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在上，我是霸天，她是霓蒼，是妳的老朋友，負責保護妳，收妳的爛攤子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咳！」
溫去病說著，被武蒼霓重重一下打在肋下，連聲咳嗽，急忙改口。
「名字不重要，只是代號，如果妳記不得了，可以這麼理解，我是妳爹，她是妳娘，咱們家因為蓋房欠了很多外債，須要靠妳賣身的彩禮錢還債，妳……」
話沒說完，武蒼霓已經有動作，溫去病本以為她會一腳踢來，卻不料她無聲無息貼近，捏夾住自己的腰肉，然後，用龍象之力……
……使勁一擰！
「唔！」
溫去病的臉色霎時鐵青，斜眼瞥向武蒼霓，比了比大拇指，稱讚這一指之力，卻已經發不出聲音來。
「……我……不記得自己爹娘是誰了，但肯定不是你們……」司馬冰心扶著額頭，搖了搖頭，「你們太年輕了……不過，我覺得你們兩個是好人……」
這句評語，讓溫去病、武蒼霓都覺赧然，好奇冰心丫頭失去記憶後，怎麼忽然有了聖女風，說的話都讓人不好接了。
溫去病輕咳一聲，道：「我們確實是大大的好人，妳傷得不輕，我們正在想辦法治好妳，妳……還記得自己是怎麼受傷的嗎？」
「……受傷？不大記得了，我好像一直都在受傷，嗯，很多人拿石頭和板磚扔我，很痛……流血了。」
回想到那時的感受，司馬冰心露出驚恐之色，武蒼霓連忙道：「別想那些了，嗯，妳還記得自己昏迷之前發生的事嗎？」
「我……很餓、很渴，他們打我，我進了一個地方，打翻了桌子，那邊有吃的，我就抓起來吃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有得吃，我……到處撿，有人踩了我的手，很痛……還有東西砸過來……又流血了……好像一直都在流血……」
「別說了！」
武蒼霓臉色大變，急急摟住失神的司馬冰心，「妳已經沒事了，現在這裡很安全，有嫂子在，誰也不能再傷害妳了。」
「嫂子？妳是我……嫂子？這麼說，我有哥哥？」司馬冰心迷惘道：「我沒事了嗎？可是……為什麼我還看不見？以前我看得見嗎？好像……以前是看得到東西的，我……我想不起來了……」
「妳以前……以前……」
想到司馬冰心以前的嬌美可人，再想到此刻化形偽裝下那慘不忍睹的面孔，近日因家人禍事心情凝重的武蒼霓，聲音哽咽說不出話來，忍不住起身，讓到一旁平復心情。
溫去病看了她一眼，暗自鬆了口氣。他曉得她承受的壓力極大，但當前這時局，又有誰不是壓力山大，然後硬頂裝笑呢？
冰心丫頭弄成這樣，自己見了當然也不開心，但過去團裡傷得比這重的比比皆是，裡頭九成九的人都沒有機會被人救治，更沒那個福氣走完接下來的人生；相比之下，冰心與他們到底哪個比較有福氣，恐怕很難說。
而可以肯定的是，碎星團的鐵則，還活著的人永遠比死者重要！
「……冰心！」
溫去病道：「我是妳哥哥的朋友，妳現在安全了，往後我們會負責妳的治療，讓妳能夠重新看見，不過現在我需要妳的幫忙，請妳好好回想，妳最開始的記憶是什麼？」
事關太古妖都之事，溫去病視為首要之重，顧不得對司馬冰心造成刺激，急著想要得到線索。
……就算真把什麼都忘了，總還有記憶最開始的地方，先從這點查起，怎麼都能有點收穫。
……真要是不行，只能入侵腦部探索記憶，但她神魂受損，這麼硬幹很可能傷上加傷，是萬不得已的最後策略。
「最開始的記憶……」
司馬冰心一手撫額，苦苦思索，「我好像……聽到琴聲，有什麼東西在叫我，我……往那邊伸手，好像有什麼東西想要拉我的手……然後，就爆開了，很大、很大的爆炸，我……我什麼印象都沒有了……」
回憶引起了劇烈的頭痛，司馬冰心抱著頭淒聲哀號，溫去病苦著表情，暗忖這些情報實在沒多少價值，和阿筆早先的推測基本沒有分別。
武蒼霓上前摟住小姑子，幫著她讓痛楚平復下來，片刻之後，司馬冰心續道：「好像……有些聲音，後來有些聲音在我耳邊響著，那是……很多野獸的聲音，牠們不斷在叫，叫得很慘，我不知道牠們在叫什麼，不過，很恐怖……」
「聲音？」溫去病慎重道：「野獸的聲音？妳確定？」
「……好像是……我分不大清楚，聲音很模糊，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數目很多……」
「野獸……」
溫去病側目望向武蒼霓，發現她也是深思的神情，如果不曉得事關太古妖都，冰心的話會讓人有許多聯想，但既然是與太古妖都有關，那所謂的野獸之音，恐怕就不是獸了。
「是哪些野獸？認得出來嗎？」
溫去病補問了一句，換了是普通人，聽到獸吼，能分辨的種類自是有限，但司馬冰心的音感極其敏銳，由她來辨析，所得到的訊息或許能不同。
「……我說不清楚，聲音很多……我沒聽過這樣的野獸，像虎又像鳥，有些聲音貼得很近，好像……是好幾個頭連在一起發的……」
司馬冰心苦苦回憶，忽然露出驚恐之色，雙手抱著頭，「是了，不是野獸，是妖……是妖，他們在殺人……好多人都被他們殺了，我……我的親人……被他們吃了……」
驚恐的尖叫，理智之弦似要崩斷，武蒼霓當機立斷，一下輕斬，司馬冰心暈了過去，中斷了回憶沉睡過去。
武蒼霓擔憂道：「她的記憶亂掉了。」
百族大戰期間，妖魔肆虐於西北，人族很大的一個用處就是食材，被活撕下肚的不知幾凡。司馬冰心的親屬，葬身在妖魔腹中的委實難計，當中還有部分是幼年的她親眼目睹，印象不可謂不深。
但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哪怕太古妖都真的有變，她也沒機會看到妖魔吃人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新舊的記憶發生混淆，錯亂在一起了。
溫去病點點頭，「情報價值有限，不過，不是壞事。她會閃出自己親人被妖魔吞吃的記憶，表示失去的記憶開始恢復，雖然還要點時間，但並不是那種永遠忘卻的棘手狀況。」
武蒼霓道：「只有這點是好事，不過，她剛剛說的群妖聲音，你覺得會不會是……」
「還不好說，希望只是幻聽，如果真是來自太古妖都的聲音，那就很棘手了。」
溫去病道：「當初那一戰不光是大家死拚和爆炸那麼簡單，弟兄們拚死拚活，是為了在妖都中心開啟裝置，發動次元封斷，只要一經啟動，整個妖都連同所在空間，還有內裡的一切事物會被切割獨立出來，徹底凍結……這個凍結不只是空間或生命體，就連時間也被停止……」
「……連時間也停住？那是萬古層次的大殺著了？」
武蒼霓倒抽一口涼氣，封神之戰自己不曾參加，對於核心布置只是約略知曉，未解其妙，而即使那時能窺見詳情也沒用，自己境界未到，看那些天馬行空的神奇布置，根本理解不到其中的恐怖。
還是自己登了天階，回頭看封神之戰的布置，才理解那是多麼匪夷所思的一戰，箇中含意，完全超出了當時的對戰層次。
當時，自己與碎星者們所理解的，是這一戰要消滅掉所有入侵人間的妖魔，包括那些妖魔天階與大能；而所不知的是，團長與四大武神密謀，這一戰也將人族的其他天階處理掉，締造一個禁絕高端武力的新世界。
這應該就是藏在封神之戰後頭、欺騙了整個世界的黑幕，可如今回看，為了完成這樣的陰謀，那個人所拿出的武力規格還是誇張到不合理。
……不過是要搞掉一群天階與大能，你拿出能永恆凍結時間的手段來幹啥？
……拿大砲打蚊子？碎星團幾時有這樣的寬裕了？
……或者，是打算像扯粽子一樣，藉由雙方的決戰，逼對方天階、大能逐一上場，陷入苦戰，不得不救時，把可能存在的萬古者黑手也逼出來，只要出了手，就會在最後的爆炸、封凍中一起完蛋！
「所以……」武蒼霓駭然道：「針對萬古存在的殺局，這才是封神之戰的真相？」
「或許吧。」溫去病嘆道：「很多東西我當時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從那個人手裡拿出來的東西都是很神的，至於哪個是『非常神』，哪個是『超級神』，那時候真分不出來……現在回想，應該就是妳理解的那麼回事。」
溫去病回憶，封神之戰進行時，自己眼中只顧著那些妖魔強敵，不光是那些妖尊、魔尊看起來高高在上，一個個慾魔、小聖都是偉岸撐天的龐然大物，要一戰全殲他們，已經是神話級的艱難任務，哪還顧得上別的？
開戰之前，那個人把燕無雙、司徒無視兩大強者調去戰場以外，說是要防止來自更高層次的干擾，所有人也都相信了，但如今想來，這恐怕也有誘敵意圖在裡頭，若真有萬古存在插手戰局，跨界來援，這兩位也不會死戰到最後一刻，而是在關鍵時刻退走，讓對方降臨直接挨一下次元封禁，被鎮壓在裡頭。
唯有如此，才能把入侵始界的妖魔從下至上，連同幕後的黑手一起揪出來，全數埋葬掉，永絕後患。
「……還真是那個人的風格，還真是……一次了結。」武蒼霓怔怔道：「那個人確實想得很周到，不只打蒼蠅，也打老虎，如果真實現了……唉，可惜人家沒有上鉤。」
眾所周知，封神之戰所葬送的妖魔最多只到大能層次，根本沒有萬古插手，那個人雖設好了網、布好了陷阱，卻是白做無用功，人家似是識破了詭計，壓根沒有踏足進來，躲得遠遠。
溫去病苦笑道：「那可不好說……我們當時的層次，隨便一隻大掌蓋天打來，看起來都是超神的，妳分得清那是萬古還是大能？就算普通天階說自己是永恆，我們也分不清啊……更何況，妳想想那個人的作風……」
武蒼霓愣了一下，隨即醒悟，依照那個人的習性，鬥智不成就會翻桌，如果花了偌大力氣挖好陷阱，目標卻在旁遲遲觀望，就是不肯踩進來，那個人肯定怒極翻臉，衝出來把目標一腳踢下去。
……封神之戰，真的沒有萬古存在被封？
連在場的溫去病等人都不肯定，武蒼霓就更是無從判斷了，但專門為了萬古存在準備的陷阱、墳場應該是萬無一失的，現在卻明顯鬆動了，那……是什麼力量導致封禁鬆動？
司馬冰心的共鳴頂多只是個導火線，區區半步天階的她，沒有那種力量去撼動封禁，這和蝴蝶搖石柱沒有多大分別。
必然是另有一股力量在抗衡著封禁之力，再遇著司馬冰心引動，才有那震動世界的一爆。
那股力量，是什麼？這恐怕是封禁下不應存在的一個變數，會是什麼？而當這個變數持續作用，最後封禁會否徹底崩潰？而如若封禁崩潰，又……會釋放出什麼東西來？
司馬冰心聽到的群妖悲嚎，假若不是幻聽，也不是記憶錯亂，那麼，妖都之變恐怕與妖族有關，這聽起來……實在很凶險。
溫去病和武蒼霓討論了幾句，忽然聽到一陣乒乓作響從遠處傳來，武蒼霓覺得奇怪，望向溫去病。這裡是他的法界，魔屋之內，有什麼動靜他最清楚。
「唔……聒噪的傢伙。」
溫去病往聲音源頭看了一眼，示意武蒼霓帶著司馬冰心離開，自己則是去到聲音的源頭。
在那邊，一個年輕貌美的綠髮少女，雙手雙腳都纏著重鎖鍊條，每一個重鎖都比她整個人還大，沉重何止萬斤，正常看來，重鎖纏身，別說是壓趴地上，整個人早該筋斷骨折，甚至被壓得粉身碎骨了。
但這個綠髮少女在重壓之下，非但沒有躺平地上，還以驚人的力量撐起多具重鎖，扯起鍊條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體，正拚命穩住身形，試著邁開腳步。
「……有一套。」溫去病稱讚道：「我本來以為，妳起碼還要三、五個月才能憑自己力量站起來……太陽龍血脈，果然有些門道。」
正在苦苦站起的少女，自然就是龍靈兒，她雙腿不停地顫抖，承受巨力，像是隨時都會趴倒下去，卻憑意志力苦撐住，雙目炯炯有神，瞪向溫去病，「我……我起來了，讓我看看冰心姊姊。」
「……她又不認得妳，見了也是白見，意義何在？」
溫去病隨口說著，笑道：「等妳能憑自己力量走去見她，再來提這要求吧。」
龍靈兒怒道：「你這壞蛋，藉口訓練，給我身上裝那麼重的東西，還要我自己走過去，你……你存心坑人。」
「坑妳就坑妳了，這裡是碎星團，說栽培妳就是要坑妳的。」
溫去病滿不在乎地說道，心裡卻暗讚這丫頭思慮純樸，反倒是大大省了事。
龍靈兒受邪氣所染，自己使盡手段只能把魔氣逼在頸部以下，阻止蔓延，沒法將之驅出。
死馬當活馬醫的唯一解法，就是仰仗太陽龍獨一無二的神能，如果龍靈兒自己的力量增強，就有希望鼓起熊熊太陽火，焚滅沾身的邪穢。但這事操作並不容易，她傷重之餘，本身已弱，強行鍛鍊，可能沾體的邪氣也會一併增強，從此更是深入骨髓，無法祛除。
纏住她身體的重鎖與鍊條是自己特別打造，用的都是陽火結晶、舍利、聖骨一類的純淨事物套在龍靈兒的四肢，鎖住大半身經脈，用類似層層濾水的技術，盡可能保住她的氣脈乾淨，把邪祟隔離。
為了穩妥治療，這些用心還不能告訴龍靈兒，省得她了解自己身上的邪氣有多要命而刻意防範、太過在乎反而給邪氣可趁之機。對付魔界的諸般手段，與其心心念念不放，不如無心。
正常的話，三、五個月後她就能透過氣脈發動太陽真火，恢復初步行動；卻不曾想，這才幾天時間，她居然憑自己的力量激發太陽真火，開始恢復行動能力了。
……不對，不是太陽龍能力了得，至少，不全是。
溫去病還記得，僅僅半天之前龍靈兒仍周身麻木，在重重鎖縛之下，連動根指頭都動不起，現在卻可以勉力站起來，體內太陽真火焚燒雖無法驅出邪氣，可體內漸漸開出一條小小的火道，在這條火道之內，邪祟不存。
無藥可救的傷勢出現了一絲意外的希望，這種好事不會無故發生，而考慮到這段時間裡的變數……
溫去病摸著下巴，開始尋思：沒看出來這丫頭也是那種義氣衝腦，就能激發潛能的性子，她看見司馬冰心的情況，內疚加上負罪感，心緒激昂，潛能激發，竟然讓她提前幾個月點起了太陽真火，活化了血脈。
……如果妥善利用刺激源，說不定能像是在馬前頭吊胡蘿蔔，一路催著這丫頭上天階也說不定，到時候，她的傷應該就不成問題了。
想到這裡，溫去病就轉了口氣，沉重道：「冰心她的傷很重，很可能……這輩子都治不好了。」
縱然已經猜到，龍靈兒仍心頭一震，「治、治不好？你們碎星團不是有很多手段嗎？你是人族戰神，無所不能的，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妳還是天界戰龍咧，不也一樣糗在這裡？那些都是虛名，沒用的。」溫去病哂道：「妳好運，傷不在要害，又早早被送走了，但她可就慘，孤伶伶留在那裡，被妖屍打臉，那麼漂亮的人，現在臉像爛泥一樣……嘖嘖嘖……」
有心刺激，專門挑重口味的話來說，果然龍靈兒臉色大變，本就帶著病氣的臉蛋一下白得沒有半點血色，口唇微顫，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溫去病嘆道：「她的傷，除非有萬古層次的出手，否則是一點希望也沒有。唉，如果當初被傳送走的人是她，現在說不定……不，是肯定會好很多，起碼不會毀容吧。」
「……都、都是我……冰心姊如果不是回來救我，她也不會……」
龍靈兒顫抖得更厲害，口中唸唸有詞，淨是些「都怪我、都怪我」之類的話，溫去病靜靜旁觀，看她在重鎖壓身下，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可體內真火流竄卻越來越旺，來回鼓盪，焚化邪祟，撐住她的身體，竟然越站越穩。
這顯然是該要加碼的時候，溫去病皺眉苦思，想著要怎麼說才能比較慘一點，給這丫頭重重刺激一下，突然計上心來。
「咳，這種人見人怕的醜八怪，我是要不起了。」溫去病搖頭道：「本來看她還有幾分姿色，想說收到後宮，沒事還能暖暖床，現在可不行了，長得那麼恐怖，萬一半夜起床嚇到我怎麼辦？」
溫去病連聲嘆氣，龍靈兒如夢初醒，反應過來，厲聲道：「負心漢！你想退婚？」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碎星誌vol.29》
2024專利防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