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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持有能穿越時空的古董,你會……?
一次又一次回到過去,面臨的是一段又一段逝去的歷史。
原已成定局的歷史,真能輕易改變嗎?
老闆離開啞舍後,不知所蹤。
陸子岡與醫生啟用洛書九星羅盤,
穿越時空回到過去,希望能找回老闆。
可要精準掌控羅盤並非易事,
於是他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穿梭於不同的朝代之中。
他們親眼見到了安樂公主,與她那條價值一億錢的〈織成裙〉;
一枚〈玉翁仲〉,是否真的會給持有者帶來厄運?
一顆〈菩提子〉,真能保佑南遷的國寶們不會遭受意外?
〈獬豸冠〉上的獬豸,是傳說中只有至善之人才能看到的神獸。
名為陰謀的齒輪,已開始無情轉動。
啞舍,似乎不單純只是一家古董店……
作者簡介:
中國百萬級青春暢銷書作家,2015年第十屆作家富豪排行榜憑藉1100萬版稅位居第10,也是 TOP10中最年輕的作家。AB血型的射手座,主業宅女,副業碼字,擅長烹飪和幻想,愛好閱讀 和旅行,追求奔放自由的人生,所以遊走於歷史與幻想之間,寫下一個又一個略帶哀傷的美 麗故事,代表作《啞舍》系列、《昊天紀》系列、《守藏》等。
章節試閱
第一章 織成裙
西元六九四年,房州。
李裹兒蹲在後院的花圃裡嘔氣。十歲的她穿得跟個男孩子一樣,粗布皂衣,頭髮分作左右兩半,在頭頂各紮成一個結,形如兩個羊角,梳得也像個男孩子一般。若是旁人見了,倒會暗讚一聲這娃娃生得好,像是觀音大士座下的童子一般水靈有福氣。
李重潤尋過來時,見到的就是一個髒兮兮卻又透著幾分可愛的小娃娃。他不由得暗笑了一聲,覺得自己這個小妹實在是有趣得緊。他自己也不過大李裹兒兩歲多,但今年已經有了少年人的雛形,身材要遠比李裹兒高上許多,很輕易地便把蹲在地上的小娃娃整個抱了起來。
李裹兒嚇了一跳,掙扎了一下,發現是自家哥哥,便脆聲喚道:「重照哥哥!」
李重潤怕她摔倒,連忙鬆了手,扶著她在地上站好,皺眉道:「都和妳說過多少次了,我改名叫李重潤了。以前看妳年紀小,也沒太要求妳。今天是妳生辰,妳也十歲了,以後要注意改口才是。」
李裹兒從未見過自家兄長如此嚴肅。李重潤本就是皇子貴胄,一出生就被封為皇太孫,雖然後來和父親一樣被貶為庶人,但具有天生的皇家氣度,隨著年歲漸大,越發讓人不敢小覷。
李重潤確實是有些生氣了,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說重話,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妹還會像以前那樣把這話當成耳旁風。但他這臉剛繃住沒多久,就發現小妹玉雪可愛的小臉蛋垮了下去。他暗叫一聲「不好」,果然看到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刻水氣盈然,開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淚。雖然知道這十有八九是假哭,但也讓他整個心都揪了起來,連忙把這個泥猴一樣的小娃娃摟在懷裡輕聲安慰。
「重照哥哥是壞蛋……嗚嗚……」李裹兒今天本來就各種憋屈,這一下就像是找到了發洩的出口,拽著李重潤的衣服就哭了起來。
李重潤懊悔不已,拍著幼妹細稚的肩膀,嘆氣解釋道:「小妹,妳在怪爹爹和娘親今天沒給妳過生辰嗎?今天京裡來人了,他們沒有心思給妳張羅。」何止是沒有心思,李重潤想到剛剛父親李顯一聽聞京中來了使者,連出門迎接的勇氣都沒有,急得在屋中團團轉,幾乎連自盡的心都有了。每次京裡來人的時候這一齣戲都會上演,也虧得他娘親那麼耐心地在旁規勸,否則父親也堅持不了這麼多年。
李裹兒顯然也知道「京裡來人」是什麼意思,哭泣聲立刻小了許多,在自家兄長懷中哭哭啼啼地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叫重照哥哥?為什麼要改名字呢?」
李重潤一怔,隨即笑了起來。也許是雙親一直疏於理會他們這些孩子,當初他改名的時候,也只是父親隨口說了一句,他應允,小仙蕙那妮子不明所以但也默默地應了,就小裹兒執拗地不改口,他倒是疏忽了,一直不曾告知她緣由。李重潤不回答,卻反問道:「小裹兒,為什麼堅持不改口呢?妳姐姐很早就改口了哦!」
李裹兒聽到李重潤提起李仙蕙,就更加忿然,想要從自家兄長的懷抱中掙脫開,但後者卻比她力氣大。李裹兒掙扎了幾下後,只好乖乖地保持原來的姿勢,悶悶地回道:「不要改名字,改名字就像是哥哥換了一個人一樣。」
李重潤啞然失笑,沒想到小妹的心思如此細膩敏感,雖然心中不以為意,但依舊耐心地解釋道:「為什麼這樣想呢?哥哥還在這裡不是嗎?只是換個稱呼而已。」
「不一樣!仙蕙姐說過,名字是父母給孩子的第一個禮物,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李裹兒抬起頭,清脆地駁斥道。她的小臉上滿是淚水斑駁的痕跡,此時瞪著一雙和兔子差不多的紅眼睛,倒是無比的可愛。但旋即她又哭喪著臉情緒低落地說道:「可是仙蕙姐的名字那麼好聽,我就只是喚作裹兒……重照哥哥,我是不是撿來的啊?」
原來重點在這裡。李重潤聞言哭笑不得,從懷裡掏出手帕,低頭仔仔細細地把李裹兒臉上的淚痕和泥土擦乾淨,鄭重地說道:「裹兒,妳是母親在到房州的路上出生的,當時我們連一塊襁褓都沒有,父親脫下身上的衣服,親自把妳包裹起來,所以才喚妳為裹兒,這其實是代表了他對妳的喜愛啊!」
聽著自家兄長溫柔的聲音,李裹兒漸漸停止了哭泣,睜著那雙被淚水清洗過的分外清澈的美目,什麼都沒有說。
原來她果然是在不被人期待的時候出生的,她和仙蕙姐根本完全不能比……裹兒、裹兒……每次叫她的時候,父親是不是都會想起那段窘迫悲慘的過去?
李裹兒垂下了臉,眼中的光芒慢慢地黯淡下來。
李重潤並沒有發現小女孩的情緒比之前還要低落,見她終於安靜了下來,便牽著她的手去廂房換衣服。今天是小妹的十歲生辰,怎麼也不可能讓她再穿著男孩子的衣服。而且以後也不能這樣,否則小妹年紀越來越大,這成何體統?
心中如此想著,李重潤口中卻繼續前面的話題道:「我改名並不是因為不尊重爹娘的禮物,而是因為我的名字和皇祖母新取的名字音重了,為了避諱而改的。」他們的皇祖母取名為曌,同音的名字自然是要改掉的。
李裹兒這回沒有再提問,她雖然沒見過那位皇祖母,但透過她父親母親的隻言片語,已經深刻體會到那位皇祖母的威懾。李裹兒仔細想了一下,發現自家兄長改名字是四年前,那麼就是說那位皇祖母在四年前自立為帝了。
原來女子也能當皇帝……李裹兒心中的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年紀尚幼的她還沒有辦法想像未來的她會離那個位置如此之近,近得幾乎唾手可得。現在的她更關心的是其他事情。
李裹兒乖乖地跟著自家兄長穿過後院,這個後院中的花圃已經改為了菜園子,她娘親也親自下地種些青菜補貼餐食。他們住的地方就更為不堪,勉強算是可以遮風擋雨的幾間破屋,就是多了兩個自宮中帶來的僕役。不過此時京中來了人,那兩個僕役都到前面伺候著了。李重潤親自到廚房燒了壺熱水,又找了件乾淨的衣服重新回到廂房。
他卻沒料到小妹的反應極大,看到他手中的衣服便迅速一扭頭,冷然道:「我不穿!」
李重潤耐著性子地哄道:「裹兒乖,這衣服是乾淨的,而且妳今天也十歲了,難不成以後都穿著男孩子的衣服?妳還要不要嫁人了啊?」
李裹兒咬牙切齒地低聲嚷道:「我不穿別人的舊衣服!」她說完眼圈就紅了,但這回卻說什麼都不讓眼淚再掉下來,倔強地仰著頭,強忍著淚意。
李重潤一怔,這才反應過來,他手裡拿著的是李仙蕙的衣服。他們一家人被貶房州,雖不算是被囚禁,但也不會讓他們隨便到外面拋頭露面,自然會給他們一些銀兩。錢帛被有心人吞沒一些之後,到手的也僅僅夠餬口罷了,他們又哪裡買得起新衣服。有時在酷寒的冬天,他們甚至都沒有足夠禦寒的衣物。
李重潤倒是不覺得李裹兒無理取鬧。他小時候曾得過萬般寵愛,高宗祖父在他滿月那日就大赦天下,在他一歲的時候就親自冊封他為皇太孫,開府置官屬。雖然幼時的記憶已經不太清楚,但李重潤也知道自家父親是曾經當過皇帝的,若不是皇祖母,他自己現在應該是當朝最尊貴的皇太子殿下,而他的小妹應該是他最寵愛的公主。
這個念頭只升起了一瞬間,李重潤就強迫自己把它重新壓回了內心最深處。
不能想,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們一家子現在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強。幾年前,他曾經的六伯父,廢太子李賢就在巴州自盡而死,其中是否有什麼隱情李重潤不想知道,也完全不敢去猜想。
伸手撫摸小妹柔軟的髮頂,李重潤暗嘆自己粗心。李仙蕙只比李裹兒大一歲,有新衣服自然是給大的先穿,等不能穿了再給小的穿,但李裹兒卻從來不穿李仙蕙的舊衣服,這兩個小妮子就像是天生不對盤一般。李重潤沒想到她們在這種事情上也較真。
細看了下李裹兒身上的男裝,李重潤陰霾的情緒忽然一掃而空,勾唇笑了一下道:「裹兒,妳不穿仙蕙的舊衣服,怎麼就肯穿我的舊衣服啊?」他以前都沒注意過,這時才發覺小妹身上的衣服極為眼熟,應是他幾年前的舊衣服。
李裹兒立刻彆扭了起來,期期艾艾地吞吐道:「重……哥哥和仙蕙姐不一樣……」她這回倒是記得了要改口,沒把那個字喚出口。
李重潤滿意地笑笑,潤濕了帕子,把小妹的臉和手腳都洗乾淨。李仙蕙從小自立,但李裹兒自小都是他帶大的,這些活計做得倒是熟稔。
待把李裹兒擦得乾乾淨淨後,李重潤對她笑了笑道:「裹兒,哥哥想看妳換女裝的樣子,穿給哥哥看行不?」
李裹兒抿著粉唇,氣鼓鼓地看著床上那套青綠色的藕絲衫柳花裙,很久之後才勉強地點了一下頭。
李重潤無聲地在心中嘆了口氣,心想以後定要想辦法,給小裹兒弄一套最最漂亮的衣裙。
◎
西元六九八年,洛陽。
李裹兒不安地扯了扯身上的淡黃衫碧紗裙,這身齊胸襦裙是她哥哥李重潤在全家回洛陽之後,特意帶著她們姐妹去洛陽最好的繡坊訂製的。在這裙襬上還繡有蓮花圖案,花團錦簇的。足足有七八層裙襬,從內到外是從長到短,像是一層層蓮花瓣一般,而且並不顯得布料累贅,反而輕薄得隨著行走步伐而蕩出一片片漣漪,像真的步步生蓮一般。而且她的雙臂之上還挽著一條嫩粉色的披帛,和裙襬上的蓮花顏色交相輝映,今年已經十四歲的李裹兒已經初顯窈窕身姿,這下更顯嫋娜娉婷。
她從小到大,都沒穿過這麼漂亮的裙子,而且是新裙子!不是姐姐穿過的舊衣服!
雖然她覺得走在她前面的李仙蕙穿的半臂月青對襟鬱金裙也很漂亮,但她已大大地滿足了。偷眼再往前看去,就看到了自家兄長丰神俊朗的背影。李重潤今日身著紫色衫,腰束玉帶,佩蹀躞七事,頭戴黑色羅沙襆頭,足踏如意形烏皮六合靴,剛剛十七歲的少年玉樹臨風,即使走在御道之上也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李裹兒不知道自己全家被皇祖母召喚到東都洛陽是什麼用意,但看自家父親母親皆喜氣洋洋,兄長又穿上了只有皇子才能穿的品級衣衫,可見這是喜事一件。
心情放鬆的李裹兒開始打量起周圍的宮殿來。她的皇祖母稱帝之後,便把洛陽定為都城,稱之為東都。東都洛陽的宮殿據說和長安大明宮一樣,也是凹字形宮闕,前為明堂乾元殿,又稱萬象神宮;東西兩側如巨鳥羽翼一般飛揚的高大宮闕,高聳入雲氣勢磅礡。李裹兒自從進了洛陽城之後就一直仰望著這裡,今日終於進得宮來,她的眼睛就再也捨不得眨,生怕少看了一眼以後就再也看不到了。
一直注意她的李仙蕙秀眉微顰,落後了幾步,湊在她耳邊低聲威脅道:「裹兒,少做這等沒出息的樣子,以後我們還要住在這裡呢!」言下之意是要看以後可以看個夠。
李裹兒吃驚地一掩唇,微訝道:「啊?以後我們就住這裡?」
李仙蕙被李裹兒這蠢樣氣得沒言語,偷偷擰了一下她的腰間軟肉,微嗔道:「妳啊!昨晚就知道穿妳這碧紗裙了,果然沒把爹爹交代的話聽進去。」
李裹兒極怕癢,連連告饒,兩姐妹雖然從小就不對盤,吵吵鬧鬧是三天兩頭免不了上演的事情,但畢竟年齡相近,多年下來感情反而好得不得了。李重潤在前面聽到兩姐妹的笑鬧聲,回頭關切地看了兩眼,又無奈地笑著扭回了頭。
李裹兒昨晚倒不是沒注意聽,只是沒太放在心上罷了,此時回想起來,立刻牙尖嘴利地反擊道:「仙蕙姐以後可不一定會住在這裡哦!我記得爹爹的意思,好像是想要把妳嫁給武家的兒郎哦!」
李仙蕙聞言羞紅了臉,卻知道這是極可能的事。而那位和她談及訂親的武家兒郎武延基,她幾日前也偷偷央求自家兄長幫看過,得到的評價很高,她也就放了心。但李仙蕙看不慣李裹兒一臉輕鬆戲謔的表情,刺了回去道:「裹兒妳也別著急,武家的好兒郎可多著呢,爹爹定能幫妳選個好的。」
李裹兒撇了撇嘴,並不當回事。她父親與武氏家族聯姻的用意誰都看得清清楚楚,但若是她不滿意的,絕對不嫁!相信兄長也會護著她的。
這樣嬉鬧之間,眾人本來嚴肅緊張的心情也稍微輕鬆了一些,穿過金碧輝煌的宮殿,來到精緻的西苑上陽宮。上陽宮引洛水支流,穿宮而過,花圃中開滿了嬌豔名貴的花朵,據說一年四季這花圃中都不會斷了顏色,就算是數九嚴冬時節也會剪綵為荷,更別說現在正值盛夏之時。上陽宮內造十六院中有一片人造海,海中還有仙山高出水面百餘尺,假山嶙峋,令人嘆為觀止。在迴廊頂上有扇輪搖轉,將人工海中的海水送上迴廊頂端,注入迴廊廊脊,廊脊旁又有孔眼,水流沿廊簷直下,形成細碎滴答的人造水簾,在陽光的映照下璀璨晶瑩。行走在迴廊之中,耳聽水滴墜落之音,嗅著沁人心脾的花香,腳踏光滑微涼的青玉石板,隔著水簾望向廊外的上陽宮風光,當真是消暑避夏的風雅之地。
李裹兒自幼並未見過這樣奢華靡麗的景象,她呆了好半晌,才發現李仙蕙也沒好到哪裡去,微張著粉唇目不暇接。李裹兒倒是沒工夫取笑她,她這時發現,宮中的女子身穿各色女官服飾,華麗美豔,妝容精緻紅丹點頰,髮髻繁複雲鬢盛美。每當有三三兩兩的女官或衣著華貴的婦人經過時,都會有陣陣香風襲人,熏人欲醉。
從小到大,只穿過粗布住過陋室的李裹兒,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場華美迷離的美夢中,連雙腿都是酥軟的。
穿過水簾迴廊之後,上了水上廊橋,到了一處四面通透環水的臨水閣。在緩緩飄蕩而起的帷幔之中,一位尊貴的婦人坐在主位之上。李裹兒還來不及細看對方面目,便被身邊的李仙蕙拉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忍著膝蓋的痛楚,耳朵裡聽到父親正涕淚橫流地和那位婦人說著什麼,李裹兒便知那定是她的皇祖母。
她倒是沒興趣聽他們在說什麼,偷偷抬眼,便看到了那婦人腳上穿的鳳頭高翹式錦履,目光再稍微高一些,就看到了一件無比奢華貴氣的金絲羅衣襬,上用銀線勾勒出層層雲霧,織紋和繡紋都針腳細密精美無匹,在微風吹拂之下,那寬大的衣襬就像是旁邊人工海上粼粼的波光,蕩起陣陣漣漪。
那片銀色和金色的粼光,看得李裹兒只覺得眼暈,不知今夕何夕。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過了須臾,悠揚溫和的女官聲音傳入了她的耳中。
「……李裹兒秀外慧中,封安樂公主……」
啊……她果然是在夢中,希望她永遠都不要醒過來。
◎
西元七○一年,洛陽。
她果然是在做夢,而且還是一場噩夢。
李裹兒不敢置信地拉著李重潤的袖子,結結巴巴地問道:「哥……你說……你說什麼?」
李重潤愛憐地摸了摸李裹兒尚未梳髮髻的頭頂,溫柔道:「以後哥哥不能照顧妳了,要好好照顧自己。」被驟然下旨賜死,李重潤自然是不能接受的,但他再心有不甘,卻也知道自己是不能抗旨的。只能收拾好了心情,央求那些督刑的公公們,給他一些時間與小妹告別。
李裹兒呆呆地看著面前表情苦澀的兄長,想起剛剛府中混亂的情況,確定這並不是開玩笑,不禁如墜冰窖,瑟瑟發抖。她如同瘋魔一般,立刻起身拉著李重潤的手臂道:「哥!哥!我們趕緊離開!我們回房州好不好?我不要這些!不要這些了!」她邊說邊把身上華麗精緻的飾品往下扯,叮叮噹噹地摔在地上。
李重潤紋絲不動,把小妹還想扯開衣衫的手攏住。也許是接受了事實,李重潤反而平靜了許多,甚至還扯出了一抹微笑,道:「裹兒,我們早就回不去了。」
李裹兒站在那裡,渾身冰冷,兄長的手心溫暖,但她卻知道這股溫暖轉瞬即逝。她哆哆嗦嗦地問道:「因為……因為什麼?」
李重潤淡淡道:「皇祖母下的旨意,說是我和延基誹謗朝政,可憐仙蕙了……」
「仙蕙姐……仙蕙姐她也……」李裹兒徹底傻了,武延基是仙蕙姐的夫君。她之前也聽到一些風聲,他們不過就是私下隨口抱怨了一下張易之、張昌宗那兩個皇祖母的男寵……李裹兒渾身發冷,親孫子、親孫女和親侄孫,都比不過兩個男寵嗎?
到底他們算什麼?喜歡的時候可以冊封為皇太孫,不喜歡的時候可以被貶到千里之外;想起來時可以召喚而來,厭煩時又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掌控他們的生死。
他們是人!不是螻蟻!
「爹爹呢?他沒說什麼嗎?」李裹兒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攥住了李重潤的袖子,急切地問道。但這樣的期盼,卻在李重潤無奈地搖了搖頭後完全陷入了黑暗。
是啊,她怎麼會忘記,她那個爹爹,在被貶房州的時候連京中來的一個太監都能把他嚇得要自殺。現在雖然被封為了皇太子,但骨子裡的懦弱是怎麼都改不了的。李裹兒咬了咬下唇,邊說邊要往外走:「那我去和皇祖母說說,她那麼喜歡我……」
這回換李重潤反拉住李裹兒了,他哭笑不得地勸道:「裹兒,妳心裡也很清楚,她只不過是在做個姿態而已。而且她下旨賜死,也不光是因為我對張家兄弟不滿,而是容不得我罷了。」李重潤頓了頓,他也非常後悔,不該如此輕率地按捺不住。因為他的優秀,朝中的局勢開始微妙地有了變化,私下有很多臣子找尋各種理由來試探他。因為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他都是正統的繼承人。一時有些得意忘形,想來他是觸犯了皇祖母的逆鱗。李重潤自知這些事是不能跟李裹兒講的,所以終是忍了忍,嘆了口氣道:「可憐的是仙蕙,她才是無辜被牽連的一個。所以這件事,妳就不要再攪進來了,還是做無憂無慮的安樂公主,可好?」
李裹兒終於忍不住撲進自家兄長的胸膛號啕大哭。
「聽話,我的小裹兒,永遠都要穿最漂亮的衣服,過最幸福的生活,做大唐最美的公主……」
第一章 織成裙
西元六九四年,房州。
李裹兒蹲在後院的花圃裡嘔氣。十歲的她穿得跟個男孩子一樣,粗布皂衣,頭髮分作左右兩半,在頭頂各紮成一個結,形如兩個羊角,梳得也像個男孩子一般。若是旁人見了,倒會暗讚一聲這娃娃生得好,像是觀音大士座下的童子一般水靈有福氣。
李重潤尋過來時,見到的就是一個髒兮兮卻又透著幾分可愛的小娃娃。他不由得暗笑了一聲,覺得自己這個小妹實在是有趣得緊。他自己也不過大李裹兒兩歲多,但今年已經有了少年人的雛形,身材要遠比李裹兒高上許多,很輕易地便把蹲在地上的小娃娃整個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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