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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第一章
寧靜的小山村被朝霞籠罩。
天空盡頭的餘白衝破雲層，恍若碎金灑在孩童們身上，泛著耀眼的明亮。
幾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穿著灰色布衣，小聲嘀咕著。遠處，一個梳著兩條小辮子的六歲女孩挽著空籃子小跑著前進，她身材渾圓，小肥腿不停移動著。
女孩叫做李小芸，是李家村村長的小女兒。李小芸跑累了，氣喘吁吁地坐在樹下休憩片刻。昨天晚上，她纏著哥哥、姊姊一起去山上看日出，卻因為太興奮睡不著，最後沒爬起來。
但願小花姊姊不會怪她貪睡。李小花是李小芸的雙胞胎姊姊，兩個人原本長得一模一樣，漂亮可愛，可是去年李小芸生了一場怪病，大夫開了好多中藥，她的身體彷彿吹氣球似的變得渾圓，往日裡圍在她身邊獻殷勤的小夥伴們一哄而散……
咚咚咚！調皮搗蛋的男孩子們從大樹後跳出來，嚇了李小芸一跳。
他們撿起石子往她身上扔，嚷嚷著。「李家大胖妞，看我的無敵彈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狗子你稍微輕點，前年你娘還說要讓村長家丫頭給你做媳婦呢。」
二狗子滿臉通紅，目光不善地看向坐在樹下的李小芸，厭惡道：「胡說什麼！誰會娶這個醜八怪，我娘是讓我娶小花！」
「小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吧，小花那是要嫁給縣城裡體面人的！」
李小芸垂下眼眸，豆大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曾幾何時，她和小花同樣是村裡雙花，短短一年而已，卻變得物是人非。
小花依然是村裡小子們心中的神仙妹妹，她則成了眾人調侃嘲諷的對象。可是胖又不是錯！李小芸握緊拳頭，告訴自己不哭，哭有什麼用！
「哎呦呦，二狗子你媳婦被你欺負得要掉眼淚啦。」眾人繼續起鬨。
二狗子臉上發熱，盯著李小芸胖嘟嘟的圓臉蛋，越發覺得礙眼起來，忍不住跑上去踹她一腳，故意凶道：「打死我也不會娶妳這個大胖子！讓妳家死了這條心吧！」
李小芸咬住下唇，渾身發抖。
村東頭李大夫曾經說過，狗咬妳一口，妳難道還要咬回去嗎？世人多看重外在，所以妳才更應該修身養性，視旁人如糞土。
「哎呀，醜八怪發怒啦！」
「快跑，小心她大哥過來。」
臭小子們一溜煙就沒了影，李小芸擦了下眼角的淚水，她大哥才不會出現，他們都陪小花去看日出了，沒人會想起她。
沒有人……
李小芸獨自來到小溪邊，洗淨布滿塵土的小腿。她盯著清澈的河水發呆，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哪裡醜。
一切都是因為胖嘟嘟，才會把原本大大的眼睛擠小，尖尖的下巴不復存在，變成肥臉雙下巴……是有些慘不忍睹。
前些日子全家人去縣城姑姑家玩耍，姑姑的妯娌抓住小芸的錯處諷刺姑姑，從此姑姑就再也不讓她去了。好像肥胖會傳染，眾人將她當成瘟疫躲著。
「嗚哇……」
李小芸嚇了一跳，什麼聲音？
她扭過頭四處張望，在不遠的大樹下發現了一個娃娃！
娃娃年約三歲，生得可真好看，皮膚白白的，渾身肉肉的，此時正睜著渾圓大眼睛盯著她，目光裡隱隱透著幾分不屬於這年齡的謹慎。
李小芸走過去捏了一下孩子的臉蛋，不由得笑出聲，好嫩呀！她左右張望，空無一人。
「有人嗎？」大叫一聲，沒有回音。
她蹲下來，發現因為太胖了所以蹲不住，索性坐在地上，對著娃娃說：「你一個人嗎？怎麼會在這裡……」
娃娃也有些疑惑，皺了下眉頭。
李小芸見他努力揮舞著小手臂，結果卻什麼都做不了，不由得失笑。她伸手把他抱起來，抱怨道：「好沈啊，你可夠胖的。」
娃娃嗚嗚了兩聲，彷彿諷刺她更胖似的。
李小芸因為自己胖受人歧視，所以對胖娃娃心生好感。「你餓了吧，我先帶你回家。」
娃娃又嗚嗚了兩聲……
「你放心，我爹是村長。知道什麼是村長吧？就是一村之長！」
「這條小溪晚上會有野獸，所以你老實和我回家吧，讓我爹安置你。」李小芸抱著他一會兒就有些承受不住，於是使勁趕緊跑回家。
她走到家門口，再也撐不住地把娃娃放在地上，叮囑道：「老實待著，我讓爹過來抱你。」擦了下額頭汗珠，走了兩步又停下。
屋子裡傳來陣陣笑聲，全是熟悉的聲音，爹、娘、大哥、二哥，還有小花姊姊。
小花模樣不僅漂亮，聲音還特別好聽，姑姑可喜歡她了，嚷嚷著過兩年就把小花接到縣裡面，不讓她成為村姑。
什麼是「村姑」其實李小芸並不清楚，但是應該不是好話。因為討人厭的二嬸嬸說她注定只能當村姑，還是沒人娶的村姑！所以李小芸有個志向，就是一定要變瘦！然後嫁出去，不當留在家裡的賠錢貨。
李小芸小跑著進了屋子。「爹爹、娘……」
眾人因她的突然闖入，氣氛一下子變得沈默起來。
「咦，小芸妳起床了？」小花率先開口，站了起來。
李小芸盯著姊姊笑靨如花的臉，心裡難受極了。原來她的存在感已經這麼低了？連出過門都無人知曉。
「李小芸！妳這是野去哪裡了，新裁好的衣服都髒了！」
其實所謂新衣服也不過是用姑姑家舊衣服的料子重製的而已，上好的新料子根本沒她的份，全都留給小花做衣服。
李家娘親盯著狼狽的李小芸，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道：「妳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我說過多少遍了，不要老出門，幫我分擔下家事！」
李小芸暗叫糟糕，不敢開口，低著頭被娘親責駡。
「妳姑姑來消息了，明日大家一起進城，到時候無人看著妳，可不能鬧出什麼亂子。」
李小芸原本興奮的心情聽到「無人看著妳」，便曉得爹娘這次還是不肯帶她去。她突然很想哭，都快懷疑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了。
「好了，少說兩句吧。」李爹爹終於開口，這家裡爹算是最疼她的人，雖然尚不及小花姊姊半分，但是李小芸已經很感動了。
她同家人說了一會兒話，才猛然想起被扔在外面的娃娃，急忙拉扯爹爹的袖口。「爹爹，我在小溪邊發現個娃娃，生得好漂亮呢！」
全家人頓時愣住，李小芸怯懦地低下頭，她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良久，李家娘親爆發道：「妳一天到晚到底在幹些什麼？家裡養妳一個賠錢貨還不夠，上哪裡又弄出個孩子！」
李爹爹瞪了她一眼。「好了！事已至此，我去看一下。咱們村地處偏遠，就這麼點人，不應該平白無故出現孩子的。」
李家娘親狠狠拍了下李小芸肩膀，她紅著眼眶，咬著嘴唇帶爹出去──
家門口，居然沒有娃娃！
她心裡才咯噔一下，耳朵就被娘親揪了起來，大罵道：「小小年紀，還學會騙人了！」
李小芸強忍著淚，四處張望，看到她家大黃狗正叼著娃娃到處亂竄。
她急忙指過去。「爹爹！在那兒呢，快抓住大黃。」
她爹愣住，快速跑過去，李小芸擔心娃娃的安危，也掙脫了娘親的手臂衝了過去。眼看著大黃就要「親吻」娃娃的臉蛋，李小芸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胳臂被大黃咬了一口。
李家娘子果然嚇傻，大步走過去打了李小芸好幾巴掌。「妳瘋了嗎？妳這個死孩子！」回頭喚來兒子。「大郎，快去找李大夫！」
她臉色煞白，瞪著眼睛罵道：「我怎麼生了妳這麼個不省心的傻子！」
李小芸流著眼淚，此時此刻她竟能感受到娘親的著急。
李村長抱住娃娃仔細端詳，見他腰間佩戴翡翠玉墜，通透潤滑，不由得陷入沈思。這孩子一看就大有來頭，為何會出現在李家村？他尚不及釐清思緒，遠處就來了大夫。
大夫是李家村唯一的秀才，名叫李邵和。他參加過科舉，後娶了京城一名藥商的女兒，最終沒當成官卻成了大夫。藥商女兒身體不好，幾年前過世，李邵和從此心死，回到村裡過上隱居生活。
「快把孩子抬到屋裡，被狗咬傷能死人的。」
李爹爹一聽腦中一片空白。
李邵和掃了一眼村長懷裡的孩子，愣了片刻道：「這孩子生得可真好。」
「是呀，小芸在溪邊撿到的娃兒，我瞅著像是大戶人家的子嗣。」
「哦。」李邵和盯著孩子看了一會兒，開口道：「那麼稍後派人去溪邊看看吧，若是找到孩子的家人，就把孩子還給人家。不過要是無人來認領，村長打算如何呢？」
李村長遲疑了片刻，說：「其實咱村近年來留守的男丁越來越少，也不差一張嘴，要是真沒人要這娃娃，怕是很多人家都樂意養他呢。」
李邵和嗯了一聲，忽地抬起頭。「村長，其實我也算孤家寡人，不如把孩子寄養在我名下，也省得村裡老人們老惦記著我過繼嗣子的事情。」
村長皺眉看向他。「邵和，你那麼年輕……真的不打算……」
「不打算了。」李邵和微微一笑，蒼白的臉上泛著陽光般的柔和。
「可是我上個月收到京城來信，岳丈大人身體欠安，我怕是要去一趟京城，所以孩子還得煩勞村長幫忙照看些時日。」
李村長聽後連忙點頭。「哪裡的話，小芸的命都是靠先生救治回來的，我早就當先生是一家人了，你且放心進京吧。」
李邵和唇角揚起，眼睛亮了一下，同村長進屋給李小芸診治。
李小芸咬著下唇，手臂處疼得要死。
她本有些埋怨地看向旁邊躺著的白淨娃娃，發現他正睜著無辜的黑眼珠滴溜溜盯著她，唇角彎彎，煞是可愛，不由得心底一軟……
後來眾人沿著小溪尋找，皆未見娃兒家人，娃兒對自己的來歷身世更是一問三不知，於是便由李大夫收養了，還給男娃娃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做李桓煜。他親自教養了李桓煜一個多月後獨自上京，將小不點寄養在村長家。
李桓煜生性害羞，誰都不找，只親近李小芸，於是李村長索性把小不點扔給她。
春天將臨，哥哥們帶著李小花一起去摘果子，李小芸也想去，起了個大早在門口等候，李桓煜也追出來，兩隻手緊緊抱著她的胳臂。
李小花皺著眉頭看向他們。「小芸，妳留下來照看煜哥兒吧。他現在是李大夫的兒子，爹爹說萬不可出了事情。」
李小芸可憐兮兮扭過頭看向大哥。「我……我也想去……」
李家大郎和二郎對視一眼，道：「小芸，煜哥兒不找別人，妳留下來看孩子吧；否則……否則我們還要留著人看著你倆……」
李小芸咬住唇角，心裡不由得嫌棄李桓煜累贅……
這一天，二狗子和李三又聚在一起瞎混，李三調侃小夥伴道：「二狗子，聽說你家胖妞撿了個男孩回家，莫不是打算留著當夫君？」
二狗子拍了下他的腦門道：「別跟我扯李小芸，我說過一百遍了我要娶李小花！」
二狗子生得高頭大馬，是村裡孩童中的小霸王。他爹則是四處闖蕩的生意人，在外面也買了宅子；若不是他奶奶在村裡住慣了，死活不肯走，他或許已經是縣城人了，這不，爹說過不久要帶他四處闖蕩、見見世面呢。
「咦，那不是李小芸和她撿回來的奶娃子嗎？」
只見李小芸憤怒地盯著跟在身後的小弟弟──她唯一的閨中密友李翠娘約她玩耍，李桓煜偏偏不肯放過她，緊隨其後。
李桓煜不清楚李小芸生什麼氣，見她停下腳步，便迷迷糊糊站在原地，白淨的小臉在陽光下散發著令人嫉妒的光芒。
真討厭！李小芸心裡嘀咕一聲，她當初幹麼把他撿回家？和他站在一起，自己的模樣又更醜了！
她想擺脫李桓煜，便說謊道：「小不點，你不要老跟著我，乖乖回家等著，我去蘭姊姊家給你拿糖吃？」
蘭姊姊名叫李蘭，是村裡的寡婦，靠著繡活自給自足。
李桓煜瞪著眼睛思索著。他臉蛋圓潤，身材瘦弱，走路卻很穩。不愛說話，平日最多就是嗚哇幾聲，或者說幾個李大夫教他認識的單詞。李小芸覺得他挺笨的，因為她一歲多就可以說長句子了。
李桓煜好像明白「蘭姊姊」等於好吃的，想了片刻點點頭，直接坐在地上。
「你別在這裡等啊，趕緊回家！」村子不大，人口簡單，李小芸不擔心他會走丟。
李桓煜皺著眉頭，見李小芸凶他，委屈地掉頭往回走。
李小芸總算搞定跟屁蟲，轉身開開心心去找翠娘……
二狗子和李三見李桓煜一個人往家走，急忙跑過去攔住他。
兩個壞小子把他抱起來扔到大樹後面，還不忘用繩子捆住李桓煜的小手腕，讓他跑不掉。
「二狗子，這樣好嗎？」李三有些害怕。
「怕什麼，不過是讓他在樹下等他姊姊而已。」
「到時候村長生氣了怎麼辦？還有大郎！」李家大郎是村裡很能打的，小孩子都怕他。
二狗子瞇著眼睛冷哼一聲。「那也怪他們家胖妞不好好看孩子！」
「可是你要娶小花呀！」
二狗子一怔，想起李小花，不情願地把繩子解開，凶道：「李小芸若要回家這裡是必經之地，你在這裡等她，懂不懂！」
李桓煜眨著大大的眼睛，迷惘地看著兩個大哥哥。
「這娃娃好可愛呀……」李三忍不住叫出聲，他們家幾個男孩生得都跟黑皮蛋似的。
「哪裡可愛了！長大了也是小白臉。」二狗子自認是村裡最帥氣的男娃娃，才不想被個小娃娃搶風頭，撇撇嘴不屑地說著。
李小芸的小夥伴李翠娘性子柔和，她外祖母家在縣城裡，遠比李家村裡的人家富裕得多，她又是家裡唯一的女孩，所以頗受父母疼愛。
兩個人嘰嘰喳喳說了好多話，最後才戀戀不捨地分開。
李小芸回家後，四處尋找，怎麼不見跟屁蟲呢？
「小芸，快去把弟弟抱過來吃飯了。雖說多個孩子不過是多雙筷子，但妳爹倒好，早中晚都要給他弄顆雞蛋，一顆雞蛋在鎮上賣一文錢，合著我一天光雞蛋就倒貼三文錢！」
李小芸心虛地低下頭，根本沒聽進去母親的抱怨，滿腦子閃過一句話──李桓煜不在家！
他居然沒回家?!天啊！
她急忙轉身跑回小屋子亂翻一通，連個人影都沒有！
「小芸？」
李小芸臉色煞白，唯唯諾諾地進大屋吃飯，說謊道：「弟弟睡了，一會兒我再餵他。」
李家人倒是沒懷疑什麼。
夕陽西下，李小芸害怕地沿著小路喊道：「李桓煜！」
「李桓煜，我是姊姊，我給你帶好吃的了。」
李小芸繞了一圈沒見到人影，猛地想起兩人分開時的大樹，遂趕緊前往，果然發現了睡著的弟弟，一時間淚水決堤，使勁打了他一下，抱怨道：「不是說讓你回家等嗎？」
李桓煜睜開眼睛，哭了起來。白淨的臉蛋因為一下午的曝曬布滿了紅色顆粒，是曬傷的疹子。
李小芸心裡有些內疚，用盡全身力氣抱他回家，給他熱了蛋羹吃。
她倒了熱水，把李桓煜脫光了擦拭。近來天氣漸熱，在太陽底下站久容易生出痱子，李桓煜又在外面待了許久，慘況可想而知。
李小芸盯著李桓煜白皙皮膚上的大片痱子，像是一根根小針扎著自己……真是心疼死了！
她望著李桓煜依賴的目光，垂下眼眸，一邊給他擦拭身體，一邊小聲道歉。「小桓煜，翠娘說下次來我家幫著帶孩子，我不會再輕易扔下你了。」
李桓煜眨了眨眼睛，看著她良久，道：「二狗……壞。」
李小芸一怔，以為自個兒聽錯了。「二狗？」她仔細一琢磨，明明看著弟弟往回家方向走了，為什麼又回到大樹邊？
「是不是二狗子把你帶回大樹下的？」
李桓煜認真地點了下頭，小眉頭皺了起來，奶聲奶氣道：「二……壞。三……壞。」
他吐字不清楚，李小芸卻可以立刻聯想到李三，他是二狗子的小跟班，什麼壞事都少不了他們。
她胸口處莫名湧出一股正氣，攥拳道：「小桓煜，下次看姊姊給你收拾他們！」她也不清楚哪裡來的底氣，反正在李桓煜清澈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就強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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