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璞全集‧小說‧十四
這些不成熟的作品,
不該跟那不成熟的感情一起埋葬掉麼!
畢璞從事文藝創作一甲子,為臺灣五、六○代最重要女作家之一。文筆清新簡潔,寫之有物,不論小說或散文,均感人至深,尤其散文作品對於當代社會現象的關懷,平淡中蘊含哲理,影響了當時文藝青年。因此將選出畢璞一生中最好的作品重新編校出版,讓讀者重新回味閱讀帶來的感動。
徐羽的內心洋溢著想將樂曲傾訴而出的衝動,他依然喜愛著文學,但是他現在深陷在音樂的魔力中,為此,他特地抽出微薄的生活費,找到鋼琴老師授課。
替他授課的阮老師溫柔纖細,阮老師的女兒寶媛則宛如春天的小鳥,活潑動人。雖然不知道為何寶媛喜歡纏著他問東問西,但是他因此獲得「交換」,以每天教授寶媛一小時英文的代價,換取逃出叔叔家那間緊湊的房間,以及學習鋼琴的機會。
只是當他看到阮老師的戀人時,內心湧起的那股情緒,卻是複雜得讓他沒辦法再繼續待下去。
全書收錄〈漢斯與我〉、〈泥淖〉、〈歌星的媽媽〉、〈芙蓉〉、〈再見!秋水!〉等十一篇中短篇小說,故事中的人物在不同時代都有各自的追求,而這些追求也會擁有各自的結果,無論是否得到了自己最珍重的想望。
作者簡介:
畢璞
本名周素珊,原籍廣東中山,嶺南大學中文系肄業。
民國卅八年來台後,歷任《大華晚報》、《徵信新聞報》(中國時報前身)家庭版主編、《公論報》副刊主編、《徵信新聞》家庭版主編、《婦友月刊》總編輯等職,現已退休專心從事創作。
從事文藝創作一甲子,作品橫跨散文、小說、兒童故事、雜文、評論、傳記等,也翻譯過英美的文學作品。
已出版的著作有《故國夢重歸》、《風雨故人來》、《寂寞黃昏後》、《心燈集》、《秋夜宴》、《綠萍姊妹》、《無言歌》、《清音》、《春花與春樹》、《明日又天涯》、《畢璞自選集》、《老樹春深更著花》、《有情世界》等三十九種。作品亦曾選入國中國文課本中。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吳宏一:臺灣學者,歷任臺灣大學中文系教授、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及香港城市大學中文、翻譯及語言學系講座教授。
封德屏:現任文訊雜誌社社長兼總編輯、台灣文學發展基金會執行長、紀州庵文學森林館長。
名人推薦:吳宏一:臺灣學者,歷任臺灣大學中文系教授、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及香港城市大學中文、翻譯及語言學系講座教授。
封德屏:現任文訊雜誌社社長兼總編輯、台灣文學發展基金會執行長、紀州庵文學森林館長。
章節試閱
穿黃衣的女孩
一隻小小的黃蝴蝶在草叢間飛舞著。不遠處,幾株杜鵑花已在怒放,一叢白的,兩叢紅的,花雖不美,遠看卻給人一種燦爛之感。小小的黃蝴蝶對杜鵑花似乎並不感到興趣,卻原來草叢中已綻放了星星的小紫花。綠草、紫花、飛舞的黃蝴蝶……窗外的春光正好,而窗內依然死氣沉沉。這裡面,五十八歲的康教授,禿頂,戴著老花眼鏡。四十三歲的秘書麥小姐,戴著深度的近視眼鏡,穿著深藍色的旗袍。而二十五歲的助教小馮,並沒有給這間系主任辦公室增加一絲生氣,因為他也戴著近視眼鏡,穿著黑色的毛衣,而且他還是一個不喜歡笑的人。
小小的黃蝴蝶輕盈地飛舞著,當它飛到康教授的窗前時,康教授忽然從他的德文書上抬起頭來發現了它。他對著它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就轉過頭去對他的兩個同事喊:「你們看,一隻黃蝴蝶!」
沒有人去看黃蝴蝶,相反地,麥小姐和小馮卻彼此交換了驚訝而帶著憐憫的一瞥。一隻小蝴蝶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可憐的系主任,一定是工作得太累了!
康教授並沒有注意到他們臉上的表情,在他的眼中只有黃蝴蝶。他對著它凝視著,凝視著;漸漸的,他連黃蝴蝶也看不見,他看見了一個穿黃衣的女孩。
長長的、柔軟的黑髮在背後飛揚著,頭上束著一根寬寬的黃帶子。她的衣衫是掬取春日的陽光織成的,黃得那麼嫩那麼鮮,像春杏的皮,又像剛剛打開殼的雞蛋黃。衣衫是鬆鬆的、短短的,裹住她苗條的、青春的胴體,露出了修長的腿。兩條雪藕似的臂膀也完全裸露在外,右臂輕快地擺動著,左臂卻抱住了一疊洋裝書。
她的步履好輕盈,輕盈得像一隻蝴蝶。從巷底走到巷口,康教授走得很吃力才勉強跟在她後面四五步的距離。啊!請不要誤會,我不是個盯梢的登徒子,我只是禁不住要欣賞她的美。她是誰?我從來沒有見過她,是新搬來的鄰居嗎?她是個大學生,假如是我們學校的就好。那麼我們可以天天同車了。要是我的學生就更妙,現在我雖然還看不到她的臉,但我相信她一定很美,上帝不會笨得把一張平凡的臉配在這樣一個胴體上的。
走到巷口,她匆匆趕上一部正要開行的公共汽車。康教授氣喘喘地站在那兒拭著額上的汗,感到十分失望:她不是我們學校的。當他搭上了他自己那線公共汽車時,還是喘個不停。一個揹著書包的小學生站起來要讓位給他,他卻紅著臉從人叢中擠到前面去。我是怎麼搞的?老都老了,三十年來不近女色,為什麼忽然間對一個路上碰到的女孩子著了迷?而且還要胡思亂想?
他不許自己胡思亂想,但是那天在講課時卻錯誤百出。
那已是十天前的事。近十天以來,只要是他第一節有課,就都在巷子裡碰到那個穿黃衣服的女孩子。不過他不知道她住在哪一間屋子裡,這巷子裡一列都是同式的公寓,一個門口就是八戶人家。她幾乎天天穿著黃色的衣服,有時是一身的黃,有時是白衣黃裙,有時是黃衣白裙,而且總是黃得那麼嫩,那麼鮮,使人聯想到陽光,初升的滿月,還有春天原野中的小黃菊。黃色是光明和青春的象徵,她是青春的女神嗎?我的青春呢?
終於,他看到她的臉了。那正是他想像中的臉。小小的,下頦尖尖的,有著象牙色皮膚的,玉女型的,像觀音大士,也像瑪利亞。她跟他的想像,跟她主人的胴體是那麼配合,配合得完美無疵。他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竟然起了膜拜之念而不敢正視。是的,她是個女神,是個青春的女神。但是,我的青春呢?我那逝去了三十年的青春在哪裡?假使魔鬼真的能夠使我重獲青春,我真的寧願把靈魂出賣。
那天,他大發慈悲地把德文文法的考試延期,特別為他的學生們上了一課歌德的悲劇《浮士德》,贏得了學生們的鼓掌歡呼。
我的青春遺留在德國的漢堡,遺留在安娜的記憶裡。
康教授揉揉眼睛,小小的黃蝴蝶飛走了,穿黃衣的女孩不見了,他聽見了上課的鈴響。他對助教小馮說,他今天有點不舒服,不想上課,去宣佈給他們放一節假吧!
麥小姐好心地走過來問他,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買什麼藥來吃。他搖搖頭望著她那張平板的、脂粉不施的素臉說:「我只是有點累。假使你不介意,我到長沙發那裡躺一躺好嗎?」
「當然我不介意。康教授,您請便吧!我和小馮都覺得,您年紀大了,不應該太勞累的。」麥小姐是個心腸很軟的女人,說著,她覺得自己的眼眶已經有點濕潤。
一定是昨天晚上看書看得太久,睡得不夠之故,要不然,今天怎麼會這麼睏,眼皮這麼重?康教授躺在長沙發上才閉上眼,他那還沒有出賣給魔鬼的靈魂就逆著時光之河回到三十二年前;越過千山萬水,飛到漢堡去。
他彷彿覺得自己正和安娜手牽著手,在長滿了野花的草原上散步。安娜披散著一頭金髮,穿著一襲杏黃色的薄衫,在陽光的照耀下,像是一具金色的塑像。他凝視著她那雙湛藍如海的眸子,突然間,把她擁入懷裡,喃喃地問:「安娜,你願意嫁給我嗎?你願意做一個中國人的妻子嗎?」
「當然我願意。康,你知道的,我以做一個中國人的妻子為榮啊!」安娜也緊緊的摟著他,並且自動給他一個甜吻。
他高興得擁著她在草原上迴旋著跳起了華爾滋舞。他深深地愛著這個美麗的異國女郎,她是他同校的大學部三年級的學生,而他馬上就可修完博士學位了。當他剛入學不久,就發現了這個愛穿黃衣的倩影。多年來,他對黃色一直有著特別的愛好(是在潛意識中還想看小蘭嗎?他有時也會紅著臉為自己分析);所以,他一遇見安娜,就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著。何況,她更有著像璀璨的陽光一般的金髮和湛藍如海的雙眸!
然而,安娜卻無福氣做一個中國人的妻子。就在康通過了博士學位的考試不久,我們神聖的抗日戰爭就爆發。康是個愛國的熱血男兒,他放棄了母校留他任教的聘書,馬上束裝回國,準備參加抗戰工作。他對哭得雙眼紅腫的安娜說:「安娜,你等我一年好嗎?要是戰爭在一年內結束,我一定馬上趕回來和你結婚。一年後還不能回來的話,那就是我們沒有緣份了。」
安娜等了他兩年,他還不能重返漢堡;然後,歐戰也爆發了。從此,他們失去了聯絡,直到戰後的第三年,康才輾轉托人打聽到她的消息。她已在戰亂中嫁了一個年紀很大但是卻有能力保護她的人,現在已是綠葉成蔭子滿枝了。他黯然把一封準備寄去傾訴多年相思之苦的信撕得粉碎。在他的想像中,安娜的金髮一定不再璀璨,湛藍的眸子一定不再閃亮,少女時代的黃衫一定已不能再穿,發胖了的身軀恐怕只能繫著格子布的圍裙,一天到晚在育兒室和廚房之間團團轉吧?
女人一結婚生子就變了,變得現實,變得一點羅曼蒂克的氣氛都沒有。安娜是這樣,家鄉的小蘭也是這樣。他回到家裡的第二天,就去看小蘭。他的母親告訴他,小蘭早已嫁人了,還去看她做什麼呢?但是他還是去了,他忘不了這個青梅竹馬時代的伴侶。安娜是他長成後的情人,而小蘭卻是一個小男孩心目中初戀的對象啊!
走過幾條石板街,他找到了一間門前種著柳樹的紅磚屋。他敲了兩下門,一個面如滿月,正敞著衣襟奶孩子的少婦走出來,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用不怎麼禮貌的聲調問他找誰。這一天,他特地脫下西裝,換上家常穿著的中裝衣褲。
「請問這是小蘭的家嗎?」他有點尷尬地問。
「我就是小蘭。你找我幹嗎?」聲調還是很不耐煩。
「你是小蘭?怎麼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我就是康梁呀!」他歡欣地叫著。但是,他不敢正視她,她那敞開的雪白的胸脯令他不安。
「哦!原來是你!聽說你從外國回來,現在是個大人物啦!進來坐吧!」小蘭斜睨了他一下,臉上和聲音裡都帶著嘲弄的表情。
小小的屋裡佈置得很簡陋,兩個髒兮兮的孩子正蹲在地上玩石子,看見他走進來,都瞪大著好奇的眼睛。小蘭招呼他坐下,然後把懷中的孩子抱進房間去。一會兒,她捧著一杯茶出來,衣襟還是半敞著。她在他對面坐下,一會兒罵大的孩子,一會兒罵小的,就是沒有跟他說話。
他不安地坐著,偷偷地端詳著她的臉,怎樣也找不出小時那副俏麗可愛的樣子。他忽然害怕起來,我會不會找錯人了?這個正在發胖的、粗俗的女人,會是當年梳著雙辮,辮梢繫著黃色的蝴蝶結,穿著黃色碎花衣褲,跟他一起在山野中放風箏、採野花、捕蜻蜓的小女孩嗎?他記得:當年他曾經在心中暗暗發誓,將來長大了要娶她做妻子的;他也為她的黃色碎花衣褲而對所有穿黃衣的女孩發生好感。然而,假使他真的跟她結婚了,面前這個邋遢的、隨便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那麼,他將何以自處?
「小蘭,這些年來你都好嗎?」不能老是沉默下去的,他終於想出了這一句話。
「有什麼好不好的?反正我們窮人就是要過苦日子。」她白了他一眼,彷彿她現在的貧窮是他的責任。
「孩子們的爸爸,阿漢沒有在家?」他終於提到了她的丈夫,那個當年常常欺負他的野孩子。
「當然不在哪!男人大白天不出去做工,老待家裡幹啥?」又是一頓搶白。
他默默地站起身來,從口袋裡掏出他母親為他準備好的紅包,放在桌子上。「我來不及去買東西。這點小意思,算是我給孩子們的見面禮,請你收下。」說完,他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半個月之後,他再度離開家鄉,從此沒有回去過,初戀的甜夢從那天起就徹底的破碎了。在以後那麼多年的歲月裡,梳著雙辮,穿著黃色碎花衣服的鄉下小女孩的影子雖然偶而會閃過他的腦海;但是那個肥胖的、粗俗的、半敞著胸的女人,他卻從來沒有想起過。
初戀的甜夢破碎了,幾年以後,他青春的綺夢也宣告幻滅。他並不是一個癡心的、從一而終的情聖,這麼多年來之所以仍然獨身,只是由於曾經滄海難為水,眼界太高;而且,他對女人,也因為小蘭的大變而多少具有戒心。漸漸的,年紀大了,他已習慣於孤家寡人的生活;除了書本,他似乎不知道生命中還有其他的東西。
黃衣女孩的出現,像是漫漫長夜中的一道曙光;像是荒漠中的一塊綠洲;又像是他清修生活中撒旦對他的試探。他興奮,他歡暢而又惶惑。望六的人了,怎會為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女孩動心的?難道我這個東方二十世紀的浮士德真的遇到了魔鬼?不!不!黃衣女孩只是小蘭和安娜的影子啊!
在睡夢中,康教授夢到很多很多黃色的小蝴蝶在草原上飛舞。它們有的變成了梳著雙辮、黃色碎花衣褲的小女孩;有的變成了金髮飄揚的異國美女;還有的變成了手上抱著洋裝書、穿黃色迷你裝的大學女生。康教授變成了少年人,牽著一個黃衣少女(他不知道她是誰)在青春的原野上奔馳著,青春的活力在他的身體內奔流,他覺得自己也快要像蝴蝶那樣可以飛起來了。突然間,他和她奔到一個斷崖的邊上,下面就是波濤洶湧的大海。他一時止步不住,兩個人就像蝴蝶那樣飛了起來,然後,又像一片落葉似的往下墜,往下墜……
他在夢中驚叫了起來,嚇得一身冷汗。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安逸地躺在辦公室的長沙發上,一邊嘴角濕黏黏還殘留著一抹口涎,想來已睡了相當久。他有點難為情地坐了起來,看看錶,已是中午十二點半。同時,他又發現,麥小姐居然還坐在辦公桌後看書,還沒有下班。
「麥小姐,你怎麼還不回家去?」他一面用手帕擦著嘴角,一面大聲的問。
「呀!康教授醒過來了?剛才您在睡,我怕有人進來打擾,所以不敢離開。現在,我要去吃飯了。康教授也要回家去了吧?」麥小姐用手托了托鼻樑上的近視眼鏡,把手中的書收進抽屜裡。
啊!失去女性的關懷已經有三十年了。過去,恃著自己年富身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倒也沒有什麼不便。可是,如今已是個望六之人,假使一旦有了病痛,臥床不起,想喝一杯水恐怕都很困難啊!想不到,這位不苟言笑,面貌嚴肅的老小姐,倒也頗有人情味。
「麥小姐,你是不是要回家陪老太太一起吃中飯?」他問。他知道麥小姐是個出名的孝女,多年來都是與老母親相依為命。
「不,我家距離這裡太遠了,中午我一向就在這附近的小館子裡打游擊。」不知怎的,他覺得已入中年的麥小姐在說話的時候似乎還帶有少女的嬌羞。
「那──那麼,麥小姐,我──我請你吃一吃中飯好嗎?我下午有事,今天也不回家去。」他忽然變得口吃起來,而且還隨口撒了一次謊。
「那怎麼好意思?」麥小姐微微低著頭,眼鏡片後面閃耀著一絲喜悅的光芒。「還是讓我請客吧!」
「不要跟我爭。我年紀大,你應該讓我。」康教授站起來,用手指把頭髮梳攏了一下,又把領帶扯了扯,把上衣拉了拉。「麥小姐,我們走吧!」
窗外草叢中早已消失了黃蝴蝶的蹤影。青春的歡笑正活躍在校園裡,他們的年輕,使他感到忌妒和心疼。還好黃衣的女孩子不是他這家學校裡的學生,否則他真會把靈魂出賣給魔鬼的。他瞥了麥小姐一眼,深藍色的旗袍雖然並不悅目,但是卻表現出中年人的莊嚴和穩重。可不是,青春和黃衣早就不屬於他們這種年紀了。
穿黃衣的女孩
一隻小小的黃蝴蝶在草叢間飛舞著。不遠處,幾株杜鵑花已在怒放,一叢白的,兩叢紅的,花雖不美,遠看卻給人一種燦爛之感。小小的黃蝴蝶對杜鵑花似乎並不感到興趣,卻原來草叢中已綻放了星星的小紫花。綠草、紫花、飛舞的黃蝴蝶……窗外的春光正好,而窗內依然死氣沉沉。這裡面,五十八歲的康教授,禿頂,戴著老花眼鏡。四十三歲的秘書麥小姐,戴著深度的近視眼鏡,穿著深藍色的旗袍。而二十五歲的助教小馮,並沒有給這間系主任辦公室增加一絲生氣,因為他也戴著近視眼鏡,穿著黑色的毛衣,而且他還是一個不喜歡笑的人。...
作者序
長溝流月去無聲──七十年筆墨生涯回顧
◆畢璞
「文書來生」這句話語意含糊,我始終不太明瞭它的真義。不過這卻是七十多年前一個相命師送給我的一句話。那次是母親找了一位相命師到家裡為全家人算命。我從小就反對迷信,痛恨怪力亂神,怎會相信相士的胡言呢?當時也許我年輕不懂,但他說我「文書來生」卻是貼切極了。果然,不久之後,我就開始走上爬格子之路,與書本筆墨結了不解緣,迄今七十年,此志不渝,也還不想放棄。
從童年開始我就是個小書迷。我的愛書,首先要感謝父親,他經常買書給我,從童話、兒童讀物到舊詩詞、新文藝等,讓我很早就從文字中認識這個花花世界。父親除了買書給我,還教我讀詩詞、對對聯、猜字謎等,可說是我在文學方面的啟蒙人。小學五年級時年輕的國文老師選了很多五四時代作家的作品給我們閱讀,欣賞多了,我對文學的愛好之心頓生,我的作文成績日進,得以經常「貼堂」(按:「貼堂」為粵語,即是把學生優良的作文、圖畫、勞作等掛在教室的牆壁上供同學們觀摩,以示鼓勵)。六年級時的國文老師是一位老學究,選了很多古文做教材,使我有機會汲取到不少古人的智慧與辭藻;這兩年的薰陶,我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文學的死忠信徒。
上了初中,可以自己去逛書店了,當然大多數時間是看白書,有時也利用僅有的一點點零用錢去買書,以滿足自己的書癮。我看新文藝的散文、小說、翻譯小說、章回小說……簡直是博覽群書,卻生吞活剝,一知半解。初一下學期,學校舉行全校各年級作文比賽,小書迷的我得到了初一組的冠軍,獎品是一本書。同學們也送給我一個新綽號「大文豪」。上面提到高小時作文「貼堂」以及初一作文比賽第一名的事,無非是證明「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更彰顯自己的不才。
高三時我曾經醞釀要寫一篇長篇小說,是關於浪子回頭的故事,可惜只開了個頭,後來便因戰亂而中斷,這是我除了繳交作文作業外,首次自己創作。
第一次正式對外投稿是民國三十二年在桂林。我把我們一家從澳門輾轉逃到粵西都城的艱辛歷程寫成一文,投寄《旅行雜誌》前身的《旅行便覽》,獲得刊出,信心大增,從此奠定了我一輩子的筆耕生涯。
來台以後,一則是為了興趣,一則也是為稻粱謀,我開始了我的爬格子歲月。早期以寫小說為主。那時年輕,喜歡幻想,想像力也豐富,覺得把一些虛構的人物(其實其中也有自己和身邊的人的影子)編出一則則不同的故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在這股原動力的推動下,從民國四十年左右寫到八十六年,除了不曾寫過長篇外(唉!宿願未償),我出版了兩本中篇小說、十四本短篇小說、兩本兒童故事。另外,我也寫散文、雜文、傳記,還翻譯過幾本英文小說。到民國一○一年,我總共出版過四十種單行本,其中散文只有十二本,這當然是因為散文字數少,不容易結集成書之故。至於為什麼從民國八十六年之後我就沒有再寫小說,那是自覺年齡大了,想像力漸漸缺乏,對世間一切也逐漸看淡,心如止水,失去了編故事的浪漫情懷,就洗手不幹了。至於散文,是以我筆寫我心,心有所感,形之於筆墨,抒情遣性,樂事一樁也,為什麼放棄?因而不揣譾陋,堅持至今。慚愧的是,自始至終未能寫出一篇令自己滿意的作品。
為了全集的出版,我曾經花了不少時間把這批從民國四十五年到一百年間所出版的單行本四十種約略瀏覽了一遍,超過半世紀的時光,社會的變化何其的大:先看書本的外貌,從粗陋的印刷、拙劣的封面設計、錯誤百出的排字;到近年精美的包裝、新穎的編排,簡直是天淵之別。由此也可以看得出台灣出版業的長足進步。再看書的內容:來台早期的懷鄉、對陌生土地的神奇感、言語不通的尷尬等;中期的孩子成長問題、留學潮、出國探親;到近期的移民、空巢期、第三代出生、親友相繼凋零……在在可以看得到歷史的脈絡,也等於半部台灣現代史了。
坐在書桌前,看看案頭成堆成疊或新或舊的自己的作品,為之百感交集,真的是「長溝流月去無聲」,怎麼倏忽之間,七十年的「文書來生」歲月就像一把把細沙從我的指間偷偷溜走了呢?
本全集能夠順利出版,我首先要感謝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宋政坤先生的玉成。特別感謝前台大中文系教授吳宏一先生、《文訊》雜誌社長兼總編輯封德屏女士慨允作序。更期待著讀者們不吝批評指教。
民國一○三年十二月
長溝流月去無聲──七十年筆墨生涯回顧
◆畢璞
「文書來生」這句話語意含糊,我始終不太明瞭它的真義。不過這卻是七十多年前一個相命師送給我的一句話。那次是母親找了一位相命師到家裡為全家人算命。我從小就反對迷信,痛恨怪力亂神,怎會相信相士的胡言呢?當時也許我年輕不懂,但他說我「文書來生」卻是貼切極了。果然,不久之後,我就開始走上爬格子之路,與書本筆墨結了不解緣,迄今七十年,此志不渝,也還不想放棄。
從童年開始我就是個小書迷。我的愛書,首先要感謝父親,他經常買書給我,從童話、兒童讀物到舊詩詞、...
目錄
【推薦序一】老樹春深更著花/封德屏
【推薦序二】老來可喜話畢璞/吳宏一
【自序】長溝流月去無聲──七十年筆墨生涯回顧/畢璞
穿黃衣的女孩
漢斯與我
無塵的鏡子
泥淖
那快樂的一對
歌星的媽媽
韓教授的年輕妻子
芙蓉
只因為沒有哥哥
再見!秋水!
冷冷的月暖暖的燈
【推薦序一】老樹春深更著花/封德屏
【推薦序二】老來可喜話畢璞/吳宏一
【自序】長溝流月去無聲──七十年筆墨生涯回顧/畢璞
穿黃衣的女孩
漢斯與我
無塵的鏡子
泥淖
那快樂的一對
歌星的媽媽
韓教授的年輕妻子
芙蓉
只因為沒有哥哥
再見!秋水!
冷冷的月暖暖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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