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妃殉節

達瓦齊被俘後，清軍奉旨回京，只留下班第、鄂容安二人帶著五百名士兵，與阿睦爾撒納處理伊犁善後事宜。
阿睦爾撒納奉旨召集鄰近部落，卻避而不談自己降清之事，只說清廷令他統領各番，平定此地。暗中囑咐黨羽四處散布流言：想要準部安定，必須尊立阿睦爾撒納為大汗。班第、鄂容安派使密奏，乾隆帝也降下密旨，令他們誘殺阿睦爾撒納。阿睦爾撒納率眾西行，已是如魚得水，哪裡還肯入網呢？何況班第、鄂容安的手下只有五百名隨兵，也不好冒昧行事。接到諭旨後，兩人先不行動，只是催促阿睦爾撒納入朝。阿睦爾撒納竟號召徒眾攻打班第、鄂容安。班第、鄂容安邊戰邊撤，最終抵擋不住，兩人相繼拔刀自刎。
此時，定西將軍永常已奉朝旨駐守木壘，得知番兵大軍到來後，忙退後在巴里坤駐紮，又將糧餉移往哈密，因此阿睦爾撒納聲勢更盛。清廷逮回永常，令公爵策楞前去代任，玉保、富德、達爾黨阿為參贊，令巴里坤進軍剿賊。玉保分軍打頭陣，忽然有番卒來報，阿睦爾撒納已被他的部下諾爾布擒獻，玉保大喜，立即向策楞報捷。策楞也不辨真偽，飛章奏捷，沒想到過了幾天，仍沒有阿睦爾撒納被獻的消息。將軍、參贊先後馳到伊犁，阿睦爾撒納早已到哈薩克了。原來阿睦爾撒納聽說大軍將到，怕不敵大軍，便特意派番卒去清營，假稱自己被擒獻，他卻向西逃去。策楞、玉保中了緩兵之計，到伊犁後，眾人你怨我，我怨你。
乾隆帝得知消息後，將策楞、玉保革職。任命達爾黨阿為將軍，令他飛速追剿，又任命巴里坤的辦事大臣兆惠為定邊右副將軍，出兵支援。滿心期望旗開得勝，馬到成功。誰知達爾黨阿到哈薩克邊界後，又被阿睦爾撒納騙了一回。哈薩克汗假稱願擒獻阿睦爾撒納酋長，清軍沒想到額魯特三部新封的台吉都叛變，與阿睦爾撒納串通一氣。阿睦爾撒納由小路馳回聯絡諸部時，達爾黨阿還在哈薩克邊境索要罪人，真是可笑。只有定邊右副將軍兆惠已探知額魯特諸部都已叛亂的消息。他率一千五百名士兵到伊犁後，自知孤軍陷敵，不能久駐，忙領兵馳回。沿途都是敵壘，兆惠拚命突圍，走一路，殺一路，一直殺到烏魯木齊。刀也缺了，彈也完了，糧也盡了。可憐這些兵士，身無全衣，每天又吃不飽，只得宰些瘦駝疲馬，勉強充飢。正苦得不得了，老天又起風下雪，非常寒冷。兆惠想派人前去乞求支援，又不知哪裡有清兵，音信又全被隔斷。這時候番兵又踴躍殺來，將烏魯木齊圍得跟鐵桶似的。兆惠哭著對軍士說道：「事已至此，看來我們已沒有出路。但死也要死得合算，狠狠地殺他一場，才死得值！」軍士說：「大帥吩咐，怎敢不從！但糧盡馬疲，怎麼辦？」正危急時，忽然東北角上鼓聲喧天，有一支兵馬到來，兆惠登高一望，遠遠地看見清軍的旗幟，不禁大喜。番兵見清兵的援兵已到，不知有多少人馬，於是一聲吆喝，撤軍而去。兆惠出寨迎接，原來，侍衛圖倫楚因兆惠久無音信，便率二千士兵來探信息，無意中救下兆惠。兆惠與他握著手進營，休息了一天，兩軍便一同回巴里坤。當下飛書告急。
乾隆帝將達爾黨阿逮回京城治罪，授超勇親王策凌之子成袞扎布為定邊左副將軍，出軍北路，仍令兆惠出軍西路往剿。此次兆惠有了前車之鑒，挑選精騎，帶足糧草，誓師出發，決意蕩平叛寇。正逢綽羅斯部噶爾藏汗被兄長的兒子噶爾布篡位謀殺，噶爾布又被部下達瓦殺死。輝特、和碩特兩部痘疫盛行，部眾多半死亡，兆惠趁機殺了過去。番眾戰一陣，敗一陣，諸部酋長先後戰死，阿睦爾撒納倉皇失措，急得如喪家之犬，隨後逃竄到哈薩克。
兆惠率兵追到哈薩克界，哈薩克汗阿布賚派人到清營表示願擒獻阿睦爾撒納。兆惠對來使說：「你們主子如果真願擒獻阿逆，須在三天之內將叛寇上繳。三天後如果沒有消息，本將軍將驅兵進攻，那時不要後悔！」來使唯唯而去。兩天後，哈薩克又派使者到清軍營中，報稱：「阿睦爾撒納十分狡黠，我們正想將他擒獻，不料讓他脫逃，逃入俄羅斯去了。現在奉命前來請罪，並上繳貢物，還求大帥赦罪！」兆惠見他惶恐的樣子，料知他沒有說謊，只得略加訓斥，令他回去。隨後飛奏清廷，由理藩院致信俄羅斯，索要叛酋。後來俄羅斯派人搜捕，阿睦爾撒納已患痘身亡，只得把屍首送交清吏。
於是乾隆帝令成袞扎布回故居，鎮守烏里雅蘇臺，令兆惠留下搜剿餘孽。準噶爾部被平定後，清廷畫疆分土，設官築城，駐防用滿兵，屯糧用旗兵，特別設置伊犁將軍一職統轄整個西北。天山北路，這才劃入清室版圖。但乾隆帝得隴望蜀，平定準噶爾部後，又想招撫南面的回疆。
回疆就在天山南麓，與準噶爾部只隔一山。起初是元太祖的次子察合台的封土，傳了幾世，回教祖摩訶末的子孫由西向東，到天山南路後，生根發芽，喧賓奪主，察合台的後裔反被弄得沒有了地位。因此天山南麓變作回疆。
康熙時，噶爾丹強盛，舉兵南侵，將元裔諸汗遷到伊犁，並將回教頭目阿不都里什特也捉去幽禁。噶爾丹死後，阿不都里什特脫身歸清。阿不都里什特死後，其子瑪罕木特想自立一部，不受準噶爾的約束。策妄又派兵入境，將瑪罕木特及他的兩個兒子都捉拿到伊犁，幽禁起來。等到清將軍班第等人到伊犁後，瑪罕木特已死，其長子布那敦、次子霍集占仍被拘禁。班第上奏清廷，清廷降旨釋放布那敦回葉爾羌，令他統轄舊部，令霍集占居住伊犁，職掌教務。不到幾個月，阿睦爾撒納謀反，準部再次叛亂，霍集占反而率部眾助逆。等到清副將軍兆惠攻入伊犁後，阿睦爾撒納向西逃走，霍集占也逃入回疆。兆惠剿平準部，令副都統阿敏圖前往招撫回疆。
布那敦膽子頗小，願聽命於清朝，偏偏胞弟霍集占從北路逃回來後，對布那敦說：「我遠祖摩訶末，聲靈赫濯，天下聞名，傳到我輩子孫，反受人家的壓制，真是惶愧萬分。現在準部已亡，強鄰消滅，不謀獨立，更待何時？」布那敦問他：「如果清兵前來進攻，怎麼辦？」霍集占說：「清軍剛得到準噶爾部，大勢未定，料他無暇進兵。就算他率軍南來，我們也可以據險拒守，他兵疲糧絕後逃跑都來不及，還怕他什麼？」布那敦還在遲疑，霍集占繼續說：「哥哥如果降清，恐怕從今以後，世世代代都要做奴僕。他要我們的金銀，我們就只得將金銀奉上，他要我們的妻子，我們只得將妻子送去，他要我們的頭顱，我們也只得將頭顱獻出。我們兄弟兩人還有安寧的日子嗎？」布那敦被他說動，便依了弟弟的計畫，召集回眾，自立為巴圖爾汗，下令各城戒嚴以待。
回戶幾十萬民眾向來信奉宗教，因布那敦兄弟的確是摩訶末的後裔，於是稱他們為大小和卓。「和卓」二字是回語，譯成漢文，便是聖裔的意思。得到聖裔的命令，回民自然望風回應。只有庫車城主鄂對深恐強弱不敵，便率領黨羽奔往伊犁，途中與阿敏道相遇，仍令他回庫車招撫回民。不料霍集占得知鄂對走後，早已派部下阿布都趕到庫車，將鄂對的親族一一殺死，然後登城固守。鄂對得到消息，大哭一場，與阿敏道商議，請他一同前往伊犁，添兵復仇。阿敏道說：「我奉命去招撫，如今不見叛眾，就回去的話，叫我怎麼面對將軍？」鄂對再三諫阻，阿敏道就是不聽，只讓鄂對先回伊犁，自己則只帶著一百多名騎兵前往庫車。到了庫車，阿布都將他誘騙入城，一陣亂剁，憑你阿敏道如何忠誠，也得到閻羅寶殿去了。
清廷因兆惠剿撫準噶爾部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便任命都統雅爾哈善為靖逆將軍，率兵征回。雅爾哈善從吐魯番進攻庫車，大小和卓率領幾千人趕來支援，與清兵交戰兩次，兩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大小和卓忙退入城中，然後伺機與阿布都一道率部眾逃去。
清軍只得到一個空城，乾隆帝得知後龍顏大怒，下令將雅爾哈善等人全部正法，令兆惠移師南征。兆惠調遣各路士兵前來支援，援兵還沒到齊，因朝旨催促，便立即率四千多名士兵先行進軍，翻過天山，收復沙雅爾、阿克蘇、烏什等城。在阿克蘇城駐留幾天，援兵仍未到。兆惠得知大和卓木布那敦在葉爾羌，小和卓木霍集占在喀什噶爾，便心急火燎地地殺向葉爾羌。終究寡不敵眾，退回據守阿克蘇。
隆冬已過，轉眼是乾隆二十四年。阿克蘇聚集了三萬名清兵，分道進軍，兆惠由烏什攻打喀什噶爾，副將軍富德由和闐攻打葉爾羌，每路兵各有一萬五千人馬。大小和卓聽說清朝大軍到來，不敢迎戰，忙帶著妻兒和僕從以及輜重，越過蔥嶺向西逃去。清兵奮勇追擊，直將大小和卓逼入巴達克山。
巴達克山部酋長，聽說大小和卓率領眾人逃進山來，便派使者探問。霍集占見到來使，便讓使者立即回去報告酋長，讓他馬上前來迎接。來使出言不遜，霍集占拔出佩刀，一刀將他砍死。於是巴達克山部酋長出兵進攻和卓木兄弟。和卓木兄弟和妻兒、舊僕，總共只有三四百人，被巴達克兵圍住，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有束手就擒。巴達克部酋長將大小和卓斬殺，為使臣報完仇之後，還想將和卓木的家屬全部處死。恰好清使趕到，向他索要罪犯，他也樂得賣個人情，將大小和卓的頭顱以及他們的家眷全部繳出。富德令軍士押著回部酋長的家屬馳回大營，與兆惠聯銜奏捷。
乾隆帝令陝甘總督楊應琚籌辦回疆善後事宜，並將兆惠等人召回京師。封兆惠為一等公，加賞宗室公品級鞍轡；封富德為一等侯，並賞戴雙眼花翎；參贊大臣阿里袞、明瑞等人也都被賞戴雙眼花翎。乾隆帝又記起從前舒赫德的忠直，於是恢復他的官職。
第二年二月，兆惠等人回朝。乾隆帝親自到良鄉慰勞軍士，兆惠、富德等人領隊到壇前，格外嚴整。乾隆帝下壇迎接，兆惠和手下的所有部將都下馬見駕，叩首謝恩。乾隆帝親自將他扶起，說了許多慰勞話，隨即一同登壇。乾隆帝在壇上龍椅坐下後，當下軍士將大小和卓的家眷推到壇前。這時乾隆帝龍目俯瞧，見有一位絕色婦女，也是兩手被反綁，列入罪犯隊裡，乾隆帝不禁憐惜起來，便問道：「這是叛回的家眷嗎？」兆惠應聲道：「是。」乾隆帝說道：「婦女無知，也遭此連累，看她們的樣子，很是可憐，朕想將她們一律赦免。」兆惠忙說：「罪人的家屬免罪，是聖主的仁政，皇上恩赦了她們，她們定然感激不盡。」乾隆帝傳旨鬆綁，眾回族家眷都叩首謝恩，只有這絕色女子，雖然是跟著眾人俯伏，但她口中卻沒有道謝。
慰勞禮畢，御駕回宮，立即召見和珅。和珅入內請安後，乾隆帝便說：「朕見叛回眷屬中，有個絕色婦人，不知她是誰？」和珅忙說：「待奴才探問確實後，再向皇上稟報！」說完，就急忙出去打探消息，不一會兒，和珅又入大內，奏稱：「絕色婦人正是小和卓木霍集占的妃子，回人叫她香妃，因她身上天生有一種奇香，所以有此佳號。」乾隆帝歎道：「朕做了天朝皇帝，卻還不如那回部逆酋。」和珅說：「逆酋已死，這個佳人被我軍捉來，聖上想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據奴才想來，回酋的幸福，終究不如我天朝皇帝！」乾隆帝又說道：「朕想把她召入宮中，但怕外人談論，怎麼辦？」和珅說：「罪婦為奴，本是我朝成例。如今將香妃帶入宮中，有什麼不可以？」乾隆帝大喜，便令四名宮監隨和珅去帶香妃入宮。過了好久，和珅才到，宮監帶香妃進來。玉容未近，芳氣先來，既不是花香，又不是粉香，別有一種奇芬異馥，沁人心脾。香妃走近御座前，乾隆帝見她柳眉微蹙，杏臉含顰，益發惹人憐愛。宮監叫她行禮，她卻全然不睬，只是淚眼瑩瑩。乾隆帝說：「她生長在外域，不知道我朝的禮制，不必苛求她。」便令宮監將她引入西苑，收拾一所寢宮，讓她居住，並令宮監小心伺候。宮監已去，和珅也退下。
第二天早上，乾隆帝上完朝，又召和珅入內。和珅見乾隆帝面帶愁容，暗暗驚異，只聽乾隆帝說：「香妃不從，朕該怎麼做？」和珅忙說：「她蒙恩特赦，又承聖上格外抬舉，怎麼會不從？」乾隆帝說：「她口中說的回語，朕沒能全部聽懂。幸好宮中有個番女，頗懂回文，朕令她翻譯出來，據她說是，『國破君亡，情願一死』。朕也不好強逼，你可有什麼好計策？」和珅想了一會兒，便說：「從前豫親王多鐸得到劉三季，那婦女起初也很倔強，後來還不是好好兒做了豫王福晉，和睦得不得了。婦人家大都如此，只要好好地待她，她自然會回心轉意。」乾隆帝說：「這恐怕不容易。」和珅又說：「她從前是回妃，一切飲食起居都是回部的習慣。現在如果讓她吃回式的飯食，穿回式的衣服，住回式的房屋，並挑選個回部的老婦伺候她，不怕她不會漸漸軟化。」乾隆帝便依照和珅的計策，所有香妃的服飾飲食，全部招募回教徒來供奉，又在西苑造起回式房屋，並修築回教禮拜堂，選出幾名老回婦，引香妃出入遊覽。無奈香妃情鍾故主，淚灑深宮，一片貞心，始終不改。乾隆帝百般勸誘，她卻寂然漠然。
有一天，被宮女苦勸得煩心，她竟取出一柄匕首來，刀光閃閃，冷氣逼人，宮女都嚇得躲閃。這事兒傳到慈寧宮，太后怕乾隆帝遇害，趁著乾隆帝在郊外祭天，住在宿齋所，竟傳旨宣召香妃，問她到底想做什麼。她卻只說出一個「死」字，太后便勒令她殉節。

歷史演義清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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