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第十五章
齊安君並沒有崩潰,至少表面上的他仍然正常。翌日,他照常開工,毫不影響工作質量。只是在拍攝現場,他除了工作就是抽菸,若非必要,他也不愛說話。即便演員發揮不好,他都不會再發脾氣,面無表情地把戲教好,半句廢話都沒有。工作人員以為他壓力太大,並沒有感覺到他的異常。只有收工以後,當他們四處都找不到他時,才會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事實上,齊安君什麼地方都沒去,他只是把自己關在房裡,沒有開燈,也睡不著覺。他每天都很累,為了保證工作質量,他必須靠不停地抽菸提神。偶爾,莫如生擔憂地問他怎麼了,他只說壓力太大,並且表示沒有影響拍攝就好,其他的事不需要他插手。
一連三天過去,宋子言幾乎每天晚上都會站在沙灘上,遙遙望向齊安君所住的那套房間。沒有開燈,也沒有動靜,就像沒人住的房間一樣,半點生存的氣息都沒有,一如亡魂一般的齊安君。
這天,宋子言結束了電影拍攝後,便和經紀人以及助理去度假村外面的餐廳吃飯。晚上,當他下車的時候,剛好碰到章明學。
章明學和助理在一起,看樣子也是剛吃完飯。他把助理支開,雙手抱胸,笑吟吟地問道:「沒和齊安君在一起?」
宋子言明知道他存心挑事,卻無法轉身就走。仍然擺出禮貌的笑臉,答道:「和工作人員吃了個飯,今天收工後還沒見過齊導。」
章明學臉上笑意更濃,溫文儒雅的臉上透出幾分狡猾,曖昧不明地說道:「是嗎?我以為你這幾天應該每晚陪著他。」
說罷,章明學故意朝後方的樓房看去,別有意味地說道:「齊安君恐怕失眠很多天了,再加上白天除了抽菸,也沒見他吃什麼飯,難怪整日一副強打精神的樣子。」
他轉而看向宋子言,接著說道:「我以為你會好好安慰他一番。」
宋子言的心裡早就燒起一團火,可是,在章明學的面前無法發作。他仍然保持笑臉,佯作神情自若地答道:「齊導是聰明人,我相信沒有什麼事能擊垮他的。」
章明學輕笑,搖搖頭,意味不明地說道:「宋子言,其實你一直都是個很識時務的人,那天怎麼會為了齊安君衝我說了這麼多失禮的話?不像你啊。」
正如齊安君所說,以宋子言的個性是不會得罪章明學的,可是,不管那天是不是為了齊安君,他對章明學的那番話確實不妥,至少對原本的宋子言來說是不會說的。
見宋子言不吭聲,章明學走近一步,湊近宋子言的耳邊,低聲道:「我對你的喜歡是真的,所以,如果你能和我在一起,我能為你鋪的路可比齊安君好多了。」
宋子言心頭一怔,斜眼看向對方。或許章明學的話是認真,又或許他確實可以幫到自己,可是,此刻的宋子言對他只有怒氣而已。
強壓心頭的怒火,宋子言後退一步,冷笑地說道:「如此優越的條件相信章老師可以找一個比我更勝的人物。」
章明學略有些吃驚,目光深沉地看向宋子言,隨即便笑了。正巧他的助理回來,兩人便飯店走去。唯有宋子言一動不動,仍然站在原地。此刻,他的腦中所想的不是章明學的提議,而是齊安君的情況。
已經三天了,難道齊安君的狀態要持續到殺青?不,不可以,宋子言暗暗地對自己說道。
衝動地跑到飯店另一邊,正好對準套房陽臺的方向,他狂奔地後退,直到可以看清齊安君的那間房。
仍然沒有開燈,也看不出房裡的動靜,難道那傢伙又躲在房裡,睡不著也醒不來嗎?
宋子言雙手緊握,指尖深深地掐進掌心,卻一點都不覺得痛。因為對此刻的他來說,對齊安君的心疼才是最讓他難受的。
只有一秒鐘的時間,宋子言已經做出決定,他飛奔跑回飯店,直到停在齊安君的房門口才喘了口氣。發瘋似地狂敲門,若非這層樓沒有工作人員,恐怕早就引來圍觀。
房裡半點動靜都沒有,但宋子言敢肯定齊安君一定在裡面。
「齊安君,我知道你在裡面,快開門。」
宋子言越發大力地敲門,力道幾乎能將門敲壞。終於,房門被打開,齊安君果然在。
疲倦的神態,蒼白的臉色,齊安君的樣子很憔悴。有了上次的經驗,宋子言乾脆一腳把門踹開,大大方方地闖進去。
「你幹什麼?」齊安君皺眉,不悅地罵道。
宋子言不理會他,一路往房裡衝,把所有的燈都打開。齊安君適應不了明亮的燈光,下意識地蹲下身,狼狽的捂住眼睛。
「你還想睡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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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齊安君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宋子言氣得連聲音都在顫抖。
「管你什麼事?」
齊安君低著頭,面無表情地答道。
聞言,宋子言更是心中大怒,猛地把對方拽起來,逼得他不得不面對自己。
「像這種吃不好睡不足的日子,你到底要過到什麼時候?」
齊安君冷哼,眉頭緊鎖,譏諷地問道:「我影響到工作了嗎?既然沒有,你管得著?」
宋子言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只要看到齊安君毫無血色的臉孔,他便感到身體裡有一團火在燃燒,讓他失去思考的能力。
就是這麼一瞬間的衝動,宋子言忽然抓住齊安君的手臂,將這個和他差不多身形的傢伙拖出房間。
「你瘋了,放手。」
宋子言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力氣竟然有這麼大,一路連拖帶拽,竟然把齊安君帶出了飯店。兩人互相拉扯地跑到沙灘,終於,宋子言鬆開手,猛地一腳踹在齊安君的肚子上。齊安君一時無力,吃痛地摔在地上。他剛要開口,抬頭便見宋子言冷冷地瞪向自己。
「這是還你當初的那一腳。」
說完,不等齊安君反應過來,他突然朝大海跑去。因為海浪的波動,宋子言走得很吃力,然而,他全然不顧浸溼的褲腳,也好像感覺不到海水的寒冷。
「宋子言。」
遠遠地聽到齊安君的驚呼,宋子言頭也不回,仍然堅持向前,因為海水的阻力,每一個跨步都很吃力,海水浸溼至膝蓋,冰涼的觸感讓他的小腿發麻,一時間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突然,他感覺到後面有人衝上來,正欲回頭,只見齊安君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回拖。
「滾開。」
宋子言使足全力把他推開,齊安君連連後退,幾乎摔倒。
「你瘋了。」齊安君冷著臉,面無表情地說道。
宋子言冷笑,臉上盡是譏諷之色,反駁道:「你才瘋了。」
小腿泡在海裡的感覺不好受,兩個人都是又累又冷,但心靈的觸動讓他們一時忘了其他。
目光對視之時,宋子言忽然狂笑不止,對齊安君怒吼道:「齊安君,你給我聽著。你的才華不是你高傲的利器,你的痛苦不是你逃避的藉口,你不是曾說我是膽小鬼嗎?你才是。」
聽到這話,齊安君猶如遭到痛擊一般,眉頭深鎖,眼眸微顫,身體不自覺地抖了抖。
宋子言見狀,越發大聲地朝他吼道:「你不是問我在章明學面前丟不丟臉?很好,我現在就告訴你,你蠢透了。章明學根本就是為了刺激你才做這些事,你就這麼願意讓他得意嗎?」
聽到這話,齊安君的臉上漸漸出現一股怒色,發洩似地吼道:「我自知難堪,我想找個地方冷靜,這樣也不行嗎?」
宋子言仍然堅持:「這不過就是你逃避現實的藉口,你根本不該是這樣。」
這時,齊安君的眼中閃過一絲自嘲,憤怒的對宋子言說道:「每個人都會說,齊安君你應該如何,你不可以如何,可是,誰想過我的感受?」
說罷,齊安君的臉上露出些許苦楚,隨即又說道:「章明學那天的話句句屬實,我和紀亦深的關係遠遠沒有我所說的那麼好。我們常常吵架,我們性格不合,他不是說紀亦深嫉妒我嗎?對,我也討厭他,討厭他逃避現實地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討厭他把所有壓力都拋給我,討厭他一邊逼著我學畫畫,一邊用一種被我奪走才華的嘴臉看著我。可是,他已經死了,宋子言,到他死後我才發現其實我已經不討厭他了。」
說到這裡,齊安君不禁大笑起來,自嘲地說道:「我跟他的感情就像我對畫畫一樣,越是知道要愛他,要和他親近,我就越是厭惡。等到他真的死了以後,我記住的又都是他的好。我自責沒有發現他的痛苦,我後悔逼著他離章明學遠一點。你知道那部電影為什麼停機嗎?因為他們拍不下去了,當時的紀亦深已經瘋了。」
齊安君仰起頭,痛苦的閉起眼睛,雙手微微顫抖。
「為了考導演的事情,我和他冷戰了半年多。直到那年暑假我們才和好,老師勸了我很多次,希望我趁暑假和他多相處。當時我回國第一件事就是興匆匆地跑去片場,結果撞見他和章明學在上床。他們看到我的時候狼狽極了,章明學的陰莖還插在他的肛門裡。兩個人打滾一樣地掉下床,他驚慌地跑向我……你知道我第一句話對他說什麼嗎?我說,做壞事也不知道鎖門,如果不是我,你們明天就得上頭條了。」
齊安君發瘋似地狂笑不止,眼中盡是嘲諷之色,卻又透出些許苦楚。
「後來,他抓住我的手求我,讓我不要告訴黃紀恩。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他的表情那麼可憐,他的眼神那麼驚恐,他根本不是原來的他。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入戲太深才會愛上章明學,還是在發現自己愛上章明學後才逃避現實。總之,當時的他變得神經質,他分不清現實和電影。特別是和章明學在一起的時候,他
以為自己就是電影裡的角色,他把劇本當成了現實,他以為他和章明學是相愛的。」
齊安君漸漸笑不出來了,他無力地搖頭,悲痛地說道:「可是我能怎麼辦?我不能告訴老師,也不能放任他不管,我看著他一天天地不對勁,只能衝動地跑去找了製作人。幸虧那部電影的老闆是方宏業,是他表示願意停機一個月,讓紀亦深回家休息,調整狀態再進組。那段時間,我什麼都不能做,每天都必須陪著他。即便回到家他都以為還在劇情,他把記憶和劇本搞混,他時而問我黃紀恩在哪裡,時而拼了命地要找章明學。」
齊安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的波瀾。然而,只要想起當時的情況,心中的懊悔和痛苦是揮之不去的。
「他每天跟我吵,跟我鬧。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把手機丟在他面前,我問他,如果你要選擇章明學,那我現在就打電話給老師,告訴他你要和他分開。可是他不願意,他說他愛他,這輩子都離不開他。但是,離不開又怎麼樣,他還是想見章明學,想偷偷地聯繫他。我當時真的氣瘋了,罵他不愧是天才演員,所謂的入戲太深根本就是一場表演,他不過是貪心地不知如何選擇,所以才使出這種手段逃避現實。」
此刻,齊安君眼眸黯然,低垂著頭,輕聲問道:「你猜他怎麼說?」
齊安君頓了頓,模仿紀亦深的表情語氣,目光陰冷,神經質地吼道:「齊安君,你懂什麼?你沒有資格罵我,你懂愛情嗎?如果你懂愛情,那麼一年前你的小男友就不會自殺了,愛上你讓他痛苦得連命都可以不要。」
聽到這話,宋子言心頭一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莫如生當時的話都是真的?
齊安君自嘲地冷笑,一步步走近宋子言,目光凶狠,怒喝道:「你懂了吧,這就是我和紀亦深真正的關係,那段時間我們每天都吵架。直到有一天我實在受不了了,我把他丟在家裡一個人跑出去。然後,當我晚上接到老師的電話時,他告訴我紀亦深死了。」
齊安君的眼神頓時黯然,眉宇間盡是濃濃的悔恨。
「那天是老師提前殺青回來,他一開門就看到家裡一團亂,到處都是我和他打架砸碎的東西。然後,他走進浴室,看到紀亦深自殺了。浴缸裡面都是血,他的身體已經凍僵,這就是他迎接情人收工回家的方式。你說,到底是誰的錯?」
齊安君搖搖頭,痛苦地說道:「不管是我,還是紀亦深,總之,錯的那個人絕不是老師。他當時真的傷透了心,每天不吃不喝地待在家裡,坐在沙發上看著牆上的畫。我除了陪著他什麼都做不了,甚至不敢告訴他真相。」
齊安君頓了頓,眼神淒涼地看向宋子言,聲音不住地顫抖:「聽明白了吧,這就是我和紀亦深之間的故事,我們吵了一輩子,一直到他死。他活著的時候,我氣他給我帶了這麼多麻煩。但他死了以後,我漸漸忘了他不好的地方,記住的都是兩人之間溫情的部分。雖然很短暫,很稀有,可是我忘不掉,我也忘不掉他是我唯一的親人這個事實。」
齊安君的眼中露出幾分了然,冷笑道:「我討厭章明學,我也知道他為什麼討厭我。當時如果不是我橫插一腳,以他的花言巧語必定能把哥哥騙走。想騙他太容易了,他不是戲瘋子嗎?那就讓他一直瘋下去,讓他以為他們就像電影角色一樣相愛。老師這麼內斂溫和的人,連一句我愛你都不會說,他怎麼爭得過章明學?」
一直站在旁邊,默不作聲地宋子言忽然開口:「你發洩完了嗎?」
這是宋子言第一次看到齊安君如此痛苦的樣子,他不是不震驚,也不是不心疼,可是,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就像那天在章明學的房裡一樣,要想讓齊安君解開心結,他必須一忍再忍,絕不心軟。
眼見齊安君茫然地看向自己,宋子言大跨一步衝上前,雙手緊緊地抓住對方的衣襟,使出全力把他推倒在地。齊安君摔得一身都是水,剛想站起身,小腿凍僵發麻,令他不得不坐倒在地。
「對,章明學是個老狐狸,他無恥地撒開你的傷口,在你最痛苦的地方狠狠一擊。他嫉妒你,他討厭你,他恨不得把你擊潰。所以,你就要讓他得逞嗎?你不是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無所謂嗎?齊安君,你不是很瀟灑嗎?你不是很高傲嗎?你不是應該面不改色冷冷地回他一句,滾你媽的關你屁事。」
這是齊安君第一次聽到宋子言罵髒話,他驚訝地看向對方,彷彿從來不認識宋子言一樣。不錯,現在的宋子言確實是他不認識的,那人眉宇間盡是怒其不爭的神色,語氣卻是那麼凶狠,好像恨不得殺死自己一樣。
「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你有出眾的外表,你有過人的才華,你有富裕的家庭。對,或許你根本不在乎這些,或許你會說你只想要一個平凡的人生,雙親俱在,兄弟和睦,只是這麼簡單的生活。可是,你知不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有多羨慕你。」
此刻,宋子言只覺得鼻頭發酸,語帶哽咽。
「我羨慕你好像光芒萬丈一樣,走到哪裡都圍繞了欣賞和讚美。我羨慕你不必為生計擔心,自由地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對,你羨慕我有個家,有個可以回去的地方。可是,我要照顧病弱的母親,我要賺錢養活
這個家。而這個家並非你想像的那樣,我曾經多麼恨她,我曾經討厭看到她,家裡沒有錢讓我上大學,我高中畢業就到處打工。好不容易進入演藝圈,我必須假裝自己是孤兒,因為我說不出我的父親是誰,而我母親的身分也是不光彩的。一開始只是應付媒體的說辭,可是謊言一說再說以後,我只能把它當成真的。為了不要被媒體發現,我不能接母親一起住,每次去看她都像做賊一樣,你懂那種感覺嗎?」
說到後面,宋子言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罵齊安君,還是自顧自地發洩心裡的痛苦。或許只有在齊安君面前,他才可以把隱藏多年的無奈吼出來。
雙手按住齊安君的肩膀,宋子言恨不得將他的頭浸入海水裡,以此讓他趕快清醒過來。
這時,齊安君歎了口氣,推開了宋子言的手,他站起身,眼眶微紅,無奈地苦笑:「這就是你們對我的希望嗎?因為我有才華,因為我優秀,所以你們希望我做到你們想要的一切?紀亦深要我成為一名畫家,方宏業要我拍電影拿獎……每個人都喜歡對我說,齊安君,我欣賞你的才華,我欣賞你無拘無束的個性,所以我希望你能做到這些那些的事情。你們看到的永遠都是我優秀的一面,卻沒有想到我也有努力的時候。我的童年只有畫畫一件事而已,所以我才能輕鬆地考上大學。退學的那一年我每天都在看書準備考試,所以我才能順利地考入導演系。就算上天賦予了才華,也必須由我自己努力運用。宋子言,你也有才華,你也會演戲,只是你沒有看清自己,找不到自己的戲路。紀亦深也是,他在演戲的天分驚人,他可以把自己整個人融入角色,甚至到了人戲不分的地步。難道有天分的只有我嗎?」
宋子言知道,齊安君說的話一點不錯,不管是他也好,紀亦深也好,甚至是章明學。他們對齊安君的羨慕,乃至於嫉妒都是沒由來的,齊安君也有不擅長的領域,而他們自己也並非一無所長。所以,或許他們不僅僅是嫉妒他的才華,還有那種熱愛生活,無拘無束的自己。就好像現在,齊安君即使被逼得很累,卻從不會活得壓抑。
這一刻,兩人默然對視,誰都沒有吭聲。把一切都吼出來以後,無論是誰都感到莫名的疲倦,以及漸漸找回的釋然。
「跟我走。」
宋子言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齊安君,拽著他往水更深的地方走去。齊安君雙臂勒住宋子言的身體,不讓他動彈,朝他吼道:「再往前會淹死的。」
宋子言閉起雙眼,靜靜地聽著兩人粗重的呼吸聲。海風一陣陣地朝他們吹來,令得他們不時地打起冷顫。下半身泡在海水裡,潮溼又寒冷的感覺滲入體內,讓身體變得麻木僵硬。
「你冷嗎?」
齊安君一愣,默然點頭,應和道:「我冷。」
宋子言睜開眼,忽然笑了,他從齊安君的手臂掙脫,轉身看向他。
「我不是想尋死,也不是想和你同歸於盡。我只是想讓你感受什麼叫寒冷,這種感覺不舒服吧?可是,正因為你還能有感覺,那才證明了我們還活著。」
宋子言頓了頓,深深地吸了口氣,看到齊安君專注地望向自己,他繼續說道:「雖然過去很痛苦,可是如今我們都還活著。也因為我們活著,往後還有幾十年的人生。我曾經認為老天爺對我不公平,從出生到現在一直沒有順利過。好不容易進入演藝圈,卻始終差了那麼一口氣。我怨天怨地,甚至怨過老師。可是,齊安君,是你在我最落魄的時候把我拉起來,你給我機會再演戲,你讓我知道至少我還有一項長處。對,就是演戲,從前我恨自己只會演戲,如今我慶幸自己還會演戲。我喜歡演戲,並且可以靠演戲生存。我可以演出喜歡的電影,我可以扮演不同的人生,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我真正地體會到了演戲的美好。」
宋子言頓了頓,忽然笑了。在月色的映照下,俊秀的臉孔露出堅決的表情,齊安君不由得用一種探究的眼神看向他,臉上帶有些許迷茫。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宋子言已經變得如此強大。
「從前我以為這輩子就如此過去了,渾渾噩噩地混口飯吃。可是,我現在不甘心,我要演戲,我要把戲演好,我不能浪費老天爺給以我的才能。無所謂過去是什麼樣的,我現在眼裡看到的只有未來。為過去的痛苦糾結只會浪費我的時間,現在的我腦中只想裝滿關於電影的東西,這是一輩子只有一次的人生,管他媽的誰罵我、誰恨我,我要活得好好的給所有人看。我要讓那些曾經看不起我、曾經把我踩在腳下的人看清楚,我宋子言已經不一樣了,我可以做到他們能做到的,更可以做到他們所做不到的。」
此刻,齊安君動了動嘴角,似乎想說什麼,視線牢牢地緊盯宋子言,好像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什麼。而宋子言越說越激動,如吼叫一般地喊道:「你可以嗎?讓那些嫉妒你的、企圖擊垮你的人都好好看著,你齊安君絕不會認輸,如果他們希望你落魄,那你就活得更好。如果他們希望你痛苦,那你就痛痛快快地過好每一天。沒有人可以一帆風順地過一輩子,但是你可以讓他們都看清楚,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至少你一直努力地生活,一直在為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奮鬥,你可以嗎?」
宋子言步步逼近,幾乎是貼著齊安君的臉孔朝他吼道。
直到這時,齊安君眼中的迷茫漸漸散去,隨之而來的是清明和釋然,斟酌數秒,忽而堅定地回答道:「我
可以,連你都可以的話,我怎麼可能做不到。」
他頓了頓,凝神看向宋子言,淺淺地笑了:「我會做到,並且做到最好,我會讓你宋子言知道,即便我狼狽過、痛苦過,但我仍然可以站起來,追上你。然後高傲地對你說,宋子言,和我相比,你還差得遠。」
這一刻,宋子言相信齊安君確實站起來了,那人高昂著頭,傲慢的表情和從前如出一轍。他是那麼自信,也是那麼張揚,眼中閃耀著無限的光芒,就如十年前的初見,耀眼地讓他感到暈眩。
這才是齊安君,讓他羨慕,甚至嫉妒的齊安君。
「回去吧,風越來越大了。」
等到一切都歸於平靜,宋子言才感覺到這裡有多冷。他拉著齊安君往回走,不料,那人好像撒嬌一樣,竟然從背後抱住他,微涼的身體牢牢地貼著他的後背,即便貼著衣服仍然能感覺到他的氣息,是他熟悉的、齊安君的氣息。
「讓我抱一會兒,我很冷。」
宋子言知道,此刻的齊安君不止冷,也很累。他一動不動,把自己當成抱枕,任由對方把他越摟越緊。
過了不久,宋子言感覺到不對勁,他飛快地轉過身,觸碰到齊安君的額頭時,他才發現齊安君真的發燒了。或許是連日的熬夜加上受寒,齊安君的額頭很燙,身體卻冷得發抖。
趕緊攙扶齊安君回房,宋子言顧不上自己,先幫他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他打電話讓助理叫找退燒藥,卻不知驚動了劇組的工作人員。
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當宋子言換好衣服回來的時候,房裡已經圍了一堆人,竟然是方宏業帶了醫生趕來。
宋子言心頭一怔,急於知道齊安君的情況,卻被工作人員擋在外面。等到一堆人漸漸離開,他才得到空隙進了房門,但知道方宏業沒有離開,他便只能坐在客廳,像上次那樣耐心地等待。
房裡,方宏業的臉色十分難看,氣惱地瞪向齊安君。
「上次是胃病,這次是發燒,你到底要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
齊安君生怕他殃及宋子言,不得不安撫地說道:「電影快殺青了,這幾天工作壓力太大沒睡好,再加上剛才在外面吹了海風才會發燒。」
方宏業看了一眼地上溼掉的牛仔褲,顯然是不相信。
「你和宋子言感情不錯?每次都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出事。」
齊安君心裡暗道不妙,趕忙說道:「我們本來就認識很久,最近接連合作兩次,關係還行。」
然而,方宏業卻不相信,一語道破:「只是還行的話,你會為了用他跟我吵?你會和他喝酒又和他跑出去吹海風,你從來都不屑撒謊的。」
不等齊安君回答,方宏業把眼一橫,怒斥道:「你可不要步老黃的後塵,被那小子迷的暈頭轉向。」
齊安君皺眉,不悅地反駁:「宋子言和老師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方宏業冷哼:「那你和他是不是我想的那種關係?」
齊安君眉頭緊鎖,沉思良久,方才答道:「這是兩碼事。」
方宏業聽到這話,心裡越發憤怒,用一種怒其不爭的眼神看向齊安君,喝斥道:「我當年在美國遇到你的時候,你根本不是現在這樣。安君,當時你尚且不會為了自殺的男友失魂落魄,現在竟然會為了宋子言又是酗酒又是吹海風。別以為沒有工作人員看到你們在做什麼,你們泡在水裡拉拉扯扯,我管你們是吵架也好,別的也好。只要你好好拍電影,不要受他影響。」
方宏業越說越氣,那嗓門幾乎要被齊安君震聾。齊安君心中煩躁不已,多想衝上去狠狠地和他吵一架,可是,想到方宏業對自己的提拔,也想到那人對宋子言的偏見。他只得按捺心情,逼得自己忍過這次。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會因為任何人影響拍戲的。」
聽到這話,方宏業總算點頭,脾氣也消了一大半。
齊安君對他笑了笑,接著說道:「還有一件事想麻煩方老闆,我這幾天把劇本又琢磨了一遍,其中幾場戲想重拍,你看如何?」
只要齊安君提到正事,方宏業就沒有拒絕過。尤其是齊安君抱著精益求精的念頭,他更是不惜血本都要力撐。
「你自己看著辦,如果需要租場地,或者和演員商量,你儘管和我開口。」
說完,他目光深沉地看了齊安君一眼,見齊安君的樣子確實在為戲傷神,不由得緩和語氣,用一種長輩的口吻關切道:「這幾天就別操心了,等燒退了再開工,誰敢抱怨就讓他們來找我。」
他頓了頓,語氣越發溫和:「等這部戲拍完,你不是說要出國轉一圈,這次打算去多久?」
齊安君沒有吭聲,低垂眼眸,斟酌片刻,回答道:「一年或兩年,看具體行程而定。」
說到這裡,他忽而笑了,語氣輕鬆地說道:「也沒有所謂的行程,一樣是想到哪裡去哪裡。」
方宏業點頭,讚賞地看向齊安君,說道:「你這小子就是閒不住,不過也好,到處走走增加歷練,見多識
廣才能拍好電影,大男人總悶在個地方才不像話。」
齊安君很清楚,對自由的熱愛,以及電影方面的才華,這就是方宏業欣賞他的地方。雖然他對自己的諸多提攜,卻不像宋子言那樣在意他真正的心情。
想到宋子言,齊安君不禁心情大好,連方宏業什麼時候走的都沒注意到。
等在客廳,當宋子言看到方宏業出來的那一刻,他只覺得一道冷冽的目光朝自己襲來,頓時令他如坐針氈。方宏業周身的氣勢是可怕的,就好像作為百獸之王的雄獅,帶有一種不容反抗的威嚴。
像上次一樣,方宏業沒有對宋子言說任何話,然而,他的表情和他的氣勢已經告訴宋子言,這個人非但不喜歡他,甚至相當地討厭他。
宋子言無奈地苦笑,心知是因為齊安君。
方宏業走後,宋子言沒有立刻進去。相反,他沉默地坐在沙發上,遲疑片刻才站起身。
「宋子言。」
聽到齊安君的聲音,宋子言不自覺地跨步一步,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走進去了。
齊安君躺在床上,臉色依然疲倦,但笑起來的樣子恢復如初。
「你又害我病了,怎麼補償我。」
宋子言輕笑,站在床邊,低頭吻住了齊安君的嘴唇。這幾乎是一種下意識地反應,當兩人的嘴唇分開時,他才脹紅了臉,心裡暗罵,怎麼做事風格越來越像齊安君。
齊安君當然是得意萬分,臉上止不住笑意,眼神曖昧地望向宋子言,調侃道:「只是一個吻?真是讓我失望啊。」
宋子言挑眉:「不然你想如何,別忘了你還在發燒。」
齊安君佯作無奈,勉為其難地答道:「那就先欠著,總有一天要在海邊找你討回來。」
說罷,他的眼中透出濃濃的情欲之色,視線曖昧地在宋子言的臉上轉了一圈。宋子言明白他的意思,耳根微紅,臉上泛起一陣熱燙。
許久,齊安君收斂了笑意,歎了口氣,說道:「我現在覺得很舒服,好像在海邊大吼大叫發洩一通以後,自己也跟蛻了一層外殼,很多地方都不一樣了。那都是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話,我本來以為永遠都沒必要說出口。」
齊安君頓了頓,目光深沉地望向宋子言,忽而又笑道:「是因為你,宋子言。」
宋子言心頭一驚,目光糾纏之際,竟然語塞。幾乎是憑著本能,他湊近一點,彎腰吻在齊安君的嘴唇。柔軟的感覺太過美好,令他不自覺地伸出舌頭,卻被對方擋在外面。
此刻,齊安君的臉孔近距離地靠著自己,對上那人笑吟吟的目光,宋子言只覺得身體微顫,心情不覺得激動起來。
「別著急,在我這次出國以前,一定會找你討回來的。」
聽到這話,宋子言身體一僵,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明知道對方說的是事實,宋子言卻覺得何其掃興。然而,當他抬眼看向齊安君的時候,竟然發現那人也在打量他。
宋子言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與其說是打量,不如說是探究。齊安君在探究他,就如同他當初在探究齊安君一樣。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宋子言只覺得心跳加劇,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他急於躲避,生怕對方看透什麼。
「我先回房,免得也像你個傢伙一樣感冒了。」
不等齊安君反應,宋子言逃也似的離開了齊安君的房間,同時也錯過了對方無奈苦笑的那一瞬間。
不錯,現在的宋子言確實可以在事業上狂衝不止,卻只能在感情上止步不前。因為他的對手是齊安君,一個自我又任性的傢伙,他的世界很大,全世界都可以是他的家。但是,宋子言不可以,他有眷戀的地方,也有離不開的家人。
原來這部電影就是他們的現狀,兩個人,兩個世界,即使相愛,何其無奈。
齊安君病癒以後,壞脾氣也跟著回來了。再加上幾組鏡頭的重拍,不管是演員還是工作人員都加大了工作量,因此,這部電影最後是在一片怨聲載道下殺青。只是,即便如此,仍然不影響拍攝質量,雖然工作人員都抱怨齊安君的不人道,但他們不得不承認,但凡重拍的鏡頭都是原本就有爭議的,而重拍後的效果確實好過先前。以前外界喜歡稱齊安君的電影缺乏純粹的愛,如今,似乎有了那麼幾分情味。
殺青以後,宋子言回到忙碌的工作,每天奔波於各種通告。而齊安君進入電影後期製作,更是日夜顛倒地撲在剪輯室。
殺青酒會後,兩人沒有聯繫,也沒有非聯繫不可的必要。何況,這部電影檔期很趕,齊安君原本就是很注重後期的人,宋子言只要想到他必然忙得喘不過氣,更不打算貿然打擾對方。
至於之前欠他的那筆債,宋子言每次想到便是面紅耳熱,但又享受這種糾葛不清的感覺。因為只要有這筆
債,以齊安君的性格必然不會放過他,那他們還有機會碰面。
宋子言一直以為要到上映宣傳才有機會看到齊安君,沒想到那傢伙總是這麼出人意料。忽然而來,忽然而去,誰都摸不准他在想什麼。可惜,驚喜的同時又是失望,那人帶來的並不是好消息。
這天,宋子言正打算下午開車去臨市,趁著難得的休息探望母親。沒想到,意外地迎來了齊安君。
聽到外面有人敲門,宋子言略感疑惑,開門一看,竟然是齊安君戴著一頂貨車帽,旁邊是一個用白布包起來的畫框。
「你怎麼進來的?」宋子言驚訝地看向對方,問道。
齊安君一邊把畫框搬進來,一邊得意地回答:「我對你們保全說是送快遞的,他就放我進來了。」
宋子言挑眉:「開卡宴送快遞?」
齊安君不由得笑了,點點頭。
宋子言皺眉,冷哼道:「看來我有必要到物業投訴,這群保全的智商真不敢恭維。」
話音剛落,當他看到齊安君拆下白布,露出畫框的時候,他不禁愣在原地。
那是一幅很美麗的油畫,畫上的男人裸露後背,肌肉緊實,側顏俊秀,色彩明豔而又陽光。
「這是什麼?」
宋子言凝神看向畫裡的男人,怎麼看都覺得分明就是自己。
齊安君把畫靠在牆邊,笑吟吟地答道:「送你的禮物,一年前就說好了。」
聽到這話,宋子言感覺到心臟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想起了一年多前的事。發現自己的身體逐漸僵硬,宋子言強壓心神,故作鎮定地問道:「你要出國了?」
齊安君收斂了笑意,目光深沉地看向他,眉頭緊鎖,斟酌良久,方才答道:「對,就是明天。」
宋子言覺得自己的心臟一抽抽地痛,卻不得不強顏歡笑,驚呼道:「電影還沒上映,你竟然要走?」
齊安君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笑容,答道:「電影已經拿去送審,況且,我早和方宏業說過,我不會參加這部電影的宣傳。」
宋子言下意識地握緊拳頭,隨即又遮掩地鬆開,此刻,他很怕在齊安君面前失態。
「我知道了。」
即便心裡還有很多問題,宋子言不想再問下去,管他什麼狗屁理由,齊安君就是要走了,誰也攔不住他。
沉默良久,宋子言鎮定心神,下逐客令道:「沒有其他事的話,你先回去吧。」
齊安君笑吟吟地說道:「怎麼沒有事?來找你聊聊不算事嗎?」
宋子言不禁一愣,脫口而出地回答道:「我正要出門。」
誰知齊安君不依不饒,意味深長地看向他,追問道:「你去哪裡?」
宋子言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去看我媽媽。」
這時,齊安君忽然笑了,眼神意味不明地看向宋子言,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我送你吧,就像上次一樣。」
宋子言驚訝地看向他,試圖從他眼中發現什麼。可惜,齊安君終究心思太深,而他早就失去冷靜,唯獨可以遵從的只有下意識的反應。
「好。」
簡單的一個字卻好像硬擠出來一樣,宋子言猶豫再三,仍是抵擋不住內心的渴望。哪怕只有一天也好,他想和齊安君待在一起。
聽到這話,齊安君釋然地笑了,似乎鬆了一口氣。宋子言正覺得奇怪,還來不及細想,身體已經被對方往外拉。齊安君的舉動更讓他疑惑萬分,明明要回家探親的人是自己,那傢伙到底在著急什麼?
只要是齊安君開車,免不了一路狂飆。原本兩個多小時的路程,硬是被這傢伙在一個半小時開到了。下車的時候,宋子言只覺得胃裡的東西都快翻出來,不明白齊安君今天是怎麼了,開得竟然比平時開快,難道是急著趕回去收拾行李走人?
到了宋子言的老家,仍然是宋子言在客廳陪母親,而齊安君避嫌地進了他的房間。或許是知道宋子言近期發展不錯,宋母的身體和精神也跟著好起來。母子倆雖然不似尋常家庭這麼親密,卻比先前的每一次要顯得親近多了。
也許宋子言還不適應如何與母親相處,明明想要好好關心對方的情況,每一句話都像是審問一樣。
「媽,你錢夠用嗎?最近身體還好嗎?記得過陣子讓姨媽陪你去醫院做個檢查。」
一口氣問了一堆話,宋母一一作答後,起身往屋裡去了。宋子言正覺得奇怪,便看到她拿了一本黑色的大號記事本,攤在茶几上一頁頁地翻開。
「小言,你來看。」
宋母的笑容是那麼溫柔,記事本的內容也是那麼驚人。滿滿一整本的剪報,第一頁是《浮世如夢》的開機
新聞,後面的內容是所有關於宋子言大大小小的新聞,一直到前天剛參加的時尚活動。
宋子言眼眶微紅,本想說什麼,卻哽咽地開不了口。反而是宋母仍然笑得那麼溫柔,她輕輕地握起宋子言的手,說道:「小言,以前的我們就不看了。」
宋子言當然明白母親的意思,除了感動之外,他再也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媽……」
宋母明白他想要說什麼,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很努力,所以才想把你每一次的努力都記下來。以前讓你不開心的事情就不提了,我們重新來過。」
是的,重新來過,這對宋子言來說是多麼珍貴的四個字。然而,如果沒有黃紀恩,如果沒有齊安君,他是不可能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宋子言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他緊緊地握住宋母的手,承諾道:「媽,我會繼續努力下去,直到我們存夠了錢……」
宋母搖了搖頭,眼神仍然溫柔,淡淡地說道:「我以前也以為你是為了賺錢才演戲……不過,自從你上次回來以後,我就覺得你變得不一樣了。媽媽不會說話,但是媽媽很感覺到你還是喜歡這份工作。」
宋母頓了頓,抬眼看了一眼宋子言,接著說道:「如果……如果你真的喜歡,那為什麼不繼續演戲呢?媽媽老了,不能陪你一輩子,你不必為了媽媽放棄演戲。」
宋子言驚訝於母親的苦心,更驚訝於自己的動心。不過,他曾經想過一旦攢夠錢,他就退出演藝圈和母親做點小生意。可是,在他越演越多,也越演越好以後,他變得貪心了。他想要演更多戲,想要嘗試更多的角色,想要在電影的世界裡體驗不同的人生。然而,這一切只是他腦中的臆想,甚至可以說被他埋藏於現實之下的理想。他沒有忘記對母親的承諾,所以,他只能把這種渴望放在心裡。而如今從母親的嘴裡聽來,宋子言覺得這個矛盾一下子就不存在了,他感謝母親的理解,更感動她的退讓。
此刻,宋子言不再認為母親是個無知婦孺,她知道他的情況,也關心他的工作。這是他第一次產生和母親訴說工作情況的念頭,讓他知道自己對演員這份工作的真實想法。
兩人聊了許久,直到母親忽而笑了,感歎地說道:「小言真的長大了,下次回來該帶女朋友了。」
宋子言心頭一驚,還來不及吭聲,只聽到宋母接著說道:「你繼續做演員是好,不過,可不要把結婚的事情給耽誤了。我知道你們演藝圈很亂,好多明星都到四十多才結婚。可是,這是雖然媽媽不逼你,但如果你找到好的了一定要放在心上。」
宋子言驚訝地看向宋母,一時語塞,竟然不知說什麼好。他知道,可能早幾年的時候母親就有這個念頭,只是礙於母子倆感情疏遠,這才一直放在心裡。然而,即便他現在完全沒有心思,在宋母面前只得硬著頭皮敷衍。
「是,我會放在心上。」
宋母滿意地點點頭,沒有再提這個話題。只是宋子言說完這句以後,心臟變得沉甸甸的,下意識地看向自己房間的方向,心裡想著,不知道齊安君會不會聽到。
離開家後,宋子言見時間尚早,便提出到附近的寺廟轉轉,齊安君沒有反對,心甘情願地當司機送他過去。
寺廟位於郊區,此時又臨近關廟,當他們進去的時候,裡面幾乎沒有香客。或許受到青燈古佛的感染,兩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直到踏入大殿的前一刻,宋子言忽然問道:「你信教嗎?」
齊安君笑吟吟地答道:「我只信我自己。」
宋子言好笑之餘,又覺得這確實是齊安君的作風。兩人一前一後,一個拜完了,另一個才拜。
快出門時,宋子言故意站在旁邊,興致勃勃地看著齊安君拜佛的模樣,等到走出殿門後,調侃道:「想不到你學的有模有樣的。」
齊安君反將他一軍:「我也想不到你年紀輕輕,搞起這些來倒是很莊重。」
宋子言低垂眼眸,歎息道:「我小時候也不信佛,和你一樣只信自己。可是,長大以後才發現不可控制的事情太多,這大概就是命運吧。」
齊安君不置可否地笑笑,並沒有表示異議。宋子言見狀,反倒好奇起來:「你剛許了什麼願望?世界和平?」
齊安君搖搖頭,意味深長地看向他:「還有一個。」
宋子言心頭一怔,表情頓時有些僵硬:「還有一個是什麼?」
這時,齊安君轉而看向前方,輕聲地答道:「祕密。」
宋子言不禁停下腳步,目光追隨著齊安君的背影,他的心裡忽然產生一種衝動,那就是飛快地衝上去抱緊對方,把埋藏於心的問題一個個問清楚。
可是,他想到齊安君的計劃,想到母親的話,他發現自己連跨一步都很困難。
離開寺廟後,齊安君便開車往回走。路上,宋子言禁不住疲憊,不由得睡著了。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外面
已經是另一番天地。
沒有他以為的高架收費口,也沒有燈火闌珊的馬路,車子停在了海邊,一個四處無人的沙灘。
宋子言一眼就認出這是本市的一個海灘,因為現在已經是冬天,天黑後就不會有人再來。
坐在駕駛座的齊安君已經不在,發現到這一點的時候,宋子言心頭一怔,下意識地開門下車。他剛繞過車頭就看到齊安君,那人站在海邊,雙手抱胸,不知在看往哪裡。
宋子言一步步地走近他,心臟止不住地劇烈跳動。
「不是開回去了嗎?」
齊安君轉過身,笑著看向他:「我開錯了,不知不覺就到了這裡。」
宋子言忍不住笑了起來,齊安君的車上有導航,怎麼可能真迷路。
臨近傍晚,天色已深,海灘上沒有其他人,到處都靜悄悄的。齊安君不知從哪裡撿到一塊石頭,後退幾步飛奔助力,然後猛地把石頭扔進海裡。
「你看到它丟了多遠嗎?」
齊安君回頭,在落日的餘輝下,笑起來的樣子尤其好看。
宋子言不由得看呆了,直到對方走近自己,他才愣愣地答道:「看不清,或許很遠吧。」
齊安君沒有再問,只是目光深沉地看向宋子言。兩人之間不過是十步的距離,他卻花了半分鐘才走到,停在宋子言面前的時候,他說道:「我是明天早上的飛機。」
宋子言輕輕地歎了口氣,默默移開視線,聲音輕得連他自己都聽不見:「你不該迷路的,你應該第一時間開回家,然後好好地睡一覺,明天精神抖擻地飛美國。」
話音剛落,齊安君突然吻住了宋子言的嘴唇,激烈的動作伴隨濃烈的情緒,就好像發瘋一樣,舌頭在對方的嘴裡飛快地攪動。宋子言幾次想要推開他,卻經不住這種誘惑,雙手回應地摟住對方的身體,舌頭更是應和地與之糾纏在一起。
許久,好不容易分開一點,齊安君低聲道:「到車上去。」
此刻,宋子言下巴擱在齊安君的肩膀,身體因為陰莖的勃起而顫抖,他沒有回答,更沒有反對的念頭,就這樣被齊安君半拖半摟地帶上車。
車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宋子言再也無法克制內心的感情,他急切地扒下齊安君的褲子,一口含住早就勃起的陰莖,貪戀地品嘗其中的味道。
宋子言很清楚,這就是齊安君的味道。
用嘴唇包裹住牙齒,從下至上地來回摩擦,每一次的動作都是那麼用力,很快,宋子言就感覺到了嘴角酸痛。然而,他卻好像不知疲倦一樣,恨不得把對方吞進嘴裡。
「來,換一個姿勢。」
忽然,齊安君伸出手,解開宋子言的皮帶,腰部沒有了束縛以後,宋子言搶先一步把褲子脫個乾淨。他鬆開嘴,看著眼前這根腫脹的陰莖,身體好像燒起一團火,欲望和感情讓他失去冷靜。
這時,齊安君伸手握住了宋子言的陰莖,下一秒,宋子言把手一揮,竟然將他推開。齊安君眉頭微皺,疑惑地看向他。
「宋子言?」
宋子言面色潮紅,呼吸急促,雙手按住齊安君的肩膀,雙腿分開跪在兩邊。看到齊安君驚訝的表情,宋子言低下頭,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嘴唇。同時,他一手握住齊安君的陰莖,另一手扳開臀部之間的縫隙,摸索地找到那個早已迫不及待的穴口,不經潤滑就將陰莖插入。
意識到對方的意圖時,齊安君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宋子言痛得仰起頭,眉頭緊鎖,額頭上滲出汗水。然而,他毫不鬆手,雙手使勁地按住齊安君,神色堅決的樣子讓齊安君不禁心癢難耐,陰莖也跟著越發腫大起來。
明知道後穴的肌膚可能已經撕裂,宋子言卻沒有中途停止的念頭。此刻,他拋開了現實的枷鎖,單純地只想著齊安君一個人。
感覺到齊安君不再掙扎,宋子言放開手,掌心捧住對方的臉孔,神情迷茫地望向對方。這就是齊安君,曾經讓他嫉妒而又討厭的人,如今讓他喜歡而又心疼的人。管他什麼時候走,什麼時候回來,他能把握的只有此刻,他就是要他,和他融為一體,享受和他做愛的快樂。
想到這裡,宋子言猛地坐下去,將對方的陰莖徹底地吞入體內。狹小的通道被異物撕開,硬生生地貫穿至最深處,明明已經痛得直冒冷汗,宋子言仍然不能滿足。雙手握住齊安君的手臂,借力一般地慢慢抬起,然後又狠狠地坐下。陰莖在體內不停摩擦,每一次的插入都伴隨著快感和痛苦,那麼深刻,那麼激烈。
「混蛋。」
宋子言的聲音早就嘶啞,指尖深深地掐進齊安君的肉裡,發狠地咒罵道:「混蛋,你動啊。」
看到這樣的宋子言,齊安君再也按捺不住,雙臂緊緊地把對方抱進懷裡,讓兩人的上身完全貼合著。背靠著車門,借力挺腰向前,一次次加深捅入的動作。緊密的內壁把他的陰莖牢牢裹住,兩者之間半天空隙都沒有,彷彿能摩擦起火一般,又熱又燙的感覺幾乎把他燃燒。
「你是要把我夾斷嗎?」
手掌輕柔地撫摸著對方的頭髮,齊安君不由地加大力道,把宋子言抱得更緊。
「再快一點,你是沒吃飽飯嗎?」
宋子言輕聲冷哼,話音剛落,陰莖在體內猛得一貫而入,狠狠地捅至最深處的地方。甜膩的呻吟從他嘴裡漏出,只有這次宋子言不想克制。
貪婪地索取,放肆地呻吟,曖昧的喘息愈演愈烈,互相擁抱的力道好像要把對方融進身體。一次次地插入,一次次地驚呼,宋子言漸漸感覺不到痛苦,顫慄的快感讓他興奮、讓他瘋狂,讓他達到快感的巔峰。
先到高潮的是宋子言,白濁的液體射在了齊安君的腹部,曖昧地留下淡淡的腥味。而當齊安君知道自己要射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想拔出陰莖,卻被宋子言握住了手。
「射在裡面。」
齊安君一愣,仍想堅持。不料,宋子言漲脹著臉孔,朝他吼道:「我叫你射在裡面」
看到這樣的宋子言,齊安君如何還能忍耐,稍稍放鬆,精液便射在了他的體內。終於,宋子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肩膀微微顫抖,無力地躺在齊安君的懷裡。
然而,兩人的身體仍然沒有分開,宋子言伸手摸到下半身連接的地方,不知為何,心臟沉沉地落了地。
激烈的性愛好像打仗一樣,令兩人皆是累得喘不過氣。車內瀰漫著溫暖的熱氣,在車窗上形成了一整片霧。
宋子言睜開眼,恍恍惚惚地伸出手,掌心在車窗上擦出一片清明。
這一刻,落日的餘輝灑在沙灘上,形成一種瞬間即逝的美。
宋子言就這麼望著窗外,若有所思地說道:「這次是日落。」
齊安君點頭:「上次在我家看到的是日出。」
日出和日落,他和齊安君總算都經歷過一次了。
宋子言正想把窗戶擦得更乾淨一點,齊安君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慢悠悠地湊近鼻息。
「你想幹什麼?」
宋子言茫然地看向對方,卻見齊安君聞了聞他的手指,然後又把自己的手指湊到他的面前,讓他學自己的樣子也聞了一下。
看到宋子言臉孔仍然通紅的樣子,齊安君不由得笑了,目光牢牢地凝視對方:「不管是大衛杜夫也好,紅色萬寶路也好,雖然味道是不一樣的……不過,他們都是菸啊。」
齊安君的眼神彷彿透出種種深意,然而,宋子言卻抓不透,也不敢抓。齊安君仍然握住他的手指,放在嘴邊,輕輕地吻了一下。
「戒不掉,又讓人上癮的菸。」
下意識地移開視線,宋子言生怕自己的心在這一刻再次沉淪。
齊安君輕輕地喚道:「宋子言。」
宋子言轉過頭,挑眉輕笑道:「你又想再來一次?」
齊安君搖搖頭,無奈地說道:「不來了,累了,晚上要趕飛機,老了。」
宋子言的臉上漸漸沒了笑容,凝神想了一會兒,忽而問道:「你老了會什麼樣?」
齊安君思量一會兒,答道:「不知道」
他頓了頓,意味不明地看向宋子言,笑容略微勉強:「不過,二十年後,你恐怕已經有妻有兒了吧。」
宋子言心頭一怔,隱隱泛起一陣揪痛,心想,齊安君果然聽到了他們母子的對話。
「也許吧。」宋子言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含糊其辭地說道。
齊安君仰起頭,閉上雙眼,輕輕地說道:「等我下次回來,我還是會畫一幅畫給你,畫上你的妻子,畫上你的孩子,對,還要畫上你的母親。」
視線緊鎖在齊安君的臉孔,宋子言試圖從中找尋什麼,卻始終毫無頭緒。
「那如果我什麼都沒有呢」
這時,齊安君睜開眼,笑吟吟地望向他:「那就只畫你。」
手指溫柔地撫過宋子言的臉頰,他又問道:「明天一早我就在機場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宋子言緊抿嘴唇,幾次想要開口,卻只是扯了扯嘴角,半句話都沒有說出口。終於,他釋然地笑了,回答道:「如果你還回來,找我演電影吧。」
如果他們不能相愛,至少電影會是他們之間最好的連接。
齊安君佯作受挫,不悅地說道:「只有這句?太冷淡了。」
宋子言輕哼一聲,調侃他說:「這種怨婦的語氣不適合你。」
聞言,齊安君大笑起來,再次把宋子言的手指移到唇邊,學著那人上次的模樣,狠狠地在上面咬了一口。
宋子言痛得縮手,下意識地問道:「你想幹什麼?」
齊安君鬆開手,深深地看了宋子言一眼,隨即輕笑出聲,語氣平靜地說道:「沒什麼,只是讓你可以試試大衛杜夫,也許你會喜歡上的。」
說罷,齊安君摟著宋子言坐起身,兩人對視之時,不約而同地說道:「回去吧。」
這一刻,兩人皆是苦笑,眉宇間透出些許無奈。
無論心裡有多麼不甘願,宋子言不得不承認,或許這就是他和齊安君之間最好的頓點。在兩個人都沒有準備好以前,一切的告白都是毫無意義的。與其在清清楚楚後,落得一個尷尬的關係,不如繼續這種曖昧不明的激情。至少只要這個世界上有齊安君,宋子言的心就不會寂寞,這個能和他做愛卻不能相愛的人,已經把他心底的位置填滿,再也不需要別人。
第十五章
齊安君並沒有崩潰,至少表面上的他仍然正常。翌日,他照常開工,毫不影響工作質量。只是在拍攝現場,他除了工作就是抽菸,若非必要,他也不愛說話。即便演員發揮不好,他都不會再發脾氣,面無表情地把戲教好,半句廢話都沒有。工作人員以為他壓力太大,並沒有感覺到他的異常。只有收工以後,當他們四處都找不到他時,才會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事實上,齊安君什麼地方都沒去,他只是把自己關在房裡,沒有開燈,也睡不著覺。他每天都很累,為了保證工作質量,他必須靠不停地抽菸提神。偶爾,莫如生擔憂地問他怎麼了,他只說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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