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同居／今天開始同居了
論壇這種東西，可謂是一間學校的八卦集散地。論壇上有些人會爆料，有些人會自爆，天天都有新鮮事，每個人都有可能會成為當事人和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
Ｔ大作為各方莘莘學子最嚮往的學術型學府，全能發展每個領域，包含網路資訊這一塊，校園論壇的規模也不斷擴大，成為無數鄉民、記者駐紮的小天地。
一日在Ｔ大校園論壇的感情專區，出現了一則奇葩的發文──
作者：暴肝小Ｒ
討論區：感情
標題：告急！求解！
時間：DD／MM／YY
各位學弟學妹好，我並非Ｔ大的在校生，是已經畢業的校友，目前的職業是一個苦哈哈的住院醫師，每天都有暴斃和肝硬化的風險，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想要請教大家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是什麼問題呢？是我的男朋友，他有潔癖。
不是簡單的潔癖，是很嚴重很極端的那種！隨便舉幾個例子：
我們剛交往的時候，一次出門約會，走在馬路上，雖然沒講什麼話，但氣氛特別好。我作為一個新興自主的女性，想主動牽男朋友的手，但才碰觸到他的小指頭，立即被甩開！（那時候我的少女心霎時碎了滿地，魯了二十四年好不容易有個喜歡的對象，對方也看得上我，結果卻被那樣嫌棄，真的有淚奔大道的衝動）我被甩開的當下是錯愕、是悲憤、是惆悵，不過這樣的情緒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他立即掏出小型的酒精噴霧，朝我們兩人的手，噴噴噴噴噴！
酒精揮發得很快，涼涼的觸感很微妙。他向我解釋說不牽的原因是我的手沒有洗！沒有消毒！沒有任何防範措施！（啊就牽個手需要什麼防範措施？又不是古代社會，說牽個手就會懷孕Orz）。等消毒完，他還不放心，從口袋裡拿出醫療用手套，套上後才願意牽我。
那時候我的腦袋，充斥著一大群對我咩咩笑的草泥馬。我認為我男朋友是一個神經病（事實證明，他是），可我愛他愛得真切，包容他的詭異行徑。
你們以為，他只有牽手才這麼奇怪嗎？NO！他做什麼都很奇怪！牽手都這麼有病了，親嘴更不用說。交往滿一個月，他帶我出去吃飯，吃完飯後，我們再度遊走湖畔的步道。在跟他相處一段時間後，我懂得自備手套（反正醫院那麼多，我拿一組去約會他們也不會發現），套上後他也沒有管我到底有沒有消毒，兩個人手指緊扣，非常甜蜜。
我想，這個節奏應該是要準備親嘴嘴了吧？在如此唯美的狀態下，不親很虧！可我顧及他的潔癖（神經病）不敢主動強吻。在猶豫的過程中，湖畔步道走到底。他突然喊我的名字，我停下來，看他從包袱裡掏出了一個罐子。霎時，我超級擔心他朝我的臉上噴酒精消毒！我怕他噴完後，我會一時衝動的想提分手！好家在，他只是拿出漱口水，倒滿一杯給我乾下去。
不只我喝，他也喝，我們喝漱口水跟喝交杯酒一樣，在湖畔旁，別人喝紅酒，我們喝漱口水。喝完，把漱口水呸掉（不得不批評，他買的那家漱口水的味道真他奶奶的噁心），他牽著我戴著手套的手，把我拉近，低下頭Kiss我。
別人親嘴都是什麼糖果味、甜味，我們親嘴只有漱口水的味道。撇除漱口水，能跟他親嘴，還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啦。
牽手、親嘴的問題都是小矛盾。真正的矛盾是我們在上禮拜交往一年，他向我提出同居的要求。當下我聽到這個要求，真的超級感動，一個潔癖男，竟然願意讓我住進他家！平常客人去他家，都要拿吸塵器吸半天，只差沒有灑鹽巴驅鬼的人，敞開了他的心胸，讓我住進他家！簡直是世紀創舉，比阿姆斯壯登入月球還來得偉大。
當然是馬上答應呀！（露出靦腆卻無可奈何的甜蜜表情）
但是，問題來了。你們知道我是一個住院醫師，就是要暴斃不暴斃，一直活在死亡邊緣的第二年住院醫師簡稱R2，上班都忙得跟狗一樣（哦不，現在的狗比我們幸福多了），有時候一進醫院就是待四十八個小時，沒洗澡、沒洗臉、沒洗頭、沒刷牙，累了就睡在醫院不知名的角落，管他有沒有灰！
活得如此骯髒的我，要住進他家……
唉，我在想，他邀請同居的要求，真的不是變向提出分手嗎？我到底該如何讓他能平靜接受，我的各種邋遢和永遠洗不乾淨的黃漬白Ｔ恤呢？
By喜憂參半，正在打包行李的小Ｒ。（標）
此文一發，立即引起鄉民、校友們的注意，群起而攻之。不同聲音此起彼落，恨不得穿越電腦，親自看樓主和樓主男朋友的奇葩程度。
而發文的樓主──成書媛小朋友，在發文後來不及看回覆，被老母親叫下樓去吃水果。
「媛媛，行李打包得怎樣？」成母邊問，邊去廚房拿保鮮盒，打算把等會沒吃完的水果放到盒子裡。
「差不多了，只差沒把我的嘟嘟給帶上。」成書媛隨手抓一片蘋果，盤腿坐在沙發上，大喊回應。
「嘟嘟？妳帶嘟嘟幹嘛？」一旁滑手機的成書靜詫異的問。
「我沒有它，我會睡不好，當然要帶它呀。」嘟嘟是一隻絨毛、許久未洗的大象玩偶。是成書媛的老母親，孫鈴女士在她五歲時買給她的生日禮物。
晃眼一過二十年，嘟嘟仍然存在，只不過變得破破爛爛，前面的象鼻差點被成書媛扯掉。
「妳帶著它，駱大哥才會睡不好吧！」
「嘖，不會說話就閉嘴！」瞬間炸毛的成書媛，立即拿腿上的抱枕砸向妹妹。
被砸的成書靜哇哇大叫：「這哪裡是不會說話！是大實話好嗎！妳的嘟嘟都多久沒洗了！」
「我洗不洗干妳屁事，臭丫頭，擔心我的嘟嘟還不如擔心妳的期末考！」
「動不動就拿我的期末考說話！學霸了不起呀！」掙扎起身，成書靜跑到廚房去告狀，「媽！妳看姐啦！她又在欺負我！」
「妳們又怎麼了？一整天都這樣吵吵鬧鬧。」
「姐每次都喜歡打我！」
「因為妳欠打呀，不打妳打誰？」一片蘋果吃完，成書媛再拿一片來吃。
「媛媛，別老是欺負妳妹妹。」拿著保鮮盒，成母坐在右側的沙發，語重心長，「之後搬去跟禹凡住，不比在家裡輕鬆，要懂得體貼人、主動做家事，知道嗎？」
「媽，不是我在說，駱禹凡那龜毛樣，我做多少家事他都會重新做過好嗎？就算我跪在地板擦地，他都會嫌我掉頭髮！」
「那完蛋了，你們遲早會崩，姐妳邋遢到不行耶！」
成書媛氣得牙癢癢，立即拿起另外一個抱枕，朝成書靜丟去。
「妳幹嘛動不動就亂丟東西！我說妳邋遢又沒錯！」
「媽，她真的是我妹嗎？她是出生來氣死我的吧？」
「好了妳們兩個，真是在家都沒安靜的一刻。」被吵得頭痛，成母真搞不懂，她的個性如此文靜，怎麼會生出一堆活寶？
「對了，成書涵呢？怎麼沒看到她？」成書媛吃完兩片蘋果，拿濕紙巾擦手，隨後丟在桌子上。
「她？跟男朋友出門約會啦！」
「跟男朋友出門？她不是分手了嗎？上次我回家，她還在那邊哭哭啼啼的。」
「換了一個。」出賣妹妹一萬年的成書靜，一點愧疚感都沒有的說，「成書涵很受歡迎的，男朋友可以從東街排到西街。」
「厲害了，現在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厲害。」二十六歲的成書媛嘖嘖稱奇，讚嘆青春的活力。
成家一共三姐妹，成書媛是老大，從小就是學霸，讀書一把罩，沒考過除了第一名之外的名次。成書靜比書媛小五歲，同樣就讀Ｔ大醫學系。小妹成書涵今年剛當上大學新鮮人，成績稍微差了點，不過也在Ｔ大就讀森林系。
「是姐妳太魯好嗎？好險有駱大哥，不然姐都要魯到發酵。」
「成書靜，有沒有人跟妳說過，妳真的很白目？」
「沒有，他們都覺得我特別可愛。」
「那妳現在聽到了，給我滾。」跟成書靜這白目的相處，成書媛真不知道什麼是修養，每分每秒都想找她幹一架。
「滾什麼滾？妳之後就要搬出去，多跟妹妹講幾句話吧。」成母見成書媛不吃水果，依序收拾，「等會妳爸爸回來，好好跟他說，別講不到兩句又吵起來。」
「爸什麼時候回來？」
「晚上吧，下午他有門診。」
「不行！我晚上要值班，等一下禹凡就會來接我、拿行李了。」
「值班？怎麼又輪到妳晚上值班？妳這禮拜都值幾次大夜班了！」
「我菜嘛，又在急診室那麼缺人手的地方，一周輪個幾次很正常。媽，妳幫我跟爸說吧，我跟禹凡同居絕對不會搞出人命，不會讓你們提早當外公、外婆。」打了一個大哈欠，成書媛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時鐘，快到跟男朋友約定好的時間，急忙起身要繼續回房間收拾。
「妳給我坐下。」
「幹嘛呢？」
「我會允許妳跟禹凡同居，是看禹凡那孩子值得信任，妳別搬過去馬上就原形畢露，到時候人家跟妳分手，有妳哭的時候！」女兒男朋友的潔癖事蹟，成母略知一二，很害怕兩個人開開心心的同居，吵吵鬧鬧的分手。
「妳覺得我在駱禹凡面前，還有什麼形象可言？」
成書媛一反問，客廳三人皆是無言以對。
覺得場面太尷尬，成書媛亡羊補牢：「要分手我們早分手了，不會到同居才分手好嘛，都跌跌撞撞交往一年，平日又那麼忙，哪有美國時間去吵架？」
說是這麼說，她的內心仍是崩潰居多。她媽跟她妹擔心的也不無道理，但就是太有道理了，她才不知道如何是好！嘖，真希望發在論壇問帖上會有好的建議，例如推薦什麼特強效的洗衣精之類的……
「妳若受了委屈，記得回家。」千言萬語化為一句語重心長。成母不願意讓自己封閉的思維使兒女的感情生活不順遂，於是贊成大女兒搬出去，可內心仍然沒有個底，七上八下、坐立難安。
「媽，有一件事情，我真的要告訴妳。」
「嗯？」
「向來只有我讓駱禹凡受委屈，他還沒讓我委屈過呢。」對成書媛來說，男朋友除了極端的潔癖毛病外，其他都棒棒噠，沒什麼好操心，更不會對她的個性有任何挑剔。
「上去吧，抓緊時間收拾，別讓人來了，還乾等著妳。」滿腔母愛被成書媛的實話給噎著，成母的額頭隱隱作痛，趁沒想發火捶人前，把成書媛打發走，眼不見為淨。
得到母上允許的成書媛，趕緊回房間打包，她還有不少參考書沒收呢。
這一收拾，又是兩個小時過去。駱禹凡按約好的時間抵達成家，成母聽到聲響，替他開門。
駱禹凡一張臉被口罩遮了大半，不過從他露出的眉眼和隱約的鼻梁，可判斷他的長相俊秀。
「阿姨，下午好。」手裡拿著一盒雞精，駱禹凡進門後，恭敬的放在桌子上。柔和的聲音，讓人聽得很舒服，讓成母對這未來女婿越看越滿意。
「又送了什麼好東西？每次來都這麼客氣，我們都不好意思了。」
「只是一點心意，阿姨不用不好意思。」巧妙閃過成母伸出來想要拍肩的手，駱禹凡繼續說，「阿姨，我上樓去幫媛媛拿東西。」
「去吧，也不知道那丫頭到底收拾得如何……」
不是第一次來成家的駱禹凡熟門熟路的上樓找女朋友，被口罩遮住的嘴角，往上勾起，卻不被人看見，唯有略微急促的步伐透露出他雀躍的心情。
「唉？你來啦，怎麼這麼快！」駱禹凡一上樓，就撞見剛拖著行李箱走出房門的成書媛，她的腦袋上綁著一個沖天炮，傻呼呼的瞪大眼，「時間到了是嗎？」
「嗯，我打電話給妳，妳沒接，就自己上來。」走到成書媛的面前，駱禹凡接過她的行李箱，探頭去看她的房間，「打包好了嗎？」
「好了！除了這件行李，還有兩箱書要帶去你家……那個，書沒問題吧？書好像會有一些灰塵和細菌，你肯定會難受的，我要不要少帶一點？」
「不用，我家有書用除菌機，晚上我把書陸續放進去除菌就好。」
駱禹凡的動作快、力氣大，轉眼間就把行李和兩箱書搬到一樓。搬完又走到成書媛的房間，替她檢查有沒有什麼貴重物品沒帶到。成書媛則在原地思考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書用除菌機是什麼鬼，一般人的家裡會有書用除菌機嗎？駱禹凡應該是不知從何而來的外星人吧……
「媛媛，妳的嘟嘟不帶嗎？」駱禹凡知道嘟嘟是成書媛的寶貝，晚上若在家躺著睡覺，肯定都要抱著大象玩偶。如今嘟嘟孤單的躺在床鋪上，主人沒打算帶它走。
「啊？不、不帶。」被駱禹凡這麼一問，成書媛停頓動作，轉頭回道，「我未來不是有你了嗎？就讓嘟嘟替我在家占地盤好了。」
成書媛的表情沒有任何牽強，但駱禹凡卻知道她在捨不得。為什麼捨不得還不帶，原因顯而易見。
「走吧！我晚上還要值班呢，再拖下去上班要遲到了。」不想膠著嘟嘟玩偶的問題，成書媛打起精神，把背包背起，催促著。
跟男朋友同居，是一件很值得雀躍的事情，但真到分離的時刻，即使內心知道日後肯定還是會時常相見，成書媛依舊有些難過。駱禹凡給她和家人告別的時間，再度把東西搬到門前停放的轎車後車廂。
偏偏成家人到了此時此刻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三人乾瞪眼。
「……我走啦。」瞪了五分鐘，眼睛都在發痠的成書媛低聲朝媽媽和妹妹說。
「嗯，路上小心，時常帶禹凡回家吃飯。」
「好。」見駱禹凡在車子上等，成書媛答應成母後，邁開步伐準備離開。
「等等！姐！」跨出門的前夕，成書靜慌張阻止，隨後衝到房間拿出一疊紙，塞到成書媛的手裡。
「這幹什麼？」
「家電的使用說明書，我上網幫妳全列印了一份。還有洗衣服幾公升多少水，要放多少洗衣精，在裡頭都有標註黃金比例。妳之後跟駱大哥住，衣服最好自己洗，別讓人每次曬妳的衣服都有休克的危機。妳也不想這麼早就守寡吧？一定要──唉呦！幹嘛打我！」
聽成書靜嘮叨前半段很溫馨，可成書媛越聽越想翻白眼。什麼守寡？呸呸呸！哪壺不開提哪壺！
「少白目了妳，好好照顧爸爸媽媽。」說完，成書媛頭也不回的走出家門。
反而是駱禹凡匆匆下車，對著一頭霧水的成書媛開口：「我上去幫妳拿個東西，妳在車上等我。」
「什麼東西？沒有落下的東西呀……」
沒有得到駱禹凡的回應成書媛呆呆的站在原地，依稀聽到駱禹凡在問成母有沒有乾淨的大塑膠袋，要拿來裝東西。
大約過了五分鐘，駱禹凡提著透明的垃圾袋，裡頭擺放著差點被成書媛留在家的大象嘟嘟。
「雖然妳有我，可我們工作時間沒那麼一致，白天妳若在家，我不在家時，就讓嘟嘟陪著妳吧。」
盯著眼前的駱禹凡，成書媛停頓了幾秒，眼眶微微發熱，可恥的為了這點小事而大受感動。
「帶了，你會睡不著。」
「不帶，妳才睡不好。比起我，我更捨不得讓妳睡不好。」駱禹凡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揉了成書媛的腦袋。他的眼底布滿了溫柔，足以化開成書媛一顆女漢子的心。
她微微向後退一步，隨即傾身，隔著口罩親吻男朋友的嘴巴。
片刻後分離，成書媛觀察駱禹凡的情緒，沒有負面顫抖的生理反應，知道她這麼做不會讓他不舒服，安心不少。
「下次真要隨身配備漱口水了。」
對上駱禹凡深邃的眼神，成書媛結巴：「車、車上不是有嘛。」
談戀愛不離漱口水，他們也真是很拚命。
但兩個陷入熱戀的神經病，大概不會這麼認為。他們上車的第一件事，是倒兩杯漱口水，壯烈的漱口六十秒後吐掉，隨即抓著彼此的衣物，深情擁吻。
成母和成書靜待在家門，透過窗戶目睹他們的行為，皆是嘖嘖稱奇。
「媽，他們這樣談戀愛，真的沒有毛病嗎？」
「有。不過對於兩個神經病來講，這樣大概算是負負得正吧？」摸著下巴，成母學著成書媛下午說的話，「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個比一個狂，花招多到突破天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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