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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台灣白海豚 葉宣哲
自由是不能妥協的
未來是不能妥協的
福爾摩沙的海洋
屬於我們
我們是台灣白海豚
乘著自由的浪濤
在藍綠的海洋遨遊
即使
海面被狂風掀起了巨浪
儘管
暗礁裡有洶湧的巨流
也要奮勇前進
前進 前進
我們將穿過黑暗的恐懼
高唱光明凱歌
§閃 電 楊 巽
轟隆 轟隆隆
身形快過光 一道指示
拐彎抹角 擊中
沒預防的目標
我已暈眩
如同 假酒閃瞎失靈
轟隆 轟隆轟隆
聲東又擊西 再來一道指示
欺誑路人
天空 掩耳也難澄清
他們誤當奇景
搶拍 濃粧網紅
轟隆 轟隆隆
亂竄的電流 從雲層上方鑽下
巨大的暗黑菌絲
挑撥大地 見縫生根
一端 悄悄入土
一端 無線掌控
轟隆 轟隆轟隆
唯一舉之挺身
戳破幻影 避開迷盲 才能
把離散真相 一一認明
§願為自由而鷹飛 ――評析葉宣哲〈鴿與鷹〉一詩 顏銘俊
◇鴿與鷹 葉宣哲
自由是不能妥協的
未來是不能妥協的
福爾摩沙的天空
屬於我們
我們是鴿
在中央山脈之上
在台灣海峽之上
自由翱翔
和平的鴿呀
可以和東邊的鄰居談
可以和西邊的鄰居談
什麼都可以談
但請告訴我
東方之珠為何蒙塵
幾十萬維吾爾人為何入監牢
自由是不能妥協的
未來是不能妥協的
當風暴來臨
我們也可以是鷹隼
以閃電般的速度
啄瞎巨人的眼睛
我們原是自由的飛鳥
拒絕獨裁威權的牢籠
飛吧
在中央山脈之上
在台灣海峽之上
自由翱翔——發表於《文學台灣》第108 期，2018 年10 月
文人為文，詩人賦詩，雖然也可單純為文學而文學、為美而美，然而置身現實社會，人間自有萬象，家國自有風雨， 文人詩人，自不可能全然不問世事，鎮日閉門造車、一意風花雪月。因而，文人詩人之介入現實，或以作品鈎抉社會弊病，或以作品諷諫家國蠹蟲，或以作品照映自我對家國、社會的各種反省與期許，在古、今文學場域中，皆屬必有而常見的文學現象。詩人葉宣哲寫作此詩，也是如此。
此詩題為〈鴿與鷹〉，詩旨清晰可辨。「鴿」的意象， 指涉的自然是所謂「鴿派」，亦即在政治或軍事主張上的「主和派」；至於「鷹」，自然是「鷹派」，也就是在政治或軍事主張上的「主戰派」。然則，這種既定的象徵意涵，亦可外推得更寬泛些，例如：以「鴿」的意象為指涉「溫和」、「和平」之意；以「鷹」的意象為指涉「激進」、「勇敢」之意。繹讀此詩中的「鴿」與「鷹」，上述幾種意思，都頗適切。
首段四行言「自由是不能妥協的／未來是不能妥協的／ 福爾摩沙的天空／屬於我們」，即是此詩的中心思想所在， 也是詩人想感染於讀者的基本信念。詩人以直白的語言，乾淨俐落的分行，宣言著台灣人民當前擁有的「自由」，是不能妥協的；台灣人民的「未來」也是不能妥協的。這是字面上的意思，但詩人的這份宣言，實又隱含著：台灣人民當前擁有的這份「自由」和「未來」，是可能被人「妥協」掉的， 甚至放棄。詩人之介入社會，由此可見，只因：這正是台灣這個國度裡，長久存在的真實隱憂。詩人秉其燭世慧目，自然能見及也實感著這份隱憂。然而，詩人的信念也是正向而相應的警惕嗎？詩人一句「東方之珠為何蒙塵」雖是何其簡明、直白的詩行，卻寄寓著多少對香港處境的深刻同情和扼腕？同時又涵容著多少對中國暴政的敏銳警惕？至於新疆， 中國通過諸如「再教育營」的普設、「結對認親」制度的實施、鼓勵維吾爾人與漢人通婚……等，在在令國際社會瞠目結舌的政策，在新疆境內肆行堪稱「二十一世紀的維吾爾人『漢化』大業」的種族改造工程，詩人一句「幾十萬維吾爾人為何入監牢」，又寫出多少維吾爾人自與中國進行政治協商、自甘放棄主權後，從此經年累月置身在一個極權牢籠的辛酸與悲涼？緊接著詩人的這種觀察和警惕，全詩的第四段，帶出詩人對台灣人的深刻期許。
第四段起首，詩人重述了「自由是不能妥協的／未來是不能妥協的」的宣言，這毋寧是對心中信念和價值觀的再強調。所強調的，是詩人心中堅定的台灣主體／權意識，同時， 這也是詩人期許全體台灣人能共同擁有的信念和價值。其下「當風暴來臨／我們也可以是鷹隼／以閃電般的速度／啄瞎巨人的眼睛」四行，正式帶出「鷹」的意象。詩人以「鴿」群向「鷹隼」的蛻變，期許台灣人在歷史的關鍵時刻，願意放下溫和、愛好和平的集體性格，振奮出願意勇敢作戰、願意對抗強權的剛強性格，迎向風暴、對抗巨人。這同時也可被解讀為：詩人期許著，當有朝中國真箇對台灣進行「武統」、欲以軍事力量併吞台灣時，台灣人能集體展現英勇作戰的意志，蛻變為一個個願戰、敢戰的勇士。詩人寫作此詩的意圖，或許皆繫於這番期許吧？
全詩收結在最後五行：「我們原是自由的飛鳥／拒絕獨裁威權的牢籠／飛吧／在中央山脈之上／在台灣海峽之上／ 自由翱翔」，詩人巧妙綰合了「鴿」與「鷹」的意象，將「鴿」與「鷹」合併提煉為更加概念化的「飛鳥」的意象。所謂「飛鳥」，無論是性情溫順的鴿群，或性情猛厲的鷹隼，牠們共同的特徵是：能夠飛翔，並且是――自由自在地飛翔。這「飛鳥」的意象，實則更大程度地概括了目前生活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的所有人民。只因：就全體台灣人而言，無論其在中、台雙邊事務上所抱有的態度是偏屬溫和的「鴿派」，或偏屬激進的「鷹派」，能夠自由地生活、民主地生活，理應是全體台灣人在信念與價值上的公約數。因此，獨裁與威權的體制，怎麼能是台灣人的選項呢？詩人以「我們原是自由的飛鳥／拒絕獨裁威權的牢籠」兩句詩行，既鏗鏘有力地為這份信念發聲；更且是以發聲為期許，期許全體台灣人都能共同擁有這份信念、共同堅持這份信念。
整體而言，整首詩作平易近人，創作的主旨鮮明而一貫。既能以極簡鍊的語言概括相應的現實情勢――如對「香港」、「新疆」兩地之現實處境的概括，更重要的是，詩行中所蘊藉的那份對台灣主體／權意識的堅持，以及那份願意挺身捍衛台灣主權暨民主自由之國家體制的積極、剛健的勇氣，著實鏗鏘有力。詩人的基本信念，彷彿能流溢出詩行，讀來頗有鼓舞人心的力量。作為一首積極介入現實世界的政治詩， 詩人的實踐毋寧是成功的。
§吟遊亂世的天鵝：尼加拉瓜詩人達利歐(1)
尼加拉瓜詩人魯本‧達利歐（Rubén Darío），本名費利克斯‧魯本‧賈西亞‧薩米恩妥（Félix Rubén García Sarmiento）， 一八六七年一月十八日於尼加拉瓜梅塔帕（Metapa）出生， 今稱達利歐市（Ciudad Darío）；一九一六年二月六日於尼加拉瓜雷昂（León）辭世，享年四十九歲。達利歐是詩人、記者與外交官，被譽為西語的「現代主義（El Modernismo）」宗師。他靈活巧妙地手法，將法國高蹈派與象徵主義的思潮融入於西班牙詩風之中，創造了他獨領風騷的詩學風格。異國情調、情慾浪漫、華麗唯美、為抒情而抒情、為藝術而藝術的追求與詮釋手法，使他在十九世紀末與二十世紀初期間締造了他璀璨的達氏詩學與詩篇王國，叱吒風雲於西語文壇許久，對後代西班牙與拉丁美洲兩岸詩人影響深遠。在他優美詞藻與感官和諧的詩篇中，「天鵝」是他最鍾愛的自然符號。達利歐比喻「天鵝」是「情」、「慾」、「美」的崇高表現， 認為「天鵝」是「高貴」與「典雅」的完美結合，因此他以「天鵝」作為他個人的符號圖騰，更以「天鵝」作為他一生提倡詩學理念的標誌。
魯本‧達利歐是西班牙與拉丁美洲最受矚目的詩人。本專欄試圖以詩選譯介的方式向讀者介紹這位西語文壇宗匠， 期待藉由翻譯達利歐《藍…》（Azul…）、《世俗散文》（Prosas profanas）、《生命與希望之歌》（Cantos de Vida y Esperanzas）等詩集，能將西語的「現代主義」精隨呈現給讀者欣賞與品味，進而使讀者透過譯作能感受他的靈感啟發與文學脈絡。
◇ Lo fatal
Dichoso el árbol, que es apenas sensitivo,
y más la piedra dura porque esa ya no siente,
pues no hay dolor más grande que el dolor de ser vivo,
ni mayor pesadumbre que la vida consciente.
Ser y no saber nada, y ser sin rumbo cierto,
y el temor de haber sido y un futuro terror...
Y el espanto seguro de estar mañana muerto,
y sufrir por la vida y por la sombra y por
lo que no conocemos y apenas sospechamos,
y la carne que tienta con sus frescos racimos,
y la tumba que aguarda con sus fúnebres ramos,
¡y no saber adónde vamos,
ni de dónde venimos!...
◇ 命——杜孝捷 譯
樹木幸福，因為近無知覺，
磐石更幸福因為早無感覺，
還有什麼比活著更痛楚，
還有什麼比知道活著更悲苦。
渾然無知的活著，渾渾噩噩的存在，
恐懼曾經惶恐未來…
害怕明日終將一死，
為生所苦為影所苦
為無知苦卻不知所以，
誘人的稚嫩肉體
等待鮮花的葬禮
我們該去向何方，
又來自何處…
〈命〉是尼加拉瓜詩人魯本‧ 達利歐收錄在《生命與希望之歌》* 的作品。《生命與希望之歌》詩集出版於一九○ 五年堪稱是達利歐最傑出的詩集，其中〈命〉、〈夜曲〉與〈秋之頌〉等等皆是達利歐文學創作生涯成熟階段的代表詩作。〈命〉是一首反思「存在」的詩，可以說是達利歐晚期最具代表作的作品，詩中文字重滿情感張力與濃厚詩意。詩人達利歐在晚年，人生的最後時期寫下了〈命〉，字裡行間是對人生之路的回望和凝思，是歷經滄桑的徹底領悟和對徹底領悟後的智慧表達。
〈命〉一詩的內容架構以存在、苦難與知覺三點為主， 進而延伸闡釋時間、思想、無知、生命起源與終極命運等次議題。達利歐以一種迷失方向的口吻緩緩道出他的渴望與恐懼，他的體驗與徹悟。「知覺」與「痛苦」注定伴隨人類一生， 揮之不去又無法擺脫。認為痛苦與悲傷是生命的本質，活著本身就是一件悲苦的事，而有「知覺」的活著更是。達利歐羨慕花草樹木的「近無知覺」與石頭的「完全無感」，因為無感，所以體驗不到痛苦悲傷，因此幸福。
於是，既然人類無法像花草樹木與磐石一般，這時我們又能以什麼樣的「狀態」存在？無知、迷惘、恐懼、惶恐、害怕？ 倘若「思考」，又會為人類生命帶來更多的苦楚，如同海浪一波一波不停歇地湧來。張愛玲說過：「思想是痛苦的一件事」， 一旦開啟思緒的大門，有關過去、未來、生與死等各種思緒無法避免地展開。恐懼無力改變過往，惶恐無法掌控未來，足以侵蝕人心，然而，對達利歐而言，內心最致命的恐懼是來自「無知」：人類對一切的無知。然而，人又為死而生，終將一死， 卻又不想抱著這樣的恐懼死去，如此矛盾讓人不知所以，內心疲憊，乾脆索性不追求揭開人生奧秘，也不思索探究該何去何從…。達利歐透過〈命〉告訴我們他對宇宙真理的覺察，並感嘆人類無知覺的活著是命中注定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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