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誰想殺他,但這些人對付的對象若是越天思──
玄鳳翔微微瞇起眼睛,唇邊揚起一抹怒笑。
誰想傷害越天思,都只有死!
越天思心裡感到一股難言的激盪。
不論過去的玄鳳翔如何,現在的玄鳳翔都是他越天思的摯友!
他想,早在他意識到之前,越天思在他心裡的重要性,已經無可取代。
月光描繪著越天思的眉眼,在唇上散出淡淡的光華。
他用眼神描繪著那眉眼,在空中虛劃過那唇的形狀。
他不會忘記越天思的,無論他來自哪裡,也無論他是否回復記憶,
他都會永遠守在越天思的身邊,不離不棄。
章節試閱
楔子
火光突然沖天而起,濃煙霎時鋪蓋了整個天空。
巡夜的士兵和更夫回頭望去時,那些金碧輝煌的殿宇,都已經模糊在火光裡。
嗆人的煙氣濃濃的向四周擴散,紅豔的火光吞吐著灼熱的烈焰,可是那原該戒備森嚴、超過萬人居住的宮殿,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魏都國的首都,大陸北方最富庶熱鬧的魏都城裡,魏都國的皇帝所居住的宮殿,就像在大火的懷抱裡沉睡了!
沒有救火的聲音,沒有倉皇逃離的聲音,沒有任何在火焰裡,殘存者本該極力發出的求救喧鬧的聲音!
數十萬魏都城的人民,眼睜睜地目賭了這不可愣思議的一切。
占地千頃的富麗宮殿,連同它六十年的歷史與傳奇,一夜之間,化成灰燼。
「看!是玄鳳將軍!」人群裡突然發出驚呼,有人訝異地伸出手,指向皇宮最高的地方。
鐘樓。
巍峨的鐘樓尖頂上,一道黯色的身影靜靜地凝立著。風聲獵獵,掀揚著他寬大的袍袖衣襬,也掀揚著底下那被血染紅的衣襟。
明亮的火光在他血紅色的眼瞳裡跳動,妖異的藍色長髮在風裡飄舞凌亂。
「是玄鳳翔!是他殺死了大家!」「妖怪!果然是個妖怪!」「快逃啊!妖怪要殺人了!」
玄鳳翔漠然地望著底下混亂逃竄的人群,忽然低低一笑。垂落的藍色長髮掩住他半邊疲憊的容顏。
走吧,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了。
這個人間。
第一章
「王」是個很大的姓,「老王」是個很普通的稱呼。
走過一條熱鬧的長街,最起碼可以遇見十個叫「老王」的人;就連酒館茶樓裡說書的先生們,十次說書裡起碼有五次會提到「老王」這個稱謂。
「老王」也是個很親切的稱呼,親切地就像街頭巷尾住的、那些你所熟悉的人們。
凡是被叫做「老王」的,通常都不會是個成名的人物。你不會特別去注意他,就像你不會特別去注意一直擺在某個地方的某張再平凡不過的椅子。
「老王」覺得這樣很好。他很喜歡這個稱呼。
什麼樣的人能夠深入人們的生活,了解他們的一切呢?
只有像「老王」這樣不特別被注意、讓人覺得無害而親切的人物。
所以「老王」的消息特別靈通。
「老王」是一個組織的名字,他們的頭子就叫做「老王」。
老王是個生意人。你只要肯花上一筆銀子,就可以向老王買到任何人的消息或祕密。
事實上,老王有一個極大的情報網,每天都有幾百筆各式各樣的資料匯整到他的情報網裡,他掌握了許多人的祕密,也掌握了許多人的弱點。如果天底下要推舉出一個絕不能得罪的人,老王絕對可以排在二十名之內。
當然,要供養這樣一個龐大的集團,需要許多的金錢,幸好,老王很有錢。
這是因為有許多人會向老王買消息,而向他買消息的代價極高。他每賣出一次消息,所獲得的金錢,都至少可以讓一大家子的人舒舒服服的過上三十年。
現在,他眼前就擺著一疊銀票。
那疊銀票至少可以讓三十家子的人舒舒服服過上三十年。
而那張紙上只寫著三個字:「玄鳳翔」。
*
關於玄鳳翔的消息有很多,因為玄鳳翔並不是個沒沒無聞之輩。
六十年前,魏都國兩大勢力之爭,原本即將落敗的魏子玄一族,因為玄鳳翔的介入,而成了勝利的一方。
魏子玄成了魏都國的皇帝,將自己的妹妹,也就是魏都國的公主,嫁給了玄鳳翔。
玄鳳翔成了魏都國的駙馬,也成了魏都國的大將,三十年裡南征北討,使魏都國的疆土擴展到前所未有的地步。若不是後來南方的關國派了公主和親,而魏子玄也因年歲已高,雄心不再,說不定連領地最廣闊的關國都會被魏都國併吞。
不過,在老王的情報網裡,魏都國的皇帝魏子玄之所以不再派兵出征,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因為他老了,而是因為他已經不再信任玄鳳翔。
魏子玄開始逐步剝奪玄鳳翔的兵權,最後甚至聯合關國,想要殺死玄鳳翔。
據說玄鳳翔被誘到一個山谷裡,數千個訓練精良的士兵和數千枝淬毒的羽箭專門對付他。
沒有人可以單獨對付這麼多人和淬毒的羽箭,所以魏子玄相信玄鳳翔已經死了。
一個月後的宮廷大宴上,玄鳳翔卻突然出現了。
那一夜魏都城的皇宮起了大火,宮裡所有人都葬身火海,只除了玄鳳翔。
一個七十歲的老人說:玄鳳翔和六十年前,他所看過的玄鳳翔一模一樣。
六十年前,玄鳳翔是個約莫三十歲的青年。
六十年後,玄鳳翔看來,依然是個約莫三十歲的青年。
所有的人都老了,只有他依舊年輕。
*
老王也見過玄鳳翔。
玄鳳翔看起來完全是個瀟灑的、玉樹臨風的青年公子。
只除了他那一頭和常人不同的、藍色的長髮,和那一對紅色的眼瞳。
還有那不老的青春。
老王覺得,玄鳳翔或許並不能算是個「人」。
或許魏子玄害怕的就是這一點。
*
六十年前就已經成名的玄鳳翔,在他成名之前的經歷,卻完全沒有人知道。
沒有父母、沒有師承、沒有來歷。
據說六十年前,魏子玄在玄鳳山裡的一條小溪邊見到昏迷的玄鳳翔,將玄鳳翔喚醒了。
醒過來的玄鳳翔,完全沒有之前的記憶,甚至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因他是在玄鳳山裡被發現的,那時又正好有一隻通體藍色羽毛的紅眼大鳳冠鳩自溪邊振翅飛起,因此魏子玄便替他取了「玄鳳翔」這個名字。
沒有記憶的玄鳳翔,卻有著驚人的武功與智計,一年之內就幫助魏子玄取得了皇位。
老王也收買過駙馬府的奴僕,包括公主的貼身奴婢在內,想知道玄鳳翔成名後,是不是曾經有故人來找過他?
結果是否定的。
玄鳳翔這個人,好像就是這樣突然出現在人世間。
*
「你想知道什麼?」老王問道。
「要如何才能殺死玄鳳翔?」買主問道。
老王想了想,而後抽走了半疊銀票,說了三個字,「越天思。」
*
越天思也是個名滿天下的傳奇人物。
但他和玄鳳翔不一樣。見過玄鳳翔的人很多,見過越天思的人卻很少。
因為越天思只出現過一次,那是在三十年前,關國的大殿上。
那時關國帝王迷信修仙之術,廣召各地方士入朝,又聽信方士之言,強徵三歲以下幼童作為煉丹之用,殺死無辜幼童無數,又派兵血腥鎮壓各地反抗勢力,使得關國境內四處烽火,民不聊生。
越天思就在那時走進關國的大殿,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
那時殿外有數千兵士,殿上也有四十來人,包括十幾名武將在內,而越天思的手裡,甚至連一把劍都沒有。
*
買主問道:「要如何才能讓越天思去殺死玄鳳翔?」
「能讓越天思動手殺人,只有一種情況。」老王說道。
「什麼情況?」買主問道。
「當越天思覺得這個人該死的時候。」老王說道。
「玄鳳翔殺死自己的君主和妻子,燒死魏都城上萬的人,難道還不該死?」買主道。
老王說道:「該不該死,要由越天思去判斷。」
買主深吸了口氣,「有沒有方法保證一定讓他出手?」
老王笑了笑,又抽走了另半疊銀票,說道:「去找『出世王爺』,或許有辦法。」
買主愣了一下,點點頭,卻又搖著頭說道:「不對!距離越天思出現在關國大殿上已經過了三十年。就算那時他天下無敵,現在也已經老了!」
老王突然問道:「你幾歲?」
買主愣了下,「四十五。」
「你覺得你很老嗎?」老王又問。
「我正當壯年,怎麼會老?」買主說。
「越天思看起來,最起碼小你二十歲。」老王笑了笑,「如果你自己都不覺得自己老,越天思又怎麼會老?」
第二章
已經接近黃昏,落日的餘輝映照滿天雲朵,化成一整片瑰麗的色彩。
遠處炊煙裊裊,合該是鳥歸巢、人回家的安寧時刻,幾隻飛鳥循著熟悉的路徑,由遠而近接近這片荒野,卻突然驚啼一聲,振翅而去。
突地一陣風來,彎折的長草下,顯露出數十具碎裂的屍首。鮮血已經冷卻,只餘濃濃的血腥味籠罩著這片荒野。
玄鳳翔一身華貴的藍衣已被鮮血染黯,妖異的藍色長髮也已在風裡凌亂,他身受重傷,傷口裡的血還在向外滲出,腳步也不穩地彷彿再走一步就要倒落塵埃,但他的神情卻仍像閒坐在家中一樣從容。
他的周圍有很多人,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與他眼睛相對的人都露出驚慎戒懼的神情,悄悄地退後。
他就這樣一路從魏都城行來,隨意地走到了關國。暗算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但那些人都已經倒下,只有他仍然站著。
只要他不想死,就沒有人能殺得了他。但他也已經很疲倦了,一點也不想再和這些人糾纏。
現在最靠近玄鳳翔的有十五個人,每一個在武林中都是獨霸一方的高手。這十五個人圍困玄鳳翔也已經三個日夜,但沒有人敢輕易向前一步。
他們都在等。等玄鳳翔精疲力盡。
玄鳳翔的神情雖然從容,但他的臉色接近蒼白,腳步也有些不穩,好像只要再加上一刀,玄鳳翔就要倒下去了。
但他們仍然只是等待,因為率先動手的人,都已經倒下。
夕陽已剩最後一絲餘光,黑夜即將降臨大地。玄鳳翔收回遙望天際的目光,唇角掀起一個譏誚的笑容,慢慢地坐了下來。
當一個人將坐未坐之際,應變行動的能力會比平常慢一些,這對圍攻者而言,是個絕佳的機會!
十一道刀光、二十七樣暗器立刻朝著玄鳳翔急掠而去!
玄鳳翔還是靜靜地坐著,一點反應也沒有。
正當眾人欣喜著即將得手的剎那,一陣風突然吹了過來,輕輕拂過玄鳳翔的身周。
那即將碰觸到玄鳳翔的十一道刀光與二十七樣暗器,突然就像沉睡了般,無聲無息的落在地上,連一點灰塵也沒有濺起。
十五個高手都愣住了,沒有人知道那些刀光暗器是怎麼被擊落的,也沒有人知道玄鳳翔背後的那個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當他們注意到時,那個人已經站在那裡,就在玄鳳翔的背後。
如絲緞般的黑髮,被風輕輕揚起。夕陽的餘暉映照著他的側臉,反映出一股令人無法逼視的莊麗色彩。
只聽那人淡淡的說道:「我是越天思。各位請回吧。」
*
玄鳳翔張開眼睛,四周是一片黑暗。
好一會兒,他才逐漸分辨出他原來是躺在一個山洞裡,洞外有光透進來,是月光──看來他並沒有昏迷太久。
他身上的外傷都已經被簡單的處理過。
玄鳳翔感到有些驚訝。即使他傷重昏迷,他身上仍然蘊含著如刀的氣勁,任何人只要一碰觸到他,就必定被這些氣勁所傷,又怎麼能除下他的衣物,甚至為他療傷?
洞外吹來一陣微風,輕輕揚起玄鳳翔頰側的藍髮。
玄鳳翔突然想起在他昏迷前,拂過他身周的那陣清風。
是誰呢?
玄鳳翔沒有再多想,他站起來,走了出去。
一出洞口,玄鳳翔便看見一個人站在那裡。
那個人背對著他,修長的骨架,清瘦的身形,一頭及腰的黑髮在風裡輕輕擺盪,一身簡單樸素,像是個帶髮的修行者。
「在下玄鳳翔。閣下是?」
「越天思。」一個清潤而年輕的聲音答道。越天思回過頭來。
玄鳳翔愣了一下。
他知道越天思這個人。但他沒想到三十年前就與他齊名的越天思看來竟只有二十來歲的模樣。鳳眼朱唇、眉目如畫,清秀而端麗。一身清淨凜冽的氣質,像極了冬雪中的寒梅。
「你似乎很驚訝?」越天思問道。
「我只是沒想到一個可以獨自走進千萬人的殺陣中,輕取敵首的人,竟是這般好看的模樣。」玄鳳翔的聲音帶著一點笑謔。
越天思道:「收起你的輕心,我不想你死不瞑目。」
「喔?」
「因為我要殺你。」越天思答道。
玄鳳翔並沒有問為什麼,只道:「既然要殺我,又何必救我?」
「我沒有救你。」越天思淡淡答道,「那些人殺不了你。在他們的兵器碰到你的那一剎那,你身上反激的氣勁,就可以殺死他們全部。」
玄鳳翔輕輕一笑,問道:「那麼你為何還不動手?」
「越天思從不趁人之危。」越天思答道。
「你是要我養好傷,再與你決戰?」玄鳳翔問。
「是。」越天思答道。
玄鳳翔說道:「你還是現在動手吧。」
「為什麼?」越天思疑惑道。
「等我養好傷,天底下就沒人能殺得了我了。」
越天思道:「天底下還沒有越天思殺不了的人。」
玄鳳翔笑了笑,沒說什麼。
「等你傷癒,我會再來。」越天思說道,轉身而去。
*
玄鳳翔並沒有特別去處理自己的傷。他的身體有一種超乎常人的自癒能力,不管傷勢多重,都能很快痊癒。
不過五天,玄鳳翔身上的傷已幾乎全好了,只除了背後那道深可見骨的刀傷。
因為那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所刺出來的。匕首上淬著一種由二十七種毒物混合而成、專門為他煉製的毒藥,不但狠厲霸道,而且正漸漸侵蝕著他的筋脈。
雖然如此,但只要他靜下心來,以他深厚的內力,漸漸也能將那毒逼出體外。只是,那是被他稱為「妻子」的人所留給他最後的事物了。
玄鳳翔想起他的妻子曾經的如花容顏,又想起他的妻子蒼老衰頹的模樣,以及最後她望著他時,那恐懼怨毒的神情。
玄鳳翔苦笑了一下。
人類太過卑微而脆弱,人類害怕他的妖異,人類無法相信他對他們的心,長久以來,始終如一。
*
玄鳳翔走出深山,向山腳下走去。
即使他和一般人不同,但數日未曾進食,也會飢腸轆轆。
山腳下有一個小村莊,現在正是午飯時間,大部分的人家都在吃飯,玄鳳翔四處一望,走向這裡最大的一戶人家。
他敲了門,等了一會,裡頭才有人來開門。
「誰啊?」那開門的人原是滿臉不耐,門一開,見到玄鳳翔的模樣,愣了一下後,突然爆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鬼啊!」
裡頭一大家子的人原來正圍著飯桌吃飯,聽見這一聲都嚇了一跳,幾個壯丁衝了出來,也被玄鳳翔的樣子嚇退了好幾步。
藍色的長髮,紅色的眼瞳,渾身都是血汙的怪物!
「我……」玄鳳翔才開口,一群人就連退了十來步,撞成一團。
玄鳳翔不再多說,直接向飯桌走去。
女人抱著孩子尖叫道:「不要過來!」孩子已經哇哇大哭了起來,玄鳳翔充耳不聞,坐了下來,開始吃起飯來。
這家人很快便走得一個不剩,過不了多久,門外就傳來呼喝的聲音,有一大群人帶著武器來了。
玄鳳翔坐在那裡慢慢地吃他的飯,有人衝進來,他反手便將人摔了出去。外面吶喊聲震天,他只當作沒聽到。
第五個人被摔出去後,外面安靜了好一陣子。
他吃飽了,隨手取下原來裝飾在頭上的一顆東珠放在桌上,走了出去。
人群像怕沾染瘟疫似的自動分開,有人小聲的叫道:「是他!告示上貼的人就是他!」
玄鳳翔抬起頭來,看見不遠處的告示牌上貼著一張紙:
「玄鳳翔,藍髮紅瞳,弒君殺妻,罪大惡極。若有來報行蹤者,賞銀千兩,殺死玄鳳翔者,封萬戶候。」
落款是關國的皇帝。這樣的賞格,看來是欲置他於死地。
關國的皇帝為什麼關心他這麼一個亡國的將軍呢?玄鳳翔略一思索,便醒悟了過來。看來埋伏在那山谷中要取他性命的不知名刺客裡,一定有關國皇帝派出的殺手。
他其實不在意誰想殺他,關國的皇帝卻害怕他報仇。
他抬眼掃視了周圍遠遠躲著的人群一眼。
人類大都貪愛權勢富貴,這些人發現了他,必定會把消息散播出去,他在此處必定不得安寧。他不在意有人想取他性命,卻討厭無止盡的煩擾。
或許,現在就動手將這一村莊的人都殺死比較好。
他的心裡閃過殺機。
村裡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殺氣,有幾個人甚至已經嚇得尿溼了褲子。
村人很快都嚇跑了,玄鳳翔還站在那裡,凝視著自己的掌心。
掌心裡的氣勁遲遲沒有發出,最後連殺氣也消散在空氣裡。
玄鳳翔苦笑了一下,慢慢垂下了手掌。
殺了這些人又有什麼用呢?還會有更多的人前仆後繼來對付他。
煩擾的源頭不是這些村民,甚至也不是關國那未曾謀面的皇帝,而是他自己。
藍髮紅瞳,妖異的魔物。
他突然想起越天思,想起那個宛若冬雪寒梅般傲立的人物。想起他看著自己的眼神。無愛無憎,平靜淡漠。
就好像,他也只是個平常人一樣。
如果有一天,他真正厭倦了這一切,或許,死在這樣一個人的手裡也不錯。
玄鳳翔唇邊慢慢揚起一個淡淡的微笑,轉身而去。
*
玄鳳翔並沒有特別侷限自己的行動,需要的時候,他仍然下山到附近的小鎮走走。
他原是習慣錦衣玉食的一方諸侯,雖然不願再多與人接觸,卻也不想委屈自己。
他有時會走進客棧,吃一桌豐盛的酒菜;或走進裁衣布店,拿幾件新衣,不管他做什麼,最後總會留下一點珠寶代替銀錢。
一開始時,小鎮的居民見到他,便如見鬼魅般閃避;但一個月過後,漸漸已不如之前那樣恐懼,又因他所留下的,經常是稀世罕見的珠寶,有些店家甚至還期望他的到來。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他在這裡的生活十分平靜,平靜地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
關國皇帝的榜示依然貼在那裡,小鎮也時常有人進出,照說早就應該有不少武林豪強,或關國軍兵到來才是,但卻直到如今依然平靜。
這當然不是他運氣好,而是有人在暗中替他排解了。
會是誰呢?
玄鳳翔想起越天思,想起他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不覺笑了笑。
除了越天思,大概也不會有別人了。
越天思替他尋找的這個小山洞,是個養傷的好地方。除了位置隱密不易被人察覺外,附近還有一條小瀑布,如果他什麼也不想去想,那就到瀑布底下讓水流沖刷他的全身,這樣做,能讓他暫時忘記一切。
月亮已經升到頭頂。
玄鳳翔從溪邊走回來,轉過遮住視線的小丘陵,赫然看見有個人站在那個小山洞前。
是越天思!
玄鳳翔愣了一下。以自己的功力,六十年來還沒有任何人能夠靠近他百尺之內而不被他察覺。
但眼前人的氣息卻與周圍的大自然完全融合了,若不是他睜著眼睛,恐怕還不知道那裡有人。
越天思的修為,實是他平生僅見。
越天思慢慢張開原來閉合的眼簾,看著他道:「我雖然說過要等你傷癒,卻也不能無限期等待。至多再十天,我就必須取你的性命。」
玄鳳翔笑了笑,道:「既然你已經決定,那麼十天後來取我性命便是,又何必特地來告訴我?」
越天思又道:「你身上的傷痕雖已大半痊癒,但背後的刀傷深可見骨,自傷口所滲出的毒性,也已漸漸侵蝕你的身體。你為何不運功將毒逼出?」
玄鳳翔淡淡道:「這是我的事。」
「如果你需要幫助,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越天思說道。
玄鳳翔望著越天思,越天思也回望著他。那雙眼睛雖然銳利逼人,但卻清澈明亮,沒有恐懼,沒有排斥,沒有強自壓抑,甚至沒有一絲隱藏的異樣。
即使是與他相交六十年的魏子玄,或是與他枕畔廝磨的妻子,面對他時,都沒有這樣平靜的眼神。
好美麗的一雙眼睛。
玄鳳翔望著越天思笑了笑,沒說什麼就回身走入了山洞裡。
楔子
火光突然沖天而起,濃煙霎時鋪蓋了整個天空。
巡夜的士兵和更夫回頭望去時,那些金碧輝煌的殿宇,都已經模糊在火光裡。
嗆人的煙氣濃濃的向四周擴散,紅豔的火光吞吐著灼熱的烈焰,可是那原該戒備森嚴、超過萬人居住的宮殿,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魏都國的首都,大陸北方最富庶熱鬧的魏都城裡,魏都國的皇帝所居住的宮殿,就像在大火的懷抱裡沉睡了!
沒有救火的聲音,沒有倉皇逃離的聲音,沒有任何在火焰裡,殘存者本該極力發出的求救喧鬧的聲音!
數十萬魏都城的人民,眼睜睜地目賭了這不可愣思議的一切。
占地千頃的富麗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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