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
天剛濛濛亮,季嫣然已經到了福康院。
自從北疆開戰以來,都需要大量的藥材,婆子們要將布條裁剪成適合的寬度,再經過簡單的蒸煮,晾乾消毒然後送到沿途的衛所裡去。
邊疆衛所的醫工並不懂得太多治療的法子,最簡單有效的幫助對他們來說才是最需要的。
陳瞻在嶺南軍營裡許久對這些最為瞭解,在那種環境下能用到蒸餾水沖洗傷口都已經是很奢侈的事,粗劣的包紮、止血,能不能活下來都要看運氣。
那些精緻的藥粉和治療方法顯然不適用於戰場。
季嫣然絞盡腦汁地思量,到底怎麼做才能改善這樣的情形。
大小姐,四老爺又來了。這幾天季四老爺早早就會堵在福康院,求她放過季元斌。嫣然,季四老爺的聲音傳來道:叔父知道妳心裡還有氣,妳想要叔父怎麼辦,叔父全都去做,只要妳能幫忙救出元斌。妳都能將元衡從流放地救回來,定然有法子……
季四老爺的叫嚷聲越來越大。
季嫣然皺起眉頭,在她印象裡季四老爺是很要顏面的,尤其是季元征已經入仕,這樣鬧起來也會牽連季元征的名聲。
要知道,季元征走的可是清流的路子跟冉六、顧珩他們不同。
季四老爺接著道:嫣然,妳不會這樣狠心吧?妳四嬸都已經病倒在床,妳要將我們往絕路上逼啊。
這已經是第三天。
每次季四老爺過來喊叫都會有不少的百姓圍上來。
而且季四老爺選擇的是福康院門外,料定了她不能為了避嫌不來福康院看病患。
隨他去吧,季嫣然道:用不了多久,季元征就會支撐不住了。
季元斌的事本來就與她沒有關係,那些商賈告到了衙門是人盡皆知,四叔這樣做她看不出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四老爺向族裡送了血書,容嬤嬤低聲道:院子裡來了族裡的人,請大小姐過去說話。
若是問季元斌的事,就去衙門裡打聽吧,我若是知曉季元斌的下落,也會立即向衙門稟告,季嫣然道:對待這種事就要果決,我今天去見了,明日他們又會找到藉口來問我,乾脆斷了他們的念想。
不多一會兒,季四老爺尖厲的聲音再次傳來道:她就是要看著我們家破人亡才開心,季嫣然……妳不要欺人太甚,那些告斌哥的人分明都是妳安排的,妳真的要害得他被流放……
容嬤嬤出去看了情形才道:斌二爺找到了,不過是在大牢裡,被人告了傷人之罪,苦主已經鬧到京中來,任憑四老爺怎麼打點都不肯甘休,非要斌二爺吃官司。
原來是這樣。
不過季元斌怎麼會傷人入獄?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按照她的想法季元斌會漂泊在外受些苦,四叔賠一筆銀子給那些商賈,這件事也算了結了。
這些事她也不想去費神。
妳根本就不是季嫣然,季四老爺繼續喊叫道:我們家嫣然根本不是妳這樣……妳這樣狠毒,妳……妳不是……
季嫣然微微揚起眉毛,四叔怎麼會喊出這樣的話,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她不知曉的內情,季嫣然看向程二道:你去衙門裡問問看,季元斌到底是怎麼回事?
容嬤嬤卻不在意道:四老爺這是口不擇言……
季四老爺鬧了好一陣子才離開。
天漸漸陰沉下來,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福康院一下子忙碌起來,不光要將藥材收好,還要仔細查看那些剛剛加固的屋頂,希望它們能頂過這場風雨。
季嫣然留了些人手在福康院幫忙,這才坐了馬車回到季家。
剛剛進門,瓢潑大雨就已經落下。
唐千站在門口緊張地看著院子裡,程大、程二不在,陳瞻和胡愈留在福康院照顧病患,三爺留下的護衛又在福康院裡忙碌,院子裡好像一下子冷清了許多,他忽然覺得不踏實起來。
我出去看看。唐千拿起斗笠就要出門。
季嫣然沒有阻攔唐千,唐千對於危險總會有種奇怪的預感。
天黑得厲害,雨中一盞搖搖晃晃的燈籠根本無法查看周圍的情形。
一道閃電劃過,門外等著唐千回來的秋嵐不禁打了個寒戰道:太嚇人了,方才院子裡一亮,那樹影好像是個人。
季嫣然不禁想起在太原府她這身體的正主被掐死時的情形,好像也是這樣一個雨天。
又是一道閃電,季嫣然和秋嵐都下意識地向外面望去。
啊……秋嵐忍不住驚呼出聲。
方才空蕩蕩的院子裡,真的站著兩個人,他們黑衣蒙面,手中拿著長劍如雕塑般站在那裡,身上都是森然的殺意。
又是一道閃電之後,他們快速向屋子裡跑來。
容嬤嬤先反應過來張開手就護在季嫣然身前,季嫣然只覺得胸口一滯,那種說不出的恐懼再一次湧上心頭。
在太原府殺過她的人又來了。
唐千不在院子裡,好像已經沒有人阻攔他們。
秋嵐已經癱軟在門口。難道她就要在這裡等死嗎?不,她當然不會。
季嫣然猛地回過神來,她要拼盡全力保護自己。自從在太原府遇到過死士之後,她就已經為自己準備了隨身的匕首,她咬住嘴唇,拼死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如果能逃走不死,自然是最好。
黑衣人又向前走了一步,季嫣然抬起手按動了手臂上的袖箭。
幾支小箭冷不防地沖出去,緊接著是悶哼一聲,那黑衣人顯然被打中了,只不過這並不能要了他們的性命。
他們惱羞成怒地揚起了手中的刀。
咣地一聲傳來,有人擋住了那一刀,不但如此那些黑衣人被壓制到了下風。
季嫣然仔細地看過去,只見趕回來的人並不是唐千,而是……杜虞……
杜虞竟然會在這裡,他不是應該和四叔在一起嗎?
小心箭弩,周圍有埋伏。
唐千的聲音傳來,緊接著又有人一步踏進屋子裡,伸手關上了屋門。
季嫣然抬起頭看到了一身道士打扮的葛先生。
葛先生,季嫣然道:您怎麼會過來。
我們本來就一直在這裡,葛先生仿佛察覺到自己說漏了嘴,立即改口道:路過,路過,都是巧合。
哪裡會有這麼巧的事,若是平日裡她也許會相信,但是這樣的天氣誰都應該待在屋子裡避雨才是,葛先生和杜虞兩個卻都身穿著簑衣,頭戴斗笠,一副在外面已經站了許久的模樣。
季嫣然眼睛中露出狐疑的神情,該不會他們一直都在暗中保護她吧?
四叔為什麼要這樣安排。
這場雨好像沒完沒了似的。
容嬤嬤和秋嵐又慌忙點著了兩盞燈,燈光將屋子裡照得稍稍明亮些,可是仍舊趕不走壓在心頭的黑暗。
外面的事肯定還沒完,否則唐千早就回來了。
葛先生顯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轉身就要到外面去。
就在這時奇怪的鈴聲響起來叮鈴鈴,混雜在嘈雜的風雨聲中卻是那麼的清楚。
杜虞道:這是喪鈴,那個姓謝的瘋了不成?竟然在京城這樣大動干戈。
季嫣然聽李雍說過喪鈴,這喪鈴與謝燮有關,李雍早就猜測那些死士是謝燮手下的人,只是沒想到謝燮會這樣動手。
杜虞摘下了斗笠站在了門前,葛先生顯然也不準備走了,不管外面鬧出多大的動靜,他們都要守在這裡。
果然外面又出現了幾條人影。
季嫣然望著眼前的情形,腦子快速地動起來。
季家所在的這條胡同雖然不是京城中繁華的所在,左右卻都還有相鄰的人家,死士能夠這樣動手,除了因為有這場大雨為他們遮掩之外,還因為謝燮是皇上信任的人。但是謝燮也不能任意妄為,否則也不會一直盛寵不衰,要知道囂張跋扈的人就算皇帝也無法一力維護。
謝燮這樣出手,只能代表這對他來說很有必要。
除了要殺她之外,會不會還有另外的目的。
季嫣然看向杜虞道:四叔在不在京城?
杜虞板著的臉上有一絲動容。
季嫣然沒想到面對這樣的事反倒越來越冷靜道:你們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四叔為什麼要讓你們在我身邊,除了你們之外是不是還有別的人也會趕來?
杜虞沉聲道:妳還不明白嗎?說完這話杜虞不禁苦笑。
落雨聲,爭鬥聲清晰可聞,這一刻季嫣然的心卻無比的安寧,她就這樣望著杜虞,從杜虞那複雜的神情中漸漸看出了些許端倪。
好像有什麼事就要被她徹底想清楚,她努力地回想穿越過來之後遇到的每一件事,就像是串珠子般,將屬於四叔和杜虞那些慢慢串起來。
四叔處處幫助她、維護她,以至於現在連謝燮都可以拿她威脅四叔。
難道真的只是因為她是個晚輩?
四叔作為李家宗長,身邊的晚輩無數,怎麼可能都這樣照顧。
人不少啊。葛先生的聲音忽然打斷了季嫣然的思量,季嫣然也立即回過神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姓謝的這是拿定了主意……葛先生話沒說完就沖了出去。
一陣砸門聲響起,應該是季家的護院到了,那些護院雖然懂得些拳腳,顯然不是那些死士的對手。
面對那些不要命的人,杜虞和葛先生雙拳難敵四手,她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
拿著燈我們去內室裡。季嫣然吩咐容嬤嬤。
容嬤嬤不知季嫣然的用意,應了一聲立即端著燈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