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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麒，有空嗎？媽有事和妳商量。」才剛進門，麒沐就被母親喚住，怔愣停下腳步。
母親坐在沙發上，面色沉凝。
客廳電視沒開，巨大華麗的吊燈透發柔和黃光，麒沐在母親身旁坐下，偏著頭，神色有些困惑，
黑色液晶屏幕上映出兩人身影。
「怎麼了嗎？」
「媽想讓張叔叔和我們一起住，你看怎麼樣？」母親目光飄忽，聲音乾乾的。
麒沐走進廚房給自己拿了瓶啤酒。今天是星期一，母親知道自己會早回家。
此時母親應該正看著連續劇？
將一大包宵夜擱在桌上，麒沐身子前傾，雙手交扣，雙肘放在膝上，雙腿和屁股成三足鼎立之勢，
望向母親目光十分柔和，帶著外人難見的溫柔。
自從有了自己的時間，她需要大量食物來彌補內心空洞，度過一個人的漫漫長夜。
「一起住？什麼意思？」母親和張叔叔在交往，這麒沐是知道的。
「就是……」母親頓了頓，神情略顯僵硬，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啜飲幾口，深深吸一口氣，「我想把我們的關係定下來。畢竟有年紀了，一個人在家也孤單。」
「不然我少出幾趟車，多在家陪陪您？」麒沐手掌覆蓋上母親的，纖細身軀靠在母親身上，腦袋蹭了蹭她肩窩，臉上滿是撒嬌神態。
自從繼承祖母一半遺產，龐大的山產讓麒沐在金錢上十分寬裕，讓她能從工程師職位上退下來。
比起開計程車，研發性質的工作可以最大程度抑制對女孩的思念，但那種常常爆肝的生活，麒沐知道不能長久。
母親只剩下她了。
麒沐的關心讓母親心頭泛過一陣暖流，臉上緊繃表情舒緩不少，「你有你自己的生活要過，前些年你也夠辛苦的了，做些你自己想做的事。威瀚遲早會和妳共組家庭，我確實需要個老伴。」
「媽，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會和威瀚結婚的。」麒沐秀氣的眉頭擰起。
母親深深看進麒沐眸中，若有所思，「我知道你有很多女性好友，但你和威瀚感情不是一直很好？」
「好了，不提著個，」麒沐坐直身子，「你想和張叔叔結婚我贊成，或許各方面條件遠遠不如父親優秀，但他對你是真心實意。如果他婚後住進這裡，我搬出去就是了。」麒沐不討厭張叔叔，但在她心裡，父親永遠是最優秀的存在。
張叔叔和母親的交往麒沐都看在眼中，一開始母親沒有立刻接受，而張叔叔並沒有放棄，持續以朋友的身分陪在母親身邊，終於滴水穿石，幾年前走到了一起。
麒沐希望母親過得快樂，不要和自己一樣。
「媽還沒有要和張叔叔結婚，只是想先一起生活。」母親轉開電視，呆呆看著八點檔。
吵雜的電視節目令麒沐心煩，她將電視關成靜音，扳直母親身體面對自己，目光銳利，「為什麼不結婚？」
母親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妳張叔叔他現在還不方便。」
願意讓他住到自家屋子裡，麒沐求得是有人和母親互相照應。
「現在不方便」是怎回事？
「現在結婚沒有過去那麼麻煩，去登記公證就好了，也是對你們兩人的保障。是他不願意，還是他其實有妻子？正在辦離婚什麼的？」麒沐挑了挑好看的眉，雙手抱胸。
「他沒有妻子。」母親用力搖頭。
「那就是他不願意了。」
「這是爸的房子，也是我們三個人的家，如果他想當個便宜同居人，我不同意。」
知道不會再有孩子後，父親就設法將這棟樓房轉到麒沐名下，只留另一套用來投資的公寓。
連個夫妻名義都不給母親，就想成為這裡的男主人？一點誠意都沒有。
「真的不是他不願意，而是有苦衷……」母親眼中滿是苦澀。
「什麼苦衷？」麒沐站起身打開冷氣，六月底的南部，天氣實在悶熱，母親這席莫名其妙的話更讓她全身燥熱，火氣上升。
母親明顯在猶豫，時間滴滴答答走了不知多久，她才緩緩開口，「他是……嗯……那個……女變男的變性人。工作關係，她手術只動了切除乳房的部分，如今退休了，有時間做完剩下的步驟。變性手術並不簡單，妳張叔叔年紀大了，做手術會很辛苦，媽希望術前和術後都能陪在她身邊。這兒離K醫不過五分鐘距離，要拿什麼都很方便。」
麒沐黑眸圓睜，從認識張叔叔第一天開始，她從未懷疑他的男性身分。
「所以張叔叔身分證上是女性？」麒沐眨巴了下玄潭般的大眼。
母親摀著臉，點了點頭，將頭埋入膝蓋間，聲音哽咽，「對不起，瞞了妳那麼多年。媽一直都將妳父親擺在心中最重要的位子，但女人總需要有個歸宿……」
麒沐攬住母親肩頭，「這不妨礙你們結婚吧？」母親是她如今唯一的牽掛，她不得不多想一些。
自從修法後，婚姻平權終得落實，身分證上的性別不能成為藉口。
「她想要完成手術，以一個男人的身分娶我。媽也覺得這樣……比較好。」母親聲音喑啞。
麒沐沉默。
法律上婚姻平權，不等於每個人都能接受這觀念，母親父權觀念強，和父親在一起後，受他母系社會的觀念影響，慢慢建立性別平的觀念。但性別平等跟接受LGBT 還有很大距離。張叔叔的想法也有其道理，她本來就是男人，只是被現實所迫，長年住在女性軀體裡，如今想回到男性身分來迎娶心愛女子，沒什麼不對。
麒沐沒吭聲，低著頭兀自思索些什麼，以為麒沐無法接受張叔叔身分，麒母心裡很是焦急，慌忙抬起頭，「張叔叔她沒有不正常，只是生錯了軀殼，這不是他的錯。」
麒沐探過身，輕輕將母親攬入懷中，手背輕輕抹去她淚水，「張叔叔當然正常。如果他不正常，那我也不正常。」
母親握住麒沐的手，抬頭看像麒沐，霧濛濛的眼中寫滿疑惑。
「媽，我是女同志，我愛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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