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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姑姑回娘家
好不容易鑽出棉被，阿明快步衝進廁所，才沖了水就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
「又沒有披上外套了！」媽媽在廚房裡聽見了。
「哦！」阿明套上媽媽買的新衣服，問：「姑姑不是要來嗎？」
「那有那麼快，從嘉義上來，起碼也要下午才會到。」
昨天大年初一，爸爸和媽媽帶阿明去逛百貨公司，留爺爺一個人在家看電視。百貨公司裡，金色、紅色的「春」、「福」、「滿」字貼得到處都是，比平常還要熱鬧繽紛，可是街上的車輛和行人反而少了很多，一點也不像平日的台北市。
天空灰暗暗的，飄著毛毛細雨，風一吹來，溼溼冷冷的，很不舒服，他們很早就回家了。大部分的同學都回南部去過年了，阿明沒伴可找，只好窩在家裡，還好他在百貨公司買了一台電動玩具「俄羅斯方塊」回來玩，不然他覺得過年好無聊。
阿明拿出新買的電動玩具，打了半小時，始終衝不過第三關，他索性放下機子，到房裡掏出所有的紅包點算起來。
「一千……兩千……兩千一百。嗯，扣掉電動玩具九百元還剩兩千一百元，沒錯。」想到姑姑要來。「哈！還有姑姑的一包，不知道她會包多少？」
從小姑姑就很疼阿明，每次一來都會為他準備禮物，阿明學畫畫時，她就送水彩顏料，阿明學珠算時，她就送了一個美麗的算盤，不過那是小學二、三年級時的事了，三年多前奶奶去世之後，姑姑就很少來了，像去年除了過年，就只有暑假來一次。阿明很希望姑姑常來，這樣家裡才會熱鬧一點。
快吃晚飯時姑姑才到，她穿著一件又紅又黑的大衣，手上提著禮盒，笑瞇瞇地站在門口。
「姑姑！姑姑！」阿明興奮地大聲喊叫。
「阿明！嗯，又長高了，過來我比比看。」
姑姑和阿明比身高，阿明竟已超過她了，姑姑又驚又喜。
「咦！你不是說建雄和月娟也要來嗎？」爺爺發現只有姑姑一人感到納悶。
「哎呀！沒辦法，家裡還有事要忙，潤豐不讓孩子跟來，留著幫忙。」姑姑把禮盒放在桌上，坐上沙發說：「花菇、干貝、火腿，放著慢慢吃。」
「美華每次都這麼客氣。」媽媽說。
「阿爸！潤豐要我代他向你拜年，去年農場生意不錯……」姑姑說著，從皮袋裡掏出一個大紅包，飽飽的。
爺爺臉上笑得皺成一團。
姑姑看見阿明張大了眼盯著她看，笑著說：「當然，少不了你的那一份。」說完，也遞了一個給阿明。
「謝謝姑姑！」阿明看見紅包袋上還寫了「魏文明同學」幾個大字，咧開嘴笑個不停。
姑姑說：「唉！現在的孩子平日裡什麼都有了，過年時除了紅包，大概沒有什麼可以教他們期待和興奮的了。」
媽媽請姑姑坐會兒休息一下，她則要阿明來幫忙洗菜，晚餐吃火鍋。
餐桌上早已擺滿了各式火鍋料，裡頭有阿明最喜歡吃的蝦餃、花枝餃、燕餃和蟹肉棒，阿明聞到那鍋湯底的味道，口水猛鑽出來，他把洗好的茼蒿菜放在大盤子上，擺在豬肉片旁邊。
「哎呀！忘了買豆腐了。」媽媽調好沾料才發現少了爺爺最愛吃的東西。
她要爸爸去超市買，順便再買盒雞蛋，她調沙茶醬把雞蛋用完了。她又叫阿明請姑姑和爺爺先來用餐。
姑姑看到豐盛的晚餐，說：「本來暈車，不怎麼餓的，現在倒像可以吃下兩隻雞。」
大家一邊吃菜，一邊聊了起來。
姑姑說：「大嫂，我好羨慕你喔！家庭主婦，整天待在家裡煮飯、洗衣、看電視，真是好命。」
「怎麼？很忙嗎？」媽媽幫每個人都夾了一塊豬肉。
「哎！忙！忙！忙！怎麼不忙呢？光是餵豬餵雞就要忙上半天，還要煮飯、洗衣，晚上還要做衣服，現在那些龍眼樹都不管它了，牲畜的利潤好得多。」
「好像農作物的收入都不好，肉類好一點吧！」媽媽說。
「好多了，你看一顆高麗菜才十塊錢。而且很多田裡都有福壽螺，至少又損失了一成。」
「嗯！最近新聞常聽到。」爺爺說。「對了，月娟和建雄不是也會幫忙嗎？」
「會呀！月娟上了國中以後功課就多了，不過還常幫我洗衣、煮飯。建雄就野了，只知道玩，三催四請才不甘不願地去做事，不像阿明這麼乖。」
阿明聽到姑姑誇他，不好意思，趕快問一個問題：「姑姑你說福壽螺，那是什麼……」
「嗨！我回來了。」爸爸突然開門大叫，他還買了高粱酒和香檳回來。「有沒有偷偷說我的壞話啊？」
「哪有？我說阿明是個乖孩子。是你教導有方。」姑姑說。
「嗯！阿明是很聽話，功課也好，可惜是一隻『飼料雞』。」爸爸又說。
「什麼東西？」阿明很愛吃炸雞，就沒聽過「飼料雞」。
「飼料雞你不懂，溫室裡的花朵就懂了吧！你看你又白又瘦，體育成績差，一大早起床就打噴嚏。」
阿明紅了一張臉，尤其爸爸提到體育成績。「為什麼叫『飼料雞』？」他有點不甘心。
「那是相對於野放的土雞而言的，土雞在野外覓食，東跑西跳，肌肉就結實有彈性，吃起來鮮嫩無比，而飼料雞被關在籠子裡，不必行動就有食物吃，長得快卻不實在，肌肉鬆垮垮的，吃起來口感和味道就差多了。」爸爸說。
「這麼說，建雄是土雞囉？」阿明面向姑姑。
「是啊！你們一樣都六年級，他卻矮你半個頭。」姑姑答。
「哈！哈！……。」大家都笑起來。
「來！來！來！不管什麼火雞、炸雞、戰鬥機和電視機，乾杯！乾杯！」爺爺舉起小酒杯，大聲地說。
「乾杯！」大家都端起自己的飲料，一飲而盡。
「我說……當初我們從嘉義搬到台北的時候，阿明才兩歲半，算起來……是一個道地的都市人，不像我們……都是鄉下人。」爺爺一杯酒下肚，講話的速度就變了。「可憐的……阿明，恐怕連水稻……和……甘蔗都分不清楚呢！」
「我會分，稻子是金黃色的，甘蔗是咖啡色的。」
「葉子有什麼不一樣嗎？」爸爸接著問。
「……。」阿明想了一會兒，吞吞吐吐地說：「書上……沒有寫。」
「哎！就是這樣才會每年暑假都讓你去參加夏令營，看看外面的世界。」爸爸說。
「可是夏令營也沒教這個啊！」
「不錯了啦！阿明又會畫畫，又會珠算，又會拉小提琴，現在又會彈鋼琴，功課又不受影響，真是多才多藝呢！」姑姑又誇人了。
「花那麼多時間去補習，不會行嗎？」阿明口氣裡好像在埋怨什麼似的。
「那架鋼琴是我的嫁妝，本來沒有要他學的，去年他突然有興趣，我就自己教他，不過今年升上初中後，功課不像小學輕鬆，鋼琴就別再練了。」媽媽補充。
「是啊！月娟上了初中之後，也不得不叫她去補數學。」姑姑說。「對了，不如這樣吧！今年的暑假阿明來我們農場玩幾天，小學畢業了也該休息一下，升上初中之後怕比較沒有機會囉！」
「不好吧！暑假應該先補英文。」
「拜託！媽。」
「大嫂你別急嘛！讓阿明先到鄉下玩一陣子，再回來補英文也不遲啊！」
「嗯，到鄉下住一陣子，看會不會變成一隻土雞，哈……。」爸爸贊成。
「好！好！回到……故鄉……老鄉，乾杯！」爺爺酒性又發了。
阿明可不管什麼「土雞」，姑姑家有得玩，姑姑又那麼疼他，他當然要去了，更何況可以先不用去「補習」。
晚飯後，爺爺和爸爸在客廳泡茶，媽媽和姑姑收拾好碗筷後，就進房間聊天了，阿明坐在房門旁的沙發上打電動。
「布尺在這兒。」阿明聽見媽媽說。「吃飯的時候不好意思說。」
「我知道。」
「哎！你看，又胖了吧！」
「還好啦！」
「還是你做的內衣好穿，市面上的成品，不是太緊就是太露。」
「以前的穿不下了嗎？」
「有兩件破了，被我撐破的吧！哈……。」
「這次要做幾件？」
「五件好了。」媽媽聲音減弱：「你大哥已經唸了我很多次，還要買百貨公司的給我穿，我就是不肯，一定要穿你做的。」
「哎喲！真多謝你捧場。」姑姑又說：「大嫂，你今天回娘家了嗎？」
「沒有，明天才去，反正板橋而已，很近……，對了，明天得麻煩你煮飯了。」
「那有什麼問題！」
安靜了一會兒之後。
「對了，現在怎麼樣？和你家那個大嫂……」媽媽的聲音又響起。
「哎！還不是那樣，你不知道這個女人有多壞……」姑姑的聲音變得激動。
「等一下……」媽媽打斷她的話。
「叩！」的一聲，房門關上了。
阿明正打到第二關，他自言自語：「奇怪！女生好像總是有很多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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