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亞《原鄉》雜誌2019年小說特刊第二十七期
☆The Colour Green, a Novel in Chinese (Vol., 3), Otherland Literary Journal, a Special Fiction Edition, No. 27, 2019
本卷以一九八零年代初期為背景,講述了黃城濱湖大學一批年輕人的愛情和成長故事,表現了他們青春期的躁動不安、對文學的追求、對現實的失望、對未來的迷茫,以一個個動人的故事,編織了這部小說中的欲望之網。
這些年輕人沒有名字,只有代號,如黃城的H君、W君、Hong君,以及後來大學的D君、J君、Z君,等。儘管如此,每人的性格都是活脫脫的,一聽聲音,就仿佛看到了形貌。這種代號式的命名,也是先鋒作家歐陽昱的一貫行為。在對小說的謀篇佈局上,總是不忘出新,追求創意。
位於這張欲望之網中心的,是在讀大學生司馬孤鶩。他和雍姑娘的愛情故事,自始至終貫穿全書,形成了這張欲望之網的興奮點。在大學生守則上有著「不許談戀愛」禁條的一九八零年代初期,他們不僅有愛,還有性愛;不僅有性愛,還有「亂愛」,也就是當互相不在一起時,心中彼此都有暗暗愛戀的對象。與此同時,又因這種戀情的產生而深感不安,良心和道德常常受到雙重譴責。
小說集中筆力,描寫了英美文學班一位來自美國的教授米爾東先生。這位先生傲慢不遜,對中國學生抱著不屑一顧的態度,但其實貌似兇狠,內心柔軟。孤鶩和其他同學與他發生了種種矛盾,但也結成了深厚的友誼。在當代中國小說中,類似這樣在小說中直接表現美國人形象的似不多見。
小說的語言,運用了大量八零年代的詞彙,兼有少量英文和個別德文和法文詞彙,用以反映八零年代改革開放初期這個外語班,尤其是孤鶩這位心比天高,想當文學家的大學生的心路歷程。
作者簡介:
歐陽昱,武漢大學英美文學學士,上海華東師大英澳文學碩士,墨爾本拉特羅布(La Trobe)大學英文系澳大利亞文學博士。現為澳大利亞作協會員。
曾任武漢大學英文系講座教授,自2012年以來,一直是上海對外經貿大學「思源」學者兼客座教授,為研究生和本科生講授中英文學翻譯和英文創意寫作。
截至2019年3月,已出版中英文原創及譯著106種,曾數度獲創作基金獎和文學獎。第四部英文詩集《異物》(Foreign Matter)獲悉尼2003年快書詩歌獎。中文詩歌兩次入選中國最佳詩歌選。英文詩歌11次入選澳大利亞最佳詩歌選。2019年獲the Australia Council的長篇小說基金獎。
章節試閱
吃過晚飯,如我所料,H君又來了。他的之後,必定是W君,我想。果然不到一分鐘,W君也接踵而至。
「咱們去G君那兒吧。」H suggested。
「G君?哪一個G君?」
「我跟你講過的那個曾在獄中自學英語的G君,不記得了?」
「是有這麼個G君。忘記了他是為了什麼入獄的。是犯了什麼法?」
「不就是為了玩朋友的事嗎。他和女朋友發生了關係。當晚女的回去洗澡,流得滿腳盆都是血。第二天他就不跟別人玩了。女方氣不過,告了他的狀。就這樣被關進了監獄。」
「可這件事不足以構成罪證呀。」
「他拿了刀唦。據說發生關係前他曾用刀威逼過。」
「可這樣的事沒人作證,一面之詞也不可信呀。倘若男方只承認發生過關係而一口咬定並沒有威逼,這件事恐怕就難以判他的罪,還判三年呢。」
「你要知道,這事兒發生在78年,並不是法律定下來的現在。再說女方的爸爸是縣委的什麼幹部。」
「中國的法律是根橡皮筋,」W君插嘴道。「沒有律,只有法,隨大官們意志而改變的法。」
三個人走到街上,W君談起他最近聽到的一個新聞。
「XX的弟弟在一個海軍研究所工作,前不久推出了一項研究成果,請示海軍部是否將研究的圖紙上報,海軍部指示圖紙暫時保管,等海軍部專程派人來取。於是他們便按照命令,小心翼翼地把圖紙鎖在保險櫃裏。一天,來了一輛小轎車,在研究所門口停住,從車裏威風凜凜走出一個不到我領子長的小孩,全身海軍軍官服,自稱是海軍部參謀,前來取圖紙。所裏的老研究員見到這個情景,不住搖頭。」
「這和過去封建世襲制有什麼兩樣!這些官兒子!」H君咒罵道。
「算了吧。你我如果當了官也好不了多少。你要是教育部長,你肯眼瞅著自己的孩子在工廠裏打鐵?」O君駁他道。
一輛吉普車引擎「突突」地響著從旁邊開過,尾燈照著17-40727。
「這不是咱們局的車嗎?」O問。
「Oui,」H答。
「是周師傅的車嗎?」
「不是他的,他現在不開車了。調到供銷科當幹部了。大哭了一場,抱著他的車。他就是這樣個人,家裏面百事不管,他的個車一天要抹洗幾道。不管哪個局長的馬屁都不拍,跟一般人的關係還要好些。另一個司機比他就聰明多了。曉得拍,外面回來總是給這個局長那個科長帶一點東西。曉得半夜裏敲局長的門:『X局長,是我呀,你要的東西買到了』」。
「記得有段時間很少派周師傅出車,那一個出車的機會反而多了。」
「那當然!他自然受局長歡迎些。」
說著說著不覺過了十字大街。
「T君的女朋友把他丟了,你曉不曉得這事兒?」H問孤鶩。
「不曉得。」
「是這樣的,曉得吧。最近才丟的,玩了也有好幾年,原來兩個感情也蠻好哇。酒場上結識的。T在沙陽勞改,她花70多元路費去探看他,很不錯哇。社會上的壓力當然大喲。T是57年的,女朋友同年。」
「那難怪,巳經24歲的人了,早過了那種朦朧、混沌、純潔、幻想的時代了。這個年齡是看清了生活、懂得了生活、順從了生活的年齡。她若還在20歲內,也許她還耐得下這最後一年,等他出獄,然後雙雙成親。可惜的是,她巳隨俗了。也許過去她的和他保持朋友關係,和她家庭的對抗,和社會的反抗不過是一種清高的表示,或一時熱情的衝動。現在她看清這種清高不值一錢,人活在世上畢竟還是吃穿住為頭等大事,能夠吃得好點、穿得好點、住得好點就是人生之幸福。和一個囚犯結婚怎麼會有這樣的幸福呢?」
「認為愛情最純潔、最崇高、最美麗的人也只有那些17、8歲的人。到了23、4歲,誰都知道愛情是怎麼回事,」W君冷冷地插言道。
離開大街,走進一所學校大門,通過黑暗的廣場,出後門,越過公路,便來到G君的住所。
H進門之前喊了一聲G君,屋裏有個人應聲回答,跟著門開了。把他們讓進堂屋的G君看起來面熟。接著他引著他們三個進了他自己的房間。孤鶩君第一眼看見的是門左邊兩副沒有彈簧椅墊的沙發木框,靠窗桌上順牆一排書,床上的被子沒疊,仍是起床時的樣子,沙發框架上貼了一幅手寫的白居易詩,一邊配上一張穿超短裙、裸著大腿的溜冰小女孩。窗邊一幅畫,畫的是一只綠毛紅喙的鸚鵡立在花叢中。那花孤鶩君想了好半天,搜索枯腸,還是叫不出名字。G君左眉梢有道刀痕,兩眼轉動得很快,眼神有些兇狠的意味在裏頭。雖是笑,兩道眉毛總壓得很低,蓋在眼瞼上。
開始是一番客套,請吃煙;花生;瓜子;等等。「去把他叫來談吧,」H君向G君努一努嘴。彷彿事先約好似的,G出去了。「談你的生意嗎?」孤鶩問。「哎,」H答。孤鶩明白了H此行的目的,不覺感到有些厭煩。你談你的「生意」,幹嘛把我帶來?原先還以為G是一個很神秘的人物,具有廣博的知識,此來定會大談特談一番,正好見識見識這黃城的藏龍臥虎。不想來是這麼一回事。
G一人回來,說那人一會就來。H君首先將注意力集中到那首詩上。
「幹嘛不買一幅呢?」H問。
「買一幅還不如自己寫一幅,自己寫的總比買的有意思。在報紙上寫還要好看些,在這張白紙上一落筆就不好看了。」G毫無謙虛之意,他大概還未領教過H君的奇妙書法吧。
寫的是白居易的「離離原上草」,但字寫得很一般。三個人都沒表態說好或不好。假若不好又何必要昧著良心恭維人呢。
學了三年英語。桌上那堆書裏倒有些英語書,什麼《大學基礎英語》、《英語學習》、《中國建設》、《北京周報》、《R密件》,等等。那本《R密件》是原版,像沒被動過,《英語學習》的書頁翻得有折皺了,顯示出主人的英語程度大約略高於初級。LS君不知哪來的興趣,翻開那本《英語學習》便讀起來,讀了幾句,便問孤鶩君聽不聽得懂。此時,孤鶩君正想著別的什麼,並沒聽見他讀的東西,只隨口應道:「可以,聽得懂。」
「這哪有英語味,」G以權威的口吻批評道。
孤鶩君對這一切全不注意,眼睛望著地面某個地方,心裏只想走。G領進了「那個人」。一身黃軍裝,寬臉,黑胡子,黑軍棉鞋,看樣子像個當過兵的,而且父親也是個當兵的,更確切點說是當官的。H和新來者談了半天8080,他們的行話被進來的二個客人打斷。一個穿軍大衣,脫去後露出裏面的灰上衣,塞在衣領裏的圍巾,小眼睛,圍著胡子的嘻開的嘴,同H打著招呼。另一個上身黑呢衣,頭髮比呢子還黑,一根大鼻子懸在兩顆彈子球樣的眼珠下。
小眼睛對H解釋說:
「你當然找不著我。因為我的家搬了。在魯局長對面。」
「你為什麼要強調住在魯局長對面而不是王伙夫頭對面呢?」H譏刺道。
「樓上住的是XXX(—個在黃城有權勢的人),」小眼睛補充道。
「幹嘛不說住在離縣長一公里遠的地方呢?」H的譏刺更辣了。
「聽說了沒有,咱們廠的王麻子住在廁所裏,」G打斷他們說。
「不知道這事。可那麼樣住呢?」
「麼樣住?住都住了。還要收房租。老王麼樣說:『屎都乾了哇』。只要想一想這個地方曾經是千人蹲萬人屙的地方!」G叫道。
「廠裏也真不像話,」大鼻子說道。
孤鶩君始終一言不發。LS君倒在椅子裏看小說。H最後起身說:「該走了。」三人又前往HX君。
HX君裹在軍大衣裏面,扣子一直扣到領子。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幹嘛現在來?」
臺燈下攤開的書中擱一支紅鉛筆,是《柏拉圖對話錄》。桌上的書堆中有《中國歷代文論選》,一至四集。有《馬克思文藝理論》,有《辭海》(文學分冊),盡是文藝理論方面的叢書。開始一場逗笑。
H君用一把綠梳子梳頭。把HX的捲髮梳向右邊,左邊開一條溝。
「真醜,醜死了。我的頭髮怎麼了?我的頭髮有個性,」HX君說。
看看HX君,他的頭髮後面起著好看的小波紋。
然後是嘲笑綠窗簾。這顏色俗氣。誰說俗氣,柔和,跟屋裏的色調正配。你還是要和女朋友玩下去,我看了她的相,挺不錯。怎麼,垮了。我早就說這家夥不行。你看看你這態度,剛才勸他玩下去,現在又說女孩子的壞話,這不明顯是奉承麼?我們這一屆沒結婚的不多了。我們這一屆沒玩朋友的也不多。
「X跛子現在發跡了,醫道很不錯呀,」LS君說。「頭回他碰到我,一副得意的樣子說:『我生了個兒子啵』。『好哇,祝賀你呀。』『結了婚冒?』『沒有。』『玩了朋友冒?』『沒有。』『該玩了喲。』見你的鬼,你聽他說話的口氣,那種居高臨下的味道。」
「C跛子還算好,到現在沒玩,也倒楣。被朋友棄了,」孤鶩君嘆道。
「他的女朋友棄了他,可也替他辦了件好事。他原想調出來,但他是廠裏的主心骨,不放,叫莫他父親是地區勞動局局長,可硬不過縣裏。她找她的同學Q某,Q母正管C的廠,這樣把他調出來,調到廣播局。她也受蠻大壓力呀,考上外貿學校,她的叔叔在省外貿局當幹部,說:『你要是還和他玩下去,以後把你分得遠遠的』」,H君敘述道。
「她還算有良心的喲,」LS君慨嘆。
H好鬧的脾性發作了,打開HX的抽屜找吃的,找到幾包酥糖,也不管HX的反對,就一人一包吃起來。
分手時他挖苦地說:「對不起打擾了你的酥糖。」
※※※
(後略)
吃過晚飯,如我所料,H君又來了。他的之後,必定是W君,我想。果然不到一分鐘,W君也接踵而至。
「咱們去G君那兒吧。」H suggested。
「G君?哪一個G君?」
「我跟你講過的那個曾在獄中自學英語的G君,不記得了?」
「是有這麼個G君。忘記了他是為了什麼入獄的。是犯了什麼法?」
「不就是為了玩朋友的事嗎。他和女朋友發生了關係。當晚女的回去洗澡,流得滿腳盆都是血。第二天他就不跟別人玩了。女方氣不過,告了他的狀。就這樣被關進了監獄。」
「可這件事不足以構成罪證呀。」
「他拿了刀唦。據說發生關係前他曾用刀威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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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不想見大海的人,或者只愛坐在電視機旁、電影院裏看大海的人,怎麼能夠體會到大海的雄渾壯闊和它的崇高的危險呢?難道我不喜歡這種危險嗎?與其這麼平淡地度過一生,不若速死。上帝造了我,給了我一個凡人的身體,一個凡人的頭腦,遺憾的是他沒給我一只非凡人的筆。我就不能自已造它一只嗎?能夠的,能夠的。那個作家寫的廢稿燒灶曾燒了一年,你寫的廢稿恐怕還沒有半個荷包。你若成不了作家,至少你可以成為一個廢稿制造者吧。
──綠,摘自《大稿》原稿39頁
不想見大海的人,或者只愛坐在電視機旁、電影院裏看大海的人,怎麼能夠體會到大海的雄渾壯闊和它的崇高的危險呢?難道我不喜歡這種危險嗎?與其這麼平淡地度過一生,不若速死。上帝造了我,給了我一個凡人的身體,一個凡人的頭腦,遺憾的是他沒給我一只非凡人的筆。我就不能自已造它一只嗎?能夠的,能夠的。那個作家寫的廢稿燒灶曾燒了一年,你寫的廢稿恐怕還沒有半個荷包。你若成不了作家,至少你可以成為一個廢稿制造者吧。
──綠,摘自《大稿》原稿3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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