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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叢林探索
「景老，你們當時都吃啥好東西？」
趙大瞎子蛇麼都可以忘，就是忘不了吃，現下提及吃的，雙眼都亮了起來。
景老擺擺手，回道：「當志願軍的時候，當地人成天送東西給士兵，豬肉、鹿肉都常吃，食物供給還算充足。後來，跟美國人在一起時，就不行了。」
我內心百般好奇，問：「美國人不是都吃得挺好的？烤牛排加可口可樂？」
聞言，景老哈哈笑了笑，表示他帶的是美軍特種兵，以小隊秘密前進，後方沒有大部隊供應補給，一路上自力更生。
老美愛吃烤魚，但是上頭不允許在叢林裡升火，避免暴露行蹤。不過這也難不倒他們，從溪裡釣起活魚，先剖開洗淨，芭蕉葉一包，外邊裹上一層厚泥，再用鐵絲捆在吉普車排氣管上。等車開到營地，魚也烤得差不多了。後來，進入叢林深處，就無法再駕駛吉普車，也只能逮到啥吃啥，穿山甲、刺蝟、鹿、蜥蜴，有一次還獵殺大象。
「象肉咬得動嗎？」我詫異地發出驚呼。
「老象只能吃鼻子，跟橡膠似的，嚼不爛，也嚥不下去。」景老道出當時嚼食的口感。
「看來跟著美國鬼子的日子不好過啊！」趙大瞎子突然迸出一句。
景老表示不僅如此，「有象肉吃還是好的，後期還啃樹皮、吃螞蟻蛋。」
「螞蟻蛋？螞蟻蛋能吃？」趙大瞎子怪叫著問道。
景老點點頭，說：「老撾的螞蟻窩有墳頭那麼大，把螞蟻窩挖開，就能找到螞蟻蛋。美國鬼子注意營養，每天還要煮一大鍋樹葉酸湯，補充維生素。」
聽到美國特種兵弄得那麼淒慘，我感到萬分驚訝，順口問了一句，「你們究竟是前往哪裡？日子怎麼會那麼苦？」
「胡志明小道。」景老淡然地回覆。
小馬聽到這五個字，登時兩眼放光，焦急地問：「聽說美國鬼子折騰了好幾年，連化學武器都用上，胡志明小道周邊的原始森林的樹葉都掉光，又用派遣戰機連續轟炸幾年，最後仍舊沒弄明白這條路。」
這時候，景老忽然發出冷笑聲，答道：「就算他們把老撾炸平，用土填平瀾滄江，也找不出來那條路。」
「那是為什麼？」我困惑不解。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胡志明小道。」景老吐露出驚人的話。
「啊？」我一頭霧水，「沒有胡志明小路？這是什麼意思？」
豈料，景老又閉上嘴巴，不肯再發表任何言論。
過了一會兒，趙大瞎子有點遲疑地問：「老爺子，俺聽壩子裡的人說，你那時是……當翻譯的？」
景老狠狠吸了一口煙，許久後才打破沉默，「他們肯定是告訴你，我替美國人當翻譯吧？」
我們點頭如搗蒜，同時也覺得奇怪，本來以為景老很忌諱這件事，萬萬沒料到他自己會先提起。
接著，景老悠悠話起當年，「我確實在美國特種兵的隊伍裡當翻譯。」他抬起頭來，望向遙遠的天際，又緩緩道出：「不過，我不是在美國鬼子與當地人之間充當溝通的角色，而是替蛇當翻譯。」
這下終於明白，為何大家尊景老為瀾滄江兩岸唯一的蛇王了。他和山魈一樣，擁有一項特殊的能力，懂得蛇語。
景老對眾人將自己視為蛇王不以為意，解釋所謂蛇語並非外界傳得那麼神。他舉了一個簡單的例子，有些人一輩子養貓、養狗，只要看一眼貓狗，聽牠們叫幾聲，就能理解是什麼意思。而景家世代養蛇，因此比一般人懂得稍多一些。
說到這裡，景老不願再接下去，不耐煩地揮揮手，讓我們別圍著他，趕快搭建營地才是要緊事。
林子間都是樹，木材隨手可得。我們伐倒幾棵小樹，迅速搭起懸空的窩棚，開始準備吃的。
瑪哈金先前說不用準備吃的，熱帶雨林裡什麼都有，我還有些懷疑。等他帶著我們在周圍轉了一圈，我徹底被這個寶庫的豐富物產震驚了。從沒過原始森林中居然會有那麼多的水果，野生的芒果樹、楊桃樹、荔枝樹、菠蘿密樹……等，各式水果香氣瀰漫，感覺宛若進入香甜的夢境。
營地旁邊的小山溝裡，長著幾十棵高高低低的香蕉樹，鮮黃色的香蕉就吊在那裡。往山溝底下探幾步，以普通成人的身高恰好能搆著，我們摘了個不亦樂乎。
跟著瑪哈金四處轉悠，小馬一邊向我和趙大瞎子介紹北方見不到的果樹。別說見了，我們頂多知道有那幾種水果，吃過的也沒幾種，這回一次見到那麼多，眼睛都快花了。
菠羅蜜樹幹粗壯，樹冠茂盛，仰著頭就能看到上面結著十幾、二十個豬崽大小的巨型水果。水果之王榴槤則高大挺拔，樹幹結著堅硬帶刺的果實，散發一種強烈的味道，愛的人聞起來香，不喜歡的人就覺得臭。
這一路上，總能聞到這股強烈的榴槤味。循著味道找到果樹後，瑪哈金脫去鞋子，兩手摟住樹幹，身子一盤，幾下就上了樹，手腳麻利地丟下來幾個。
小馬特意囑咐別吃多，榴槤是燥熱性質的水果，吃多容易上火，導致眼睛發紅、口腔發炎，最好和寒涼性質的山竹一起吃。正因為如此，人們才會把榴槤成為水果之王，將山竹稱為水果王后。
說著，小馬又請瑪哈金帶領我們尋找山竹。山竹也是長在樹上，有點像枇杷樹，樹幹纖細，枝繁葉茂，果實大多藏在樹葉下，不易看到，更難採摘，但難不倒小馬。他砍了一截長樹枝，將鐵絲扭成鐵環，把鐵環套在山竹上，輕輕一拉，山竹就掉下來，不消片刻就撿滿一個袋子。
還有檳榔樹。
檳榔樹外型類似椰子樹，高大筆直，只是樹幹粗細不同，幾十米高，很難採摘。老撾人也嚼食檳榔，因而訓練猴子上樹採摘。食用之前，他們會用特定一種葉子包起來，再放進嘴裡嚼，之後嘴唇和口腔會呈現暗紅色，像是吃了死孩子一樣。
為了讓我們體驗，小馬從地上撿了一顆落果，又說：「這東西治前列腺疾病，還能壯陽。」
趙大瞎子一聽，堅決不讓我吃，那我就偏要吃一顆試試。
這東西吃起來最初也不覺得有什麼，甜絲絲，有點中藥味。哪知過了片刻，一股涼氣直沖上腦門，像是喝醉酒的感覺。
瞧我們幫不上忙，瑪哈金便打發我們先背著水果回去，他則用刀子削尖幾根樹枝，做了簡易的魚叉去溪邊抓魚。
回去的路上，小馬順手採集了一些藥材。他不僅當過和尚，懂老撾語，小時候為了賺錢，還替老中醫看顧三年藥圃，認識不少中藥。
他指點我們看著，哪個是黨蔘，哪個是天麻，哪個是杜仲，同時都採了一些放在包裡，解釋原始森林潮濕，到時把這些和桂圓、紅棗加水熬煮，可以補補身體。
「燉雞時放點黨蔘也挺不錯的。」趙大瞎子嚷嚷著要幫他多採點。
小馬連連擺手，苦笑著說，「老撾原始森林裡的黨蔘，和人工栽種的不一樣，野生的藥性強，個頭也比較大，一斤抵得上人工栽種的幾百斤。若是大補，我們幾個都得滿嘴起泡，流鼻血不可。」
聽他這麼講，趙大瞎子才暫時撇除這個念頭。然而，正當我們四處亂看新鮮事之際，趙大瞎子又像驢子般叫起來，硬說林子裡有死人。
第三十五章 死屍擋道
我死活都不相信，這鳥地方或許有死人，但是不可能一次出現那麼多具。但是趙大瞎子指天發誓，林子裡絕對有屍體。
我將信將疑，順著趙大瞎子指的方向走去一看，發現林子的小溪旁果然躺著一具屍體，上半身在草叢裡，下半身在河灘上，已經死去很久。
小馬膽子大，向前靠近幾步，看了裸露在外面的大腿，「是傣族人。」
「啥族的還能看出來？」趙大瞎子不信他有火眼金睛。
「傣族人通常五、六歲就去當和尚，還俗前會在腿上刺上關於佛教的紋身。紋身越多，代表文化水準越高。瞧他這花紋，應該是個老和尚……」小馬指著那人花裡胡哨的腿說著，眉頭突然皺在一起，「不對！」
「咋啦？難道是尼姑？」趙大瞎子性子急，安靜不了一時片刻。
我內心其實非常好奇，卻又不敢看，背著身子問：「操！到底怎麼了？」
小馬撓撓頭，「這……這人好像在笑……」
「是不是被蛇咬死的？聽說人中毒臉部會抽續，僵住後看起來就像在笑？」我急欲穩定自己倉皇的心。
趙大瞎子往草叢裡走了幾步，叫道：「這裡還有！」往遠處看了看，再次發出驚呼，「操！咋那麼多？」
事情不對勁，我只能跟著他們上前查探。只見前方的草地上，躺著的全是身上有紋身雕刻著花紋的死人。小馬特意仔細觀察臉部，果然還是發現古怪的笑容。
這一刻，我們都懵了，不明白怎麼會忽然間出現那麼多死人？
若此處以前是戰場，出現再多死人都正常。問題是這裡只是熱帶，屍體暴露荒野沒幾天就腐爛，這些屍體還能看出模樣，代表是近幾天死的。
我看過一篇報導，一支登山隊前往雪山登山，半途遇到暴風雪，結果都死在山上。救援人員上山後，發現這些人不如想像中那樣，緊緊抱成一團取暖，反而一個個離得老遠，並且將渾身的衣服脫光，赤裸著趴在雪地上，凍成冰殼子啦！」
趙大瞎子大感驚詫，「大冷天還脫衣服？是怕死得太慢嗎？」
我說：「據專家分析，那是因為高山缺氧，使人產生幻覺，誤以為身上很熱，脫去衣服，導致被凍死的結果。」
趙大瞎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接著罵道：「操，你講這些有啥用？咱們現在的情況像是缺氧嗎？」
我拉不下臉，與他繼續爭辯，「老子只是舉個例子，你他娘的不會舉一反三啊！」
「如果說眼前的景象是幻覺……那還真的有這種可能。」小馬突然冒出一句話。
「怎麼可能啊！」趙大瞎子依然不相信。
小馬解釋自己的論點，說：「熱帶雨林裡，能令人產生幻覺的東西多了，瘴氣、蛇、毒蜘蛛、大麻……等，哪個不行？」
「不對呀！這人看起來不像剛死，屍體怎麼沒有發臭？」說著，趙大瞎子撿起腳邊的棍子，使勁捅了捅，意外發覺屍身硬邦邦的，當下忍不住又發出怪叫，「怎麼像是被人做成醃肉啦？小馬，聽說亞馬遜有食人族，這個該不會是食人族醃製的肉乾吧？」
聽罷，小馬也有點拿不定主意，表情吶吶地回道：「東南亞是真的有食人族……」
「我操！」趙大瞎子一把抄起槍，警覺地打量四周。
我學著他的方法，用棍子使勁捅了捅，卻不小心捅破那層裹住屍身的物質。事情太不對勁了，我當機立斷，放聲呼喚景老他們過來一探。
很快地，兩人都趕到我們這邊，但瑪哈金隨便看了一眼，「偷獵的。」丟下這三個字，又轉身離開。
景老翻開幾具屍體的眼皮，「應該是盜獵的人。熱帶林子裡瘴氣多，估計是中了瘴氣，出現幻覺，最後集體死在這裡。」
趙大瞎子滿心好奇，走向別具屍體，查探它們的臉部。豈料，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吃驚地叫了起來，「我操！」
我嚇了一大跳，「怎麼啦？又活了嗎？」
趙大瞎子從地上爬起來，往後退著，不可思議地說：「你看看它的臉！」
我硬著頭皮看了看，那具屍體非常怪異，彷彿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翹著腿在那兒抽煙，嘴裡也還哼著小曲。這種感覺怎麼說呢……臨死之前非旦毫不恐懼，還非常愉快。僵硬的屍體維持著不協調的微笑，讓人看得不由得毛骨悚然。
「小七，你看它……」趙大瞎子猶豫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把話說出口，「像不像在擼管子？」
聽他這麼說，我頓時一愣，可事實就是這樣。那根本不是安詳，分明是淫蕩，發洩之後的滿足感。
趙大瞎子平時就神神叨叨，此刻緊張不已地說：「小七，聽說山裡有花婆子，就愛勾搭野漢子，這個人會不會是被花婆子吸乾了？」
小馬感到驚奇，此處是原始森林，要說大蛇、豹子有，怎麼會有女人？難道事情如趙大瞎子的話，那人確實是遇到花婆子？
其實，我心裡也很害怕，但還是出言安慰他，「別胡扯，就算有花婆子，也是在北方大山。咱們現在在老撾，都出了國了，要有也是國外的花婆子，估計只會勾搭老撾人啊！」
「你這番話有理！那、那花婆子要是脫衣服咋辦？」趙大瞎子想了想，自問自答，「對！花婆子要是脫衣服，老子就蒙上眼！就這麼辦！」
這個突發狀況暫時沒個結果，一行人便往紮營之處走去。我和趙大瞎子討論著，小馬則一直沒出聲，低著頭在想心事，三人逐漸落到隊伍後面。
這時候，他抬起頭來，警惕地望向前方的景老，刻意壓低音量，說：「趙哥、小七爺，事情不太對！」
「哪裡不對？」趙大瞎子問道。
「我覺得那些死人有蹊蹺。這種地方壓根兒就不會有什麼人來，怎麼可能一下死那麼多人？還有，那些屍體明顯不正常，景老和瑪哈金卻似乎明白什麼般，一點也不擔心。」小馬內心抱有疑慮，「還有，我問過瑪哈金幾次，咱們要去哪裡，他都回答跟著走就行。」
趙大瞎子從口袋裡摸出煙，丟給小馬一支，自己也點著一支，慢悠悠抽起來，「不正常？不正常就對了！我們這趟跟的到底是誰？是人，還是蛇？要跟去哪兒？是鬼門關，還是大蛇窟？」
他一副陰陽怪氣的語調，搞得氣氛有些尷尬，小馬不知是否該把話接下去，當場僵在那裡。
見狀，我不禁惱火了，「瞎子，你他娘的要是不敢去，就趕緊回去！老子還不稀罕讓你跟著！」
趙大瞎子吸了一口煙，許久後才吐出煙圈，「老子要是怕，就不老子啦！你以為我不知道東家失蹤的事情？」
此話一出，我一時無語，嘴巴就像被堵住。這趟的確是我騙趙大瞎子來的，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俺早就覺得不對勁了。小七，大興安嶺那趟，你也在場，那個水煙袋和鐵牌是一起在葡萄溝找到的。之後，我們遇到軍裝派，他們都不是善茬，俺懷疑老傢伙會不會是一夥的？」
這會兒，我的腦子嗡地炸開，猛然想起在大興安嶺發生的種種。血淋淋的狼屍、示威般的鐵牌子、幾個穿著舊軍裝且神秘莫測的人，以及東家偽裝成我的小山子扔進狼城。不管那幫人的身分究竟為何，最起碼已經可以確認一點：他們想讓我死。
照此推測，景老大有可能是其中一員，那我眼下豈不是身處險境？思索到這兒，我的心砰砰狂跳，有些憤怒，也有些害怕，卻不曉得下一步該怎麼做才好。
彷彿看出我的徬徨失措，趙大瞎子拍拍我的肩膀，好言安慰著我，「小七，別想那麼多，大不了是命扔了！別怕，有老哥陪著你呢！」
我和趙大瞎子自顧自地交談，小馬杵在一旁傻了，完全不明白我們在說什麼。於是，我們倆經過眼神交流，決定告訴小馬真相。我們這趟生死未卜，不能害了小馬，畢竟他還有個妹妹得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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