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演義：明史（2）

三保太監下西洋

成祖看到解縉的詩後，知道他是趁機勸慰，心中非常感歎。後來又問到黃淮、尹昌隆等人，大家也都主張立嫡，這才決定立朱高熾為皇太子，封朱高煦為漢王，朱高燧為趙王。朱高煦應該去雲南，朱高燧則在北京。朱高燧本來就和太子留守在北平，奉命後當然沒有什麼異議。唯獨朱高煦一直怏怏不樂，他曾對人說：「我犯了什麼罪，要把我貶到萬里以外？」於是不肯去上任。成祖也沒有辦法，只好暫且由著他。
成祖不遺餘力地殺戮舊臣，卻將盛庸留下來鎮守淮安，封他為歷城侯。李景隆迎降有功，被加封為太子太師。所有的軍國重事，一概讓他參與商議，接著召來前北平按察使陳瑛做副都御史，署都察院事。陳瑛是滁州人，建文初年授職於北平，曾收過燕府的賄賂，被僉事湯宗參劾，貶到廣西。後來受到成祖的恩寵，變得愈來愈殘忍。每次遇到有人犯事，往往屈打成招，牽連無辜，以至於獄囚累累，徹夜喊冤。兩班的御史都禁不住哭泣，陳瑛卻談笑自若，並和同僚說：「這些人如果不加以處置，皇上當初何必要靖難呢？」沒過多久，他誣陷盛庸心懷異圖。成祖下旨將盛庸削爵查辦，盛庸因害怕而自殺。耿炳文有個兒子名叫耿浚，娶了懿文太子的長女，建文帝授他為駙馬都尉。成祖入京後，耿浚說自己病重，一直不肯露面。耿炳文從真定敗退之後，一直住在家裡，整天鬱鬱寡歡。陳瑛與他有過節，於是捕風捉影，非說耿炳文的衣服、器皿上面有龍鳳圖案，妄圖不軌。這些話奏報上去，正中成祖皇帝的猜忌，立即命錦衣衛到耿炳文家，沒收家產。耿炳文那時已年近七十，想想自己曾立過汗馬功勞，如今卻付之流水。何況現在年老體衰，哪還有精力去辯解，索性服下毒藥，到地下找太祖皇帝去了。李景隆做了一年多的太師，也被陳瑛等人勾結周王，參劾他謀逆。於是被革職查辦，所有的家產全部充公。
從此以後，陳瑛的氣焰愈來愈盛，也愈來愈善於迎合。有一天，他忽然想到駙馬梅殷與成祖不和，於是又寫了一篇奏摺。大意是說梅殷招攬亡命之徒，並與女秀才劉氏朋黨為奸什麼的。永樂三年冬季，成祖召梅殷入朝。都督譚深、指揮趙曦奉成祖的命令，迎接梅殷。走到笪橋的時候，二人竟然將梅殷擠入水中，梅殷當即被淹死。譚深、趙曦二人回去報告成祖，只說梅殷是自己跳水的，成祖也不細問。偏偏都督許成知道了二人的謀殺底細，就原原本本據實陳奏。成祖不便說明，只得將譚深、趙曦二人逮捕下獄，命法司懲辦。
寧國公主聽到噩耗，就跑到殿中，牽著成祖的衣角大哭，硬要成祖賠她的駙馬。成祖好言勸慰，公主都不肯聽，只是一味亂哭亂撞。還是徐皇后出來調停，才將她勸入內宮。徐皇后又勸成祖立即誅殺譚深、趙曦兩個人，並封寧國公主的兩個兒子為官，當成償命的辦法。成祖不好不從，就封她的長子順昌為中府都督同知，次子景福為旗手衛指揮使，並命人把譚深、趙曦正法。梅殷的手下有個叫瓦剌灰的，侍奉梅殷很多年了，非常忠誠。梅殷死後，他終日痛哭不止。等到譚、趙二人伏法的時候，他就跪在朝中，請成祖砍斷二人的手足，並剖腸挖心，祭奠梅殷的陰靈。成祖本來就心虛，只好聽從他的請求。瓦剌灰叩頭謝恩，直奔法場，把譚、趙二人的屍首截斷四肢，又剖開胸膛，挖出鮮血淋淋的心臟，接著跑到梅殷的墓前，呈在祭案上，叩了無數個頭，又大哭了一場。然後解下衣帶，自縊身亡。寧國公主在宣德九年病逝。
皇太子高熾奉命南來，將職務交給高燧，帶著僧人道衍等人進入京師。成祖見了高熾，也不過淡淡地問了幾句。等到道衍覲見的時候，卻賜座給他，並推他為第一功臣，當即升他為資善大夫，以及太子少師，並讓他恢復原姓，喊他為少師而不喊名字。道衍揚揚得意地出來，到長州去探問親友。大家都覺得道衍現在飛黃騰達了，所以多半夾道歡迎。唯獨他的同胞姐姐不肯見他，道衍覺得非常奇怪，硬要相見。他的姐姐就讓人出去對他說：「我的兄弟是個和尚，沒聽說過什麼太子少師。」道衍沒有辦法，只好改換僧服，再次去見姐姐。姐姐仍然拒絕。後來經家人一再勸解，這才站在院子裡和道衍說話：「你既然做了和尚，就應該六根清淨，為什麼要大開殺戒，闖出這等滔天大禍？現在還俗了，來走訪親戚，人家都羡慕你的榮華富貴。我是窮人，不配做你的姐姐。你走吧！不要再來糾纏了！」道衍不敢爭辯，被她說得汗流滿面，踉蹌而出。茫然間又去走訪老朋友王賓。王賓也是房門緊閉，只從門裡面高聲喊道：「和尚錯了！和尚錯了！」道衍回京後，仍然住在寺廟裡，除入朝之外，其他時候依舊穿著僧服。成祖勸他蓄髮，他不肯聽；賜給他的房子，他也全部退回。等到永樂十七年道衍死去，成祖追封他為榮國公。
太祖在位的時候，曾經嚴禁宦官干政，並在宮門外豎起鐵牌以警示子孫。建文帝即位後，對內侍也審核得非常嚴格。等到靖難兵變之後，宦官都偷偷跑到燕營裡，報告朝廷的虛實。所以成祖才決心南下，攻入京師。成祖即位後，儘管對那些宦官一再加官賞賜，但他們都嫌不夠，弄得成祖也沒什麼辦法。那時候雲南、大同、甘肅、宣府、永平、寧波等地，到處都有宦官出使的蹤影。後來成祖又派宦官鄭和遊歷西洋，表面上是為了宣示威德，實際上是尋找建文帝的下落。原來建文帝逃到雲南，然後住在錫永嘉寺，從此隱姓埋名，無人知曉。成祖懷疑他流亡到了海外，就命鄭和出去尋訪，並特意造下六十二艘大船，載著三萬七千多名水兵，從蘇州的劉家港出發，沿海向南，途中經過浙江、福建、直達占城，並稱鄭和為三保太監，所以有了三保太監下西洋之說。
鄭和等人抵達占城之後，並不見有建文帝的蹤跡。於是在心裡暗想，既然建文帝沒有著落，不如招降這些蠻人，讓他們入貢，也算不辜負這一番長途跋涉。當下就與副使王景和商議，決定遊歷諸國，從占城南下，直達三佛齊島國。這島國是廣東南海人王道明開闢的，後來被鄰島爪哇所滅，改名為舊港。海盜陳祖義又將爪哇的士兵和百姓趕走，佔據了此島，稱王稱霸。鄭和到了舊港，分別派王景和等人帶著二十多艘船隻，去詔諭爪哇、婆羅洲。自己則帶著一百多名隨從，去見陳祖義，並傳大明天子的命令，賞賜金銀。陳祖義聽說有賞賜，自然出城相迎，還設酒款待。一連住了幾天，鄭和就勸他每年向朝廷納貢。這陳祖義是數年的大盜，只知道往裡面兜錢，不知道向外面掏錢。一開始聽說有賞賜，喜出望外地迎接鄭和，後來聽說要他年年進貢，哪裡肯割捨，當下就拒絕了。鄭和拂袖而出，回到船上，點齊兵士，去攻打陳祖義。陳祖義也出來抵抗，可終究是一群烏合之眾，沒戰多久就逃走了。鄭和據住海口，與他相持。陳祖義窮途末路，派人到鄰島求援。不料爪哇、婆羅洲的各島，已經接受王景和的詔諭，歸服了明朝。陳祖義走投無路，準備趁夜潛逃，卻被鄭和的伏兵團團圍住，只好束手就擒。鄭和領兵上岸，直入島中。召集居民，宣示陳祖義的罪狀，讓他們另外推舉一個人做島主，並按時入貢，承認舊港永遠是大明的屬地。隨後，鄭和又向尼科巴、巴拉望、麻尼拉等地宣揚詔命，遠近紛紛歸附。
鄭和回京覆命。成祖大喜，又命他載著金銀珠寶，去賞賜歸降的國家。於是鄭和再次出海，重赴外洋。從三佛齊國以下，全部都以禮相待，把他奉若神明。鄭和賞賜完畢，又突發奇想，下令向西航行。一路上煙波浩渺，海水蒼茫，憑著一路的順風，直達西方的錫蘭國。錫蘭也是一個島國，島中氣候炎熱，不分春夏秋冬，草木茂盛，禽獸也很多。居民大多是巫來由種族，酋長叫做亞列苦柰兒。鄭和來到這裡後，亞列苦柰兒出城迎接，帶著鄭和看遍了飛禽猛獸，並殷勤照顧。亞列苦柰兒喜歡養一些老虎、豹子、獅子、大象等兇猛高大的動物，閒暇的時候，就逗弄它們取樂。百姓如果有誰犯了罪，就把他扔給老虎、豹子，任它們撕裂爭奪。鄭和不知道底細，等亞列苦柰兒和他說明之後，才驚異起來。過了一天，亞列苦柰兒請他看鬥獅，鄭和擔心他有異心，就謊稱自己生病沒有去。後來派人查探，得知亞列苦柰兒果然想將鄭和丟給獅子。鄭和於是潛身逃走。亞列苦柰兒知道陰謀洩露，馬上帶了幾千士兵，去追鄭和。鄭和這時候早就已經回到船上，派兵上岸，準備廝殺。亞列苦柰兒不知好歹，只管向前衝去，結果被殺得大敗。後來又放出虎、豹、獅、象作為前驅，衝向鄭和軍。鄭和軍備好巨炮，轟炸過去，虎、豹、獅、象忍不住痛，都往後逃去，反而衝散了亞列苦柰兒的士兵。亞列苦柰兒大敗而逃。和軍乘勝追擊，如入無人之境。不到一天就搗破了巢穴，生擒了亞列苦柰兒，並將他的妻兒一股腦兒捉來，送到京城。成祖更加高興，等鄭和覲見的時候，大加賞賜。
鄭和休息了幾個月，再次請求出海，成祖自然准奏。這次到了南洋的一個大島上。這島叫做蘇門答臘，也有國王和太子。太子名叫蘇幹剌，因為得罪了國王，被捕下獄。太子的爪牙心腹，沒命地跑到海邊，正碰上鄭和到來。鄭和於是乘機出兵，助他一臂之力。鄭和與太子裡應外合，島中大亂，國王支撐不住，立即逃走了。蘇幹剌出獄後做了國王，鄭和讓他稱臣納貢，蘇幹剌卻不肯答應。鄭和生氣地說：「如此忘恩負義，怎麼能立國？」於是揮兵進攻，把王宮圍得水泄不通，宮中沒有糧食，也沒有水。蘇幹剌無計可施，只得奪門逃走，被一舉擒拿。鄭和馬上安撫島民，另立新主，與他簽訂了朝貢的條約，然後斂兵退出，轉到鄰近的島嶼。其他島嶼無不望風投降，表示願意遵守約束。鄭和又向西南航行，繞出好望角東北面，直達呂宋。呂宋國王也奉幣稱臣，鄭和這才回京。
鄭和出海總計共有七次。有一次途中遇到颶風，天地昏黃，波濤洶湧，鄭和率領的六十多艘船都走散了。等到風和日麗的時候，只剩下十幾艘，損失不計其數。偏偏成祖好大喜功，因為鄭和出海以後，雖然找不到建文帝的蹤跡，卻能使南洋各國盡行歸降，他也算是一位功臣，所以一切損失，全不過問。南洋的商人、百姓也都喜歡中國的貨物，於是雙方互相交流。中國的東南海中還有外國的船隻出沒，航路一天天地開闢出來，國與國之間的交流也愈來愈多了。

三保太監下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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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學張頤武教授作序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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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批年輕的文化人，為了讓更多讀者體會蔡東藩《中國歷朝通俗演義》的魅力，經過艱苦努力，以專業的精神和嚴謹的態度，將蔡著的「舊白話」——這種「白話」今天已經不大讀得懂了——重新譯為今人能夠輕鬆理解的當代白話。毫無疑問，這是讓蔡著得到傳承的最好方式。他們的工作「活化」了蔡著，既是對於原著的一次致敬，也是一種新的可能性的展開。翻譯整理後的作品，為一般讀者提供了方便，無論任何人，都可以輕鬆地進入中國歷史的深處。
蔡東藩的《中國歷朝通俗演義》是一部讓我印象深刻的書，少年時代曾經激起過我的強烈興趣。那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期，可以讀的書少得可憐，但一個少年求知的興致是極高的，閱讀的興趣極強，加上當時的課業沒有什麼壓力，因此可以讀現在的青少年未必有時間去讀的「雜書」。當時中華書局出版的蔡東藩的《民國通俗演義》就是讓我愛不釋手的「雜書」，它把民國時期紛亂的歷史講得有條有理，還饒有興味。雖然一些大段引用當時文件的部分比較枯燥，看的時候跳過了，但這部書還是深深吸引了我。後來就要求母親將《中國歷朝通俗演義》都借來看。透過這部書，我對歷史產生了興趣。歷史的複雜、深刻，實在超出一個少年人的想像，看到那些征戰殺伐、宮闈紛爭之中人性的難測，確實感到真正的歷史與那種黑白分明的歷史觀大不相同。當時，我們的歷史知識都是從「儒法鬥爭」的框架裡來的，歷史在那個框架裡是那麼單純、蒼白；而蔡東藩所給予我的，卻是一個豐富和蕪雜得多的歷史。在這部書裡，王朝的治亂興衰，人生的枯榮沉浮，都讓人感慨萬千，不得不去思考在渺遠的時間深處的人的命運。可以說，我對於中國歷史的真正瞭解，就是從這部歷史演義開始的。
三十多年前的印象一直延續到今天。不得不承認，這部煌煌巨著，確實是瞭解中國歷史的最佳讀本。這是一部難得的線索清楚、故事完整、細節生動的作品。它以通俗小說「演義」歷史，以歷史知識「豐富」通俗小說，既可信又可讀。
蔡東藩一生窮愁潦倒，他的經歷是一個普通中國人的經歷，他對於歷史的描述是從普通人的視角出發的。他不是一個魯迅式的啟蒙者，但他無疑具有一種另類的現代性，一種與五四新文學不同的表達策略。蔡東藩並不高調激越，他的現代性不是啟蒙性的，不是高高在上的「我啟你蒙」，而是講述歷史，延續傳統。他的作品具有現代的想像力，表現了現代市民文化的價值觀。
在《清史通俗演義》結尾，蔡東藩對於自己做了一番評價，足以表現一個落寞文人的自信：「錄一代之興亡，作後人之借鑑，是固可與列代史策，並傳不朽云。」他自信自己的這部著作，足以與司馬遷以來的史學名著「並傳不朽」。
蔡著的不可替代之處，不僅在於他準確地挑出了歷史的大線索，更重要之處在於，他貫注了歷史深處的人的命運。有些歷史敘述者，過於追求所謂「歷史理性」，結果常常忘記歷史是鮮活生命的延展。在這些人筆下，歷史變成了一種刻板和單調的表達。而蔡著不同，他的歷史有血液、有溫度，是可以觸摸的。他的歷史是關於人性的故事。
從蔡著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活的歷史，體驗到個人命運與國家、文化之間密不可分的關聯。馮友蘭先生在〈西南聯大紀念碑〉的碑文中這樣闡釋中國文明的命運：「我國家以世界之古國，居東亞之天府，本應紹漢唐之遺烈，作並世之先進。將來建國完成，必於世界歷史，居獨特之地位。蓋並世列強，雖新而不古；希臘羅馬，有古而無今。惟我國家，亙古亙今，亦新亦舊，斯所謂『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者也。」今天，中國文化所具有的歷史連續性和不斷更新的魅力正在煥發光芒，馮先生對於中國未來的期許正在成為現實。
在這樣的時機，蔡著《中國歷朝通俗演義》的新譯，就更顯其價值。我們期望讀者能夠從中獲得閱讀的樂趣，並從歷史中得到啟示，走向更好的未來。
讓我們和讀者一起進入這個豐富的世界。
是為序。
張頤武：著名評論家、學者，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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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言 ......................................................... 002
燕王設計劫糧草 ................................................. 008
藏在箱子裡的秘密 ............................................... 015
壬午年的慘事 ................................................... 022
三保太監下西洋 ................................................. 030
南征北剿 ....................................................... 038
妖女唐賽兒 ..................................................... 045
明成祖的四次北征 ............................................... 053
佞臣高煦的下場 ................................................. 058
後宮的明爭暗鬥 ................................................. 065
與民同樂 ....................................................... 072
土木堡之戰 ..................................................... 080
景泰帝登基 ..................................................... 086
太上皇還朝 ..................................................... 093
奪門復辟 ....................................................... 101
于少保的冤獄 ................................................... 107
曹、石滅門案 ................................................... 115
貴妃萬貞兒 ..................................................... 125
大藤峽中斷大藤 ................................................. 136
阿丑的戲中戲 ................................................... 140
明時長恨歌 ..................................................... 147
老臣難敵八虎 ....................................................154

序　言 .........................................................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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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箱子裡的秘密 ............................................... 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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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保太監下西洋 ................................................. 030
南征北剿 ....................................................... 038
妖女唐賽兒 ..................................................... 045
明成祖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