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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1.祕密偷渡
「小紅嘴，你可要安安靜靜的，別給發現囉！」我一面偷偷叮嚀藏在褲袋裡的小小鳥，一面跟著等待住院的人，在「住院服務中心」的櫃檯前，排隊等候辦理入院手續。
小紅嘴已經在我的口袋裡不安分地動來動去，我真怕牠會被發現！
前面那個高大的男人堅持要求住靠窗的病床，但櫃檯小姐一直挪不出來，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看樣子短時間內還輪不到我，我回過頭告訴雅季：「我出去一下。」雅季點點頭。
她知道我進出醫院這麼多次，對醫院已經熟門熟路，絕對不會迷路。
一離開「住院服務中心」，我馬上跑出去，跑向戶外的大花園。
「小紅嘴，出來透透氣吧！」我左手伸進褲袋，輕輕掏出小紅嘴。
「唧唧唧！」小紅嘴氣急敗壞地拍動牠光禿禿的翅膀，大聲抗議。
「小聲一點，」我輕輕撫摸小紅嘴皺巴巴的身軀，提醒牠：「這裡可不是山上，可以任由你大聲吵鬧，如果被發現就糟了。」
「啾啾啾！」小紅嘴不理我，張大嘴巴繼續叫著。
我趕緊從右邊口袋掏出小米稀飯，把稀飯擠進牠張得大大的嘴裡：「肚子餓啦？」
小紅嘴伸長脖子，「咕嚕嚕」把小米稀飯吞了下去。
然後，繼續張大嘴巴：「啾啾啾！」吵著要東西吃。
「你這個貪吃鬼！」我愛憐地數落牠，卻還是忍不住又餵了牠一口。
一等小紅嘴把第二口小米稀飯也吞進肚裡，我就再把牠放進口袋裡：「乖一點，等下再放你出來。」我輕輕拍著口袋，我知道，在我褲袋的狹窄空間裡，牠沒辦法任性地張嘴大叫。
我小跑步回到「住院服務中心」。
雅季已經擔心地在門口張望。
「你到哪裡去啦？」
我聳聳肩：「只是出去走走。」
「趕快去病房報到，我還得回家照顧猷大思。」
我低下頭，為自己耽誤太多時間而感到抱歉。
「走吧！」我提起行李，和雅季一起上樓。
「你真的可以照顧自己？」雅季還是不放心。
「雅季，我都幾歲啦！」我不服氣。
「雅季知道，雅季知道！」雅季點著頭：「只是，治療的時候會不舒服，雅季擔心你……」
「雅季，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安慰雅季：「反正，有問題，豆豆阿姨她們一定會幫我。」
雅季點點頭，說：「說得也是，這兒的護士小姐們都很好，照顧病人都好細心。」
我們很快抵達病房的護理站。
「古亮，你來啦！」豆豆阿姨發現了我。
我低下頭，沒有作聲。
「豆豆小姐，我家裡還有事，這次沒辦法陪古亮做治療，要多麻煩你囉！」雅季說著。
「是什麼事呢？」豆豆阿姨問。
雅季沒有回答，只是回過頭叮嚀我：「寡力，好好照顧自己，我回去了。」我點點頭，我是雅季口中的老鷹，我一定會當隻好老鷹。
雅季急急忙忙走了。
「古亮，你家發生了什麼事？」豆豆阿姨問我。
我低下頭。我家的事是我家的事，我根本不想跟任何人說。尤其是平地人。
而且，我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趕緊到病房廁所放出小紅嘴。我擔心牠會被我悶死。
「古亮，抬起頭看著我，告訴我，你家發生了什麼事？」豆豆阿姨走到我跟前。
我沒理她，轉了個身，讓身體右側對著她，免得她發現此刻正在我褲袋裡不安扭動的小紅嘴。我知道她拿我沒輒。
「古亮，你不講，豆豆阿姨怎麼幫你？」
我還是沒理她。我才不要別人幫忙呢！我只希望她趕快放我走。
「你這孩子，總是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豆豆阿姨嘆了口氣，我知道，我馬上可以脫身了。
果然，豆豆阿姨又嘆了口氣後，吩咐我：「進病房去吧！」
我提著行李正要離開，「古亮！」豆豆阿姨叫住我。
我嚇了一大跳，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好厲害。難道豆豆阿姨發現了小紅嘴嗎？
我沒有回頭，心裡掙扎著。
「古亮，如果有什麼事需要豆豆阿姨幫忙，隨時可以告訴我，知道嗎？」
我大大鬆了一口氣，點點頭，快步走進病房。
今天的運氣很好，床位正好被排在廁所旁邊。
我一放下行李，馬上進入廁所。
我一放出小紅嘴，牠立刻大聲「唧唧唧！」抗議被關禁閉。
「好好，出來就安分點啦！」我愛憐地撫摸著牠光禿禿的頭頂。
「啾啾啾！」小紅嘴張開牠的大嘴，向我討東西吃。
「你這個貪吃鬼，又要吃啦！」我掏出小米稀飯，再擠一小口餵牠。
我正要擠第二口時，豆豆阿姨已經在外面喊著：「古亮，你怎麼了？拉肚子嗎？」
我趕快把小紅嘴藏進衣服裡，免得牠的叫聲給豆豆阿姨聽到。
「打針啦！古亮。」豆豆阿姨又問：「你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我大聲回答。
「如果沒有，趕快出來，出來後到治療室來打針。」
我在心裡說：「好啦，好啦！趕快走開啦！」可是，我沒有說出口。
「聽到沒？」豆豆阿姨大聲問。
「聽到啦！」我知道，我如果不回答，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趕快過來，你的藥我已經準備好了。」
「好啦！」唉！這豆豆阿姨真囉唆！
豆豆阿姨一離開，我立刻把小紅嘴放出來。
小紅嘴氣呼呼地拍動光禿禿的翅膀，張大嘴「唧唧唧！」大聲抗議。
看到牠使盡全身力氣抗議的誇張神情，讓我笑了出來。
雖然，牠抗議的聲音和肚子餓的聲音很像，可是，我分辨得出兩種不同的意思。每次牠大聲抗議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想笑，想不透這隻小小鳥的脾氣怎麼這麼大。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是我被關在悶不透氣的衣服裡，我大概也會氣昏吧！
「古亮！你怎麼啦？」豆豆阿姨的聲音又響了。
糟糕！我居然忘了要去治療室打針的事了。
「古亮，你還好嗎？要不要讓醫師看看，幫你開個藥？」豆豆阿姨是真的開始緊張了。
「不用啦！」我告訴豆豆阿姨：「我馬上出來。」
我脫下特別向猷大思商借的外衣，掛在廁所牆壁的掛勾上，再把小紅嘴放進大衣大大的口袋裡。
「乖乖待著，我打好針再回來看你。」我輕輕撫摸著小紅嘴的頭頂、背後，那是牠最喜歡的。
我打開門，正要衝出去，卻跟豆豆阿姨撞了個滿懷。豆豆阿姨被我撞得連連退後了好幾步才停止。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門口！」我很不好意思。
「古亮，你還好嗎？」豆豆阿姨關心地問。
我忽然想到，豆豆阿姨該不會是在刺探我的祕密吧！這樣一想，我忽然怒火中燒。她發現小紅嘴了嗎？
豆豆阿姨仔細看著我。
我不想理她，轉身朝治療室走去。
豆豆阿姨追上來：「古亮，你真的沒事嗎？」「是拉肚子嗎？」
「沒有啦！」她煩夠了沒！
「還是蔬菜吃得太少，大不出來？」
「對啦！」我真感謝她的亂猜，正好幫我解圍。
「多喝水，才不會大得太辛苦。」
「知道啦！」
「幫你打過針後，我還有好多事要忙。」豆豆阿姨在我身後走進治療室。
我確定她沒有發現小紅嘴，懸在喉頭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我人在治療室，心裡卻記掛著廁所裡的小紅嘴。我把衣服掛得很隨意，小紅嘴住在我大大的口袋裡也沒有太顯眼。雖然外觀看起來確實凸起了一塊，但感覺上應該只是口袋裡裝著東西。
我在心裡祈禱：「小紅嘴，安安靜靜地等我回來。」我相信，只要小紅嘴不發出聲音，應該就不會穿幫。
「把手伸出來打針，古亮！」豆豆阿姨又在催了。
我伸出左手，開始這次住院的正式療程。
2.育鳥室被發現
這回住院，我雖然也帶了小木塊和山上的土，但是，我的一顆心都懸在小紅嘴身上，大部分的時間都跟牠在廁所裡攪和，幾乎沒有雕刻，也沒有塑土。
每次把小紅嘴從口袋裡掏出來，看到小紅嘴那氣呼呼的模樣，都讓我又愛又憐；而牠看到我出現時那開心的模樣，也讓我的心充滿了幸福。
這貪吃鬼的食量好大，才過中午不久，已經快吃完我帶來的小米稀飯了。我開始有點擔心自己帶來的小米會不夠了；不過，只要小紅嘴能快快長大，我一定不會讓牠餓到。
只是有時候我在廁所待得太久了，常常會被想上廁所的人敲門，讓我總有一點不好意思。。
聽！才剛想到不好意思，就又聽到了敲門聲。唉！
那「叩叩叩」的聲音，一聲急過一聲。
「到底是誰在裡面呀！怎麼這麼久！」是靠窗那一床的小睿。
我立刻把小紅嘴放進口袋，叮嚀牠：「安靜！等一下我再來看你！」我打開門，若無其事地走出去。
小睿跟我錯身而過的時候，眼光充滿了疑惑。
我回瞪了他一眼。我最討厭人家用異樣的眼光看我。
小睿從廁所出來後，先把病房大門關上，然後筆直朝我的病床走來。
我警戒地瞪著他。
「那隻小鳥是不是你帶來的？」小睿打開天窗說亮話。
帥！我喜歡這樣直來直往；雖然，他的話叫我倒吸了口氣——我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是又怎樣！」他如果敢說出去，我就跟他拚了。
「醫院不是不能帶寵物進來嗎？」小睿問。
「小紅嘴不是寵物，牠從樹上掉下來，如果我不養，牠就死定了。」他居然把我的小紅嘴跟那些都市佬養的阿貓阿狗混為一談，真是沒知識。
「如果被發現，你就完了。」
「你敢說！」我握緊了拳頭。
「我為什麼不敢說？」小睿居然敢向我挑釁。
我全身的肌肉緊繃，真想一拳揍過去。
「不過，我沒打算要去說。」小睿說得雲淡風清。
「那你打算怎麼辦？」我問他。
「我要跟你一起養，」小睿問：「牠叫什麼名字？」
「我叫牠小紅嘴。」我告訴小睿：「牠的正式名字是紅嘴黑鵯。」
「小紅嘴？好有趣的名字。」小睿還真是酷。
「你不怕被發現？」我忍不住問他。
「你都不怕了，我有什麼好怕的？」小睿一副頂天立地的模樣。
「我不一樣。」我正想解釋。
「哪有什麼不一樣？」小睿看著我：「還不是跟我一樣得待在這兒做化學治療！」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我覺得把小紅嘴放在廁所裡不是個好主意。」小睿繼續發表他的高論。
「為什麼？」我不相信他找得到更好的地方。
「廁所裡一方面不衛生，一方面人來人往，容易被發現。」小睿的眼光在病房裡四處搜尋：「而且，整天窩在口袋裡，即使沒被發現，早晚也會被悶死。」
「你有更好的地方嗎？」我追隨他的眼光搜尋著這間放著三張病床的普通病房。
小睿走回他靠窗的病床，拿起放在桌上的速食兒童餐盒，倒出裡面的漢堡、可樂和薯條。然後，拿著空外盒走過來。
「給小紅嘴住這個皇宮，怎麼樣？」小睿問我。
「好是好，」我想了一下：「可是，要把牠的皇宮放在哪裡呢？」
「放在我的桌上。」小睿回答。
「你休想！」哼！想霸占我的小紅嘴，門都沒有！
「小紅嘴還是你的，我並沒有要搶走牠。」小睿解釋：「我的位置離大門最遠，最不容易被發現。即使醫師巡房，或者護士阿姨配藥的時候，我們都有足夠的時間，分別帶牠暫時離開房間，避免被發現。」
經小睿這麼一說，我倒被他說服了。
我們兩人帶著兒童餐紙盒走進廁所。小睿托著紙盒，我則把小紅嘴從口袋裡抱出來。
我準備把小紅嘴放進紙盒裡。
「等一下！」小睿提議：「我們先把紙盒底下鋪一層衛生紙，讓小紅嘴的家更柔軟舒適。」
沒想到這個小男孩也有細心溫柔的一面。
我們安頓好小紅嘴，便一同把牠帶出廁所。
「小紅嘴吃什麼？」小睿問。
我從口袋裡掏出裝了小米稀飯的塑膠袋，袋子下剪開了一個小洞。
「牠喜歡吃小米稀飯？」小睿疑惑地問。
「牠還小，還不會自己吃東西，應該是要鳥爸爸或鳥媽媽將食物在胃裡磨碎反芻後，再吐出食物糜餵牠。」我告訴小睿：「所以我把小米粥煮得爛爛的，充當食物糜來餵牠。」
我說著，示範一遍從剪開的塑膠袋小口餵小紅嘴的動作。
小紅嘴一看到小米稀飯，立刻「啾啾啾」開心地大叫，同時張開大嘴吃將起來。
「好好玩喔！借我餵一下。」小睿的眼睛發亮。
我把小米稀飯遞給他。
當小睿把小米稀飯拿到小紅嘴的眼前，小紅嘴開心地張大嘴等著吃小米稀飯時，我的心忽然有一點點兒傷感。
原來，「有奶便是娘」！小紅嘴不是只愛我一個！
「好可愛！」小睿轉頭對我說：「牠好喜歡我！」
「哼！」我得叫他認清事實：「牠只是愛你手上的食物。」
「我從來沒養過寵物，」小睿告訴我：「以前，媽媽怕麻煩，得病以後，媽媽的理由更堅定了，她說怕我受到感染……」
小睿還正說著，病房門「咿呀」被推開了。
我回頭張望的時候，眼角瞄著小睿迅速把小紅嘴放進兒童餐的紙盒裡，還輕輕蓋好蓋子，同時轉開他桌上的收音機，播放著五月天的歌。
我鬆了一口氣。
「你也來做治療啦！小睿。」進門的婦人親切地詢問。
「是呀！」小睿笑臉迎人地看著跟在婦人身邊的小女孩：「小不點，你也來啦！」
那個叫小不點的小女孩點點頭，躲在她媽媽的裙襬後。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回到自己的病床。
我雖然一心記掛著小紅嘴，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牠在別人的桌上。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小睿左手提著那紙盒，右手抓起他桌上的速食午餐，邀請我：「嗨，一起到外頭吃午餐吧！」
對喔，我肚子也餓了。我跟著小睿走出去，走到病房的交誼廳。
「到最裡頭去。」小睿建議。
我點點頭，我也覺得走到最裡頭的角落去最安全。
「這裡沒人，先待在這裡吧。」小睿說著，把他手上的漢堡遞給我：「給你吃。」
「你自己呢？」我的口水快流出來了，可是我知道，那是他媽媽買給他的午餐。
「我不餓！」小睿回答：「拜託！趁我媽不在，趕快幫我吃了吧！」
是麥當勞耶！那是我最羨慕其他病童的食物。我雖然也很渴望能吃麥當勞，但我知道家裡的狀況，根本不敢要求猷大思、雅季買。沒想到，居然有人要免費請我吃。
「趕快吃，不要被我媽發現了。」小睿在催了。
「你真的不要吃？」我不願意表現出貪吃的模樣，讓他看扁我。
「喔，拜託！」小睿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化療的時候會沒有胃口，我這回整天想吐，只差沒有真正吐出來。」
我當然知道，那感覺就像隨時有東西鯁在喉頭，想吐，卻吐不出來，搞得人昏昏沉沉的，一整天心慌意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快啦！」小睿又在催了。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我當然老實不客氣地吃將起來。
我一面吃，一面觀察小睿。只見他專心地餵著小紅嘴，根本沒時間看我吃東西。
看小紅嘴那貪吃的模樣，倒真像我現在的吃相呢！我不禁笑了起來。
我大口大口吞食，眼前的食物迅速被一掃而光。
「哇！你吃得真快！」小睿張大眼睛，一副敬佩的神情。
我咂咂嘴，還在吞嚥最後一口薯條。
「以後，我的食物都給你吃，好不好？」小睿問我。
「那你呢？」我問：「萬一你餓了怎麼辦？」
小睿眨眨眼：「再叫我媽買呀！」
小睿說：「看到我吃下去這麼多東西，我媽一定會開心死了。」
「可是……」我覺得那是欺騙。
「拜託啦！」小睿說：「你看，你吃了，等於是幫了我和我媽媽兩個人的忙耶！」
看在做好事的份上，我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了。
「一言為定！」小睿伸出手掌，與我擊掌為盟。
我們兩人的手掌相拍擊的「啪！」一聲，似乎讓小紅嘴嚇了一大跳，牠鼓起無毛的翅膀，無聲地拍動著，同時大聲「唧唧唧」的抗議。
牠呆憨的模樣，把我們兩人都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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