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緊了阿洛伊斯的手,
回溯那些早已結成痂的斑斑血痕,
約書亞感到心底的黑暗抑鬱,
如同被溫暖的陽光給治癒了,
而這股陽光正是來自阿洛伊斯。
相對於難得平靜的兩人世界,
宇宙政局正因安諾特王子的驟逝,
瀰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息。
曾經的甜美小公主阿爾薇拉,
正準備一步步奪下敵人的首級,
用熾熱的鮮血為她死去的摯愛與兄長
──獻祭!
希冀能遠離一切紛爭塵囂,
卻又遭殘酷的命運之神捉弄,
甫由甜蜜美夢中驚醒的約書亞,
收到了一份血腥的禮物!
悲痛、憤怒、瘋狂,
悼亡人燃起最深層的煉獄烈焰,
一切傷害阿洛伊斯之人,將以死償還!
章節試閱
第十一章 黑暗的記憶
十四歲的約書亞拎著一隻鐵籠子,越過盛開著海棠和茉莉花的花圃,一頭鑽進後面的小樹林裡。未經修剪的樹枝掛住了他的衣袖,他轉身去弄袖子的時候,又有東西勾住了他的頭髮。這讓他一陣惱火。他真不該學凱斯特那樣把頭髮留長,像個小女生似的成天打理這玩意兒。
等他終於從樹枝的陷阱裡解脫,鐵籠子裡的小傢伙已經不耐煩地吱吱叫了起來。「你給我閉嘴。」約書亞威脅道,全然不顧一隻松鼠是否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大概兩周前,他在屋子後面的山坡上發現了這隻松鼠,當時這倒楣孩子被一個出了故障的巡邏機器人當作「入侵者」抓住了,小傢伙掙扎的時候不小心把自己的腿給弄斷了──真是個大悲劇。幸好約書亞被機器人的故障噪音吸引而來,及時救下了牠。
約書亞一直對醫學很感興趣(這就跟凱斯特的喜好截然不同),去年還在歐幾里得老師的研究室裡實習。如果不是有規定,十六歲才能考取醫師資格證書,他肯定會立刻報名參加考試。真是該死的規定!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把模型人體帶回家解剖,並且在晚餐時候一邊沐浴著凱斯特驚恐的目光一邊向他展示人類的蝴蝶骨多麼美麗。「如果你不是哥哥而是姐姐,我就給你做個髮卡。」他說。
「天吶,我的弟弟要變成科學怪人了!」凱斯特吐了吐舌頭,做出一個鬼臉。
然而就算醫療知識再豐富,救治松鼠對約書亞來說還是第一次對活物動手。他不得不一邊安撫這狂躁的小東西,一邊給牠上夾板,因為過程太過慘烈,沒少受凱斯特的譏笑。
當然結果是最棒的,松鼠很快康復,成天在鐵籠子裡上竄下跳,想重返大自然。於是約書亞在這天早晨拎著籠子來到了那塊山坡上,他發現受傷松鼠的地方。他先是四處觀望了一下,確定周圍不會再出現故障的機器人,然後把籠子放在地上,拉開籠門。
松鼠迫不及待地鑽出籠子,跳到草地上。
「回去吧,走吧。」約書亞做出驅趕的手勢,「別再被抓住了。走吧。」
松鼠繞著他的腳踝轉了幾圈,嗅了嗅空氣,記住他的味道,然後箭一般竄上樹,很快,牠那毛茸茸的大尾巴就消失在了樹林茂密的枝葉間。
約書亞拎起空籠子,返回家中。一進門他就聞到了早餐的香味。他的兄長凱斯特正打著呵欠往麵包上塗黃油。他今天凌晨才回家,只休息了幾個小時,眼睛下面的黑色清楚顯示了他的疲倦。如果在平時他可以盡情睡到中午(就讓毀壞了無數微波爐的約書亞餓肚子去吧),但今天不行。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把那小傢伙放走了?」凱斯特問。
「嗯。」約書亞將鐵籠子扔在玄關處,徑直走到餐桌前坐下,享用起早餐來。今天的早餐既不過分豐盛,也不過分貧乏,就和以往的每一頓早餐一樣,沒什麼不同。凱斯特似乎想以此表達今後的日子和從前也沒什麼不同。約書亞卻不這麼認為。
整個早餐過程中,他都沒和凱斯特說一句話,只是自顧自埋頭苦吃。他時不時感覺到有沉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但當他看向目光的主人時,那份沉重感又神祕地消失了。
凱斯特慌忙移開視線,佯裝自己沒有盯著弟弟瞧個不停。
約書亞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悶哼。這傢伙到底在靦腆什麼呀?他心想,這說不定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難道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樣好好告別嗎?他的哥哥在其他方面都非常優秀,唯獨不怎麼擅長處理感情問題。每到這時候,約書亞就恨不得凱斯特不是人人交口稱讚的科學家,而只是一個普通的兄長。
吃完早餐後,凱斯特收拾好餐具,抓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朝約書亞比了個手勢。少年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兩人在家門口站了大約一分鐘,便聽到有汽車喇叭聲從樹林後傳來。
「走吧。查理斯來接我們了。」
樹林後的公路上停著一輛地面用汽車,查理斯‧提香嚼著口香糖,從車窗裡探出腦袋向他倆揮手:「嗨,凱斯特!」
「早上好,查理斯。」凱斯特將行李放進後備箱,拉著約書亞鑽進車內。查理斯啟動引擎,汽車發出一聲慘然的呼嘯,在山路上飛奔起來。
「你們倆還真是平靜。」查理斯說,「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即將分別的兄弟,而是剛巧搭同一輛車的陌生人。」
「用不著你管。」約書亞道。
凱斯特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我相信不管是在地球還是在殖民地,『禮貌』這東西都是永遠不會變的。」
約書亞扭頭看向窗外。
查理斯撇了撇嘴角,「沒關係我習慣了。我像他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天天看誰都不順眼,好像全世界都欠自己錢一樣。」他猛打方向盤,要不是車門緊緊鎖著,後座上的兩個人就被甩出去了。「我說凱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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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你真的不願意和我們一起走?」
約書亞從汽車的後視鏡裡看見凱斯特的眼神閃了閃。
「是的。」年輕的科學家回答,「還有一些重要的研究沒有完成,儀器沒法帶上飛船,我只好留下來。」
「哦天吶,凱斯特。研究在哪裡、什麼時候做不行,非要你留下來不可嗎?你大可以跟我們一起上太空,等我們到達殖民地後,你再重建研究室,繼續你那見鬼的課題。」
「那都是多少年後的事情了!要是在這期間有人搶走了原本該屬於我的成就可怎麼辦!」凱斯特說完笑了起來,查理斯‧提香也跟著他笑,他們都知道凱斯特沒有說實話。就算他做出了什麼驚人成就,殖民地的人們也不可能知道了,因為沒人會來傳遞這個消息。等剩下的人全部乘但丁號離開地球後,地球就真的被孤立在宇宙裡了,留下的人像幾百幾千年的古人一樣,不論怎麼向宇宙呼喚,也不會得到任何回答。
汽車很快到達臨時宇宙港。這是為了運送移民而臨時建起的港口,只有一個泊位,那裡曾停留了兩艘從月球宇宙港運來的飛船,現在則停泊著但丁號。但丁號的規格不如前兩艘飛船,速度更是慢的要命,到達殖民地的時間會被它的姐妹們晚上大約一千年。
一千年!約書亞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數字!雖然一千年對於宇宙來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但對於人類卻是一段再漫長不過的時間。等他到達殖民地,自己都變成「古代人」了。而那個時候,凱斯特他會在哪裡呢?凱斯特他豈不是早就……
查理斯將車停在公共停車場裡。宇宙港中罕見地熱鬧,有大約四百五十人將乘但丁號離開,剩下的人不足二十,都是追隨凱斯特的科學家,要和他留在古地球繼續他們的研究。現在這些人都聚集在臨時宇宙港,這就是古地球僅餘的全部人類了。很快,當但丁號起航後,地球將變得前所未有的冷清,所有的城市都會廢棄,所有的聚落都將荒無人煙,只有一間間研究室仍會徹夜亮著燈火,照亮地球千古不變的夜空。
凱斯特將行李從後備箱裡拖出來,朝約書亞招手:「走吧。」
約書亞扶著車門,凝望了一會兒巨大的但丁號和其下螞蟻似的人群。他回過頭,看見凱斯特的銀髮被清晨的寒風吹亂了。他們兄弟倆的相貌極為相似,都是銀髮黑眼,只不過約書亞的瞳孔周圍多了一圈金環。
「怎麼了,約書亞?」凱斯特說,「快走吧,我送你到升降梯,喬爾喬內在那兒等著你呢。」
「凱斯特,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走嗎?」約書亞問。
這個問題他已經問了無數次了,凱斯特也不厭其煩地回答了無數次,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樣的,這次也不例外。
「我留下來。」
約書亞突然覺得眼睛乾澀。「那……那我也能一起留下來嗎?」
凱斯特的回答依舊千篇一律:「不行。」他將行李放在地上,然後彎腰抱住了約書亞。少年感到自己被攏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環住他身軀的那雙手臂因為長年從事案頭工作而略顯瘦弱,卻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臂膀。
「約書亞,我也不願同你分開,」凱斯特在他耳邊輕聲說,「我想看著你長大,看著你變成獨當一面的男子漢……但是不行。你必須要離開。」他溫柔地揉了揉約書亞的腦袋,「跟喬爾喬內去殖民地,好嗎?你們到達殖民地會是至少一千年四百年後的事,如果那時候現代醫學理論沒有被全盤推翻,那你所擁有的知識就仍然有用武之地。你會繼續學習,對嗎?你會成為一個偉大的醫生或者醫學家,就像你一直夢想的那樣,對嗎?」
他鬆開約書亞,直視他的眼睛。約書亞透過兄長的雙眼,在其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一個蒼白的、瘦弱的少年,同他意氣風發的哥哥正好形成鮮明對比,就像白晝和黑夜那樣涇渭分明,怎麼會有人說他們相像呢?
「我不在你身邊,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約書亞。」凱斯特這時才流露出一點離別時的感傷。他將行李塞進約書亞懷裡,自己後退一步,像用行動無聲地宣告:你該走了。
約書亞還想和凱斯特好好道別,卻被身後的人猛地一拉。
「走了,小鬼!」查理斯‧提香拽著他的胳膊把他強行拖走。約書亞跌跌撞撞,試圖在維持身體平衡的同時掙脫提香的手,卻遺憾的失敗了。他被迫踉踉蹌蹌跟著身材高大的男子走向但丁號,途中數次回望兄長,凱斯特站在車旁一動不動,當約書亞回頭時,他就向他揮手。
「好了小鬼,又不是要去死,別哭哭啼啼的。」查理斯‧提香粗魯地扳過少年的腦袋。
「我……我才沒有哭!」
查理斯哼了一聲,假裝沒有看見少年臉上縱橫的淚水。快到升降梯了,那裡聚集著一群人,查理斯從人堆裡輕易辨認出了喬爾喬內的身影。在以後漫長的星際旅途裡,喬爾喬內會擔任他們的首領,代替留在地球的凱斯特。
查理斯‧提香自認為是不會被離愁別緒影響的人,也暗暗發誓絕對不會回頭,不會因永別而留下一滴眼淚,但到了這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凱斯特依舊站在原地向他們揮手,接著他的一名助手走到他身邊。凱斯特說了句什麼,然後助手掏出一塊手帕遞給他。
上主保佑查理斯沒有變成鹽柱。他轉向喬爾喬內,將面前泣不成聲的少年推給他:「好好看著這煩死人的小鬼!」
「顯然我會的。」
喬爾喬內輕拍少年的肩膀,安慰道,「別哭了,約書亞,振作起來,我們還有很多很長的路的要走。」
少年點點頭,雖然依舊在哭,不過好歹會跟著喬爾喬內上升降梯了。他是「友好的地球科學家星際旅行團」中最年輕的一個,大多數兒童都跟著前兩批人早早去了宇宙裡,約書亞因為兄長的緣故留到了現在。如果不是他太年輕了,或許會一直留到最後。
查理斯在身上摸索著,想找支菸抽,卻想起為了今天的長途旅行,自己已經把所有的菸都抽光了。他苦笑一下。「也不錯,正好可以試試戒菸。」這麼想著,他加快腳步趕上喬爾喬內,一起上了飛船。
「這次旅途共有四百二十九人同行,大部分人會直接進入冷凍睡眠艙,等但丁號穿過太陽系外沿遺留的躍遷中轉站後,剩下的人也將開始沉睡。」喬爾喬內一邊為約書亞介紹飛船的大致情況,一邊領他走向艙室。
「如果大家都沉睡了,誰來控制飛船?」約書亞開口,便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還能是誰?他們不是有最好的人工智慧嗎?雷歐納德會接手飛船的導航和操控工作,讓其他人在長達千年的旅途中可以安然入眠。
過去的星際旅行者們也是這樣踏入宇宙的。不過他們沒有這麼好的人工智慧,所以必須要有一部分人保持清醒,進行日常維護工作,之後他們進入冷凍艙,再喚醒下一批人,輪流操控飛船。
所以從這方面來說,雷歐的誕生真的為他們省去了很多麻煩。只要進入冷凍艙,睡一覺,連夢都不會作,等醒來後就到達了新天地。
但是等約書亞從長眠中醒來時,已經過去了一千四百年,那時候凱斯特早就……早就……
「喬爾喬內老師,」他拉住導師的手,「如果凱斯特完成了他的研究,他會來殖民地嗎?他會來找我們嗎?」
「他會的。」導師慈祥地微笑,「他不會丟下我們的。」
喬爾喬內是真心這麼想的。然而約書亞此時卻只認為他在用謊言安慰自己。凱斯特不會來了。他會一直待在地球,一直到世界末日或者他死去的那一天。
他們再也見不著面了。
約書亞不敢再往下想。
「老師,飛船還有多久起航?」
喬爾喬內看了看手錶:「還有五分鐘。」
「那離開地球要多久呢?什麼時候能到達躍遷中轉站?」
「脫離地球進入太陽軌道要七分鐘,三十六小時後到達躍遷中轉站。」喬爾喬內如實回答,「怎麼了,約書亞?」
「沒什麼……」少年垂下頭,「我只是……有點想凱斯特。」
導師體諒地點點頭:「孩子,在我們躍遷之前,還能和地球保持通訊聯絡,如果你願意,可以等躍遷後再進入冷凍艙,在此之前你能給他留個消息什麼的。」
約書亞沉默地接受了導師的好意。但是他知道自己絕不會這麼做。他不會跟喬爾喬內一起去殖民地。他得想個辦法離開但丁號,回地球去,回家去。
約書亞坐在他艙室的床上。隨著船身的震動,他知道引擎已經啟動了,一分鐘之後飛船就要脫離重力的束縛,飛向太空。
他思考了半天,還是沒有找到離開飛船的辦法。也許他可以偷一艘救生艇,但他完全不知道救生艇放在什麼位置。喬爾喬內老師肯定知道,但他不會告訴他的。
還有誰可以求助呢?還有誰能幫助他逃下飛船呢?
「各位乘客請注意,請回到艙室中,飛船即將升空。重複一遍,飛船即將升空。」機械的男聲從頭頂傳來,嚇了他一跳。約書亞熟悉這個聲音,在凱斯特的研究室裡,他曾無數次同這聲音交談。
「雷歐納德?」
「正是。可以為你服務嗎,約書亞?」
看來雷歐納德還認識他。這可真是絕妙。還能有誰比人工智慧更熟悉這艘飛船呢?
「雷歐,幫幫我!」約書亞從床上跳起來,「我要離開但丁號!」
「引擎已經啟動,無法停止了。」
「想個辦法幫我逃出去!」約書亞喊道,「用救生艇或者別的什麼都行!讓我回地面去!」
雷歐遲疑了一會兒。「恐怕不行。在升空的同時使用救生艇非常危險,而且喬爾喬內先生也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
「你允許就可以了!」約書亞道,「求你了,雷歐,幫我一回!讓我回地面去。我要回凱斯特身邊!」
如果雷歐是個普通的人工智慧,他絕對不會答應這任性的請求。但他是雷歐納德,是目前唯一的高端人工智慧,他通情達理,懂得變通,能夠自主進行判斷。他也會被人類的情感所打動。
「出門之後右拐,我會為你點亮路標。」雷歐說,「到整備艙去,那裡有一些天梭,你可以靠它回去。不過非常危險,我勸你還是……」
「謝謝你雷歐!」約書亞箭一般衝出門。
「……不客氣。」雷歐從地圖裡找了一條不會被他人發現的路徑,為約書亞點亮了標記。
──回凱斯特的身邊。
約書亞真是個幸福的人類啊。人工智慧心想。他還可以回去,而我卻再也無法回頭了。
約書亞按照雷歐給出的路線,成功避開了船上人員,到達放著天梭的整備艙。但丁號上帶了不少東西,基本上能從地球帶走的他們全部帶了,從植物標本到動物基因圖譜,再到上億種圖書的電子版本,這讓小小的飛船變成了在太空中飄蕩的挪亞方舟,載著最後的人類去尋找新的家園。
整備艙裡停放著大量飛機和太空梭模型,都是按原樣比例縮小的,這樣等但丁號到達殖民地後,他們便可以以此復原出原型來。至於天梭這些比較小巧的東西則沒有製造模型,而是被直接帶上了船──幸好他們如此決定。
約書亞抱起一副天梭,又依照雷歐的指示跑向飛船底部的壓力艙,雷歐會給他打開一扇門。途中,人工智慧不停催促他:「快點!等飛船開始加速你就再沒機會了!你會被加速度拍成肉餅,或者被拋進太空裡渾身爆裂而死!」
他的威脅十分奏效。約書亞一輩子從來沒跑這麼快過,就連學校裡的長跑測試時都沒有,如果再在腿上裝個金屬支架,就能直接去演電影了。進入壓力艙後,他感覺呼吸困難──並不是運動過量造成的,而是壓力艙裡的空氣真的被抽去了很多。
「這是為你著想。」雷歐納德解釋道,「這是四千米高空的氣壓,如果不這麼乾等一打開艙門你就會被捲出去然後死於高原反應……」
「你能不能別一天到晚老是死啊死的。」約書亞忍無可忍吐槽道,「你就那麼盼著我死嗎?」
「事實上你們人類的確常常一不小心就隨便死掉了。」雷歐的口氣若無其事,「提醒一下,你最好抓住旁邊的扶手……」這句話還沒說完,壓力艙通往外界的門便「哧」的一聲滑開,大概是減壓減過了頭,一股強風湧了進來,險些將約書亞吹回走廊上。他一隻手抓住扶手,另一隻手艱難地啟動天梭上的重力網格。
「現在的高度是三千五百七十三米,看到你依然能站穩,我可真為你高興。」雷歐說,「走吧約書亞,下次見面可就是在宇宙裡了。」
約書亞踩上天梭,感到重力網格將他緊緊束縛在了滑板上。在同齡的朋友們還留在地球上的時候,他們常常乘天梭在森林上空巡遊,從研究所一直飛到海邊,將口袋裡裝滿貝殼和海螺後再滿載而歸。他對天梭得心應手,這次只不過是高度稍微高了一點而已,他絲毫不害怕。
「再見了,雷歐。」天梭升起,載著他緩緩飄向出口,「在宇宙裡再會吧。」他這麼說,心裡卻想著:永別了,我們可能再也見不到面了。直到很久以後,他們真的再度相遇,約書亞不得不欽佩起人工智慧的先見性,以及嘲弄自己少年時的天真和狂妄。
他飛出減壓艙,艙門在他身後無情地閉闔。高空的低氣壓讓他難受極了,他快速下降,很快,但丁號便變成了他頭頂的一小片烏雲,再過一會兒,就變成了飛鳥大小的一小塊黑色。
第十一章 黑暗的記憶
十四歲的約書亞拎著一隻鐵籠子,越過盛開著海棠和茉莉花的花圃,一頭鑽進後面的小樹林裡。未經修剪的樹枝掛住了他的衣袖,他轉身去弄袖子的時候,又有東西勾住了他的頭髮。這讓他一陣惱火。他真不該學凱斯特那樣把頭髮留長,像個小女生似的成天打理這玩意兒。
等他終於從樹枝的陷阱裡解脫,鐵籠子裡的小傢伙已經不耐煩地吱吱叫了起來。「你給我閉嘴。」約書亞威脅道,全然不顧一隻松鼠是否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大概兩周前,他在屋子後面的山坡上發現了這隻松鼠,當時這倒楣孩子被一個出了故障的巡邏機器人當作「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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