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案槍手董桂森：我們是為了國家？！

第一章我朝他的肚子開了兩槍

一九八四年十月十五日當天上午七時前後，綽號「鬼見愁」的竹聯幫總護法吳敦以及綽號「小董」的忠堂堂主董桂森搭乘由泰瑞（Terry）駕駛租來的旅行車前往舊金山灣區鄰近太平洋的大理市（Daly City），車上另外載了兩輛自行車。小皮（皮建鑫）則駕駛另外一兩車尾隨在後。兩輛車抵達到達大理市後，小皮把車子停在一個超級市場的停車場作為接應，泰瑞則載著吳敦跟小董繼續前往目的地。
另外，先前已經在舊金山多日的竹聯幫「霸子」陳啟禮（綽號悍鴨子，幫眾都稱他為『老鴨』或『鴨霸子』）則乘坐俞大均（小俞）所駕的車在另一地點等待做接應。陳啟禮原本計畫跟吳敦、董桂森一齊前往，但後者認為這件事不需要陳啟禮親自出馬，他們兩人就可以負責搞定。
到了目標地點附近，董桂森和吳敦取下自行車，泰瑞則將車子掉頭，做好迅速脫離現場的準備。董、吳兩人裝作晨起的運動者，騎著自行車在先前已經多次探查、觀測的目標屋子附近繞行兩圈，還坐在靠近崖邊的石椅上，假裝眺望遠方的海景，實則是偷偷打量屋中的動靜。吳敦當時巧聲跟小董說，「看起來屋中是有人在家」。這個觀察也符合他們先前的判斷，由於當時大約是早上八時左右，他們判斷屋中應該不會有外人，因此決定下手。
「小董」事後回憶，「老實說，原先並沒有躲入車房的計畫，而是在我們騎車回頭時，發現車房的門是開著，所以才臨時決定這是個可行的方法，因為我們先前探查地形時，發現目標人物早上都會開車出門」。那個路段上共有四戶人家，他們的目標房屋位於從崖邊倒數回來的第二家。他們兩人於是把自行車停在第四家門前的草地上，然後快步潛行進入目標人物住家的車房。
進入車房之後，董桂森蹲低躲在一輛車頭朝外車輛的右側（董桂森事後表示，只依稀記得好像是一輛日產（Datsun牌汽車），吳敦則躲在汽車左側通往樓上房間的樓梯旁。董桂森事後回憶，「我們躲在那邊大約前後十分鐘，但卻像十年那麼長，我很緊張，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當時，董桂森的心裡除了緊張，也頗為憂慮，因為樓上不時傳來人走動的聲音，雖然他們判斷那個時間目標人物的家中應該不會有外人，但如果有呢？他在事前他只看過目標人物的照片，而且是一張過時的黑白照，車房裡又相當陰暗，萬一打錯人了，怎麼辦？
終於，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董桂森稍稍抬起頭，在樓梯的間格中看到有人走下來。等到那個人下到車房地面時，董桂森立刻站起身來，可是車房裡光線真是太暗，他只能看得出來是一個男人的輪廓，無法確認究竟是不是他們等的目標人物，情急之下，他脫口問吳敦，「是不是他？」這時，下來的人顯然也聽到了董桂森的聲音，於是兩人對望了一眼。董桂森事後說，「其實當時的情況很詭異，他看到我了，可是卻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就只是那麼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後就轉眼看往別處，好像我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由於吳敦當時並未回答他問題，董桂森於是急步繞過車頭，往那人和吳敦所在的位置過去，一邊又急問，「是不是他？」就在這時候，他聽到「碰！」的一聲槍響，然後就見到吳敦跟他擦身而過，急急往外邊跑去。這時，董桂森才真正清楚地看到了那個人，對方的前額靠鼻心部分有一個黑洞，身子一歪，先靠在車身上，然後整個身體滑移倒向地面。
董桂森在事後的回憶中指出，「『老鴨』不遠千里把我找來執行這個任務，結果倒被吳敦搶了先機，真沒面子，於是又朝倒在地上的人腹部開了兩槍，我當時只看到兩團黑，然後立刻轉身也跑了出去」。
董桂森跑出車房後，看到吳敦已經騎著自行車離開現場，於是也趕緊跨上自行車離開。他說，「此時四周一片寧靜，似乎剛才的行動跟槍聲都沒有引起任何驚擾」。他還故意放慢騎車的速度，以免引起社區內其他鄰居的注意。
到了泰瑞停車等待的地點時，吳敦已經在車上，並且催促小董「趕快上車」。董桂森本來準備把自行車也帶上車，經吳敦這麼一催，再加上看到吳敦所騎的自行車也棄置一旁，所以「一時心慌意亂」之下，也把自行車往旁邊一丟，上車脫離現場了。
其實到這一刻為止，董桂森根本不清楚他們殺的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他們已經犯下了一個即將震動世界，影響了美、台關係，甚至扭轉了台灣民主進程及走向的大案。而且就如同董桂森自己所說，他是因為被吳敦「搶了先機」而覺得「沒面子」，才又朝當時顯然已經斃命的對方肚子再補了兩槍，結果就為了「愛面子」，成了這件轟動各界大案的槍手。
董桂森和吳敦兩人當天就已經回到洛杉磯，但由於實在太疲倦，本來預定在晚間的聚會也取消。第二天中午一行人特地選在遠離華人的洛杉磯韓國城東王莊燒烤店聚會「慶功」，根據董桂森的描述，他到場時看到桌上已經擺了好多份中文報紙，他打開一看幾乎當場暈倒，原來每一份報紙都以頭條新聞報導了「江南」遇刺的新聞，他才知道自己前一天幹下了滔天大案，也才知道原來「江南」的本名叫做「劉宜良」。

第一章我朝他的肚子開了兩槍

一九八四年十月十五日當天上午七時前後，綽號「鬼見愁」的竹聯幫總護法吳敦以及綽號「小董」的忠堂堂主董桂森搭乘由泰瑞（Terry）駕駛租來的旅行車前往舊金山灣區鄰近太平洋的大理市（Daly City），車上另外載了兩輛自行車。小皮（皮建鑫）則駕駛另外一兩車尾隨在後。兩輛車抵達到達大理市後，小皮把車子停在一個超級市場的停車場作為接應，泰瑞則載著吳敦跟小董繼續前往目的地。
另外，先前已經在舊金山多日的竹聯幫「霸子」陳啟禮（綽號悍鴨子，幫眾都稱他為『老鴨』或『鴨霸子』）則乘坐俞大均（小俞）...

我這人一向隨波逐流，幾乎沒有立過任何志向，不過在唸完文化大學（那時叫作「文化學院」）新聞系時倒是立過此生至今唯一的志向，那就是不從事新聞工作，意志堅強到是當年第八屆畢業班中唯一不參加跟以後就業攸關重要之實習的人。
總之，新聞系畢業之後，為了「不作新聞工作」，那還真的是什麼工作都作過，先是回高雄開搖滾簡餐廳，失敗之後當航空貨運公司跑機場通關小弟，南山保險公司賣保險，公賣局商展擺攤賣毛衣、玩具，帶著複印的假文件闖營區賣電子錶，擺地攤賣首飾、成衣而經常跑給警察追……，甚至於後來到了美國也幹過餐館工、汽車加油工、停車場管理員、貨運工、裝修工……，就是壓根兒沒想過作新聞。
就這樣從台灣、美國連讀書帶打工，稀里嘩啦過了一事無成的七年。
一九八四年父親過世，回台灣處理完喪事之後學業也跟著中斷，抱著投靠妹妹的心理到了紐約市，當然還是到處找工打，仍記得那次隨車送貨到餐館，手推貨車（Hand Truck）上一百公斤的米袋，推著都吃力也不熟操作，還要下地下室儲藏間，樓梯才下一格，整個手推車連米袋就往下衝，如果不鬆手，人都會被拖下去。餐廳老闆當然一副臭臉。
第二天再去上班，就被辭退了。為了作工而新買的白麻布手套才剛染點髒就丟了工作，真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那時前妻海華在「美洲中國時報」業務部電話推廣小組工作，有次得知有個送報的缺。送報？送報有什麼不好，早睡早起身體好。就去送報了。
由於海華在報社辦公室工作，再加上她本來就善於與人交往，因此人頭很熟。我估計是她向當時在編譯組擔任副主任的黃肇松先生（同事均稱「肇公」）推薦，說是她有位新聞系畢業，中、英文都還過得去的老公。所以，肇公有天就託她帶回一篇稿子給我翻譯，這樣又開始了另份工作，不定期以「論件計酬」的方式幫編譯組翻譯比較不具時效的稿子。也沒想到，竟然就這樣又踏進了新聞圈，只不過做的是譯稿的工作。
美洲中國時報於一九八四年底收攤之後，我輾轉進入紐約當地的華文報「北美日報」，成為要聞記者（「北美日報」規模很小，其實只有兩名記者，一位跑華埠，另一位就是我），當時最火紅的新聞就是「江南命案」，我也因緣際會地從菜鳥記者一上手就是國際大新聞。如所周知，當年的「江南命案」也衍生出竹聯幫在美國的販毒案，我也因為採訪這兩個案件，和竹聯幫要角張安樂（白狼）、董桂森（小董）……建立起很密切的採訪關係，從而得知不少不外人所知的事，特別是董桂森。
因為台灣在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十二日發動「一清專案」，先後逮捕了陳啟禮與吳敦之後，作為涉案人之一的董桂森潛逃出境，除了在出境前後託人發佈了一份自白之外，他並沒有接受過任何正式的訪問，一直到後來在巴西被誘捕解送到紐約之後，才在紐約市大都會拘留所內首度接受我的專訪，自後他在被送往加州受審，以及發監賓州路易斯堡，我們都多有聯繫，我個人也多次前往監獄探視、訪問。
正因為如此，我一直想寫「江南命案」及「竹聯幫販毒案」。可是我不但在工作上隨波逐流，生活態度上也一向疏懶，雖然手上已經收集了大把資料，書寫的事情卻從無開端，一晃，三十幾年過去了，時移勢易，雖然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有趣細節，但這兩個案件的大致輪廓已經清晰，所以我基本上已經打消了書寫的念頭。
前一陣子，我在整理資料時順手在臉書上貼了一些當年和董桂森互動時的圖、文，沒想到卻引發了一些注意。我猜是中國時報老同事黃光芹跟時報出版發行人趙政岷兄提了，結果政岷兄發訊息給我，詢問是否有意把董桂森的故事發展成一本書。老實說，我很猶豫，因為我對董桂森的認識，也不過就是他在一九八五年從巴西遞解到美國，直到他於一九九一年在賓州監獄內被刺身亡，這六年之間的採訪與互動，很難以他為主體寫成一本書。特別是我之所以會在臉書上貼文，正是因為老友美國明鏡集團總裁何頻有一次跟我說，他們正在做一個有關「江南案」的專題，可是網上都找不到董桂森的照片，我跟他說，「你要董桂森的照片，我有啊」。
我後來也真的上網去查，果然連一張照片都找不到，可見得要以董桂森為主體寫一本書，確實有其困難。但我轉念一想，何不以董桂森為「江南案」槍手的角度切入，再來帶出「江南案」跟當年頗為轟動但又疑點重重的「竹聯販毒案」。政岷兄聽了之後也頗為贊同，這就是這本書的來由。

我這人一向隨波逐流，幾乎沒有立過任何志向，不過在唸完文化大學（那時叫作「文化學院」）新聞系時倒是立過此生至今唯一的志向，那就是不從事新聞工作，意志堅強到是當年第八屆畢業班中唯一不參加跟以後就業攸關重要之實習的人。
總之，新聞系畢業之後，為了「不作新聞工作」，那還真的是什麼工作都作過，先是回高雄開搖滾簡餐廳，失敗之後當航空貨運公司跑機場通關小弟，南山保險公司賣保險，公賣局商展擺攤賣毛衣、玩具，帶著複印的假文件闖營區賣電子錶，擺地攤賣首飾、成衣而經常跑給警察追……，甚至於後來到了美國也幹過餐館工、汽...

序言

第一章我朝他的肚子開了兩槍
董桂森根本不清楚殺了什麼人
讀了報紙幾乎暈倒

第二章陰錯陽差臨時徵召上陣
原先奉命找美國當地黑人或西班牙裔人下手
柳茂川找的人不頂用，陳啟禮轉而找吳敦上場
董桂森臨時受命，攜槍前往舊金山
董桂森敬服陳啟禮

第三章美方如何得知「江南案」是竹聯幫所為
楊文瑜首先起疑
阮大方告知美國聯邦調查局
陳啟禮錄製兩捲錄音帶幫吳敦、董桂森保命
張安樂把錄音帶交給聯邦調查局
陳啟禮的過人膽識

第四章「江南案」其實是一連串巧合
第一個巧合：陳啟禮在導演白景瑞家宴上結識汪希苓
第二個巧合：正好發生江南設計我方情報局人員事件
第三個巧合：任務差一點就取消
汪敬煦惡整汪希苓？

第五章江南案至今未解的疑團
《蔣經國傳》？
《吳國禎傳》？
《宋美齡傳》是制裁「江南」不能說出的原因
「江南」設計暴露我方情報人員？
究竟是誰下令？
蔣孝武揹黑鍋
沒有證據顯示蔣經國事前知情
美國靈媒：總統的兒子，為維護老爸的名譽，做了這事……
汪希苓？

第六章董桂森離開台灣四處竄逃
陳啟禮竟然被捕
吳敦也被捕，董桂森決定逃離台灣
雷渝齊的消息來源？
大搖大擺掛著公務通行證出境
國民黨派黑道殺手追殺董桂森？
陳正昌、陳南光滅門血案

第七章在巴西落網押解到紐約　
巴西旅館裡捉鴿子吃
董桂森被捕，獄中曾想自殺

第八章美國竹聯幫販毒案
線民黃啟跟紐約市警局密探開始錄音
轟動美國華人社會的竹聯幫大審
楊天運一句話沒說被判一年三個月
連律師都搞不清楚向拔京究竟做了什麼
董桂森沒有被錄到一句話，也被判二十年
張安樂說竹聯不碰毒品
陳志一入殼
誘捕董桂森
美國聯邦渲染竹聯幫

第九章董桂森跟崔蓉芝當面道歉
陸鏗首度透露崔蓉芝見過董桂森
董桂森當面向崔蓉芝道歉
「董桂森自述」的來由

第十章獄中身亡
來自路易斯堡監獄的一通電話
幫《美華報導》寫稿
傳言國民黨政府入獄滅口
董桂森是意外被刺

附錄一金邊採訪陳啟禮
附錄二幾張照片和一張卡片的故事

序言

第一章我朝他的肚子開了兩槍
董桂森根本不清楚殺了什麼人
讀了報紙幾乎暈倒

第二章陰錯陽差臨時徵召上陣
原先奉命找美國當地黑人或西班牙裔人下手
柳茂川找的人不頂用，陳啟禮轉而找吳敦上場
董桂森臨時受命，攜槍前往舊金山
董桂森敬服陳啟禮

第三章美方如何得知「江南案」是竹聯幫所為
楊文瑜首先起疑
阮大方告知美國聯邦調查局
陳啟禮錄製兩捲錄音帶幫吳敦、董桂森保命
張安樂把錄音帶交給聯邦調查局
陳啟禮的過人膽識

第四章「江南案」其實是一連串巧合
第一個巧合：陳啟禮在導演白景瑞家宴上結識汪希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