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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貝明凡見她久久沒回訊息，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一接通就樂呵呵地說：「而且他那邊已經簽了。等妳明天回來，晚上我安排個飯局跟投資商見一面，當場把合約簽了，省得一天到晚被人惦記。」
盛喬：「……」
等了會兒，貝明凡奇怪地問：「妳怎麼不說話啊？」
盛喬：「無話可說。」
貝明凡：「哦，忘了妳討厭霍希。但是一碼歸一碼啊，妳知道霍希這兩個字代表了什麼嗎？代表了收視率！」
盛喬：「你知道『霍希盛喬』這四個字代表了什麼嗎？代表我會被搞死。」
貝明凡：「……」
哎，都怪星耀以前可勁作，沒有合作關係也非要捆綁，現在真正來作品了，要炒戲內ＣＰ反倒有些棘手。
貝明凡說：「都到這一步，難道妳不簽，把這麼好的機會拱手讓人？妳真這麼做了，他的粉絲也不會感謝妳，相反還會嘲諷妳。這圈子就這麼大，今後免不了還會合作的。我們拿作品說話。」
他是真怕盛喬頭腦一熱不肯簽約。這女孩的性格他現在也算摸了個七八分，平日裡很好說話，也沒什麼功利心，交給她的工作她都會認真完成，但一旦涉及她所謂的原則底線，那真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還真拿不準，「討厭霍希」這件事算不算她的原則。
電話那頭又沒音了，貝明凡心裡正七上八下的，就聽見她說：「為了撕這個資源，你辛苦了。剩下的事情你安排吧。」
貝明凡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
第二天一早，盛喬坐上回國的飛機。來的時候幾位嘉賓分開來的，回去的時候倒是同一航班，六個人都在頭等艙。
下一期的錄製在一週之後，隔不了多久就又要見面，倒沒有分別的不捨，說說笑笑還挺熱鬧。
盛喬上飛機前收到樂笑提醒她要簽名照的訊息，心裡真是一萬個不情願。等大家漸漸有些睏了，都坐回座位休息，她才慢騰騰起身，走到沈雋意旁邊。
他正在玩手機版的超級瑪利，一路過去不知道被烏龜撞死了多少次。這個人真的，這輩子都跟遊戲無緣。
盛喬清清嗓子，低聲說：「我有個朋友是你粉絲，你能送她張簽名照嗎？」
沈雋意又被烏龜撞死了，抬頭衝她擠擠眼，神祕莫測地說：「兄弟，妳想要就妳想要，還扯什麼朋友啊。」
盛喬：「……我不想要，是我朋友，你給她寫個to簽吧，她叫樂笑。」
沈雋意：「行吧，我現在身上也沒有，妳發我個地址，我回去寫了寄給妳。」
樂笑最近正在外地拍戲，盛喬把自己家的地址發給他了。
下飛機之後，接機的粉絲那真是人山人海。當然還是沈雋意的粉絲占大頭，四處都是紅色燈牌，其他幾個人的粉絲夾在紅海裡努力證明自己的存在。
銀色其實挺多的，看到盛喬後以她為中心四面八方匯集過來，像一顆顆小星星，最後變成了銀河。
喬粉說到做到，果然準備了很多禮物，一個接一個的遞給她，盛喬最後都拿不下了，丁簡和周侃拖著行李箱也拿不了多少，盛喬有點遺憾地說：「寄到公司吧，我每樣都會帶回家的。」
她旁邊的沈雋意剛衝薏仁甩完飛吻，回頭就把她懷裡的禮物接過去，笑嘻嘻說：「我幫你們偶像拿，來來來，都給我，我幫她拿到車上去。」
喬粉一聽也不管了，都往他手上塞。不明真相的薏仁在旁邊大吼：「沈雋意！不准收別人粉絲的禮物！想要什麼媽媽給你買！」場面一度混亂。
上車後，後車廂都被禮物塞滿了，沈雋意從自己口袋裡摸出最後一個禮品盒子遞給車裡的盛喬，衝她揮手，「兄弟，下週見啊。」
盛喬：「……再見。」
薏仁在旁邊喊：「老公！不准朝別的女人笑！」
沈雋意轉頭說：「什麼女人，那是我兄弟！」
車裡的盛喬：「……快開車！」
司機將她送回了家。在路上的時候就收到貝明凡的電話，告訴她今晚的飯局定了，讓她稍微休息下換身正式點的衣服，晚點方白會來接她過去。
周侃本來想留下來給她化妝做造型，盛喬心想就是普通的飯局，自己隨便化個淡妝拾掇一下就行，放他回去休息了。
她洗了個澡，縮在床上休息了會兒，先在霍希超話（超話：超級話題，為微博的一種功能，讓有共同興趣、話題的人聚在一起。）把這幾天落下的榜單打了數據做了，看到希光都在為第三場巡演的到來做準備，超話裡熱鬧得不行，心裡也暗戳戳興奮。但轉瞬又想起即將和愛豆合作，用被子捂住腦袋深深嘆了一聲氣。
按照她自己的想法，當然是不想跟霍希有這種公開合作，特別是電視劇。
無論從收視率還是關注度來說，男女主角在播劇期間都必須有相當多的互動。雙方公司以及製作方也會相應發新聞稿炒緋聞來維持劇的熱度，這都是圈內的常規操作。她不僅僅是一個人，她的所作所為都會影響到她身邊的工作人員。她有公司，有團隊，他們為了拿到這個資源付出了多少自不必說，她不能那麼自私。
拿作品說話，她不能辜負每一個信任自己的人。
就是不知道，霍希會不會不願意和自己合作呢？
想了想，她爬起來有點緊張地給霍希打了個電話，響了好半天才接通，他聲音裡有淺淺疲憊：「回來了？」
「嗯！霍希，你在做什麼呀？」
「錄節目，中場休息。」
「哦……那個，霍希，有件事……」
「嗯？」
她咬著小手指，慢吞吞說：「就是聽說，你簽了一部職業劇的男一號是嗎？」
「對。」
「那部職業劇，資方在接觸的女一號……」她乾笑一聲：「好像是我欸。」
「我知道。」
「啊？」她一跟頭翻起來，眼睛都瞪大了，「你知道？」
「嗯，合約簽了嗎？」
「今……今晚跟投資商吃飯，吃完就簽。」她還有些懵，「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所以你願意和我合作嗎？」
「……」好半天，聽見他淡淡說：「妳為什麼會有我不願意和妳合作的想法？」
盛喬：「……」
他淡聲問：「晚上飯局地點在哪？」
盛喬把地址說了，還是有點暈，猶猶豫豫的：「你真的不介意跟我合作嗎？萬一我演不好呢，萬一我拖你後腿呢？」
「製作方既然選擇妳，就有他們的道理。能不能演好妳自己拿捏，妳拖不了我的後腿，只會拖妳自己的。」霍希對於工作的態度一向都很嚴格，甚至有些挑剔，這也是他這幾年進步飛速的原因。
盛喬原本有些迷迷糊糊的腦子，一瞬間就清醒了。她低聲說：「我知道了，霍希，我會努力的。」
她會努力的，不是為了他，僅僅是為了自己。
◎
時間很快就到了傍晚，盛喬換好衣服化了妝，方白已經開車來接她，貝明凡也在車上。飯局定在郊外的一處高級會所，貝明凡一路上交代了她不少事情，最後又說：「他們要是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妳就當沒聽到。投資大過天，只要沒到底線那一步，口頭上那些，忍忍也就過去了。」
盛喬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到會所之後，貝明凡領著她往裡走，推門進去，裡面煙霧繚繞，製片方和出品方的人都在，一個個夾著菸吞雲吐霧。
貝明凡笑吟吟的，領著盛喬挨個挨個打招呼，對方也都笑著回應了，但都沒起身，連看她的眼神都帶著赤裸裸的打量。
打完招呼，盛喬正要落坐，對面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笑呵呵說：「來，小喬，坐這裡來。哎呀，製片給我們推薦妳的時候，可是把妳誇得天花亂墜，過來，讓我好好看看。」
那是出品方的總投資人，他們稱作蔣總。
盛喬看了貝明凡一眼，貝明凡示意沒事兒，點點頭，盛喬只得坐過去。
一坐下，蔣總那雙手就從後面環上來，擱在她身後的椅背上，手掌搭在她肩頭，重重拍了拍。他喝過酒，呼吸間都是酒味，側著頭看她，笑道：「果然當得起那番誇獎。小喬啊，這女一號我可就交到妳手上了，妳可得好好演，別讓大家失望啊。」
盛喬極力忍住不適，彎起一個笑：「蔣總放心。」
他似乎很滿意，那雙手從拍改為摟，將她有些僵硬的身子往自己這邊帶了帶，若無其事地說：「吃飯，吃飯，讓服務生上菜。」
話剛落，門就被推開了。那蔣總頭也不抬，「服務生，來，給我們小喬……」
製片一下站起來，「霍希？你怎麼來了？」
門口的人摘下帽子，偏頭打量屋內，笑得淡：「這種場合，少了男主角怎麼行？」他走進來。
盛喬猛地抬頭看過去，那股被她死死壓在心底的憤怒，從心臟一路往上直奔，彎彎繞繞，衝出眼眶時，都化作了委屈的眼淚。
他在滿屋子複雜的視線裡淡然走近，落坐，手指點了點身邊的空位，淡淡道：「盛喬，坐過來。」
盛喬猛地就要起身，那蔣總牢牢按住她肩膀，將她按回椅子上，冷笑著問：「喲呵，霍希，什麼意思啊？」
霍希抬頭看過來，掃了眼他擱在盛喬肩頭的那雙手，唇還挑著，嗓音裡卻毫無笑意：「字面上的意思。」轉眼看盛喬，「怎麼？還要我親自過來請妳嗎？」
製片趕緊去拉蔣總，「蔣總，算了算了算了。」
盛喬趁機起身，掙脫開那隻魔爪，逃也似的走到了霍希身邊。她不敢抬頭，死死咬住唇，才能讓那股屈辱的眼淚不流出來。
半晌，肩頭一重，是霍希脫下自己的外套搭在了她肩上。
他端起酒杯，衝著眾人若無其事地笑：「我來晚了，自罰三杯。」
三杯濃度不低的白酒，一杯接一杯，沒有一絲猶豫，被他灌入口中。
飯局結束之後，盛喬簽下了合約。
貝明凡一直懸著的心，終於穩穩落地了。看到一直沉默坐在座位上的女孩，他頭一次生出不是滋味的心疼來。
剛剛蔣總揩油的時候，他真的以為盛喬會憤然而起出手暴打，連他差點都沒坐住。他甚至在那一刻已經做好了劇本泡湯簽約失敗的心理準備。
可她居然忍下來了。
貝明凡突然驚覺，她在有關自己的事情上，向來很能忍。
她會為了抄襲正面剛（剛：網路用語，指正面迎擊、碰撞。）選手，為了和她萍水相逢的實習生怒懟猥瑣主管，為了和她無關的粉絲得罪藝人。她就像一座隨時可能爆發的活火山，讓他日日擔心她又做出什麼驚天舉動。
可無論是收到死亡威脅，還是明明怕鬼卻答應他去參加恐怖綜藝，甚至今晚這種令她感到羞辱的舉動，她都統統忍下來了。
她不會不知道今晚這個飯局可能會面對什麼，但自己在車上告訴她，忍忍就過了的時候，她只是點頭說好。
圈子裡這種酒桌上的揩油手段，對於藝人來講真的太常見了。常見到，很多人早已對此習以為常。就像貝明凡說的，只要沒到底線那一步，忍忍就都過去了。
他之前還以為她什麼都不懂，吃不了一點虧，可今晚看來，她其實都懂。她的咖位本身就配不上出演這部劇的女主角，團隊不知費了多少心思幫她爭來這個資源，她不忍，就只能拱手讓人。這個圈子裡，爬到最頂層的那些人，哪一個沒有受過這樣的屈辱？
如果還不夠強大，就必須學會隱忍。
公司給了妳資源，能不能握住，只能靠自己。每一個資源，都是往上的臺階。只有踩著這些臺階，才能走上頂峰，最終傲視資本。
她既不是一線小花，也不是頂級流量，她沒有一部可以用實力說話的作品，連讓公司為她撐腰做主的資格都沒有。在這之前談反抗，都是笑話。看看霍希，製片方不就只能哄著捧著嗎？
臥槽，對了，霍希為什麼會來？還這麼護著她？
貝明凡虎軀一震，偷偷摸摸看過去。製片方和出品方的人都已經走了，盛喬急急忙忙去找服務生要了一杯熱水回來，滿眼滿臉都是著急和擔心，蹲在霍希身邊輕聲問他：「很難受嗎？胃痛嗎？要不要去廁所吐一下？」
霍希閉著眼揉了揉太陽穴，低聲說：「不用了，沒事。」
她心疼得快哭出來了。
剛才在飯桌上，所有敬酒他都來者不拒。他在圈子裡待得久，對這些規矩心知肚明。白天通話的時候知道她要來跟投資商吃飯，他就預料到了。錄完節目匆匆趕來，替她擋了那些羞辱的手段，也得在酒桌上，用酒化解那些麻煩。
白酒後勁大，剛才還沒什麼，現在漸漸上頭，閉著眼都覺天旋地轉，連意識都開始迷糊。
盛喬看他漸漸傾向一側，一把抱住他，揪心似的疼，抬頭衝貝明凡喊：「貝哥，先把他扶到車上去。」
貝明凡趕緊應了，過來架住霍希，盛喬又從包裡摸出口罩和帽子小心翼翼給他戴上，兩人一左一右扶著他出門。
方白正在車上玩遊戲，看見這一幕也很震驚：「霍希哥？怎麼回事，怎麼醉成這樣？」
幾個人把他扶上車，盛喬坐在後座，讓他能靠著自己肩膀，報了個地址。
方白輸入導航，車子開上路。貝明凡轉頭去看，盛喬一動不動抱著他，眼裡滿滿都是心疼和自責，那樣小心翼翼愛護的模樣，好像懷裡抱的是什麼易碎的珍寶。
這叫討厭霍希？這是愛到骨子裡了吧。
貝明凡在心裡重重嘆了口氣，抱著半分僥倖問：「小喬，妳和霍希，沒在戀愛吧？」問這話，自己都覺得不信。這還不叫談戀愛，什麼叫戀愛？
結果沒想到盛喬說：「沒有。」
貝明凡一愣，還以為她在否認。「小喬，妳可千萬別瞞我。公司也沒說不讓妳談戀愛，但如果對方是霍希，那真得提前做好戀情曝光的準備。」
「真的沒有。」
方白在旁邊忍不住說：「談什麼戀愛啊，她這是在追星。她是霍希哥的粉絲。」
貝明凡：「？？？」
失算了……
車子途經一家藥房時，盛喬讓方白停車，拜託貝明凡去買了點醒酒藥回來，然後一路開到霍希住的社區。
方白和貝明凡扶著他，盛喬在前面帶路，到霍希家門口，發現門鎖是密碼鎖。他還沒有醉得不省人事，把密碼說了，進屋之後，兩人又把他扶到樓上的臥室。盛喬幫他脫了鞋子外套，蓋好被子，又跑上跑下倒了熱水讓他把醒酒藥吃了。
貝明凡神情複雜，等她終於停下來了，遲疑著問：「那我們走吧？」
盛喬杵在門口看了眼似乎已經熟睡的人，搖搖頭：「我不走，我得守著，不能讓喝醉了的人一個人待著。」
那種因嘔吐物堵住氣管致死的案例不在少數，貝明凡也不好說什麼，只得交代她幾句，跟方白兩個人離開了。
周圍一下靜下來，盛喬輕手輕腳去浴室，用熱水打溼毛巾，回到臥室後半蹲在床前，輕輕給他擦了臉和手。
擦到他手掌的時候，他手指一彎，將她的手握在了掌心。他仍閉著眼，帶著醉意的聲音低低傳出來：「不走嗎？」
她低頭看他，離得這麼近，能看見他微微顫動的長睫毛，因酒氣而潮紅的臉頰。她替他將掃到眼角的碎髮往後撥了撥，小心地問：「嗯，我可以留下來嗎？」
他睫毛微動，似乎想睜眼，可酒意太重，最終沒睜開，只是笑了下，低聲說：「可以。」
她將手抽出來，握著毛巾認真地替他把雙手擦乾淨。他沒有再動，熟睡後的呼吸聲漸漸傳出來。她關了燈，輕手輕腳走回床邊，在地板上坐下來。
四周漆黑，只有窗前一縷黯淡月光。鼻尖都是酒氣，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難聞。她將頭枕在床邊，聽著他的呼吸聲，黑暗中，眼淚無聲無息地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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