止一般人出入的建築的嗜好。以他的話來說,他算是一名業餘「都市勘探家」,不管是廢棄的工廠建築,還是封閉的下水道、蒸氣坑道與防空洞,只要摸清楚守衛人員的巡邏時間跟可能的安全問題,他都會設法闖進去一探究竟。總之,愈是以黃色警戒膠帶彌封隔離,或愈是在門板上以紅漆書寫「警告:開啟此門將觸動警鈴」,米洛的競爭心態就愈被挑起;而這所古老大學建於四百多年前、一年增加十萬本藏書的總圖書館,以及從二十世紀初就開始擴建、相連多所學院圖書館的地下運書與藏書坑道系統,則在他收到入學獎學金與住宿許可的那一天,就被列為他開學後探索的首要目標。
等我認識他久了一些,有一次我問起米洛,他這個不尋常的嗜好是怎麼來的?當時半醉的他看了我一眼,只說了句「早年的習慣變成興趣」。於是我不由得開始想像,六、七歲時的他是如何鑽入櫥櫃裡書桌下水管間,尋找最隱密的藏身處,以躲避酒醉父親的拳頭。
但這都是後話了。在那一刻,甫聽見他告訴我當時確切的時間地點,呆愣站在我所認知時空的七十年後,身處這座巨大圖書館綿延幾英里的地下藏書通道一隅,我空白的腦袋只想得到要結結巴巴問他的名字。
他定定看了我一陣,仍然是那種懷疑但暫時容忍的眼神,才說:「我身分證上的名字是邁爾斯,但連媽以前都叫我米洛,你就這麼叫我吧。米洛,拼法就跟那個 ──」
「噢,是『米洛的維納斯』(Venus de Milo)那個米洛嗎?我在巴黎羅浮宮裡看過,我一直覺得她的斷臂反而更增添了美感,歷史上少數有力的空白。」我比著手勢說,一邊回想起那座雪白大理石雕像腰部微側的優雅曲線,如何在戰前的羅浮宮裡熠熠生輝;很好的回憶,特別是在我的一切世界觀都被這陌生男孩的幾句話天翻地覆的當下,更是如此。「我去過南愛琴海上好幾個島旅行,卻一直沒機會上米洛斯島實際看看那邊的遺跡,據說 ──」
米洛皺起眉頭,打斷了我的話:「你在鬼扯什麼?我要講的是雀巢出的巧克力奶粉品牌。就算你剛說的事是真的好了 ──我沒說我相信你 ──你們那年代難道沒有嗎?」
「噢……沒有,至少我沒喝過,以前喝熱巧克力,管家都是直接拿鮮奶去爐子上熱給我喝的,呃,你知道,用那種小小的黃銅鍋子。」
這下子他整張臉都皺起來了。他看著局促不安的我,然後嘆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這樣吧,你跟我上去,我泡給你喝。」
那是將近一年以前的事。直到三個多禮拜我犯下大錯之前,每一次米洛來總圖書館找我,或是我去宿舍找他,他總會泡一杯跟他同名的熱飲推到我面前,縱使我現在的身體已經不需要那杯飲料白煙裊裊的養分與溫度。
剛甦醒的那一兩個月很艱難。我先是不可置信於所處的年代,進而領悟到在這個陌生年代裡我一無所有的現實。我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海地的叢林深處,跟著伊萬與其他營隊成員進行宗教與文化人類學的考察,給留在國內的教授寫著長篇大論的信,聽著充滿雜音的唯一一台收音機報導歐陸戰況與倫敦的轟炸;然而現在的我,不會飢餓,不曾乾渴,卻失去了一切舊有身分的連結,竊居於一間遭人遺忘的荒廢儲藏室,猶如在母校圖書館地下坑道裡秉燭遊蕩的鐘樓怪人。
然而,我還有米洛。
跟起初不修邊幅的印象相反,米洛實質上是個極有條理、十分重視細節的人。是他幫我在儲藏室裡裝上了燈,清掃掉了滿地的灰塵,拖進了幾床毛毯跟一個充氣床墊(一項讓我嘖嘖稱奇的新世紀發明),還送了我一份他手繪的全市圖書館地下坑道地圖,並且教我一一辨識哪些出口可以走,哪些門是死路,而哪些門一開是真的會有警衛踏著嚴峻的步伐趕來,讓我在每一個輾轉難眠的夜晚,能夠悄悄走進通道、爬上神學院圖書館的圓頂,眺望這座曾經於我無比熟悉的城市。
畫得一手好畫的米洛喜歡老電影,喜歡經典搖滾跟爵士樂,喜歡上跳蚤市集低價買回壞掉的老時鐘、我那個年代的模型火車跟鐵皮機器人,再一一動手修復至完好如初。我常想對米洛來說,我是否也是他視作職責耐心照料的老東西之一,以一種寬容的神情,注視我一切不合時宜的軌跡。
是米洛幫助我在這個新時代裡,勉強找到與過去的自己共存下去的方式,而告訴我現在的我究竟是什麼、以至於如何塑造一個嶄新身分的人,則是莉茲。
莉茲跟米洛是隸屬同一學院的學生,兩人住在隔壁棟宿舍。她頂著一頭銅色的毛亂短髮,瘦瘦小小的個子,長年穿著男孩似的寬大法蘭絨襯衫,以及一種很像我以前參觀工廠時看見工人穿的深藍色厚實長褲,手上總是沾著或黑或藍的墨水汙漬。她是米洛唯一曾經帶來介紹給我認識的朋友,據他說,那是因為莉茲是地下刊物《巡夜人》的主編兼發行人(「所謂的發行人,」莉茲後來非常認真的告訴我,「就是印刷廠業務來收帳款時被推出去餵狗的那一個。」),也是學校裡公認殭屍文化的權威,而有些事還是得交給專家來比較好 ──例如鑑定一名甫從總圖書館地下室出土的活死人;然而,從平日米洛的談話裡少有出現過其他人的名字看來,或許也是因為她是米洛唯一真正走得近的朋友。
《巡夜人》的出版跟著這所學校的三學期制走,每年發行三期,是以探討殭屍與超自然相關題材為號召的六十頁小冊子。莉茲曾經拿過一本給我看,彩色印刷的封面上齜牙咧嘴、神態生動的怪物,通常都是由駐社藝術家米洛閣下操刀繪製(其爵位由莉茲女王在慶祝創刊號的啤酒聚會上正式冊封);裡面有專欄、有報導、有書評影評、有讀者來函,弄得煞有其事。她說前一兩期只是做著好玩,跟校內少數同好分享的消遣,後來不知怎麼在學院之間傳開了,開始有人定期訂閱,現在扣除印刷成本跟要發給投稿寫手的稿費,還有一點盈餘可以當她跟米洛的酒錢。
莉茲除了打兩份工以外,還有系上功課、學生報紙採訪、《巡夜人》刊物與網路論壇的事要忙,很多時候我看著她精力旺盛、在校園裡騎車匆匆來去的身影,想不透她究竟什麼時候上床睡覺,同時覺得自己的生命無比蒼老。
而米洛第一次帶我去見她的那天,莉茲把滿桌的報告草稿和刊物校樣一推,抓起一本筆記本就問起了一連串問題。我也才恍然發覺,從我幼年時在被窩裡閱讀的《德古拉》與愛倫坡小說到今天,人類文明對於超自然的想像已經有了多大的變化。
「你不是吸血鬼,不是狼人,不是《惡靈古堡》或《二十八天毀滅倒數》那種病毒感染性的殭屍,但你也不像是傳統上的海地巫毒殭屍。巫毒殭屍雖然能聽能說,但行動遲緩、神情呆滯,完全受巫師的控制,理論上沒有自主思考的能力,而且一般而言還是有正常人的飲食需求 ──順帶一問,你不會想吃我們的腦吧?」她從筆記簿上抬起頭來瞥了我一眼。
我瞠目結舌。「……不,你們自己留著用就好。」
「嗯哼。那你對死前的事,還記得多少?」
我記得巫師的呼嘯,參與祭典者赤腳踏地的單調節奏,新近宰殺的羊屍,滿地溫熱黏稠的血,被羊靈附身、表情猙獰在地上爬動嘶鳴的女子,以及隨著鼓聲搏動的心跳。我記得跟伊萬走進蓊鬱的叢林深處,我記得他握住我的手,低聲問了一個問題,總是沉穩的語音裡竟帶顫抖;我記得我聽到那句話時,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
但我不記得他說了什麼。
「基本上,大學時代的事都還一清二楚,但在海地的最後幾天,不知怎麼印象卻很模糊。」我簡單以一句話作結,注意到米洛跟莉茲都皺起了眉頭。
然而,無論我真正記得或不記得多少,生活的實際面不容許任何含糊其詞的空間。縱使我沒有飲食的需求,省了一筆開銷,要在這個新世界活下去,我仍然面臨了許多問題。
如果想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關鍵是要看起來「跟其他人沒什麼不同」,才能不著痕跡融入社群中。這點在文化人類學上我是懂的,然而嚴酷的現實是:不管當年我有多少屋宅與頭銜等著繼承,我眼下的所有財產只剩身上與衣箱裡幾套積了厚厚塵灰的衣服 ──它們的款式也許在一九四○年代時尚稱流行,但現在穿上街去,旁觀路人會以為我是要出門去參加復古扮裝派對。於是莉茲弄來了幾件二十一世紀的替換衣服,還有她常穿的那種叫做「牛仔」的深藍色長褲。雖然其中幾件上衣的顏色鮮豔得險些讓我睜不開眼(我非常驚異的發現,在我沉眠的這七十多年間,原來鮭肉色、螢光綠與骷髏頭圖案已經成為男士服裝的主流之一),但料子很輕、剪裁很合身,便於我在地下坑道裡四處遊走活動,光天化日走在校園裡也少有人多看一眼,於是我謝過莉茲,十分高興地收下了。
那幾件衣服的來源,莉茲告訴我是跟住家裡的朋友拿了父兄已經不穿的衣服,洗乾淨了之後送我的。我原先不疑有他,後來是米洛不小心說溜了嘴,我才知道那些衣服其實是莉茲從她打工的賣場半價買回來的過季品,用的是她自己微薄的薪水。
到了秋季的尾聲,她送來了一樣鮮豔的圍巾、毛帽與毛衣,並且不准我跟她道謝。從來不屑與眾人走相同的路的莉茲,為我尋得了融入群體的保護色;從此以後,在我塵封多年的深色毛料大衣下,一直總有橘綠藍紫的條紋圓點與格紋,在這個城市漫長的冬夜裡,綻放。
【未完待續】
當我轉過街角,正想抄捷徑穿過學院的側面竄進最近的建築時,忽然聽見一陣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呻吟,還有奇異的「咯咯」聲與啃咬聲,在寂靜的空氣裡分外清晰。我曾經在海地巫毒教的午夜祭典上聽過類似的聲音,帶著玉米田裡黑土腐敗的氣息,遠在滿布斑點的手撕裂地表、蠕蠕爬出之前,猶如地心深處最黑暗的硫磺與沼氣急速震動,化為實體,就是這樣的呻吟。
我曾經發誓,縱使拋下皇家地理學會的榮譽,都再也不要聽見那種聲音。
我緩緩抬起頭來,看見面前十幾具灰白或站或蹲的軀體,背對著我,正在專心啃食巷裡小酒館犧牲者的殘軀。在間歇閃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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