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烈焰煉火‧風棲谷之戰
第一章
跑出來「不務正業」了半個來月的眾人，終於要回黑風城了。
路上，眾人除了好奇火煉城的事兒，最關心的，還是展昭和白玉堂用了什麼法子，在一個時辰之內擺平了白鬼族和趙禎，讓原本勢同水火的局面轉變，成了眼下這種異常和諧的狀況。而更妙的是，白鬼族那兩人看著也不像是逢場作戲……有什麼辦法能讓這兩人心甘情願叫白玉堂一聲「少主」？那老頭可是一天前還想要展昭和白玉堂的命的！
公孫他們都讓小四子去問兩人，這活兒最適合小四子幹，拉著手晃袖子，不說不撒手……這招連白玉堂都招架不住，更別說展昭了。於是兩人跟眾人說了他倆用的方法──用太師的話說，跟公孫看病似的，對症下藥！
混江湖和混廟堂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前者不能不要臉，後者怕的就是要臉！太師告訴展昭，別把這事兒當成一樁關乎哪個部族存亡，或者關乎大宋南陲安寧的國家大事，要當成一樁買賣來做。
太師給展昭講了一個很簡單的道理：這世上有些人是可以收買的，但有些人是無法收買的！哪些沒法收買？有某種信念的人。完全無欲望的人是不存在的，而且人越多，越容易收買。你很難用銀子收買一兩個人，但是你絕對可以用銀子收買一個群體，因為那些想要利益的，會為了利益幹掉那些阻礙他們取得利益的人。
夭長天是白鬼族的信念麼？一百年前的白鬼族肯定是，可一百年後就不見得了。活過一百年的只有崔雁承，白鬼族的人之所以這麼相信崔雁承，是因為他有能力，可現在他已經沒有能力了。說白了，白鬼族的信念已經不存在了！所以，太師給展昭的提議是──收買白鬼族！
太師為人處世的信條一直是──這個世上，凡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而在這世上萬萬千千的問題中，沒有幾個是錢不能解決的！收買有技巧，並不是簡簡單單你想要多少銀子我給你，而是給對方想要的。
白鬼族的人想要什麼？武功蓋世的只有那麼幾個而已，大多數都是庸庸碌碌，所以平和富足的生活是每一個部族人想要的。太師讓展昭別客氣，告訴白鬼族那兩個管事兒的，現在眼前只有兩條路：一條是跟著五爺吃香的喝辣的安安穩穩過下去。另一條，趙禎殺光所有不想跟著五爺吃香的喝辣的安安穩穩過下去的人，留下的人繼續跟著五爺吃香的喝辣的安安穩穩生活下去。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種事情只適合個人而不適合群體，恐怕他們自己都沒有底氣能讓白鬼族所有人跟他們一起走向滅族這個終點。
另外，太師也讓展昭提醒一下白玉堂，對付白鬼族的時候，不要用他倆平日那股子一身正氣的江湖大俠風範，白鬼族應該不吃這一套。這幫人的夢想是重塑白鬼王，當年的夭長天多邪性啊！白玉堂是有白鬼王血統的「傳人」，也是被欽點的白鬼王接班人，所以他一定要夠強勢，白鬼族的人才會服他。白鬼王離開，等於白鬼族的信念沒有了，得讓他們在白玉堂身上看到白鬼王的影子，他們才會越來越服氣，越來越聽話，跟他們不能講道理，要不講道理，要橫行霸道，他們才喜歡！
就這麼著，展昭跑去找崔震和風炎西談條件了。
展護衛這輩子都沒這麼一身「銅臭味兒」過，進門就說給白鬼族多少好處，如何讓他們的後代生活下去，多少地盤兒等等……畫了老大一張餅，把崔震和風炎西都說懵了，聽了半天，就是讓他們跟著白玉堂吃香的喝辣的。
展昭本來覺得這麼「俗」的招對付白鬼族不成，崔震和風炎西也沒想到這位「南俠客」這麼實在。
等展護衛砸完銀子，白玉堂也到了。
五爺跟趙禎談起來就更容易一些。
趙禎其實也挺愁怎麼處置這白鬼族的。白鬼族當年禍害四方，但禍害的可不是他宋室江山，大宋朝跟白鬼族並沒仇，有仇的是前面的朝代。相反的，夭長天是保護趙普和教他武功兵法的恩師，對他大宋有恩。趙禎當然不想白鬼族造反，只要他們安分守己別造反，條件隨便開，趙禎都能同意，反正他大宋朝別的不多就是銀子多！
所以白玉堂跑來問趙禎意見，趙禎還挺開心的，他的條件很簡單，只要那幫人別造反，遵紀守法，其他愛怎麼折騰他都沒意見。另外，他和太師的看法不謀而合──趙禎告訴白玉堂，做皇帝的態度要看臣子喜好，不是只有臣子會揣摩皇帝的心意，有時候當皇上的，也得知道臣子的喜好。有些臣子喜歡明君，所以對待他們要謙和，要禮賢下士，要尊重他們的意見。可也有些臣子喜歡霸氣君王，喜歡帝王風範，不愛吃糖就愛挨鞭子，白鬼族的應該是第二個路數。趙禎讓白玉堂去問問天尊和殷侯，夭長天年輕那會兒言談舉止是個什麼腔調，模仿一下，再去對付風炎西和崔震，只要讓他們在白玉堂身上看到當年白鬼王的影子，從此之後攆他們他們都不會走了。
白玉堂聽了，就去問殷侯和天尊。
殷侯和天尊聽了，覺得趙禎這法子沒準真能行，於是就給白玉堂學了一下夭長天當年的樣子。另外，天尊覺得，所謂外甥不出舅家門，雖然隔了一代，但白玉堂的確有一點是很像夭長天的──喜怒無常，難以捉摸！
江湖傳言都說白玉堂喜怒無常，翻臉比翻書還快，雖然開封府眾人都不覺得，但天尊從小看他長大，自己這徒弟絕對是個「怪人」。白玉堂待人處事走兩種極端：對於親人、朋友和自己喜歡的人，他會一味地縱容，甚至是寵溺；可對於不熟悉的人，他又是生人勿近，拒人千里之外，而且情緒變化不可預估。他喜不喜歡一個人，看不看得順眼一個人是完全憑心情的，所以其實是個十分任性的人。這種任性是他老陸家祖傳的，發揮到極致的話，就能看到當年夭長天的樣子，錯不了！
於是等白玉堂從趙禎、天尊、殷侯那裡得到充分的建議之後，再出現在白鬼族兩人面前時，儼然就是一個小白鬼王。剛讓展昭灌了一肚子迷魂湯的兩人，完全「傾倒」於他們少主的「霸道邪氣、不可捉摸、時溫和時乖戾」之下，都覺得這樣白鬼族還是有希望的！
就這麼著，白鬼族被「好處」和「白鬼王的影子」這兩點給擺平了。他們很聽話，因為白玉堂「命令」他們聽話，不聽話就宰了。連崔雁承都吃這套，於是眾人決定好好過日子，壯大白鬼族，未來的未來，也許白玉堂的後代吧，還能再出一個白鬼王也說不定啊！
展昭和白玉堂可不管他們怎麼惦記，反正崔雁承都一把年紀了，公孫說了，傷得太重，撐死也不過再多活個五六年，那就五六年後再說唄！
眾人聽完了，趙普一撇嘴，「敢情這白鬼族都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霖夜火聽了之後，托著下巴尋思了起來，「嗯……是有這樣的人來著。」
公孫好奇問他：「你也碰到過？」
「可不是麼！」霖夜火點頭，「我以前進過一家小酒館，裡邊的人都把自己綁起來讓人抽來著。」
眾人都沉默了一會兒，默默轉臉望向他。
霖夜火道：「有幾個漂亮妹子拿著鞭子抽人，被抽的那些人可開心啦！」
小四子好奇地問霖夜火：「在哪裡啊？」
「就在火煉城裡呀唔──」火鳳還沒來得及說完，展昭一把捂住他嘴，公孫趕緊把小四子抱走。
趙普和白玉堂端著茶杯搖著頭，「你確定那是酒館？」
天尊也好奇問殷侯：「啥地方啊？這火煉城聽著還蠻有意思，我以前從來沒去過。」
殷侯白了他一眼，「那你乾脆去試試吧，這不沒人抽過你麼，你去挨一頓試試。」
天尊嫌棄臉瞅他，「你個老沒正經的！」
殷侯無語，「你不是不知道是什麼地方麼？」
天尊挑眉，「是啊，所以說你沒正經啊！」
眾人一路說笑著，很快回到了黑風城。
黑風城一貫的城門大開，進城之後，賀一航迎了出來。
眾人下馬車，趙普問賀一航：「火煉城情況怎麼樣？」
賀一航搖搖頭，「城裡舉國治喪呢。」
趙普嘴角一抽，「這都舉國治喪幾回了？他列心揚也是，人家風光大葬一回，他都風光下葬多少回了──那人是真死還是假死？」
「仟翼去打聽了，也該回來了。」賀一航話音剛落，眾人就看到「咻」一聲落到帥府屋頂的董仟翼。
趙普一看人都齊了，拿著手裡那封展昭之前給他的信，對眾人一晃，「進屋詳談！」
進門第一件事，趙普問董仟翼：「列心揚究竟死沒死？」
董仟翼搖頭，「沒！」
趙普望天翻了個白眼……果然！
「你見著人了？」趙普問。
董仟翼點頭，拿出一封信來交給趙普，道：「老爺子讓我帶來的。」
趙普接過來打開看，就見是一封列心揚給他寫的親筆信，看完，趙普臉上出現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表情。
公孫和小四子都好奇地看著趙普──這表情從來沒見過！
連賀一航和歐陽少征他們也都納悶──這表情怎麼回事？
趙普看完信之後，稍微緩了緩，順手把信交給了賀一航，搖了搖頭，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索性坐下喝茶。
賀一航接過信看了起來，看完後抬起頭，張了張嘴發出一個音節：「呃……」
眾人都快被憋死了，公孫忍不住問：「究竟什麼事？」
趙普一撇嘴，「老頭就是作死，這年紀就不能安分點！」
眾人面面相覷──啥？
賀一航嘆了口氣，道：「是這麼回事……半年前，火煉城在皇家圍場舉行九門球大賽。」
「九門球？」展昭疑惑，「跟蹴鞠一樣的麼？」
小良子來勁了，「我們西域的九門球比中原的蹴鞠可好玩兒多啦！」
小四子也好奇，「怎麼玩的？」
小良子道：「九門球的規則很複雜的，總共有九座球門九顆球，每顆球要打進相應的那座門，不同編號的門分數也不同。球也不是用踢的，是靠一個帶網兜的球杆兒來兜球，球杆兒大概三尺長，這遊戲跟打仗似的講究排兵布陣，準頭還得足，總之超有趣！」
「這遊戲也的確算是風靡西域。」霖夜火撇撇嘴，「列心揚最愛看九門球了。」
「他愛看是因為玩九門球的時候有個要求──」趙普邊說，邊順手把小四子的耳朵給捂住，「玩九門球的時候大家都裸上身，只在胳膊上纏條不同顏色的絲帶來分隊伍。」
眾人都有些無語──這位大王是看球還是看肉？
「列心揚在那場比賽中碰到了他的『真愛』，從此墜入愛河愛得無法自拔……知道他為什麼裝死麼？」賀一航無奈，「是因為他想跟真愛私奔，遊遍天下好山好水！」
眾人愣了良久。
展昭問：「找到真愛要私奔也不用假死吧？」
「因為皇子們都不是列心揚親生的，所以繼位的問題就很麻煩。」賀一航晃了晃手裡的信，「列心揚說他雖然找到真愛了，但也不能傷了舊愛的心，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他想兩手一甩索性裝死完事兒，皇位他們愛怎麼搶怎麼搶他不管。」
眾人都說不上話來，列心揚這皇帝當得有夠離譜！
白玉堂不解，「既然他都安排好了，為什麼還寫信來給你？」
趙普「呵呵」兩聲。
賀一航接著說：「可是，列心揚沒料到出了一件事。」
眾人都皺眉──通常私奔都會出事啊，也正常。
「就是他那位真愛。」賀一航道：「給他下了毒。」
「什麼？」眾人吃驚，「這劇情反轉得……」
「他那個真愛在宵夜裡給他下了毒。」賀一航無奈，「但是列心揚那晚鬧肚子自己沒吃，又怕浪費了人家親手做的宵夜惹他生氣，所以悄悄給自家養的狗吃了。」
霖夜火踹凳子，「你媽，不能餵給貓吃麼？每次有毒的都給狗吃！」
展昭斜了他一眼。
霖夜火問：「那狗死啦？」
賀一航一攤手，點點頭。
霖夜火惱怒，「混蛋啊！」
鄒良往他手裡塞了顆橘子讓他別聒噪，催賀一航繼續說。
「列心揚見狗被毒死，也嚇壞了。老頭不蠢，跑回去躺在地上裝死，當時他還抱有一線希望，希望是弄錯了。」賀一航倒是也有些同情老頭，「可惜他家心肝寶貝回來之後見他『死了』，可高興了，踹了他一腳，說了句『你個老不死的總算死了』。」
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列心揚為了這位真愛，江山都不要了，誰知道換來這麼個結局，的確是挺叫人心疼。
「之後呢？」展昭預感應該還有些什麼事兒發生。
「列心揚當時太傷心了，沒忍住哭了出來……」賀一航沒說完，眾人都無語。
小良子撇嘴，「那老爺子也是太菜，怎麼當上皇帝的？」
眾人都瞧著小良子，就見他自個兒邊聽得津津有味，邊幫忙捂著小四子的耳朵。
趙普嫌棄：「你丫才幾歲老聽這些，趕緊帶著小四子睡覺去！」
「不要嘛。」小四子說：「聽完再去。」
眾人都愣了愣。小良子咧嘴，趕忙對小四子使眼色。
公孫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小良子捂著小四子的手根本沒貼著耳朵，他倒抽了口氣──之前時常是小良子幫著捂小四子耳朵，敢情就這麼放水，難怪每次被小良子捂耳朵小四子都不動！
公孫要抓兩個小孩兒去睡覺，小良子和小四子趕忙躲到展昭白玉堂他們身後。
霖夜火幫著趕公孫，「算了吧，小良子早沒救了，管他聽不聽咧。小四子聽了也帶不壞，怕什麼？」
其餘眾人都點頭。趙普將公孫拽回來，讓賀一航繼續說，「之後呢？」
「之後就是那人發現列心揚沒死，慌了，破窗而逃。」賀一航無奈，「後來侍衛們發現列心揚的時候，他還坐屋裡哭呢。」
眾人嘆氣，這老頭也真是……
「等列心揚情緒平復過來之後，發現了一件糟糕的事情。」賀一航無奈，「有一樣東西丟了。」
「什麼東西？」展昭問：「那個人潛伏在列心揚身邊，要殺他應該很容易下手，卻等到那一天才動手，肯定有什麼目的吧？」
「嗯。」賀一航點點頭，「他偷走了火煉宮的鑰匙。之前列心揚一直沒告訴他鑰匙在哪兒，那天早晨才告訴他，他晚上就下殺手了。」
「火煉宮……」白玉堂問：「是在火煉城城北那座風棲谷裡的宮殿麼？」
趙普點頭。
霖夜火皺眉，「老頭一風流，把國寶給弄丟了啊……要了親命了。」
「我沒去過火煉城，但是去過風棲山。」白玉堂道。
「就是為了去看火煉宮吧？」趙普問：「那裡可以看到火煉宮全貌，很多人慕名而去。」
白玉堂點頭。
展昭知道白玉堂喜歡看各地的建築，他在魔宮的時候，為了將魔宮的全貌看清楚，特地爬上魔山一側的絕壁。所謂無限風光在險峰，通常絕美的景色，都需要付出千難萬險，才能看到。
「火煉宮和我外公住的極北冰原島冰川下那座沉星殿一樣，是古蹟也是神跡。」白玉堂道：「相傳世間十大神殿，火煉宮和沉星殿都在其中，而這十座神殿裡，最有名的一座……你們應該都不陌生。」
眾人聽到這裡都皺眉。展昭問：「萬咒宮？」
白玉堂點頭。
「火煉宮裡不會也有什麼詭異的東西吧？」公孫問。
霖夜火搖搖頭，「這事兒就沒人知道了。」
「風棲山是觀看火煉宮最好的地點。」白玉堂道：「我當時爬上山頂往下望，火煉宮就在風棲谷中，說實話，看的時候有那麼一點失望。」
「的確是沒有傳言中那麼雄偉。」霖夜火點頭，「很多人慕名爬上風棲山，但看了之後都大失所望。一方面是宮殿大部分都被長年累月堆積的落葉給遮蓋住了，另一方面……那幾座很有特色的圓頂上的精美雕像，因為風吹日晒幾百上千年了，都被風蝕成了一根根的圓柱子，規模也不大……比起魔宮、映雪宮那種華麗精巧的建築差得遠了。」
「那宮殿究竟是幹嘛用的？」展昭好奇，「為什麼列心揚會有鑰匙？」
「那座宮殿的鑰匙是火煉城城主的傳家寶，火煉城皇族世世代代都守護著這座宮殿，鑰匙是一代代皇帝傳下去的。每一位火煉城城主死後，屍體都會被送進火煉宮安葬。」趙普道：「火煉宮還是相當神祕的，建造的年代不得而知……」
趙普說到這兒，就見小良子突然舉起手，「我進去過哦！」
眾人都一愣，刷拉一聲轉臉看蕭良。賀一航也想起來了，「你爹和列心揚交情好，他帶你爹進去的？」
小良子點頭，「那可不。我娘說的，列老頭兒瞧見我爹都邁不動步子，那個春心蕩漾……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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