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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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逃出了費薩爾的地盤,吳名世卻不敢掉以輕心,一路謹慎而警戒,除了必須確認後頭真的沒有追兵跟蹤,更要提防在街角路口不時可見的監視攝影機;他甚至盡可能的刻意避開經過表面會反射的物體,例如鏡子、玻璃窗或金屬門之類,以免在無意中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他不能搞砸任何一步。到了這個關頭,他沒有任何失誤或犯錯的空間。
因為身上還帶著傷:胸肩交接處的槍傷讓他的右臂虛軟無力,而上腹的刀傷更隨著動作而拉扯得隱隱作痛,讓吳名世沒多久就開始氣促、冒冷汗,也漸覺暈眩。但他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繼續躲閃迂迴的繞了一段路,終於,他來到了市區。
站在路口,吳名世很快地掃視一圈,市區一如往常地車水馬龍,行人熙攘往來,抬眼瞄了前方商業大樓外牆上的LED跑馬燈:『……週二上午8時41分,今日天氣:晴時多雲,溼度60%,氣溫……』
週二?他有些暴躁的重呼了一氣,這才知道自己在費薩爾那裡至少待了三天。
吳名世低著頭、混在行人之中,繼續快步前進一段路之後,他找了一個公共電話,按了一連串的號碼。線路很快的接通了,傳來一個制式的電腦語音:『……親愛的顧客您好,NG航空很榮幸為您服務;請直撥分機號碼,或選擇您需要的服務,按鍵1……』
不等語音說明結束,吳名世就鍵入999和井字鍵,一陣短暫的線路轉接之後,一個男性客服聲音說了:『您好。』
「我的電子機票有問題。」吳名世說,同時報上幾個數字的「票號」。客服確認號碼之後,他的電話再度被轉接出去。過了幾秒,話筒另一端傳來另一個冷淡的女性聲音:『線路安全。』
「飛行遇強風,必須更改航道。」吳名世飛快地說了一段無厘頭的謎樣句子,「重複,班機必須更航道。」語畢,他立刻切斷通話;接著又低著頭、假裝若無其事並且動作迅速的遠離。
在這通緊急聯絡電話中,吳名世以簡單淺顯到幾乎稱不上「暗號」的語句表示目前情勢不明,他將暫避鋒頭。
言下之意是,他必須消失一陣子。
吳名世離開主要道路,轉進一條次要街道,然後再走到一條小路,這時,卻注意到那個路段竟然不可思議的壅塞,不但在紅燈的時候車輛大排長龍,即使交通號誌轉為綠燈之後,車子的前進速度也相當緩慢,雙向來車必須來一輛、去一輛的彼此讓過、大一點車還很難過去;許多車輛不耐煩了,紛紛按起喇叭;甚至有一輛公車也因為堵在車陣中太久,司機和幾名乘客都下車關切。
吳名世有些疑惑,雖然他在人行道上走、不受交通阻塞的影響,但還是不經意地放慢腳步,看到「罪魁禍首」原來是路中間有一輛黑色賓士 SLK硬頂雙座跑車並排停車。頂級高檔的跑車以極為囂張霸道的姿態占據了一半車道,讓那條原本就不寬的小路變得更難以通行。
「搞什麼!」好些人等得受不了,忍不住發飆了,「到底是誰那麼沒品,把車並排停在這裡?」
「大家都要趕上班上課,怎麼那麼沒有公德心啊!」另一個行人在旁邊也忿忿不平的幫忙罵。
又繼續等了好一會兒,依舊不見車主的蹤影。看著弧線流暢的車鼻上那枚碩大的賓士標誌依舊傲慢的閃閃發光,惹得民怨越來越深。
「嘖嘖嘖,沒水準的土豪!」有個人酸溜溜地批評,走到跑車旁,彎下腰努力往車窗玻璃裡搜尋,想看看車主有沒有留下什麼個人資料或聯絡方式,但手機、電話都沒有。「沒留聯絡電話、代表這位土豪車主不想被找到,媽的,還真有『誠意』喔!」那個人怒了,用力捶了一下跑車的硬引擎蓋,吼道:「不用多說了,叫警察!」
吳名世眉頭一挑。並排停車這種小問題根本不關他的事,他其實可以鞋跟一轉走人的;但轉念一想,以目前的狀況,有輛車代步也不壞。於是他走上前,對著那名正氣呼呼地拿著手機報警的人說:「叫警察恐怕沒用。」
「喔?」那個人半信半疑地看著吳名世,「你說的?」
吳名世一聳肩,「對啊。你想想:警察來了也只是拍個照、開罰單,根本不能幹嘛。但會開這種車還敢並排停車的人,九成九都是些鴨霸土豪,應該是不在意被開罰單的,皮厚一點根本不痛不癢,搞不好還能動用什麼關係把罰單埋掉。所以報警不過是浪費時間。」
那個人聽了,覺得似乎有些道理,於是將手機放下,「你說怎麼辦?」
「不要告訴我們說要叫拖吊喔。」公車司機也湊過來,搖搖頭的說:「都堵成這樣了,拖吊車怎麼進得
來?更別提等到拖吊車來都不知道哪年哪月了,大家都趕時間!」
「我有更好方法可以讓這輛車『立刻』消失。」吳名世平靜而篤定的說。接著,他抬高聲音問四周的人:「誰有美工刀或扁鑽?」
「我有!」一個開小發財車的水電工人舉手,然後乾脆提了工具袋走上前。吳名世從水電工的工具袋中挑了一個長扁鑽和一個L型扳手,到賓士跑車的駕駛座車門那裡弄了一陣,然後隨著一個沉悶的砰響,車門應聲而開;接著吳名世更坐進車裡,從儀表板下方翻出一堆電線,割斷、接觸點火之後,引擎開始轟轟作響。
在現場圍觀並且早已等得不耐煩的駕駛、趕著遲到的乘客和路人們同時報以鼓掌,並且發出喝采。絲毫沒有人對於這個光明正大的「盜車」事件有半點批評,反而覺得大快人心。
「謝謝。」吳名世將工具還給水電工人,然後關上車門,在眾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而且理所當然地將那輛黑色賓士SLK車開走了。
車子的排氣管發出雄厚有力的聲音,緩緩駛向主要幹道。那是一輛拉風的車,迅速吸引了周遭注視和不少豔羨的眼光。儀表板的中控臺上有一顆顆的銀色按鈕,密密麻麻的好幾排,吳名世連看也沒看就按下其中一顆按鈕,汽車音響立刻發出非常大聲量的電音旋律,不但讓吳名世嚇了一跳,好像連整條馬路都隨之震動。
這下可好,吳名世心想,他一定會被當成某種行為放蕩的公子哥;或許已經有人錄下影像、上傳到社群網站了。因為不清楚中控臺的操作,吳名世又亂按一陣按鈕之後,電音旋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個不知名電臺的節目。
『……接下來為大家整理今日各報各版頭條。威報……』
從電臺的晨間新聞節目中,吳名世得知涉及警察貪瀆違紀並且與黑道掛鉤的那個案子開庭、武興隊長順利出庭作證;意思是他保護小屁孩武浩青的任務也算完成,吳名世放鬆了一點,嘴角不經意的揚出淺淺微笑。
這時,吳名世剛好開車經過圓環,於是他將方向盤流利一轉,賓士SLK的精妙設計讓跑車略微甩尾過彎,引起一名制服交警的注意。吳名世從側視鏡看到交警的懷疑,深呼吸一口氣、更踩下油門、順勢通過了圓環,又前進一段路之後,他將車在一處速食店前停下。他故意進速食店晃了一圈,然後又繼續開車前往金融區的商業大樓。幾分鐘之後,他才離開。他開著SLK、經過一連串轉彎、繞過大半市區之後,他終於來到目的地:「代課老師吳名世」的住處。
就像魔術師變戲法三大要件:以虛代實、偷天換日、起死回生;吳名世也一樣,要徹底消聲匿跡之前,他必須先做些處理。
進到屋裡,來到後面的小洗衣間兼儲藏室,將洗衣機地板下的緊急逃生包取出;然後回到房間,把電子資料藏在手機裡,將一些紙本的東西拿到廚房水槽燒掉。大約五分鐘之後,他已經毀滅了所有跡證,套上一件連帽運動薄外套、正準備走人時,轉過身,卻看到有兩個人站在廚房門口,吳名世頓時愣了。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王宜如淒厲的指責。
她戴著墨鏡、臉部有些浮腫,聲音中也帶著哽咽的鼻音,恐怕是哭了很久;旁邊有個男人像保護者似的緊緊護著她,表情憤怒到好像恨不得殺人的樣子。吳名世認出那個人是王宜如的醫院同事,叫什麼李志勇的。
「逃婚之後你拍拍屁股就想溜?你是不是人?」
直到那一刻,吳名世才想起自己「逃婚」了。
原本在週六早上王宜如和他約好在法院外見面,要一起手牽手進禮堂公證結婚,但是到了約定時間,吳名世卻沒有出現。王宜如等了又等、等了再等,等了一上午都沒見到人來。王宜如急了,打了他的手機、連打了幾十通卻都是關機狀態。她擔心會不會是出車禍或什麼的,李志勇更幫她私下聯絡救護車的急救單位,然而當天早上並沒有任何意外事件。王宜如氣到不行,親朋好友們也急了,家裡找不到人、學校找不到人,四處都不見蹤影。眼看新郎人間蒸發,婚宴無望舉行,只好取消。
王宜如覺得羞辱急了,生氣又傷心的哭了好久,李志勇一直陪著她,還幫她出主意,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所以他們決定要守株待兔,待在住處外面等著直到吳名世出現。
「我本來根本就不想再進到這個屋子裡!如果不是志勇說服我,要我在外面等著、一定要找你討回公道,不然會成為我一輩子的陰影!」
「……」
雖然殘酷,但吳名世必須老實坦承:聽到王宜如泣訴時,雖然他對於這女孩的遭遇感到抱歉,但更讓他在意的,是自己在進屋的時候竟然沒多留心是否有人跟蹤或監視,警戒降低,這可不是好現象。
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最不能粗心大意、留下人證。
吳名世的眼神一沉,手伸進薄外套口袋裡,下意識的抓緊槍。眼下他有兩個選擇:滅口,或者最後一次扮演「代課老師吳名世」。
遲疑了兩秒鐘之後,吳名世緩緩開口。「對不起,宜如……」
「你現在對不起有屁用?」王宜如淒厲大吼,「我們家是大家族耶!不像你是從小就父母離異、家庭不健全,孤家寡人的不知道什麼是家庭溫暖;我喜帖都發出去了、親戚朋友大家都到了,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你竟然給我逃婚?你算是什麼東西啊!你要我怎麼做人?要我面子往哪裡擺?」
「真的很抱歉……」吳名世原本要掏槍扣扳機了,但在最後一微秒卻心念一轉,決定給這個女人一個交代。他深呼吸一口氣,緩緩的說:「我心裡一直糾結著很痛苦,考慮到最後只有傷害妳了……但我實在沒辦法和妳結婚。不是妳不好,是我的問題……」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王宜如衝上前先甩了吳名世一巴掌,「不要告訴我什麼你還愛我,你是不是男人啊?一個男人可以不帥、可以窮、可以有桃花,但不可以沒有責任感!你的責任感被狗吃了嗎?你這個負心漢 ……」
「宜如,我逃婚並不是因為懼怕婚姻。」吳名世的聲音同樣柔和,但隱隱透出殘酷,「是因為我其實沒愛過妳。」
王宜如先是愣了,然後惱羞成怒的吼叫,「騙子!薄情寡義的現代陳世美!」她抄起任何在伸手範圍之內可以拿得到的東西,開始對著吳名世亂丟亂砸,「你逃婚不但傷害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也讓我對你的感情沒了!我不會原諒你的!你給我聽好了,今天是我甩你,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吳名世俐落的躲開了王宜如的攻擊,但廚房裡電鍋、果汁機、烤箱、微波爐等小家電都被砸壞,玻璃窗也破了,碗盤更是碎了一地。
沒能傷到吳名世,王宜如更氣瘋了,她尖聲嘶吼:「老娘和你拚了……」
還沒說完,早就忍無可忍的李志勇終於逮到機會,已經捲起袖子、衝上前要替王宜如出氣。「有沒有搞錯?一定是在外面劈腿不敢承認吧?」他揮了一拳,吳名世輕鬆閃開了。「像你這種豬頭小孬孬,宜如讓你吃那個馭夫丸是對的!」
「你說什麼?」吳名世雖然不明白對方的言下之意,還是頓時警戒;他皺起眉頭,迅速的以左手反抓住李志勇的衣領,往上提起將他往旁邊重重一摔。「什麼丸?」
李志勇根本沒預料到吳名世會有這樣的身手、一下子傻掉了,反應不及的像個笨重沙包似的背部先撞到冰箱、然後跌坐在地上。王宜如驚嚇的尖叫起來。「啊──殺人啦!阿世你在幹什麼?不要傷害志勇!」接著,王宜如更衝上去,對著吳名世的手臂亂拉亂捶,「你們不要為我打架!」
吳名世臉色鐵青的擋開王宜如的花拳繡腿,「別鬧,女人!你們最好給我說清楚!」他露出凶狠的目光,膝蓋往李志勇的腹部用力一頂,李志勇痛得彎下腰,口中哇哇大叫;王宜如從沒看過吳名世這副模樣,更是嚇壞了。
「放了他!」
「饒了我!」王宜如和李志勇同時求救。
「給我說……」吳名世哪裡還理會,又要再出拳的時候,突然間,他隱約聽到冰箱後方傳來「喀」的一個簡短脆聲,好像是卡榫或某種器械機關的的聲音,例如引信。
吳名世的動作停住、耳朵豎了起來。基於職業本能,他對於這一類的聲音非常敏銳。他隨即恢復理智,神情也沉穩下來,冷靜而嚴肅的說:「你們都閉嘴,現在給我聽好──」他簡潔清晰的指示:「王宜如小姐,妳的提包裡有小化妝鏡,拿出來、伸進冰箱後面,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李志勇先生,你維持現在的姿勢、絕對不准動!」
聽到吳名世連名帶姓的叫名字,王宜如頓時傻愣了,「阿世……」
「快!」
王宜如遲疑兩秒之後,乖乖的從提包中拿出攜帶用的長方形化妝鏡,走到冰箱旁邊,將鏡子從後面的縫隙伸進去,「我現在是要看什麼?」
「任何奇怪、不該存在的電子器材之類。」
「什麼電子器材……」王宜如口中疑惑地重複,手上的鏡子從冰箱後面由上到下很快地移動了一遍,「怎麼可能會有……啊!」
才說著,她真的從鏡中看到大約離地一公尺左右的位置,有個很像小電子鐘那種計時器的東西,上面有幾
個數字正迅速的閃動著。她嚇了一大跳,鏡子從手中滑落到地上。「阿世,那是什麼?」
「安靜!」吳名世斥喝一聲,手從李志勇身上移開,但依舊要求他絕對不要動。接著,吳名世從料理臺上抽了一把長麵包刀,很快的來到冰箱旁,將麵包刀伸進冰箱後方的空隙,藉由刀身的反射中看到了那個計時器,只剩下兩分半鐘的倒數。
很顯然的,是炸彈。
吳名世心中暗叫一聲糟,很快地趴在地上搜尋了一遍,看到幾條不知名的電線巧妙的連接進冰箱門軸的隙縫。他猜測是有人在冰箱裡安置了炸藥,並且是雙重引爆設計:只要一開冰箱門就會引爆,或者就算不開冰箱門、只要冰箱受到衝擊而搖晃,就會啟動倒數計時器,同樣會爆炸。
是職業手法。
吳名世要李志勇慢慢站起來,離開冰箱。「王宜如小姐、李志勇先生,兩位聽好。」吳名世沉穩而堅定地說:「對於逃婚的事,我不想再多解釋什麼。王宜如小姐,很抱歉傷害了妳。這位李志勇先生看起來是個好人,妳跟他一起絕對會比較幸福。」
王宜如嚇壞了,整個呆掉。「阿世,你在說什麼……」
「我不是妳想像中的那個人,妳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吳名世以命令的語氣,冷酷地說:「李志勇先生,請你現在帶著王宜如小姐離開這個房子,越快越好!你們有一分鐘的時間,如果還想活命的話!」
「阿世,那你呢……」
「不用管我!」吳名世厲聲喝斥,「還不快走!」
李志勇嚇壞了,哪裡還敢多猶豫,馬上拉著王宜如飛也似的奔逃。他們兩人驚惶失措的跑出大門、還來不及到達停車的地方,突然驚天動地的轟然聲響,他們被巨大的爆炸波震到撲倒在地,頓時一陣黑煙沖天砂塵瀰漫,不知名的雜物、石塊和玻璃碎片飛射四濺出來,而沿街停放的車子防盜器也受到影響而嗡嗡嗚嗚的亂響。
「……」當王宜如從驚嚇中稍微鎮靜下來,回頭一看,屋子已經坍塌而且一片瘡痍。「阿世?」她並沒看到吳名世跟著他們後面離開,她根本不確定吳名世是否也逃出來了;事實上,她再也沒有見過吳名世。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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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逃出了費薩爾的地盤,吳名世卻不敢掉以輕心,一路謹慎而警戒,除了必須確認後頭真的沒有追兵跟蹤,更要提防在街角路口不時可見的監視攝影機;他甚至盡可能的刻意避開經過表面會反射的物體,例如鏡子、玻璃窗或金屬門之類,以免在無意中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他不能搞砸任何一步。到了這個關頭,他沒有任何失誤或犯錯的空間。
因為身上還帶著傷:胸肩交接處的槍傷讓他的右臂虛軟無力,而上腹的刀傷更隨著動作而拉扯得隱隱作痛,讓吳名世沒多久就開始氣促、冒冷汗,也漸覺暈眩。但他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繼續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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