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沒120年,吸血鬼經典《德古拉》
被刪除的101頁初稿終於重現人世!
耗時3年,史托克家族傳人親自執筆,第一部德古拉正宗前傳!
派拉蒙火速搶下電影版權,《牠》億萬導演安迪•馬希提執導!對於那些不相信這個世上存在真正邪惡的人,
我只想告訴你們,
這個故事是真的……
無論你多麼畏懼黑夜,時候到了,它總會找到你。
布拉姆.史托克環顧四周,一個人、一把槍、一瓶白蘭地、七朵白玫瑰。房間裡布滿鏡子,牆上釘了數十個十字架,門鎖很牢固,縫隙裡還塞滿了聖物,但他很清楚,這些東西都擋不住即將到來的「他」……
布拉姆不禁想起,「好奇」就是這一切錯誤的根源。童年時的他體弱多病,生活起居全依靠能幹的褓姆愛倫照料,但愛倫隱藏的秘密就跟她美麗的容貌一樣勾人。為何她的眼睛顏色會變化不定?為何夜半她會獨自走進闃暗的幽林?為何她的房間裡會有標示著兇案地點的地圖?為何她總是睡在濡濕的泥土裡?還有七歲那年,愛倫又為何在他的手臂留下了兩個永不癒合的小孔?
彷彿察覺到他的懷疑,一天早上愛倫突然消失無蹤,但布拉姆卻沒有就此放棄,他循跡找到一座廢棄的城堡,並在一個大木箱中發現了一隻戴著戒指的斷臂,戒指上寫著一個神秘的名字:德古拉。
如今,當戒指的主人找上他,布拉姆才終於明白這個名字背後的恐怖意義,而這個陰暗狹小的房間,極有可能成為他的墳墓。轉瞬間,門檻上的白玫瑰腐朽成了一團黑,「他」更近了,而夜,還很長……
1897年,布拉姆‧史托克創作的吸血鬼經典小說《德古拉》正式問世,前101頁卻因為情節太過恐怖而遭到出版社刪除。為了還原其最初面貌,史托克家族傳人和暢銷驚悚名家攜手合作,耗費三年時間鑽研史托克的手稿和筆記,終於推敲出那個「不能說的秘密」!《德古拉:源起》不只將帶領我們親歷史托克童年那段恐怖的回憶,更完美實現史托克未竟的心願,解開文學史百年來的終極謎團!
作者簡介:
戴科.史托克Dacre Stoker
吸血鬼經典《德古拉》作者布拉姆.史托克的曾姪孫。
在《德古拉》出版120年後,戴科繼承先祖的衣缽,以三年的時間鑽研布拉姆的手稿與筆記,終於重現德古拉故事的真正起源。
他同時也擔任《布拉姆.史托克散佚日記:都柏林歲月》的共同編輯。他目前與妻子珍娜定居在美國南卡羅萊那州艾肯市,管理布拉姆.史托克莊園。
J.D.巴克J.D. Barker
以驚悚小說《四猿殺手》享譽全球的暢銷作家,作品常結合恐怖、犯罪、神秘、科幻及超自然元素,並曾入圍「布拉姆.史托克獎」最後決選,也被改編為影視作品。目前與妻子黛娜與女兒安珀定居在美國賓州。
譯者簡介:
趙丕慧
1964年生,輔仁大學英文碩士。譯有《絲之屋》、《莫里亞蒂的算計》、《少年Pi的奇幻漂流》、《穿條紋衣的男孩》、《易經》、《雷峯塔》、《不能說的名字》等書。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演員】巫建和、【專欄作家】周偉航、【電影《共犯》原作&編劇】夏佩爾、【導演】盧建彰Kurt、【小說家】陳又津、【科幻小說家】蘇逸平 不寒而慄推薦!
閱讀 《德古拉:源起》,就像是在看一場經典的吸血鬼電影,布拉姆.史托克還活著!德古拉還活著!恐怖幾乎活在每一頁,毛骨悚然的閱讀讓我每個小時都樂在其中。──《雞皮疙瘩》系列暢銷作家/R.L. 史坦恩
精采大作!《德古拉:源起》講述了吸血鬼濫觴──布拉姆.史托克的故事,並為這個類型注入了新血。本書故事極為出色,是一場盛大的冒險,包含了原作輕鬆的文藝氣氛以及逐漸攀升的恐怖,看得我直打哆嗦。──《最後的女孩》作家/萊利.塞傑
故事的節奏明快,牢牢拉住讀者,驚悚的轉折讓你想一直翻頁,讀到三更半夜……喜愛《德古拉》這類經典歌德式小說的書迷,一定不會想錯過,如果是偏愛像卡洛斯.魯依斯.薩豐作品這樣精采歷史小說的讀者,本書也會是很好的選擇。──圖書館雜誌
文體活潑,充滿現代感,容易閱讀。《德古拉:源起》不僅透露了德古拉的「真實」起源,也告訴了我們誰是布拉姆.史托克。這不只是一部德古拉小說,也是整個吸血鬼類型的一個重要補充。──SF Reader網站
偽裝成吸血鬼傳說的爺爺輩前傳,邪惡得可以……向它的恐怖魅力投降!──《家庭圈》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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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我經常回想愛倫.柯榮的美。七歲的我不曾想過這種事,可是成人後我卻無法否認她的魅力,她的皮膚亮澤,如新雪般潔白無瑕,找不到一顆痣,看不到一條細紋,連眼周或嘴角都沒有。她一笑,皓齒令人豔羨。我們經常拿她的年齡開玩笑── 她以及我們大家。她在一八四七年來到我們家,就在我出生前幾週── 就在卡格倫小姐因健康問題而離開後,她說她雙手的關節炎讓她沒辦法照顧孩子。卡格倫小姐照顧過松利和瑪蒂妲,原以為可以再待個一年,讓媽能夠找到接替她的人,她提早離開的時間也真不湊巧,爸大多數時間在城堡裡,因為饑荒開始了,而媽挺個大肚子壓根不適合面試新人。愛倫就在這時出現了── 只靠口耳相傳,她聽說了雇傭的機會,就來到了我們的家門口,只拎著一個小袋子。她自稱十五歲,是孤兒,在前雇主家照顧孩子五年── 一男一女,分別是五歲和六歲── 不幸他們全家人都在上個月死於霍亂,前雇主的太太是助產士,愛倫說她協助過幾十位產婦分娩,她願意暫時以勞力換取住宿和微薄的薪水,至少等到我出生後,讓媽有時間復元,爸跟媽沒有別的人選,所以歡迎愛倫.柯榮進入我們家,而她立刻就變成了不可或缺的好幫手。
我在一八四七年十一月出生,生產並不順利。胎位不正,臍帶纏住了我的脖子;接生的人是我父親的表親,一位都柏林的優秀醫師,他相信我是死胎,因為我沒發出一點聲音,愛德華.亞歷山大.史托克表叔宣佈在我的藍色皮膚下聽不到心跳,可是愛倫一口咬定我沒死,把我從他手上搶過來,幫我吹氣,吹了差不多三分鐘,我才終於咳出聲,加入了生者的世界。媽跟爸訝異極了,愛德華表叔說簡直是奇蹟,媽後來告訴我她很確定我胎死腹中,因為我幾乎不動;已經生過兩個孩子的她有實際經驗可供參考,所以覺得很肯定。因此,她沒讓爸挑名字,一直到我開始呼吸,確證沒死,她才同意了亞伯拉罕這個名字(跟我爸一樣),這才把我抱進懷裡。
往後的年月裡,媽跟我說愛倫保姆那晚形容枯槁── 彷彿是她自己生產,而且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我被穩穩當當放在我媽身邊之後,愛倫立刻回她的房間,將近兩天沒現身,讓爸很沮喪,他在門口哄了她好幾個小時,因為他需要人幫忙照顧孩子和媽,那兩天愛倫保姆成了隱形人,第三天她終於現身,隻字不提隱居不出的事,只是又回頭忙家務,爸如果找得到幫手,早開除她了。
我出生後的頭三天,健康每況愈下,爸很怕我活不過另一晚,我的呼吸短促,會被口水嗆到。我到現在還沒哭過,眼睛對周遭的刺激不起反應,我不肯吸奶、不肯進食。愛倫把我的小床搬進了她的房間,清醒的時刻都在照顧我,禁止別人來看我── 她說我需要休息,他們雖不情願,仍然聽從了。在我生出後第五天,約莫凌晨兩點,我的哭聲第一次響徹屋宇,連松利和瑪蒂妲都吵醒了,他們也跟著哭了起來。爸把媽攙扶到愛倫的門前,她打開了門,而襁褓中的我躺在她的懷裡,人人都知道危險期過了,我活下來了。媽說愛倫在那一刻老了好多,比在我出生後的模樣更憔悴,把我交給媽之後,愛倫.柯榮直接走下樓梯,走出了大門,沒入夜色,整整兩天沒回來。
等她終於回來,她又恢復了青春的模樣,臉頰紅潤,藍色眼睛炯炯有神,唇邊掛著笑容。這一次爸沒有責備她離開,因為她一走我的狀況就惡化了,而他知道她能夠像前兩次一樣幫助我,他把我的小床又搬進了她的臥室,愛倫鎖上了門,房間裡只有我們兩個。等她再開門,我的健康會改善,而她則一臉病容。這種模式在我剛出生的那幾年一再重複,重複了幾十次── 她會把我照顧到恢復健康,然後消失幾天,再回來時精力充沛,再次接手。她緊閉的房門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從未透露,爸跟媽也不問,可是她的眼睛卻說了出來── 她在健康最佳時眼珠是深藍色的,而在她離開前不久眼珠是淡灰色的。
我瞪著現在是灰色的眼珠,知道她沒多久就會離開。
「也許你應該留意你自己的健康,而不是忙著想像我眼睛的顏色。我的眼睛顏色會變是因為我穿的衣服,要是我穿紅色的,說不定會跟奈斯比先生在酒館裡泡了一晚一樣,變得火紅色的?」
「妳很快就要走了,對不對?」
瑪蒂妲一聽見精神就來了。「不要,保姆,妳不能走!妳答應要讓我幫妳畫像的!」
「可是妳已經畫過幾十張── 」
「妳答應了。」她使性子。
愛倫走過去,一指拂過她的臉頰。「我只去一天,最多兩天。我不是每次都會回來嗎?到時候我再讓妳幫我畫另一張像。我不在的時候,我需要妳照顧妳弟弟,幫妳母親的忙,她現在忙著照顧理查寶寶,妳覺得我不在的時候妳能管好這個家嗎?」
瑪蒂妲不甘不願地點頭。
「那就好,我最好下樓去準備晚餐了。」她又把冷冰冰的手放在我的額頭 。「要是你再不好,我就得把你的愛德華表叔叫來了。」
一聽見這話,我的胃就打結,可是我沒作聲。
我的發燒惡化了。那晚第九個小時,我的身體痛得要命,床單都被汗水浸濕了。媽坐在我身邊,腿上擺著一盆水,用濕布擦拭我額頭上的一層汗,我不知在何時抗拒她。我好冷,濕布感覺像冰塊,我兩手亂揮,趕走她,松利和爸進來,按住我,壓制住我的手腳。我的呻吟聲在整棟屋子裡迴盪,發自喉嚨的聲音比較像是受傷的動物,而不是兒童。
我聽見走廊那邊愛倫保姆的房間裡傳來理查寶寶的哭喊,媽叫瑪蒂妲過去看看。我記得她抗議,只是忘了她抗議什麼。她不想離開我,可是媽堅持。她被禁止把寶寶抱進我的房間,怕會感染了我的病。我想我們都知道這點很不合理── 我病了許多年,也沒傳染給家裡的人──但我們似乎都同意最好還是不要冒著害嬰兒感染的風險。
瑪蒂妲從我的房間衝出去,我聽見爸在咒罵愛倫保姆幾個小時前請假。他們依賴她,而此時此刻更是需要她,然而她卻走了,只有她自己知道理由。在我發高燒的心裡,瑪蒂妲給我看的畫像發出了光芒:幾十個模糊的女人融為一體,酷似愛倫保姆,但是不到一秒,就又碎裂,變回陌生人的畫像,年齡不一,相貌各異,全不相同,也全部相同。她們的眼睛從鉛筆素描的黑白色到唯有油彩能畫出的最鮮豔的藍,透過旋轉的黑暗面紗凝視我。我能聽見保姆的聲音,可是她的聲音好遙遠,彷彿是在港口那邊尖叫,而叫聲被霧吞沒。然後,她的臉孔近在咫尺,她飽滿的紅唇在動,卻沒發出聲音。一會兒,媽回來了,用冰冷的濕布把這一切都擦掉,我想把她揮開,可是我的胳臂不聽使喚。一切歸於漆黑,我覺得像墜入了井裡,上頭的世界消失,我被大地吞噬,我的背著火,高速衝入地獄。我聽見媽喊我的名字,可是我離家太遠了,我知道要是她知道我已經離家了,我會挨罵,所以我一聲不吭,只是閉上眼睛,等待著落入深淵的撞擊。我覺得活生生被推入自殺塚裡就是這種感覺。我等待著令人窒息的土壤,擺好姿勢等著死在它的一片污穢之下,成為蛆蟲的大餐。
「布拉姆!」
媽在洞口向我大喊,可是我仍然默默無語。我一直等到第三聲才終於有了反應,可是我發不出聲音。我的胸口壓著太多土,榨乾了我能吸入的少許空氣,我乾焦龜裂的嘴唇只發出了些微的咕噥。我的四周,泥土滑落,大塊大塊的土有如下雨,擊打我虛弱的身體。一群人圍在洞口,雖然我看不見,卻能聽見── 叫喊嘶吼,哭泣,甚至是嘎嘎大笑── 起初是兩種聲音,接著是四種,再來是十幾種。我聽著聽著就混亂了,因為聲音來自四面八方,卻又像來自虛無,洪亮得可怕,同時又無影無形。
然後只剩一個。
我抬眼望進媽的眼睛,又紅又迷離。她拿著濕布,距離我的臉孔僅僅幾吋,僵在那裡,等著我的眼睛慢慢睜開,看見了她。我回到了閣樓上的小房間,回到床上,心中納悶我可曾出去過。
「他醒了。」她壓低聲音跟房間另一邊的人說話。
我想轉頭,頸子卻好痛,生恐轉頭會害我的頭和身體分家。感覺就像有十來片冰刀刺入我的皮膚。「冷……」
「噓,別說話。」媽說。「你的愛德華叔叔來了,他會治好你的。」
愛德華的臉出現在我上方,一束束的灰髮亂七八糟的,落在眼鏡四周。他從脖子上拉出聽診器,聽筒插入耳朵,金屬鐘形集聲器貼著我的胸口── 也讓我赤裸的皮膚覺得像被冰塊碰到,我想把它甩掉,可是爸和松利緊緊按著我。
「不要動。」愛德華表叔命令我,眉頭緊鎖。他聽了一會兒,然後轉向媽。「他的心率非常不規則,而且發燒讓他產生了幻覺。一直燒下去的話,最後會造成永久的損傷……聽力受損,喪失視力,甚至是死亡。」
我聽著他說話,活像個旁觀者,無法互動,我看著媽跟爸互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而松利只是俯視著我。
「那你的意思呢?」媽問愛德華表叔。她的聲音通常自信又穩定,這時卻出現了抖音。
愛德華表叔的視線落到我身上,再回頭看媽。「我們必須減少被污染的血液,然後他的身體才能找到力量來擊退感染,開始痊癒。」
媽在搖頭。「上一次只是讓他更惡化。」
「這種病只有靠放血。」
我想掙脫他們的箝制,也差點就成功了,因為他們都被他們的討論分了神,放鬆了手勁,只有松利例外,他用力壓制住我的胳臂,害我以為他的手指會穿進我的皮膚裡。他對我皺眉,同時無聲地說:不要動。
黑暗如斗篷又披覆住我,我抗拒著,想要保持清醒。他們繼續說話,可是話語變得陌生,是我聽不懂的語言,然後我的身體打起了冷顫,我好像是潛入了冰封的湖裡,我從眼角看見爸點頭。
愛德華表叔摘下眼鏡,以襯衫擦拭,再戴回去。他打開袋子,是上等的褐色英格蘭皮革,拿出一個白色玻璃瓶,瓶蓋上有許多小洞。他把蓋子撬開,啵的一聲,接著從他的袋子裡拿出一副大鉗子。
我又想扭動,可是全身力氣盡失。我看著他把鉗子伸入瓶中,夾出一隻大水蛭── 將近三吋長。牠不停扭動,左右來回,愛德華表叔小心地把水蛭往我的腳上放。
就在水蛭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前,我看見那條吸血鬼在接近我的肌膚時,貪婪的嘴巴張開又合上。媽別開臉,緊緊閉著眼睛,而爸雖然早已臉色蒼白,仍緊盯著愛德華表叔的一舉一動。我好冷,可是水蛭居然更冷,幾乎就像愛德華表叔的聽診器一樣冷。我想像著這條蟲的小嘴緊緊黏住我的肌膚,兩排尖銳的利齒咬合深入,大啖我的鮮血。我看見牠因為我的血液而變得腫脹。我正忙著把這恐怖的一幕抹去,就又看見愛德華表叔的鉗子又夾了一條水蛭過來,這一條要放在我的肩膀,然後是另一條,又一條。
我閉上了眼睛,希望能找到睡眠的可愛墳墓。
我的四周有一堆人在叫喊。我能聽見媽跟爸,瑪蒂妲和松利,甚至還有愛德華表叔。我想聽清他們在喊什麼,強迫我的耳朵集中在某人的聲音上,卻無法索解。我總算睜開了眼睛,卻只看見厚厚的一團黑,就如我們屋後沼澤那般幽深陰森。我發現自己陷溺進去了。
不到幾秒的工夫,我就看見瑪蒂妲站在我旁邊,臉孔浮腫而且泛著光。而在那一瞬間,她也看到了我,因為她的眼睛猛地瞪大,嘴巴打開,叫了我的名字,大聲哭泣,喚起了室內其他人的注意。他們先是看著她,繼而看著我。我看到媽從最遠的角落朝床舖跑來,爸俯身在床舖的一側,另一側是愛德華表叔。愛德華表叔揮舞著一根長長的金屬體溫計,對著松利大吼,可是瑪蒂妲哭喊我的名字之後所有人說的話都成了遺失的語言。我盡力用眼睛鎖住瑪蒂妲的眼睛,像捏她的手一樣凝視她,可是她甜美的臉龐逐漸消逝。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一條陰影,然後是一片空茫。
「全都出去!」
我聽見了這句話,卻像是來自遠方,只比四周的吵鬧聲大一點點。我的周邊有太多的混亂,我相信我聽見的一切聲音都是同時產生的,宇宙中所有的嘶嘶聲、說話聲、尖叫聲、哭聲一齊爆發,而且一聲比一聲響亮,響亮到揮舞著美妙的痛苦,痛苦的刀刃刺入了我的耳朵── 要是我努力去理解我聽見的東西,我知道我一定會發瘋。
「我要每個人都出去!」
是愛倫保姆,我知道是她,雖然聲音不是她的,而是一種哀號,是報喪女妖對著狂風暴雨大作的夜晚尖叫。
我在那個時候一定是向黑暗投降了,因為片刻之後我發現只剩我一個人。媽和爸不見了,瑪蒂妲、松利、愛德華表叔都不見了。如果愛倫保姆留著,我也看不見她;事實上,我什麼也看不見。我只看到小小的光點穿透了逐漸消退的黑暗。就在這時我聞到一種發霉的味道,猶如殘冬的塊根儲藏窖,只剩下夏季作物腐敗中的外殼,覆上了一層黴菌,任由潛伏在潮濕土壤中的東西飽餐。
「愛倫保姆?」我低喚她的名字。我的喉嚨好痛,接下來的幾口呼吸既短又淺,而且痛出了眼淚。
愛倫保姆不作聲,但是我知道她在房間裡,我在黯黮的黑暗中感覺到她的存在。我再一次喊她,這次較大聲,準備好接受說完話之後的喉嚨燒灼。
這一次她仍不作聲。
我很冷,身上雖然堆了厚厚的幾床被子,還是又開始發抖。爸在我的房間裝設了一個小火爐,提供暖氣,剛才大家都在時,爐火燒得很旺,現在爐子卻黑漆漆的,木頭蒙上冰冷的塵土和灰燼,灰撲撲的,彷彿和上一次生火隔了幾週的時間。
我左後方有動靜,我笨拙地轉身,想看看是什麼。我一動脖子就痛,我盡量忽略,瞇眼抵抗疼痛。如果是愛倫保姆在動,那她的動作也未免太快了,我連一眼都沒看見,因為等我的眼睛找到了我認為是她所在的地方,我只看見我的五斗櫃一角,以及我吊掛在牆上的大衣。大衣微微擺動,我並沒有忽略,我的窗戶都關得很緊,所以風是吹不進來的;大衣會晃動是別的原因造成的。
「妳為什麼要躲起來,愛倫保姆?妳嚇到我了。」話一出口,我就想收回。讓爸知道我表露出恐懼,遑論還訴之於口,他一定會責罵我,可是我沒來得及管住自己的嘴巴。
得不到回應,我全身僵直,硬是壓下了身體的顫抖,趁機吸口氣,聆聽著房間四周。剛才我在吸氣時,聽見了有人也在吸氣;這一次聲音發自我的右邊,靠近門口。我把沉甸甸的腦袋瓜向那個方向轉動,仍是什麼也沒看見,門縫下傳來走道的隱約光線,但是光線似乎不敢越過門檻,彷彿是不敢冒犯了盤據房間的強大黑暗。我吐出肺裡的空氣,又聽見熟悉的聲音飄了過來,是某人跟我同步呼吸的聲音。我只要憋住氣,我這位不請自來的同伴也會憋住氣,好像是在玩什麼模仿遊戲,讓人忐忑不安。
我回頭看著房間門,看著門縫的光。我覺得我在光中看見了陰影移動。我猜想是瑪蒂妲耳朵貼著門,專注諦聽,兩腳動來動去,什麼也聽不見,然後閉上眼睛,希望少了一種感官能夠讓另一種感官更敏銳。
我察覺到左邊有動靜,用力把頭轉向小火爐那邊。這一次我看見了愛倫保姆,她俯身在爐子前,拿著撥火棒戳木頭。木頭噼啪響,不一會兒,我就看見了一簇橘色火苗。她不往上添柴火,只是翻動那小小的一團火,把著火的木頭撥散,讓火苗熄滅。
「我好冷,愛倫保姆。妳為什麼把火滅掉?」隨著說話吐出的氣息在我的上方盤旋,化成一團白煙。
愛倫保姆抬頭看我,不到幾秒鐘,她就消失了。我不確定我是被陰影戲弄了,或是又昏了過去,可是那一刻她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不過我在她消失之前看見了她的眼睛,是最明亮的藍色。我覺得很奇怪,房間裡這麼暗,我還能看見她的眼睛,可是我看得很清楚,部分的我認為是她想要讓我看見的。除了她的眼睛之外,我還看到她的紅唇彎起一抹笑,甚至還聽見笑聲,儘管極短,卻是房間中唯一的聲音。
有人輕拂我的臉頰,我險些就從床上跳起來,我猛地轉頭,發現是愛倫保姆坐在之前媽坐的椅子上,一手向我的額頭伸來。我感覺不到她的體溫,一點熱度也沒有。說她是拿引火柴或是棒針來碰我還差不多。她收回手,我以為會看到她戴著手套,卻不是這麼回事,她沒戴手套。我訝然看著她的手,膚如凝脂,細嫩如嬰兒,修剪得很齊整的長指甲。實在不像是一雙勞動的手,倒像是皇族的,即使是七歲的我手上也留下了勞動的痕跡,而比起同年齡的孩子來,我可養尊處優得多呢。我的左手食指根那兒有道傷疤,始終沒能痊癒,是我小時候被樓下的窗框割傷的。不規則的金屬切穿了我的皮膚,鮮血噴湧,但是我並沒有哭,媽還覺得很訝異,誇獎我受傷了還這麼勇敢。她盡可能包紮了傷口,可是傷口太深,縫合會比較好,我會把這件小事說出來是因為愛倫保姆的手上可沒有日常生活會造成的一絲一毫傷疤。
愛倫保姆發現我瞪著她的手,就收了回去,撥開我眼前的頭髮。「你的病惡化得很嚴重;你出現了幻覺,高燒不退,痛嗎?」
我想點頭,卻是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光是睜著眼睛就很痛苦,但我還是不肯閉眼,無法不看她。
「一定很痛。」
我以為她指的是發燒,可是後來我才明白她是在看我的胳臂。我使出吃奶的力氣,把胳臂抬起來。我看到手肘下方有三條水蛭,手肘之上至少還有兩條。全都吸血吸得身體鼓脹。最大的一條靠近我的手腕,好似快爆裂了,油膩膩的軀體劇烈扭動,起勁地吸吮我的皮膚。我的另一條胳臂上也有不下六條的水蛭。我知道愛德華表叔也在我的雙腿和雙腳上放了水蛭。
淚水湧上了眼眶,愛倫保姆以冰冷的指尖幫我拭淚。然後我看著她把手指放在唇上,品嘗鹹味。接著無聲地以同一隻手指點著在我手腕上蠕動的胖水蛭,一施壓,那隻小生物就混身哆嗦,向內凹陷,就在我的眼前從渾圓多汁變 成了乾涸的粉塵,隨即就消失了,無影無蹤,只在我的皮膚上留下了一塊污痕以及牠剛才吸血處的一個小紅孔。愛倫保姆的手指因為血而變得紅豔:我的血。
「你相信我嗎?」她說。
我勉強點頭,說不出話來。
「你不該相信的。」她說。
我經常回想愛倫.柯榮的美。七歲的我不曾想過這種事,可是成人後我卻無法否認她的魅力,她的皮膚亮澤,如新雪般潔白無瑕,找不到一顆痣,看不到一條細紋,連眼周或嘴角都沒有。她一笑,皓齒令人豔羨。我們經常拿她的年齡開玩笑── 她以及我們大家。她在一八四七年來到我們家,就在我出生前幾週── 就在卡格倫小姐因健康問題而離開後,她說她雙手的關節炎讓她沒辦法照顧孩子。卡格倫小姐照顧過松利和瑪蒂妲,原以為可以再待個一年,讓媽能夠找到接替她的人,她提早離開的時間也真不湊巧,爸大多數時間在城堡裡,因為饑荒開始了,而媽挺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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