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徵求有驚喜
第一章 規矩
香蘭一早起床，服侍林錦樓穿衣，待他出去練武，回來又躺了一會兒，便起來洗漱。待收拾完畢，林錦樓也回來，命丫鬟打水進來梳洗，換過衣衫，又叫擺飯。炕桌上片刻就擺滿了各色吃食。香蘭吃了些點心，喝了碗粥，林錦樓卻將桌上的吃食橫掃殘雲，末了又叫了碗湯，慢條斯理的灌下去。
飯畢，林錦樓親自給香蘭挑了件秋香色盤金的短襖，又命人拿赤金瓔珞項圈。香蘭忙道：“這都是太太小姐們才戴的，我戴著回頭惹太太不痛快，這又何必呢。”
林錦樓在香蘭臉上掐了一把，笑嘻嘻道：“傻妞兒，太太才不管這個，她好東西多得是，一個金項圈還看不進眼裡，這是給那群狗奴才看的。俗話說‘先敬衣衫後敬人’，太太院子那一窩個個都是人精，妳穿寒酸了回頭挨欺負。”
他親手把項圈戴在香蘭脖子上，撥弄著青玉上的穗子道：“這塊玉不夠油潤，聽說鋪子裡收上來一塊羊脂玉，奶白極了，回頭拿來給妳琢個物件兒。喜歡什麼樣子的，回頭告訴丫鬟，讓她們到外頭廊底下跟雙喜說一聲。”
他看香蘭還是低著腦袋，悶悶不樂的模樣，問道：“這是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兒？”
香蘭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只見林錦樓那張威嚴英俊的臉上居然含著笑，又連忙低下頭，小聲說道：“太太那兒……我不大想去……”
“為什麼？”林錦樓瞧著她有些怯怯的模樣，聲音也不自覺放柔了，去拉她柔白的小手兒，攥在手心裡，輕聲道：“太太讓妳去是抬舉妳，青嵐進門之前就跟過太太一段。妳這是入了太太的眼，她才想親自教。”
“我不想過去，在太太跟前我不自在，她不喜歡我，我知道……我也不想在她跟前添堵。”
香蘭一口氣說完，林錦樓半天沒吭聲。她低著頭心想林錦樓必然又要生氣，他那陰晴不定的性子實在讓人難以捉摸，大約又要罵她“不識抬舉”。
誰知林錦樓笑了起來，手指捏起她的小下巴，看著她黑瑪瑙一樣的眼睛，笑著說道：“別怕，今兒一早就打發蓮心去了，有頭臉的老嬤嬤，房裡體面的丫頭，都送了銀子過去，有她們照拂，太太再厲害妳也吃不了虧。實在不行還有爺呢，給妳撐腰。”
香蘭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林錦樓好似很得意看見她驚詫的神情，歪著頭說道：“爺這麼費心想著妳的事，妳這沒良心的東西總該長記性了吧？快說兩句好聽的。”
香蘭有些愣愣的，鬧不清林錦樓為何忽然為她做這些。與他相處這些時日，香蘭也多少明瞭林錦樓的性子，他歡喜上來，也會溫聲軟語的哄上兩句，可女人之于他便是茶餘飯後的消遣，他素來不會操心太多，他格外寵愛哪個，也不過是當成個順眼的玩意兒。他出手大方，又善揣測人性，每每討好都能搔到人癢處，倘若認不清自己身份，誤以為自己讓這位林大爺看得多重，其實是自取其辱。前頭折了青嵐，後頭又倒下了鸞兒和畫眉，香蘭格外警醒，她原本應付林錦樓便十分吃力，如今越發小心翼翼。只是林錦樓昨晚護住了她，今早又特地打發人去，她心裡顫了顫，有股說不明白的滋味。這霸王似的男人把她硬留在府裡，幾番交鋒讓她避他如蛇蠍，可是這人也是她在這黃金牢籠裡唯一的靠山。
林錦樓見香蘭神色呆呆的，不由“哧”一聲笑了，帶了三分輕佻，點了點香蘭的胸口，湊到她耳朵邊上，輕聲道：“感動了吧？今兒晚上想想怎麼謝我。”雙臂收緊，便親上去。
林錦樓胸膛堅硬火熱，香蘭被那鐵臂一箍，本能的有些驚慌，兩隻手握成拳頭抵在他胸口，躲不及便讓他親上了嘴。
前幾日林錦樓便想跟她親熱，奈何香蘭小日子來了，昨日又鬧了糟心事，也就壞了情緒。今天這一親，便勾起林錦樓心裡的火，不由又吸又吮，那話兒便硬了，手便往衣裳裡探。
香蘭吃了一驚，大力掙扎起來。
二人正拉扯間，忽聽見有人輕輕敲了敲外頭的門框，吳嬤嬤立在門口，微有些遲疑道：“大爺，太太……問香蘭姑娘怎麼還不過去。”
香蘭險些驚跳起來，趁著林錦樓一愣的工夫，用力掙扎開，滿臉盡是紅霞，往後退了好幾步，靠在妝臺上喘氣。
林錦樓深深吸了口氣，整了整衣裳，走到門口，撩開簾子道：“爺剛有話交代，耽誤了一會兒，勞煩妳來接。”
吳嬤嬤臉上頓時笑出一朵花兒，殷勤道：“‘勞煩’這兩字就生份了，我巴不得接她過去呢。”
林錦樓微微點頭，笑道：“爺倒忘了，妳跟她投緣得緊，原就總誇她來著。”
吳嬤嬤眯著眼笑道：“這是個可人疼的孩子。”
話音未落，香蘭便從屋裡走出來，林錦樓一把拽了她，道：“有事打發人去前頭找雙喜，今兒他留府裡，知道爺平日的去處。”
香蘭“嗯”了一聲。
吳嬤嬤越發笑開了，拉了香蘭的手對林錦樓道：“大爺只管放心吧，有我呢，委屈不了她。”又說了兩句，方才拉著香蘭去了。
二人到了院裡，只見有四個婆子正用一塊床板抬著鸞兒從屋裡出來。鸞兒仍是昏昏沉沉模樣，裹在被裡，頭上裹著布條，青絲都散下來，更襯得一張臉煞白，嘴唇幾乎沒了血色。書染站在一旁，繃著一張臉，神色淡淡的，瞧見香蘭和吳嬤嬤，微微行禮，隨後便將目光移開，身子也扭了過去。
那幾個婆子徑直抬著鸞兒出垂花門，書染也便跟著去了。
吳嬤嬤冷笑道：“鸞兒這蠢丫頭，不光害了自己，還連累了書染。可憐書染的英名，都葬送在她手裡了。書染為這堂妹可沒少費心，嘖嘖，只可惜，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幸虧大爺寬仁，換別的主子，這樣包藏禍心的丫頭指定拉出去賣了。”
香蘭看著書染的背影，歎了一聲：“鸞兒性子不好，可好壞全掛在臉上，算不得奸惡之人，也是可憐了。善惡一念間，有時候一念之差就難回頭了。”
吳嬤嬤道：“待會兒去太太那兒，有事就乖乖聽著便是了。太太刀子嘴豆腐心，心眼兒寬，除非太作死的，太太一向寬厚憐下。讓妳去的意思也是抬舉妳，嵐姨娘當初也是跟在太太身邊學過規矩，身份便大不同了……我早就說妳是個好命有福氣的人，果然不錯。”
香蘭微微一笑，帶著兩分無奈和苦澀，說道：“什麼命好命壞，半點不由人，湊合活著罷了。”
吳嬤嬤一怔，又輕聲道：“妳這話可別讓太太聽見，太太護短，她眼裡面大爺從頭到腳就沒有不好的地方，不瞞妳說，大爺這風流的病兒老爺也瞧不慣，剛聽說大爺在勾欄裡有相好那陣，氣得要請家法。太太立時就攔下來了，瞪著眼說道：‘兒子在外頭拼死拼活的，有個愛好怎麼啦？橫豎又不領家來！’老爺氣得直跳腳，最後到底背著太太打了大爺一頓。”
香蘭目瞪口呆。林長政一板一眼，乃士大夫典範，秦氏也是極端莊的，香蘭忍不住歎了一句：“真不知道他這性子像誰。”
吳嬤嬤撫掌笑道：“都說像老太爺，一個稿子裡出來的。”又絮絮道：“大爺就是脾氣太暴，妳沒事多哄哄他。”
二人一邊說著一邊走到秦氏住的院子，吳嬤嬤引香蘭走了進去。來到正房跟前，吳嬤嬤先挑開簾子進去，秦氏正在佛堂裡敲木魚誦經，抬眼見吳嬤嬤在門口，便道：“人過來了？”
吳嬤嬤道：“來了，正在外面。”
秦氏道：“帶到花廳去。”又閉了眼睛專心敲木魚念經。吳嬤嬤不敢打擾，悄悄退出來。她心裡雪亮，秦氏這般是要先殺殺香蘭的威風。如今大爺宅裡的女人，昨兒一晚上就去了兩位，剩下一個鸚哥又不得寵，唯有香蘭最得歡心，秦氏已下決心要收服香蘭，給個臉色實在算不得什麼。吳嬤嬤自然不願觸主子黴頭，出來對香蘭小聲道：“太太還在誦經，妳等一等吧。”
香蘭微微點了點頭。環顧四周，只見秦氏所住之處陳設極質樸厚重，不見一絲奢華，椅搭和桌圍皆是一色半新不舊的靛藍縷金的織錦緞。可再細看，卻能瞧出世家大族的底蘊來，那牆上掛著的《早春圖》乃郭熙名作，兩旁的對聯皆是杜環的真跡，長案上設一眉壽萬年寶石梅樹盆景，雖不大，卻滿目生輝，映亮了半個屋子。
吳嬤嬤將她引到一旁的小花廳，香蘭在椅上坐了，綠闌親手端了一盞茶到她跟前，笑著說道：“太太平日總要誦一會兒的，姑娘且坐這裡等等，一會兒就好了。”香蘭彎著嘴角應了一聲，枯坐了一回，聽得外頭隱隱約約傳來說笑聲，門簾掀開，林東綾和林東繡說著話走進來，見香蘭在屋裡不由一呆。
林東綾皺著眉大聲質問道：“妳怎麼在這裡？”
香蘭眉毛一挑，只做沒聽見。吳嬤嬤還在屋裡，忙道：“是太太讓香蘭姑娘過來的。”
林東綾“哼”了一聲，走進屋，遠遠的坐了下來。林東繡緊隨其後，卻扭過臉兒對香蘭笑了笑，透著十分的親熱。
香蘭一愣，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綠闌忙著給林家兩位小姐沏茶，又捧出螺鈿洋漆八寶盒裡，讓她二人拈裡面的蜜餞吃。林東繡坐定了，便對香蘭笑道：“總沒瞧見妳了。”
這話一出，林東綾大感詫異，立時去瞪林東繡。林東繡只裝沒瞧見，臉上依舊笑吟吟的。
香蘭暗道：“這四姑娘不是一向瞧我不順眼嗎，怎忽然轉性子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香蘭便彎了彎嘴角道：“四姑娘說笑了，我不愛出來逛，總見不到罷了。”
林東繡捧著茶碗笑道：“那趕明兒個我天天找妳去玩，妳可不准煩了趕我才是。”
林東繡是林家幾個女孩兒裡最有彎彎繞心思的，一向是慫恿別人出頭，坐收漁翁之利，香蘭不願與之深交，只微微笑道：“姑娘不嫌我悶就好。”
話音未落，只聽林東綾對吳嬤嬤道：“聽說妳大兒子近來出息了，脫了籍在大爺身邊當差，大伯娘說，許過了年就能提個官身，到時候把妳接回去享福。”
吳嬤嬤笑道：“都是托太太和大爺的福，我那小子才有了點出息。我本就是林家出身的，可不敢忘本，就算太太趕我也不能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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