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
二手徵求有驚喜
第一章 馬力的鬼魂
馬力死了，埋葬他的文件已經簽好——牧師簽了，官員簽了，處理葬禮的人簽了，連史古基也簽了。
史古基和馬力是合作多年的生意夥伴，也是他唯一的朋友。葬禮當天，史古基沒有過度悲傷，還將商人本色發揮得淋漓盡致——用極少的花費辦了一場隆重的葬禮。
之後，史古基並沒有把馬力的名字從店門口的招牌上塗掉，上面寫著：史古基與馬力公司。這間公司是他們一起創建的。
史古基是個精明的老頭，而且神祕、沉默寡言又孤獨。他像是一顆又硬又尖銳的打火石，任何鋼鐵都擦不出火花；他的冷漠讓周圍的一切都變冷了，就算是在聖誕節這樣的日子，他的辦公室也冷得像冰庫，完全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當他走在街上，從來不會有人停下來，愉快的問候他：「親愛的史古基，什麼時候到我家來坐坐啊？」也沒有乞丐會向他乞討，沒有小孩敢跟他說話，沒有人會向他問路。連導盲犬一看到他遠遠走過來，都會拖著主人轉進小巷子，好像在說：「失明的主人啊，雖然你看不到，也比擁有一雙邪惡的眼睛好啊！」這一天是一年中最好的一天——平安夜，但是史古基還在店裡忙著。天氣非常寒冷，城市大鐘指著下午三點，霧很濃，暗黑的雲層慢慢壓下，萬物變得更模糊了。
史古基開著辦公室的門，以便隨時監視在對面陰暗小辦公室裡寫著信的鮑伯。史古基在辦公室生起一堆小小的火，可是員工辦公室的炭火更小，好像只剩下一塊炭火，因為他把煤炭箱放在自己的辦公室，還威脅鮑伯說，要是進來多拿一塊煤，就會立刻開除他。所以，鮑伯只好圍上自己的羊毛圍巾，靠著桌上的蠟燭取暖。
突然，一個歡樂的叫聲打斷了史古基的工作。
「舅舅，聖誕快樂！願神保佑你！」
原來是他的外甥弗瑞德
「呸！亂來。」史古基說。
「聖誕節是亂來？舅舅，你不是這個意思吧？」年輕的弗瑞德說。
「聖誕快樂？你這個窮光蛋有什麼資格慶祝啊？」
「那你又有麼資格鬱悶呢？你是有錢人啊！」弗瑞德愉快的回答。
「見鬼的聖誕快樂！聖誕節對你來說是什麼？還不就是繳帳單的時候，身上卻沒半毛錢？聖誕節就是發現自己又老了一歲，可是荷包裡沒增加半毛錢。哼！每個嘴上掛著『聖誕快樂』的蠢蛋，都應該跟自己買的布丁一起下去煮，然後把神聖的樹樁插進他的胸膛，再把他們埋起來，應該要這樣！」史古基憤怒的說。
「我倒覺得聖誕節是一段令人愉悅的時光，在漫長的一年中，也只有這一天，大家才能敞開心胸，真誠的對待彼此。舅舅，雖然你沒有在我的口袋裡放進一點金子，不過，我相信聖誕節會讓我快樂。所以，我想說：『感謝主啊！』」
「你愛怎麼過聖誕節是你家的事，不要來打擾我。」史古基說。
「你別生氣，我今天是來邀請你明天跟我們一起吃聖誕晚餐的。」
「你回去吧！我不會跟你們一起吃晚餐的。再見！」史古基說。
「舅舅，雖然你的態度讓我很難過，我還是要說：『聖誕快樂！』」
弗瑞德離開史古基的辦公室，經過鮑伯門口時，也祝福他聖誕快樂。
史古基聽了，嘟噥著說：「鮑伯那傢伙一星期領走我十五個先令去養家餬口，還敢說什麼聖誕快樂？」
這時，兩位相貌堂堂的紳士走進史古基的辦公室，其中一個查了一下手上的文件，說：
「請問是史古基．馬力商店嗎？你是史古基先生，還是馬力先生呢？」
「馬力先生過世了，七年前的今天就死了。」
紳士又說：「那麼，你應該是馬力先生的合夥人。我想，你也會跟馬力先生一樣，慷慨的捐助我們的慈善事業。」
一聽到「慷慨」這個不吉利的詞，史古基皺皺眉又搖搖頭。
紳士繼續說：「史古基先生，我們想在這歡樂的節日去救助那些貧苦、無依又缺少衣食的人，他們很需要我們的幫助。」
「那些救濟院還在嗎？」史古基問。
「都還在。先生。」紳士回答。
「我還以為那些救濟院都關門了呢！真高興聽到它們一切正常。」史古基說。
「是的，我們正在募款，希望為那些不幸的人帶來聖誕的愉悅，幫窮人買食物和禦寒的衣物。因為窮人在這個時候更需要溫暖，而富有的人也都很樂意慷慨解囊。不知道你打算捐多少呢？」紳士說。
「一毛也不捐。」史古基回答。
「那麼，你是希望匿名捐款嗎？」紳士又問。
「不，我不想幫那些整天無所事事的人製造快樂。再說，那些救濟院已經花了我很多錢，需要幫助的人應該去那裡才對。」
「可是，光靠政府的力量還不夠，這樣很多人會餓死的。」
「那就讓他們餓死吧！這樣還能減輕人口過剩的壓力。」史古基說。
兩位紳士無法達到目的，也只有離開了。史古基繼續埋頭工作，他對自己的表現十分滿意，心情也比平時好多了。
霧更濃了，夜色更黑了。路人拿著火把跑在馬車前面，藉著火把發出的光，引領馬車前進。天氣越來越冷，大街轉角處，修理煤氣管的工人在桶裡生了一堆火，幾個衣衫襤褸的人和孩子都圍攏過來，一起取暖，開心的隨著跳躍的火苗眨眼。
商店裡燈火通明，照得路人蒼白的臉也變得紅潤。肉鋪和雜貨店生意更是好得不得了。市長先生在守衛森嚴的官邸前，對著五十個廚子和男僕發號施令，準備將市長官邸的聖誕節辦得熱熱鬧鬧。
一個男孩子的鼻子凍麻了，就像是被狗啃過的骨頭，他走到史古基的店門口，對著門上的鑰匙孔唱起聖誕頌歌，當他唱到「上帝保佑你，快樂的紳士，願你事事順心！」時，史古基憤怒的抓起直尺，那男孩嚇得向鑰匙孔後面跳了一步，立刻逃走了。
下班的時候到了，史古基知道，小房間裡的鮑伯正滿心期待著趕快回家。
「明天你想休假吧？」史古基問。
「如果你方便的話，先生。」
「不方便！再說，要是我扣你薪水，你一定會認為自己吃了大虧吧！」
鮑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史古基繼續說：「可是，要是你不上班，我卻要付你一天的薪水，你會認為我吃虧嗎？」
鮑伯說：「這日子一年只有一次啊！」
「這真是個好藉口！利用每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要我掏錢出來！好吧！明天你可以不用來，不過後天你要早點到。」史古基說。
鮑伯向史古基保證一定會早到，然後快步跑回家。
史古基來到平時常去的餐廳，吃了平日常點的那種寒酸的晚餐，再看看報紙、對帳本，消磨晚上的時間，然後回到所住的公寓。
公寓是死去的搭檔馬力所有——一棟陰暗、老舊的樓房，孤伶伶的矗立在高大的建築物間。院子裡一片漆黑，就算對這裡的每一塊石頭都瞭若指掌的史古基，也得伸出雙手，靠著摸索前進。
大門上的門環除了很大，並沒有奇特之處。可是，今天史古基把鑰匙插進鑰匙孔時，門上出現的不是那個天天見到的門環，浮現的竟然是馬力的臉！那張臉的周圍環繞著一層幽暗的光芒，像是暗黑地下室裡已經腐壞的龍蝦。
披頭散髮的馬力像以前一樣的盯著史古基，那青紫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來很可怕，這種可怕不是因為他那張慘白的臉，而是因為透露著一種恐懼。
要說史古基沒有被嚇到那絕對是騙人的，可是他還是把鑰匙插進鑰匙孔，堅定又果斷的開了門，然後走進房間，點燃了蠟燭。
關門時，他猶豫了一下，還小心翼翼的檢查了門扇背後，似乎是有那麼一點害怕看見馬力的辮子黏在門板上，但是什麼都沒有，只有門環上的螺絲。
「呸！呸！」史古基邊喊邊狠狠的把門一甩，繼續往樓上走。
他一點也不在意周圍太黑，因為黑暗不花錢，所以他喜歡黑暗的感覺。當他走進臥室時，又想起剛才大門上那張馬力的臉，不由得緊張了起來，於是他舉起蠟燭，把所有房間都檢查了一遍。
起居室、臥室、儲藏室……，他檢查了每一個房間，但是桌子下、床下、衣櫥裡什麼也沒有！這時，他才覺得放心。
在這麼寒冷的夜晚，壁爐裡的火焰微弱得沒辦法抵擋嚴寒，史古基只好再挨近壁爐，盡量靠近爐火，才能從每一塊煤火中吸取到每一絲的熱量。
這個壁爐是多年前一個荷蘭人修造的，爐邊砌了一圈古雅的丹麥瓷磚，上面的圖案講的都是聖經裡的故事，有該隱和亞伯、從雲朵中飛下來的天使、亞伯拉罕、伯沙撒、乘著小船出海的使徒，眾多的圖像吸引著史古基的思緒，但是，馬力那張死了七年的臉，像是古老預言者的棍杖，吞噬掉瓷磚上的圖案。
「老天！」史古基驚叫，然後在房間踱起步來。
2024專利防護中